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9章 都是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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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漆黑的林木。
    一根一根,一塊一塊,最後連成一片。
    像是一塊漆黑的疤痕,橫亙在灰蒙蒙的天地間。
    七天前,寧天一行人就已經進入了這一片“永恒之森”。
    但要進入深處,抵達困住紫王的地方,卻還需要七個日夜。
    他們越是深入林地,天光便越是昏暗。
    黑色的林木,配著地上一層厚厚的紅色,那是鮮紅的輪回花,每一次輪回綻放凋謝的花瓣,如此黑色和紅色交加,看得人都有些沉悶。
    如果不是他們一行人前行的沙沙腳步聲。
    這一派黑紅世界裏,隻怕什麽聲音都沒有。
    太靜謐了。
    也太單調了。
    “休息。”
    再次行進了兩日,寧天叫停了隊伍。
    這裏雖然不是現實世界,他們也都不是肉身,而是意識體。
    但長時間地行進,對意識體也是有消耗的。
    因此行進一段時間後,寧天都會叫停進行休息。
    這一次也不例外。
    一行近兩百人的隊伍停下,就地休整。
    寧天也隨意找了一處地方,盤腿坐下,準備閉上眼。
    這時候,細碎的腳步聲響起。
    有人走到了寧天身邊。
    來人是澹台白。
    她站在寧天身前,一雙漂亮的眼睛,靜靜盯了一會兒,隨後坐在了他身邊。
    “有事?”
    寧天開口問道。
    “沒事。”
    澹台白的回答也很簡單,還補了一句:“沒事我就不能坐在你身邊?”
    寧天不說話了,他閉上了眼睛。
    此時,澹台白再次開口:“淩小胖沒跟進來。”
    “白雪歌被你安排回了地界。”
    “甚至是我,來的也隻是一具分身的意識體。”
    “這一仗,很難。”
    “你做好了最壞的準備。”
    “甚至,包括你自己會死,對吧?”
    聽到這裏,寧天忽然睜開了眼睛,看向了她。
    澹台白也在看著他,笑了一下:“看什麽,我又不是傻子,你能看出來的,我難道就一無所知?”
    說著,她忽然又調轉了一個話題:“你要回趟家嗎?”
    “就是地界。”
    “它在我識海裏,雖然,我現在隻是一具分身的意識體,意識體裏的地界,也隻是地界的‘潛意識’而已,不是真實的。”
    “你進去之後,隻算是入了地界潛意識的‘夢’。”
    “但就算是夢,也可以見到你想見的人。”
    澹台白盯著寧天:“去嗎?”
    寧天沉默了。
    “你不去,之後可就再也沒機會了。”
    “去。”
    寧天開了口。
    澹台白笑了,隨後伸出手:“來,握住我的手,分出一縷意識,隻要心中念著某個確切的人,就能進入那個人潛意識的‘夢’裏。”
    寧天沒有遲疑,伸出手,握住了。
    隨後心中默念某個人的名姓。
    隻一刹那,眼前的天地驟然一變。
    沒有灰蒙蒙的天,陰沉沉的地。
    而是一個嘩啦啦的夏日雨夜。
    寧天發現自己站在雨夜的街頭。
    天色昏昏,周圍沒有人,隻有前後左右的霓虹燈,紅的藍的綠的,映照在鋪著水的地麵,拉扯出歪來扭去的光影。
    他低頭一看,看到了水光倒影裏的自己。
    渾身透濕,身材矮矮小小的,看起來,居然是個小孩子。
    就在此時,吱嘎一聲響,有輛黑色的轎車,在不遠處停下。
    車門打開,啪嗒啪嗒的踩水聲不斷響起。
    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人,踩著水窪而來,手裏還撐著一把大黑傘。
    “小孩兒,你怎麽一個人在這?”
    “你家人呢?”
    寧天抬頭,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是麻不為,他的師傅。
    隻不過這個麻不為沒有滿臉滄桑,沒有兩鬢斑白,而是一絲不苟,意氣風發。
    再看他背後,那輛停著的黑色車子裏,探出一個小女孩的腦袋。
    小小的、頭發還有些亂,但羊角辮上綁著紅色蝴蝶結漂亮幹淨,再看臉蛋,也是白白嫩嫩、清澈天真。
    “爸爸!”
    小女孩叫著。
    這一刻,寧天立馬就明白了,他師傅麻不為做的這個夢是什麽。
    現實中的麻不為,因為“醫療事故”斷指隱退,他為了保護妻女,躲在深山老林裏一躲十多年。
    這十多年時間,他沮喪、他狼狽、他痛苦、他折磨……直到寧天幫他厘清真相,還他清白,他才回歸家庭,和妻女相認。
    但十多年沒了就是沒了。
    所以,麻不為做的這個夢,是希望的自己“平安順利”、“事業有成”、“不負妻女”。
    還有,在十多年前的那個夏日雨夜裏。
    他要撿到一個沒有家的小男孩。
    他要收他為徒。
    他要幫他報仇。
    “叔叔,”
    寧天忽然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帶著孩子的祈求和期盼,道:“你可以幫我嗎?”
    麻不為微微一愣,但很快就點頭說了一聲“好”。
    就在他說“好”的一瞬間,這個潛意識的夢境碎裂了。
    “麻老頭,都這麽多年了,還放不下呢。”
    寧天輕聲自語,帶著一絲笑意:“居然還要我在夢裏幫你圓夢。”
    他說著,再次默念另一個名字。
    下一刻,寧天出現在一間臥室裏。
    是的,一間臥室,一個男孩的臥室,灰藍色的床單被套,整齊的書桌上擺著一摞摞習題冊,四麵牆上,貼著某個球星的海報。
    而寧天,正穿著睡衣,坐在書桌前。
    明亮的台燈下,是一張數學卷子,他手裏還拿著一隻筆。
    再看數學卷子上的姓名,寫著“陳天”。
    咚咚咚。
    此刻,有人敲響了臥室門。
    “小天,我進來咯。”
    寧天一轉頭,就看到自己的母親寧荷,端著一盤水果進門。
    寧荷笑眯眯的:“已經十點半了,早點休息啊。”
    “雖然兩個月後就要高考了,但也要勞逸結合嘛!”
    寧天微微一頓,接過她手裏的果盤,笑著道:“好,我吃了就休息了。”
    “那媽媽不打擾你了。”
    寧荷輕手輕腳退走,還給他帶上了門。
    寧天放下手裏的果盤,悄無聲息拉開門縫。
    門外是客廳。
    沙發上,寧荷坐了下來,馬上就有一個中年男人靠上去,給她按摩肩膀。
    是陳長祿,寧天的父親。
    “我們小天真懂事。”
    “是啊,從小就懂事,你就別操心了。”
    “我是不操心啊,我就希望小天能考個一流大學。”
    “出來找個好工作,再找個漂亮姑娘結婚。”
    “然後給我生個小外孫……”
    寧荷這麽說著,陳長祿笑眯眯地給她遞吃的:“都說了不操心,你還想那麽多。”
    “別以為我不知道。”
    寧荷哼了一聲:“每天晚上小天放晚自習,你都偷偷跟在他後麵,小天都多大的人了,你還擔心他啊……”
    吱嘎,此時的寧天,輕輕關上了門。
    門外,父母嘮嘮叨叨討論他的未來。
    門內,寧天坐回了椅子上,吃起了寧荷送來的水果。
    很甜,很軟,很美味。
    他知道,如果沒有那件事。
    或許,自己的未來就是這樣的。
    沒有生死危機,沒有驚心動魄。
    沒有一個叫做“寧天”的人。
    隻有一個叫“陳天”的普通人。
    他普普通通地上學、畢業、上班、結婚、生子。
    其實……也很好。
    寧天咽下最後一塊水果,輕聲自語:“媽,爸,我走了。”
    話語落下,臥室的夢境悄然碎裂。
    麻不為和寧荷的夢境都去了,最後一個夢境,他選擇了白雪歌。
    師傅,母親,愛人。
    寧天睜開眼,發現自己在一處人群嘈雜的廣場。
    隻掃上一眼,就看到幾張熟悉的臉。
    劍宗的姚長老、早就死去的巴無道。
    “好,這一次的收徒大會算是圓滿結束。”
    “王坤,如果沒什麽東西要收拾的,這就隨我去弟子房登記吧。”
    姚長老對著寧天說話。
    寧天記得,此時的自己化了形,變作了一個叫做“王坤”的人。
    “等等!”
    此時,有人叫住了他。
    寧天一回頭,就看到了她。
    烏黑的發絲極長,如同綢緞一般披散肩頭、垂落地上,白裙之下,一雙素足踩地,瑩瑩如玉。
    容顏更是絕美,隻那一雙眼睛就足以攝人心魄。
    渾身上下的氣質,如同山巔之上的冰雪,冰冷寒涼又清澈剔透,純潔無比。
    白雪歌直接看向要跟著姚長老離開的寧天:“麻煩王公子等等。”
    她叫住了寧天。
    “請問,有什麽事情嗎?”
    寧天看著白雪歌,一雙漆黑的眼睛裏帶著笑意。
    他知道白雪歌的夢是什麽了。
    就在劍宗的收徒大會上,白雪歌和他的第一次見麵。
    現實中,白雪歌上來就要和他“斬緣”。
    說自己並不願談情說愛。
    但後來,她最後悔的,或許就是這件事。
    寧天想到這裏,直接開口:“白雪歌,我們有一場姻緣是吧?”
    白雪歌一愣,隨後開口:“……是。”
    “那好,既然我和你有一場姻緣。”
    “這場姻緣,應該維持下去,不能斬斷。”
    聽到寧天的這句話,白雪歌似乎有些不可置信,還想說什麽,可寧天繼續道:“白雪歌,抱歉,喜歡我,你辛苦了。”
    說到這裏,寧天笑了一下:“如果真的可以再來一次,我不會讓你斬緣。”
    “保重,我走了。”
    白雪歌頓了一下,似乎意識到什麽。
    她身形一閃,立刻來到寧天麵前,伸出手來想要觸摸他,可不等她觸及什麽,夢境就破碎了。
    而寧天,也在這一刻睜開了眼睛。
    “入了什麽夢?”
    澹台白在一旁問道。
    寧天嘴角噙著一抹笑意:“都是好夢。”
    隨後,他站起身,恢複了平靜:“休息完畢,繼續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