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日常七十四
    洛森·布朗寧早就知道,  斯威特家的人，腦子裏都有大病。
    不算上小時候的記憶——洛森真心覺得小時候的記憶就是他和蜜糖寶寶瘋狂互懟，太黑曆史太慘不忍睹了，假使蜜糖寶寶回想起小精靈那“我要找一千個小姐姐開後宮”的傻蛋發言他肯定會生不如死的——
    不算上小時候的記憶,  洛森·布朗寧第一次真正認識一個斯威特,  是遇見伊娃·斯威特時。
    ……可想而知,  他對整個斯威特家族的印象,  都……極其差。
    斯威特家族,  法師界第一,  財富與權力的頂峰。
    精靈隻是嗤之以鼻一個腦子有大病的家族,  髒得要死，臭不可聞。
    而他的宿敵——起初，洛森認為她是出淤泥而不染，斯威特裏唯一的一隻蜜糖寶寶，又美好又純潔又可愛——他能心甘情願地在她身上套上幾百個閃閃發亮的濾鏡，再用吹泡泡的那圈粉色小圓環瞧她,  怎麽瞧怎麽陽光燦爛——
    後來，他和這隻蜜糖寶寶交往了。
    被正式扒拉進她的領地裏。
    ……洛森便後知後覺地發現，這隻蜜糖寶寶，她才是腦子裏大病最嚴重的那個斯威特，病得比伊娃嚴重多了。
    又扭曲,  又奇怪，自卑自傲同時糅雜在一起，仿佛精神分裂。
    雖然那時他們都戴著麵具相處，但敏銳的布朗寧太擅長看穿麵具下的本質了,  斯威特的謊言在他眼中隻是小孩子的玩具。
    他喜歡上了蜜糖寶寶,  終於把她牽進手心。
    可是,  也終於第一次認識了那個斯威特繼承人。
    年輕的布朗寧學徒有段時間甚至嚇到會做噩夢，夢見他抱著蜜糖寶寶說話時，她突然露出陰沉的微笑，從枕頭下掏出一把冰錐（。）
    後來他重刷了許多經典影視（動漫），再三確認自己的蠢兔子是傲嬌不是病嬌，這才放心地鬆了口氣。
    蜜糖寶寶還是一邊臉紅一邊用力蹬他小腿的樣子最可愛啦。
    ……哦，這不是說，洛森對那位傲慢魔女很反感。
    洛森作為男朋友時從未見到過傲慢魔女，他隻能戴上他人的麵具，從角落裏悄悄偷看罷了。
    因為那是蜜糖寶寶絕不會露給他瞧的模樣。
    但洛森是隻多正經多正直的好精靈啊，正經精初次見到傲慢魔女隻想吸溜她的手套與黑絲與高跟鞋，沒有半點雜念的。
    嗯。
    而且正經精直到如今都在可惜蜜糖寶寶永遠在他麵前是蜜糖寶寶，不肯露出傲慢魔女的麵貌讓他吸溜。
    嗯。
    ……哦，這也不是說蜜糖寶寶不美好不純潔不可愛了，蜜糖寶寶永遠是最可愛的，不管她腦子有沒有大病。
    但——蠢寶寶的大病——隨著他們關係愈發親密，洛森愈來愈疑惑——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麵對他人時，她是個非常自我、傲慢、冷酷……甚至有點殘忍的斯威特家主。
    可麵對自己、唯獨麵對自己……她總是下意識地……執著於遵循某種極其封建、腐朽的女性教條。
    好比曾經無比厭惡自己的生理期、因為被他看到了血就刻意痛經折磨自己，好比認為性恐怖且惡心、但如果他索要一定會立刻答應，好比覺得做一個好女友的標準就是學會使用他貧民窟小家的抹布與洗潔精……
    洛森發誓他原本是個散漫中立的精靈，無所謂人類用怎樣的破規矩折騰他們自己，但見識過安娜貝爾下意識表現出的種種教條後，他差點沒化身一個反封建反歧視的平權戰士（。）
    掌權者，與服從者。
    習慣蔑視他人，但又下意識把自己放在不平等的地位討好伴侶。
    蜜糖寶寶好像一直活在這兩個截然不同的定位裏，她的許多觀念也不斷被這兩者撕扯，最終呈現出的狀態扭曲無比，洛森完全無法辨明。
    有時她會發表“男人這種東西就是寵物，不喜歡就換掉”的奇怪言論把他氣得牙癢癢，有時她又會發自內心地“檢討”她自己，不管是什麽原因產生了怎樣的矛盾，總覺得是自己的任性與麻煩導致的……從而更深更深地陷入自厭的怪圈。
    幾乎花了與他馴服荊棘時同等的精力，曆經重重磨難、自己也差點被惡意變成反社會後，布朗寧法師總算、好歹把她的三觀正回來了一點點。
    起碼，現在，蜜糖寶寶已經學會在生理期時各種玩他、在心情不好時理直氣壯地指使他買甜點、痛了累了難受了找他要抱抱……雖然大多數時候她依舊喜歡乖乖巧巧地待在他旁邊，團成一團，被發現時認真表示“布朗尼，不能打擾你工作呀，我坐在這裏就心情變好啦”。
    ……看在她這麽可愛的份上，他姑且繼續努力扳正好了。
    雖然洛森一點都不想知道自己為什麽找個對象還要負責扳正對象的三觀，他心很累，隻覺得斯威特家族都腦子有大病，恨不能再弄幾十箱爆爆樂讓他們全炸成煙花。
    後來，成熟的布朗寧法師，對成熟的斯威特法師，提出了一個直白坦誠的問題。
    “為什麽，過去，你總要帶著那種封建的想法討好我呢？”
    安娜貝爾歪歪頭，不明所以。
    “我過去沒有什麽戀愛經驗。”她一邊回憶著那個哭唧唧的斯威特學徒一邊琢磨，“沒人能給我做參考……你又是那麽強勢地把我拉出來、讓我承認戀愛，我完全沒有準備的空間……那時就下意識想用最有效的手段籠絡住你……的確有點笨拙……”
    “而父親隻教過我如何做繼承人，隻有母親教會我如何討好男人。”
    洛森“……”
    洛森“海倫娜為什麽要教你這個？”
    安娜貝爾“哎？因為那時要準備聯姻吧，讓我學會……”
    洛森“不。我早就覺得奇怪了。你是個繼承人，現在又是家主。家主的聯姻為什麽要討好對方？利益交換的聯姻應該是平等的吧？”
    安娜貝爾頓住了。
    她困惑地檢索了一下回憶，最後說“這我也不清楚，布朗尼，我小時候的記憶真的非常模糊。這問題很重要嗎？正是因為接受了很多複雜的知識與教育，我才是我呀。”
    噢。
    布朗寧法師點頭，他親了親她的側臉，然後他們繼續一起在沙發上看《甄嬛傳》。
    斯威特法師“……我從幾小時前也有個問題想問你，布朗尼，為什麽周末晚上我們要坐在這裏看《甄嬛傳》？”
    布朗寧法師“不為什麽，有備無患。”
    斯威特家族的人類都太有大病了，萬一封建到逼新任家主開後宮呢。
    偉大的布朗寧必須從現在開始給蠢寶寶做思想工作。
    斯威特法師“……”
    好的叭。
    她一言難盡地閉上嘴，一言難盡地繼續圍觀電視裏的鶯鶯燕燕。
    ……布朗尼是很喜歡這種異域風的裙子，還是很喜歡這麽多女孩子呢。
    否則為什麽會追這種劇，還這麽聚精會神，明明周末晚上可以做很多事，她剛剛洗過泡泡浴呢，還換了一件薄荷色的睡裙，他誇過好看的。
    布朗寧法師並不知道她的思維又拐到了奇怪的地方，他隻知道，才看到第三集時，自己懷裏的蜜糖寶寶就開始不安分了，她發出了一係列類似兔子生氣的叫聲，然後開始踢他的小腿，向他展示自己的睡裙。
    ……反正循序漸進的道理總是沒錯的，偉大的布朗寧暫且放棄了思想工作（“應該不會真的有腦殘勸說蜜糖寶寶開後宮吧”），他果斷帶兔子進臥室學術交流了。
    隻是，那天的對話，還是或多或少讓洛森留了心。
    曾經，海倫娜為什麽要那麽教導蠢寶寶？
    ……這和蠢寶寶身上的大病，她處事思維的分裂感有關嗎？
    於是他查了查，用自己開發的be  vieer——洛森曾經專門開發了這麽一個魔法，用來查探蜜糖寶寶的“未婚夫”身份——別問，問就是腦子進水。
    布朗寧法師隻花了幾天，就查到了那個真相。
    海倫娜厭惡、恐懼、恨不得把安娜貝爾遠遠嫁給其他男人、終其一生受丈夫控製的根本原因。
    布朗寧法師隔著視頻記錄下每一瓶魔藥的模樣，解析了每一句咒語，然後，他一個個，一個個核實過去。
    功效，成分，魔法元素，煉金材料，組合在一起後……可能對胎兒產生的傷害。
    大法師列了一張長長、長長的羊皮紙。
    綠眼睛裏翻滾著幽幽、幽幽的東西。
    數天後，安娜貝爾回到家裏，略顯輕快地說，今天她徹底處理了海倫娜。
    “馬車已經把她送走了，我切斷了她返回法師界的所有可能……”她把紅發紮成了丸子頭，正站在煎鍋前給他煎蛋卷，“以後你再也不用擔心那女人會傷害你了，布朗尼。”
    洛森倚在吧台旁，托著腮看她的背影。
    紅色的。
    ……非常、非常美麗的。
    “那隻是個學徒，蜜糖寶寶，如今我不可能再被她傷害了。”
    安娜貝爾把蛋卷翻了個麵，哼道“你不懂，有備無患。……蠢熊，你總對自己的安全不上心。”
    “我很上心，蜜糖寶寶，隻是對你更上心。”
    “……不準油嘴滑舌，警告你，巧克力腦袋，我今天生理期。”
    “哈哈。”
    安娜貝爾倒入提前煎好的培根粒，這時又聽到他在身後問“蜜糖寶寶，你送走海倫娜，隻是為了這個原因嗎？”
    “不打算報複她？……沒恨過她？”
    安娜貝爾瞬間頓住煎鏟，她有點緊張地想，不會吧，應該沒暴露啊。
    她一直是個純潔善良又美好的蜜糖寶寶，應該……沒讓布朗尼察覺過那點點陰暗心理吧？
    家族內部的一切，她都不太想讓布朗尼知道。
    把海倫娜遣離法師界看似是個善良寬容的決定，其實，她知道，讓那女人失去魔法、自然老去比殺了她還令她難受……這隻是個偽裝成“善良”、實則無比殘忍的刑罰罷了……
    安娜貝爾輕咳一聲。
    “還好吧。”她模棱兩可地給出自己的答案“海倫娜是個殘忍、惡毒又可悲的小人。我不想浪費時間多折磨她，更不想沾上她肮髒的血。”
    片刻後，傳來洛森的回答。
    “嗯。”他聽上去平靜而自然，“的確，你做的很對，蜜糖寶寶。天鵝沒必要理睬沼澤裏的爬蟲。”
    ——解決卑鄙的爬蟲，就該交給陰溝裏的老鼠。
    那天，夜晚十二點整，某輛離開法師界的馬車閃爍了一下，短暫地消失在空氣裏，仿佛陷入了某種夢境。
    而三分鍾後，馬車又重新閃現，隻是車廂內部傳來無比刺耳的慘叫聲。
    夢境之主為某個人送去了自己的特殊關照，這可是遠超伊娃·斯威特的待遇，留下無邊無際回蕩在睡眠中的噩夢循環後，夢境之主甚至還在現實中留了點貼心的小禮物，他一直很注重售後服務。
    ……兩天後斯威特家主收到了這次異常的匯報，據說海倫娜不停地發出尖叫，砸碎了每一張鏡子，咆哮著說，她變醜了，她的臉被惡魔燙成了玉米烙。
    安娜貝爾聯想了一下玉米烙的樣子，又想象了一下它代換到臉上後對應的模樣，然後作為女人，她惡寒地打了個哆嗦。
    那還真……挺醜。
    安娜貝爾心有餘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臉，不禁皺眉問“有人襲擊了她？如何繞過了斯威特的魔法防護，把她的臉燙成……那樣？”
    尤莉卡搖頭“沒有，小姐，海倫娜的臉完好如初，仆人說，那大概是她做噩夢後的幻覺。最近她經常做噩夢。”
    搞什麽，噩夢啊。
    “那就沒必要理睬。助理，下一項。”
    隻有海倫娜自己，沉浸在醜陋的幻覺中。
    ……沒人再會理睬她。因為沒人能看出她身上蔓延的、無比濃鬱的惡意。
    荊棘護衛著惡意，它不會讓任何現實發覺自己的痕跡，更不可能讓自己的女主人察覺到這過於陰毒的手段。
    隻是，夢境之主依舊覺得，不夠，遠遠不夠。
    ——德裏克·斯威特，那場多年前對那未出世嬰兒的歹毒殘害，他真的就完全無辜嗎？
    得了吧。
    洛森知道一個父親該是什麽樣的，他認識亞瑟·澤奧西斯，他也知道無名氏曾有多麽關照懷孕的卡拉。
    ——但凡他能多一丁點的關心，多一丁點的在意，海倫娜就不可能敢瞞著他，攝入那些魔藥。
    會那樣做，無非是篤定了德裏克不在意。
    事實上，他也的確不在意。
    一直、一直忽視著那個小女孩……放任她陷入他看不到的陰影。
    夢境之主哄過多少次啊，那個陰沉而扭曲的小女孩，在她的噩夢裏，手套帶來疼痛，表鏈隻是永久冷漠的旁觀。
    ——得了吧。
    他的安娜貝爾，不需要那麽零星的在意，不需要什麽冷漠下的溫情，那混賬根本就沒資格索要祈求她重燃的親情，被她安排出一個完美結局，他就該爛在他所謂的正確性裏。
    傷害就是傷害，被傷害的孩子從不需要考慮大人拙劣的借口。
    就像洛森明明從未恨過卡拉，無名氏卻也默認了他的憎恨，從未索要過他的原諒。
    布朗寧都明白這個道理。
    可那混賬、可那混賬——他的曾經、他的教育、他的觀念——這又關蜜糖寶寶什麽事？！
    憑什麽、憑什麽這樣的兩個人，要蜜糖寶寶去承受扭曲的全部代價，讓她成為最病入膏肓的斯威特——又怎麽敢，看著那朵自己保護自己、拚命自己努力從淤泥裏開出的鮮紅的月季，說，沒別的原因，是繼承了自己的榮耀與天賦？
    去他媽的榮耀。
    異獸恨得發抖。
    ……但是，但是，但是啊。
    那是蜜糖寶寶。
    而，那混賬，即便如今，也是她口中的“父親”。
    安娜貝爾早就對海倫娜直呼其名了。
    但她一直這麽提起德裏克，不管語氣多麽冷漠——“父親”。
    異獸便知道，自己不能做出任何事，自己無權做出任何事。
    ……斯威特家族，腦子裏都有什麽大病吧。
    他難過、憎恨、憤怒得都快維持不住自己的表情了，她還傻乎乎地為那個男人保留著，一丁點“親近”的可能性。
    蠢寶寶。
    都不知道他有多……有多……
    洛森·布朗寧終於還是把一切都重新隱瞞了下來。
    安娜貝爾一直認為海倫娜對自己的憎恨來自於“那瘋女人長年累月被家主壓在次位，野心膨脹後就變|態了”，她提過“很小的時候她對我好歹還有點關心”。
    洛森不想她知道……知道……
    從一開始，遠在她未誕生之前，她就是一個被母親純粹憎恨、受到她歹毒的殘害、沒有一丁點可能得到母愛的孩子。
    僅僅出自一個“保持美貌”的輕浮理由。
    安娜貝爾……她如今多麽驕傲自己讀書時的努力，多麽驕傲她沉浸研究、琢磨半天理出一個頭緒的結果啊。
    她還總說……
    布朗尼，不管你再怎麽天才，發明了唯一克製你的白焰魔法的人是我哦，我和你這個超級天才一樣優秀，但我比你厲害多了，因為我完全不依靠天賦的！所以，我又贏你一次！
    他閃閃發光的蜜糖寶寶。
    她不知道。
    ……她永遠都不會知道，就這樣，驕傲著自己曾奮鬥過的一切，這樣就好。
    他已經站在她身邊了，從今之後，她隻會是驕傲奪目的月季，不需要再掙脫任何汙泥。
    最終，斯威特新任家主的第一場宴會，低劣的竊賊再次來到德裏克麵前，決定抹除最後一點不確定因素。
    德裏克不能死……蠢寶寶不能沾上他的血，殺死這男人隻會對她造成傷害，洛森很清楚。
    隻是，一邊不願意殺死“父親”，一邊她又苦惱著對他的處理——不殺死這位強大的法師，遲早，德裏克會以“心慈手軟，沒資格成為家主”擺脫□□，再次奪走她的權力……這始終是隱患。
    但，陰溝老鼠總有陰溝老鼠的手段。
    不適合出現在舞會的燈光下做她的伴侶，他卻太適合躲在黑暗裏處理這種事。
    夢境之主把小安娜帶到他身邊，德裏克陷入了空前強烈的憤怒，他被情緒完全衝昏了大腦，接下來……接下來……
    如今
    異獸收回指尖。
    “又臭又長。”
    它嘲諷道，“先生，你所謂高貴的曾經像是老太太的裹腳布。”
    德裏克嘶啞地發出聲響。
    “你……”他卻沒說出多餘的話，“你……”
    嗯，趁著情緒完全的失控，被藤蔓完全侵入深層心理，挖掘出了本深埋在記憶裏的最微小的情緒……他此刻當然沒什麽說話的力氣，隻能被籠罩在無邊的痛苦裏——那感覺，就像是被深深挖出心髒，又絞碎了身上每一顆鮮活的細胞。
    異獸揩了揩指尖“你敢感到榮幸。這是改進過後的，疼痛不會持續很長，幾分鍾後就好了。”
    自從開發出夢境魔法的這項能力，它隻這麽對待過兩個人。
    一個，是德裏克。
    一個，是收服荊棘時、差點失控的他自己。
    ……嗯。
    “如果不是她希望你活著……”異獸慢慢說，“早在‘主母’這個詞從你嘴裏蹦出來時，先生……我就會扭斷你的脖子。”
    什麽垃圾封建家族，腦子有大病。
    德裏克沒理，他喘著氣。
    即便隻有幾分鍾，這份疼痛對於養尊處優的貴族也太超載了。
    “行啦，別擺出這幅可憐兮兮的樣子，疼痛又不是死亡。”
    習慣了疼痛的異獸覺得他這是無病呻|吟，它嫌棄地站遠了一些，擺手放鬆了束縛德裏克的藤蔓——反正他已經疼得失去了抵抗力。
    “還不是因為你自己拒絕和我‘好好聊聊’，我才不得不使用這種方法探知你的想法，先生。”
    異獸冷冷地移開幽綠色的瞳孔，轉身走向房間角落“現在我明白了，你的想法……是這樣……哦……自認正確，對吧？”
    “別想了。你錯得離譜。安娜貝爾·斯威特也永遠不會來這裏殺死你，她和你不一樣。”
    德裏克喘勻了氣“你……究竟……打算……做……”
    異獸撿起了一張手帕。
    剛剛，它匆匆把小安娜貝爾送回夢境深處時，她倉皇落在這裏的小手帕。
    它撿起手帕，繼續揩著自己的指尖，不緊不慢。
    德裏克看著這一幕，如鯁在喉。
    這怪物把自己的邪惡與低劣寫在了臉上，看到它用小女孩的手帕擦手，德裏克就像看到老鼠在奶酪裏鑽洞那樣惡心。
    “沒什麽，先生。我不打算做什麽。……隻是，您明白的吧？作為一個男人……您應當很明白。”
    異獸笑起來“想想看吧。一個年輕、美麗、初出茅廬、還沒有任何長輩看守的大貴族……而且，她竟然做出了那麽錯誤的決定，僅僅因為英俊的外表就和我這麽個怪物締結婚姻……”
    “你要一直待在這裏，等她殺死你，是不是？那太好了。她會成為我的囊中之物。我的……任我擺布。”
    “法師界。斯威特家族。還有……安娜貝爾·斯威特本人，都會成為，我的東西。”
    異獸做了一個非常下流的手勢，然後惡劣地拉大笑容。
    ——德裏克猛地衝過去，又再次被藤蔓卷起，重重摔到地上。
    他抬起頭，前所未有的憤怒點燃了那雙琥珀色的眼睛。
    “你——該死——你這個——畜生——”
    “噓，噓噓。”異獸彎腰，藤蔓拍了拍德裏克染上血的臉頰。
    “你知道她不會相信你的話。沒人會相信你的話，你是個失敗的男人，一個階下囚。你隻能在這裏等著她殺死你，是不是？那就等著她殺死你吧。”
    “畜生——”
    “你的女兒，會成為我的東西。”
    異獸拉大笑容“感興趣的時候，我會玩玩她……等到不感興趣了，我就把她換掉。繼承你們斯威特家的優良傳統，是不是？”
    德裏克發著抖。
    他這一生從未這麽劇烈地顫抖過。
    “我要殺了你。”他說，眼睛裏的火焰愈發劇烈，“畜·生……”
    “哦，隨你。”異獸無所謂地支起下巴，“隻是，你心甘情願待在這裏等死，逼著她延續你信奉的、你死我活的家主繼承傳統，究竟能做到什……”
    “去他媽的繼承傳統！”德裏克吼道，“我的女兒是家主，我也會繼續活下去，隻要你還活在這世上，我就會活下去，找到你，殺了你——”
    “是嗎。你該怎麽殺了我？她不會放你離開，整個家族沒人會幫助你，這已經是新一代的斯威特家了，先生，不是你的那代家族。”
    異獸站起身，拍拍被德裏克掙紮時弄髒的褲管，輕快地離開。
    藤蔓與荊棘同樣輕快地抽走、離開。
    德裏克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似乎已經喪失了任何力氣。
    隻是，就在異獸打開房門時，不知有意無意的……
    一棵幼小的、行動有些緩慢的藤蔓卡在了德裏克染血的手指間。
    而地上看似無力的人悄悄夾緊手指，把它留在手中，恰巧在這幾秒聽到藤蔓那頭傳來的、主人輕輕的咕噥……
    “不過，如果讓他找到那個脫離斯威特家族的歐文，說不定真會找到殺死我的方法。”
    “也許我應該做點手腳……不，還是算了，歐文都脫離了貴族圈，隻是個普通學徒，沒什麽可怕的。”
    留下這幾聲細不可聞的耳語，異獸徹底離開。
    ——房間內破碎的一切也立刻恢複了原樣，德裏克身上的所有傷口都複原、毫無痕跡。
    他緩緩站起來，神色明滅不定。
    “歐文……歐文·斯威特，那孩子？那孩子有殺死這怪物的潛能嗎……”
    與此同時，門外
    牆上的陰影裏，美麗而詭異的石角緩緩褪去，它慢慢下降，變成一雙尖尖的漂亮耳朵。
    洛森·布朗寧拾階而下，同時，他摸出手機，輕快地切換出某個查到的陌生i，發送信息。
    你好，歐文
    我知道你最近在用小號黑我
    為表謝意，我把你爸送過來了，一天後就到你家門口
    我記得你還算正常，那你知道怎麽治療他腦子裏的大病，對吧？
    緊接著，無視立刻嗡嗡嗡劇烈響動的消息窗口，洛森再次切換頁麵，發送消息。
    搞定了。
    他不打算死，也不打算回歸掌權，大概一天後會準備逃出，記得放鬆守備
    目的地是歐文·斯威特的公寓，準備監視用的魔法網絡，匯報給蜜糖寶寶時直接說，德裏克決定退休養老就行。
    ——尤莉卡·斯威特點開信息，滿意地挑了挑眉。
    ok。我會處理小姐接下來三周的全部工作。
    謝謝，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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