同居日常二十四
    【數月前,  法師塔，萬聖節，夜晚七點,  法師食堂】
    “你知道嗎，我覺得我們這種情侶壓根就不適合過節。”
    望著眼前這個塗滿黑色色素的素食三明治,  布朗寧法師懨懨說：“節日隻是糟蹋工資的借口。”
    他對麵的斯威特法師正心虛地用叉子戳著盤裏的蒜香薯條。
    今天加班加暈了頭，她性格裏任性無理的因子一時沒收住，不僅以“萬聖節不能出去約會就請我吃食堂”為由奪過了洛森的錢包,  還點了食堂萬聖節菜單上巨貴無比、重點標黑的“巨霸恐怖肉食者”——端上來發現隻是個色香味俱無的破三明治，還搶先一步交換食物,  奪走了洛森的熱狗與薯條。
    ……而且,  而且……
    斯威特法師往他的熱狗上擠了一堆他巨討厭的甜度滿級番茄醬後,  才發現熱狗麵包裏本身塗了一層自己不喜歡的黃芥末醬。
    斯威特法師：“我討厭芥末。”
    然後她默默把擠滿超甜番茄醬、被咬了一口的熱狗推回男朋友盤子裏，隻肯低頭吃薯條。
    她男朋友：“……”
    ——七分鍾的尷尬沉默後，看著純素三明治與熱狗上搖搖欲墜的番茄醬，她男朋友發表了開頭“我們這種情侶壓根就不適合過節”的言論。
    安娜貝爾被他危險的眼神與氣勢弄得頭皮發麻，不是很敢抬頭和他對嗆。
    這段時間剛剛複合，她也沒什麽和他對嗆的底氣。
    ……但重視交往儀式感如安娜貝爾，這種言論還是必須反駁的：“也不是……再怎麽……我周圍的同事都有萬聖節約會啊。不管單身的還是有伴的。”
    “哦。具體什麽樣的節日約會？”
    “派對,  跳舞,  喝酒,  高級餐廳……無非就是那些……還有……”
    “還有含萬聖節扮演play的酒店環節？”
    “……的確，還有酒店環節……但我們沒有萬聖節扮演play的可能,  蠢熊,  你適可而止。”
    “剛剛糟蹋了別人錢包與熱狗的蠢兔子說什麽呢。”
    “……你！算、算了……今天是我……”
    “既然把‘巨霸恐怖肉食者’這玩意兒推給我……今晚付出紅色露背小短裙與小惡魔翅膀裝飾作為代價很公平吧。”
    “你！你、你這家夥,  原來興趣竟然是……惡魔係……”
    “不,  對惡魔係倒也沒有太大的興趣。”
    洛森停頓了一下,  懨懨戳動黑色三明治的餐刀一頓，視線放到了擠滿超甜番茄醬的熱狗上。
    【既然浪費了我的熱狗，那直接來試著品嚐其他熱狗吧？】
    ……壓下在這一刻過於邪惡、淫邪、惡趣味的想法，自真正過線後就有些定力不穩的雄性閉閉眼睛，調整了一下語氣。
    嬌氣的大小姐可聽不得那麽粗俗的葷段子。
    他用玩笑的語氣說：“在我這裏最歡迎的還是白耳朵白尾巴。”
    “……死心吧！混蛋布朗尼！”
    這種程度的口頭調戲就會惱羞成怒，啊，果然還是要慢慢來。
    ……慢慢來，慢慢來，再克製一點……
    畢竟是，好不容易才，騙回來。
    “原來如此。就算是萬聖節，兔子套裝也果然不會被接受嗎。那複活節可以扮成兔子嗎？揣著蛋的兔子？攤平接受彩繪的兔子？我都沒意……”
    “你想得美！”
    “……所以，過節究竟有什麽意思。”
    “是你提出的要求太無理了！別說過節，本小姐過年都不會答應的！過千禧年都不會答應！”
    “這樣嗎……那，如果按照你的接受程度切實考慮，真想尋找一套萬聖節服裝，蠢寶寶，十字街有家叫糖心巧克力的小店，我喜歡他們家新出的萬聖節係列套裝，02號那套，名字是櫻桃黑森林。”
    “……唔，是萬聖節戲服店嗎？這個，像情景電視劇那樣陪你穿情侶萬聖節卡通服裝出去參加派對，倒也不是不可以……雖然現在已經很晚了，但九點半能結束加班的話就還來得及……你負責扮演巧克力，我負責扮演櫻桃？”
    “啊，不是。”
    布朗寧法師推推電子網絡研究時佩戴的防藍光眼鏡：“是情|趣服裝店。你穿就行，我負責看。”
    斯威特法師揚手就是一叉子過去。
    ……五分鍾後，萬聖節晚七點零六分的法師食堂繼續陷入了一片安靜，一對情侶繼續相對無言地坐在靠窗的卡座上。
    布朗寧法師默默把死於餐叉的眼鏡放在水杯旁邊。
    斯威特法師默默低頭折磨著自己盤中的蒜味薯條。
    再五分鍾後，斯威特法師無法忍受令自己頭皮發麻的負疚感（主要還是對方的恐怖眼神），她無言起身，給布朗寧法師買了一杯冰可樂賠罪。
    布朗寧法師動動手指，撕開了紙吸管的包裝袋。
    “萬聖節約會……你非要求儀式感的話，我再往水杯旁點根心形蠟燭？”
    “……下次過節時，本小姐一定會準備好的！餐廳提前預約，日程表也會提前畫圈，絕對不出現加班加到神誌不清結果隻能來食堂湊合——”
    “行啦，蠢寶寶。我不也是在法師塔元素煉金層加班加這麽晚才想起來，今天是萬聖節。”
    洛森歎了口氣，重複了一遍自己剛剛下定的結論：“我們這種情侶，就不適合過節。”
    安娜貝爾咬了咬嘴唇。
    剛剛複合，雖說之前特地引誘他做了過線的事，但因為種種原因，加起來次數也不超過兩隻手。
    悄悄散播的緋聞也沒有得到他的正麵回應，是否想和自己長期穩定發展……他的交往態度也沒摸清。
    這時候的她，難得開始考慮“洛森真的願意和我複合嗎”這種無稽之談，產生了患得患失的不安感。
    “下次不會了。”
    於是她像洛森一樣，又一次重複了自己剛剛的保證，“下次過節，我一定會安排得很好。不會就坐在食堂裏吃這種東西的。”
    “下次過節？下次是……”
    對，礙於他們製定好的計劃，他甚至都沒法陪自己度過聖誕與新年。
    安娜貝爾嘟噥：“那，情人節。數月後的情人節。本小姐會拿出兩百分的幹勁的。那時候正好法師塔放假……那也會是我們成為情侶後正式度過的第一個情人節……你給我抱三百分的期待啊，混蛋。”
    ……嗯？萬聖節到情人節……中間不是還有聖誕嗎？
    洛森頗為意外地抬頭看了她一眼，隨後意識到什麽。
    以為自己要執行計劃，沒法趕回來陪她過聖誕？
    ……咳，咳咳，那就，保留為驚喜吧。
    如果計劃不出差錯，不止能趕回來陪她過聖誕，他還來得及給她烤蘋果派呢。
    “情人節……那都是幾個月後的事了，蜜糖寶寶。比起那麽遠的未來……”
    洛森把冰可樂放在安娜貝爾手邊，晃晃紙杯，帶動杯裏的冰塊也稀裏嘩啦響起來。
    安娜貝爾的手背被冰了一下，她稍稍被嚇到了，抬頭橫了他一眼。
    “喏，這個送給你。”
    “……這是我剛剛買給你的可樂，而且，我隻喝不加冰的無糖健怡可樂。”
    “雖然的確好久不見，蠢寶寶，但你竟然都願意屈尊喝可樂了？”
    “……”
    洛森見她鼓著臉不說話，連忙笑嘻嘻地，又晃了晃自己的紙杯。
    “這個，是這個。仔細看。”
    ——萬聖節這天，傍晚七點零十七分，位於法師塔第15層的法師食堂，他們的靠窗小卡座是整層樓唯一亮著光的。
    而窗外的法師塔，黑黢黢的瀑布與漸漸掛上塔角的冰晶一起，發出細微的動靜。
    逐漸變黑，逐漸變暗，很快會變得更冷吧，法師塔的秋天與冬天正瞪著眼互相拖拽。
    但，透過盛滿碳酸飲料與冰塊的紙杯，安娜貝爾鮮明看見了，一大捧花朵般絢爛的，火焰的剪影。
    火焰溫暖的顏色來自他們頭頂懸浮的照明蠟燭。
    火焰閃動的線條來自他們窗外掛在塔角的冰晶。
    火焰圖案形成的根本原因——來自被法師的魔力所緩緩牽引的，組成奇妙韻律的冰塊。
    影子……各種平常事物的影子……組成了這麽一個可愛的小禮物。
    “對不起。”
    男朋友說，又晃了晃杯子裏的冰塊，笑得散漫又自然：“這次萬聖節我們就這麽敷衍度過了……而我也隻能送給你這麽不像樣的禮物。”
    “下次一起過節，安娜貝爾，我會連著這次的份送給你超越期待值四百分的禮物。”
    當時，安娜貝爾是怎麽回答的？
    好像是“啊什麽啊，連分值你都要耿耿於懷地超越我之前所說的三百分期待是嗎，你這個斤斤計較的混蛋”……之類，沒營養、也很開心的對嗆吧。
    而且，那晚，他們還是雙雙加班到了十點半，沒能采購任何一家服裝店的戲服，沒能穿成情侶組合接受任何一個友人發來的派對邀請。
    如今安娜貝爾隻記得，那天他因為黑色三明治陰沉可怕的氣質，她各種搶奪糟蹋他食物的瞎鬧，他們在食堂亂七八糟的拌嘴，可樂杯裏無比漂亮可愛的小火苗，乘著摩托後座飆回公寓時緊緊拽住夾克角的手……與……與……
    十一點後，很多遍惡劣、黏黏糊糊的“不給糖就搗蛋”。
    零點的那一刻，在自己耳邊含著喘息的“萬聖節快樂”。
    ……那是個很棒的萬聖節。雖然沒有任何真正意義的萬聖節約會。
    而且，安娜貝爾直到零點，也沒能想出什麽能同等回報那朵小火苗的合適禮物。
    ……雖說把她欺負得腦子昏昏沉沉的那混蛋是主要原因……收不到禮物也是活該……但……
    她那時，是真正下定決心發誓，“要拿出超五百分的幹勁準備情人節計劃”的。
    【如今】
    別說什麽情人節計劃了。
    ……傍晚六點零三分，安娜貝爾拎著一袋子排骨，抓著一大瓶醬油，心情麻木地轉進超市賣場的禮物專櫃。
    後方好像有個噴著香水的人形東西試圖和她溝通，但安娜貝爾無視了它。
    它不重要。
    現在這個賣場的一切都不重要。
    交往後第一個共度的情人節。
    同居後第一個共度的情人節。
    ……還有不到六小時就結束了才想起來今天是情人節啊？！
    怎麽辦？怎麽辦？
    別說超五百分的幹勁——高燒病熊吃巧克力會不會毒死她都弄不清楚！！
    “那個，斯威特小姐……”
    “您好。麻煩把這塊櫻桃黑森林包起來。謝謝。”
    “那個，斯威特小姐……”
    “還有這邊。麻煩把這份珍藏版的遊戲光碟包起來。”
    “那個，斯威特小……”
    “售貨員小姐。我還有個問題。請問高燒患者能石更嗎？”
    “……”
    “……”
    售貨員小姐露出尷尬又不失禮貌的笑容。
    她看看表麵十分淡定其實已經極度恐慌乃至魂飛天外的安娜貝爾，又看看後方完全石化的利昂。
    “這個……我並不是男性……也不清……”
    “哦。”
    表麵極度淡定實則魂飛天外的安娜貝爾轉頭：“利昂，我記得你經驗很豐富。你們男人高燒的時候能石更嗎？還是說需要一些特定刺激？”
    被表麵淡定的斯威特小姐嚇得魂飛天外的利昂：“……”
    安娜貝爾：“回答不了？”
    利昂：“……”
    利昂先生艱難道：“我不明白……”
    安娜貝爾：“嘖，廢物。”
    利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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