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雪。
    闖過最後第十八道門。
    寧天看到的就是雪。
    一片一片，從淺灰色的天空下飄揚而落。
    自己還在第十七門的“雪之門”嗎？
    不，不是的。
    寧天再往前看，看到了人影。
    那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
    他穿著一件破舊的棉袍，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沒過膝蓋的積雪中前行。
    而他背上，用厚厚的布帶縛著一個小小的人形。
    是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
    “瑤兒，堅持住……！”
    “肯定有雪蓮，爹爹一定會找到雪蓮的！”
    男人口中呼出的白氣，被寒風撕碎，身形也在風雪中搖晃。
    但是他不放棄。
    他在尋找，尋找一株雪蓮！
    終於，他找到了。
    狂卷的風雪裏，一株青藍色的蓮花，亭亭直立。
    男人激動無比，踉蹌著衝上去，迅速摘下蓮花，揉碎了枝葉，要把它喂入背後的女孩兒嘴裏。
    “瑤兒，快吃！吃了這個你的病就好了……”
    然而，他背上的小女孩，並沒有任何回答。
    男人愣了一下，慌忙解開布帶，放下小女孩。
    小女孩的臉已然青紫，漂亮的眼睛緊緊閉著，長長的睫毛上結滿了冰晶。
    再鼻尖下一探。
    沒有任何氣息。
    男人幾乎懵了。
    疲憊、悲傷、絕望，還有那幾乎要將心髒撕裂的眷戀和痛苦。
    巨大的痛苦之下，男人張嘴就是一口血。
    看著一幕的寧天，心中微動。
    這是幻像嗎？
    講述了一個父親為病重的女兒求藥，但最後一刻，藥到了，女兒卻死了的故事？
    他剛想到這裏，就見著那個唇角帶血的男人表情一沉，他伸出右手，按在小女孩的眉心之上。
    一點點金光溢散出來。
    隨後，在男人的兩側，緩緩升起一麵麵剔透如水的鏡子。
    那些鏡子不斷旋轉著，折射著光線，晃動人的眼球。
    “輪回法則……？”
    寧天微微一驚。
    嗡地一聲，寧天麵前的男人和風雪，都在一瞬間驟然消失。
    等寧天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在一處破敗漏風的茅屋裏。
    “這又是哪裏？”
    寧天帶著疑惑，想四周掃視一番。
    才發現自己的身體動不了。
    不，不是他動不了。
    是此時的寧天，根本不是寧天，他不能控製自己的身體，而像是附身一般，成為了另一個人。
    這個人，正是寧天在風雪裏見過的男人。
    此時的男人，懷裏抱著一個瘦弱的小女孩。
    她臉頰通紅，呼吸急促而微弱。
    “衣服垢穢、頭上華萎、身體臭穢，天人五衰之三。”
    “她不行了。”
    寧天很快就看出這小女孩的狀況不好。
    男人顯然也知道，但他一遍又一遍喂著小女孩吃藥湯：“瑤兒，吃了就好，吃了藥就好……”
    小女孩聽話地喝著。
    可漸漸的，她張不開嘴了，連哼哼聲低弱下去。
    最後，小女孩還是在他懷中冰冷下去。
    小小的手無力垂下。
    寧天感知到了巨大的痛苦，將自己淹沒。
    隨後，他的手按在小女孩眉心。
    金光溢散出來。
    一麵麵剔透如水的鏡子再次出現。
    輪回法則！
    寧天聽到自己的嘴裏，緩緩吐出一句：
    “瑤兒，下一次、下一次一定讓你活得更久……”
    嗡！
    嗡鳴聲再響，寧天眼前的景象第三次發生變化。
    這一次，是在一個金碧輝煌的宮殿之中。
    寧天發現自己站在床榻一側。
    床榻上，一個七八歲的女孩躺著，她唇色蒼白，氣息奄奄。
    “大人，小姐這病沒法救了。”
    “節哀吧……”
    醫師長長歎息一聲。
    嗡！
    場景再變。
    寧天發現自己又變了身份。
    這次是富甲一方的巨賈，唯一的女兒錦衣玉食，卻在十歲隨船出海時，遭遇風暴沉船。
    嗡！
    下一次，寧天是一個深山修行的散修，最小的女兒天賦異稟，卻在十五歲時，走火入魔而死。
    嗡嗡嗡！
    身份和場景不斷變化。
    每一次，寧天都是一個父親，卻眼睜睜看著女兒以不同的方式、走向死亡。
    而每一次女兒死亡後，他這個父親就會覺醒。
    利用輪回法則，將女兒的靈魂送入下一世。
    一次又一次。
    女兒的確活得越來越久。
    可寧天這個父親，兩鬢的斑白也越來越多。
    嗡！
    這一次，場景穩定在一片深邃的星空裏。
    寧天看到一顆熟悉的星辰，在星海裏靜靜旋轉。
    “是魔界！”
    寧天在心中呐喊。
    而口中吐出的，卻是男人激動的聲音：“原初之星，我終於找到了一顆原初之星！”
    寧天通過男人的思緒，很快了解到“原初之星”是什麽。
    那是這方寰宇裏最先誕生的星辰。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想到這個“三”，寧天心思一動，魔界是原初之星，那剩下的山海界和地界，也是原初之星？
    此時，男人已經興奮地衝入魔界，很快將女兒的神魂投入其中。
    一個小女孩誕生了。
    她健康地出生、成長。
    從蹣跚學步的稚童，到亭亭玉立的少女。
    她繼承了父親深邃的眼眸，卻比父親多了許多明媚的笑容。
    她喜歡畫畫，喜歡種花。
    寧天感覺到，男人在這溫馨的陪伴中，有著前所未有的寧靜與滿足。
    很快，女兒長得更大了，也帶回來一個男孩。
    女兒看向他的眼神，充滿了羞澀與愛慕。
    寧天看著男人哈哈大笑，十分滿意。
    隨後，就是籌備婚禮。
    很盛大的婚禮。
    萬裏紅妝。
    女兒穿著用火紅的嫁衣，美得不可方物。
    新郎一身華服，也是俊朗非凡。
    兩人牽著手，走向高堂。
    男人坐在高堂之上，看著這對璧人，心中充滿了感慨和祝福。
    無數次的輪回，在這一刻，似乎終於得到了圓滿。
    “一拜天地！”
    兩人朝外彎腰。
    “二拜高堂！”
    兩人轉過身來，對著高堂上的男人，深深下拜。
    男人笑容更大。
    可就在新娘彎下腰的瞬間！
    “噗！”
    毫無征兆地，一口刺目的鮮血，猛地從新娘口中噴出。
    “瑤兒！”
    新郎驚呼出聲。
    寧天看著這一幕，也猛然一驚，他瞬息站起。
    隨後就發現，他能控製自己的身體了。
    這一刻，男人就是寧天！
    “父親，快，快救救瑤兒！”
    新郎嘶啞著大喊。
    可寧天看著他，卻緩緩地、搖了搖頭。
    新郎大驚失色，滿是難以置信：“為什麽？”
    他質問道：“瑤兒是你女兒啊！”
    “你明明有輪回法則！”
    “你明明可以救她！”
    “你難道要眼睜睜看著瑤兒魂飛魄散，再無輪回嗎？”
    寧天的眼神異常平靜，他看著倒在新郎懷中、氣息奄奄的女孩兒，輕聲開口：
    “因為，這是她想要的。”
    “她不想活著，而是想……死。”
    這話語一落，新郎那張憤怒的臉，瞬間柔化。
    他的身形開始扭曲、變化，俊朗的麵容一寸寸褪去，很快，變成一張蒼白卻帶著笑意的少女臉龐。
    正是那本應死去的瑤兒！
    “你看穿了。”
    “恭喜你闖過真正的十八門。”
    “九千萬年來，你是第一個……成功的人。”
    少女噙著一抹略帶靦腆的笑容：“我叫牧九瑤，是涅槃宮的主人，也是大日神尊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