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溫泉洞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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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清晏仰麵平躺在一片溫暖的泉水中,年輕柔韌的肢體盡量放鬆,就這麽靜靜漂浮著。

    他實在太累了,在狂濤巨浪中掙紮了近一個時辰,精疲力盡。他自小心黑手狠,麵對強敵從無懼怕,但當天地間巨大的力量襲來,他發現自己也無能為力。

    在激蕩的溫泉中再多顛簸一會兒,他定要昏死過去了。幸好,水流將他們衝到這裏,一處平靜寬闊的石澗內。

    慕清晏捏緊自己的右手,掌中是一隻柔軟無力的小手,兩人的手掌用衣帶緊緊纏住。

    蔡昭就漂浮在他身畔,人還在昏迷,他必須一致注意將她口鼻露出睡眠。在之前的顛簸激浪中他隻能牢牢抱住她,直到這裏他才敢將她放開漂浮。雖然兩人用衣帶緊緊綁縛在一起,但每隔片刻他都要看上一眼。

    當無邊無際的溫泉水呼嘯奔襲而來,兩人一起握住插入冰壁的豔陽刀來穩住身子,然而水流衝勁太大,蔡昭很快意識到豔陽刀不能支撐兩個人的重量,於是想也不想放開雙手,由著激流將自己衝走。

    慕清晏明白她的意思。上雪山,尋雪鱗龍獸,救千雪深,這一路上他都是為了她才走到這個地步的,女孩雖未言語,但心中定是歉疚非常。

    但想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求生是人的本能,在凶猛咆哮的激流旋渦中,說放手就放手,慕清晏也不知該對女孩說什麽了。

    幾乎就在蔡昭放開那一刻,他的手比思緒更快的抓住了她,沒頭沒腦的巨大水流衝擊過來,兩人就像汪洋中的一葉小舟,一忽兒被衝到這兒,一忽兒被衝到那兒,更有許多巨大冰塊石礫被水流裹挾著撞擊而來。

    慕清晏騰出一手盡量將迎麵撞來的冰塊拍開,然而身上還是挨了許多下重擊,細碎剮蹭更是不知多少。激流鋪天蓋地,無休無止,慕清晏數次支持不住時都想放開手,可終究舍不得懷中那團小小嬌軟。

    迷迷糊糊中,他想,和昭昭這樣心地幹淨磊落明亮的姑娘死在一處,也不算冤枉。

    溫泉開始退潮了,慕清晏看著自己與蔡昭漂浮的身軀緩緩降低,旁邊露出被泉水衝刷的十分圓潤的石壁。這處池子應該不深,因為兩人的身體很快貼到了池底,周圍隻餘幾汪淺淺清泉。

    此處不知何地,不但泉水溫熱,連周遭岩石都暖暖的。

    慕清晏將蔡昭抱到一塊平坦石台上躺好後,將綁在肩頭的沉重包裹解開,四隻白毛濡濕的藍眼小獸立刻探出圓乎乎的腦門,好奇的左顧右盼。

    慕清晏本以為它們逃不過這場劫難,沒想到白毛甑納命力比他想象的要強,不但乖乖躲藏在毛皮包袱中,有幾次還在伸出小小的四爪出來劃水。

    四頭小獸發出嗚嗚細叫,慕清晏知道它們是餓了,當下從腰間皮囊掏出油紙包,打開一看發現幹糧早成糊糊了。他搖搖頭,將油紙攤開放在石台上,四頭小獸立刻搖頭擺尾的滾過來,吭哧吭哧舔起幹糧糊糊來。

    他摸摸它們的腦門,“沒爹沒娘的東西,是該活的糙些。”

    安置好一人四獸,慕清晏才開始打理自己。

    以石窪中的清水為鏡,他解開濃密的長發,擰幹,將滴水的外袍脫下,敞開的中衣長袍內是平坦結實的白皙胸膛,肌肉結實的兩肩兩臂均有十幾道血痕。

    水鏡中的青年眉眼清冽,鼻高唇薄,俊美中透著股冷漠,一道血痕從白皙的左額貫至眉心,平白添了幾分凜冽之氣。

    落入這等境地,應該先做什麽――自然是脫下的衣裳,生火烤衣,避免傷上加病。

    生火是生不了的,但濕衣裳得趕緊脫下來。

    於是乎,慕清晏撐著下頜端詳蔡昭,猶豫片刻,最後神情凝重的伸手去拉她衣帶,誰知一拉之下,腰帶紋絲不動。

    女孩子纖腰一束,腰帶也精致,可惜好看不好解。為了在中空層放入豔陽刀,寧小楓特意為女兒製了這四指寬的金縷玉帶,玉扣環環相連,金絲細密,結構精巧。

    慕清晏從左摸到右,又從右摸到左,連主扣在哪兒都尋不到。

    又摸了幾輪,清俊淡漠的臉龐都開始冒汗了,四頭小獸都啃完了幹糧,好奇的抬著小腦袋望向這邊。

    噗嗤一聲響起在石洞中,慕清晏警戒的抬頭,隻見昏迷的女孩不知何時已睜開了眼睛。

    眼睛很大,很黑,還有笑意。

    “對不住,可我實在忍不住了。”蔡昭嗬嗬笑著坐起來,“解個腰帶而已,哥哥怎麽比對付那冰晶巨蟒還要你命啊。連汗都出來了,真是令人敬服!”

    “姑娘家被人解腰帶,還能笑成這樣,你也很令人敬服。”慕清晏端坐如山,臉上很是鎮定――隻是看起來。

    “解腰帶算什麽,本來我想等到你給我脫衣裳才睜眼的,狠狠嚇你一跳,誰知沒忍住笑。”蔡昭開始給自己的衣服擰水。

    慕清晏皺起眉頭,“究竟男女有別,你真的一點都不怕?”

    “生死關頭還顧忌什麽男女,今日若是我先醒過來,我也會脫你的濕衣裳啊。”蔡昭理所當然。

    慕清晏莫名眼神飄了一下。

    哢噠一聲,蔡昭在腰帶不知何處上按了一下,兩枚玉扣彈起,腰帶就鬆開了。

    慕清晏神情淡定,“……令堂手藝不凡,此腰帶甚是精巧。”

    “你算了吧啊。”蔡昭嗬嗬,“這腰帶精巧的不是玉扣,而是裏麵的中空層。單論玉扣,不過是從常見的蝴蝶扣稍加改製罷了。”

    她想到一事,懷疑道:“你居然連蝴蝶扣都沒見過,難道你從沒……”――魔教少君的生活居然這麽單調?沒想到啊沒想到。

    慕清晏臉都黑了,伸手擰住女孩的耳朵,“非禮勿言沒聽過麽!什麽話都敢張嘴就來,你再胡說八道,我一下山就直奔落英穀去。”

    蔡昭驚異,“你去落英穀幹嘛,你要踏平落英穀?”

    “不,我要踏平落英穀內所有的書鋪和戲班。”慕清晏一手扣著她的胳膊,一手擰住耳朵,“好的不學,整日看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蔡昭捂著耳朵:“我說什麽了,我說什麽了,我什麽還沒說啊!疼疼疼,你先鬆手,鬆開手!”

    慕清晏泄氣放手,將頭靠在女孩薄薄的肩頭,“在你心中,我們是不是都過著金磚玉瓦酒池肉林的糜爛日子。”

    蔡昭脖子被青年的熱氣呼的發癢,想將他的頭推開卻推不動,“不是在我心中,是在所有人心中,魔教裏麵就是美女如雲,夜夜笙歌――你給我起開,重!”

    慕清晏繼續鑽在女孩的肩窩裏,悶悶道:“其實神教並不一直是一個樣的,教主什麽樣,教眾就什麽樣。例如聶恒城當教主時,神教就好勇鬥狠,積極進取;如今換了聶矗人人不思進取,隻顧著縱情享樂。”

    過了半晌沒聽見女孩聲音,他好奇的抬頭,“你怎麽不說話?”

    蔡昭無奈:“你要我說什麽,‘聶湊庋的教主挺好的,魔教越不思進取越好,千萬別進取,大家都縱情享樂吧’?”

    慕清晏哼聲:“你可真是無時無刻牢記自己的身份。”

    “不是我要牢記,是這個世道不會忘記人的身份。”蔡昭輕歎一聲,“不提這個了,我們說些別的吧――你偷襲段九修時,從他身上摸走了什麽?”

    慕清晏眯起眼睛,宛如猛獸微微豎瞳,“你看見了?”

    “看見了。”

    “你覺得我拿走了什麽?”

    “綺濃手寫的神功秘籍。”蔡昭眉眼彎彎,和藹可親,“哥哥別小氣啊,拿出來看看吧。”

    慕清晏定定看了她一會兒――這就是蔡昭,既會將最後的生存機會讓給他,也會時不時的斜眼懷疑他。

    他從密封的皮囊夾層中拿出了綺濃的絹帕,蔡昭翻來覆去的看,上麵有一半的字已被泡化了,“這就是聶恒城的神功秘籍?可惜許多字看不清了。”

    “若是能看得清,你還想練練不成?”

    蔡昭將頭一抬,驕傲道:“我才不會。這門功夫要是真那麽厲害,當年聶恒城怎麽會死在我姑姑手裏?我練姑姑的功夫就好了!”

    慕清晏笑了下,“這話倒不錯。不過,聶恒城最後並沒有練成這門功夫。”

    蔡昭好奇:“你怎麽知道?”

    “他若是完全練成了的話,哪怕你姑姑拚死施展天魔解體,也無法擊敗聶恒城。”

    蔡昭慢慢坐直了,“你為何知道的這麽清楚?”

    “因為我看過這本秘籍。”慕清晏一字一句道,“它叫《紫微心經》,是兩百年前神教的創教先祖傳下來的。”

    蔡昭大吃一驚:“你說什麽?聶恒城的神功,其實就是你們慕家的家傳功夫?”

    慕清晏:“若不是見了這方絹帕上的殘字,我也不知道聶恒城練的竟然是《紫微心經》。”

    蔡昭腦袋亂的很,“這是怎麽回事?啊不對,既然聶恒城能靠這門功夫稱霸天下,你們慕家人為何自己不練?”

    “因為這功夫早就沒法練了。”慕清晏溫柔的幫女孩擰著滴水的長發,“據九州寶卷閣中的記載,最早兩代教主的確練成過《紫微心經》,據說威力極其巨大,神功練成之日,天地變色,江河斷流。”

    “你就吹吧!練門功夫罷了,天地幹嘛變色,江河為何斷流。”蔡昭吐槽。

    慕清晏笑了笑,繼續道:“然而從第三代教主開始,《紫微心經》就越來越難練,不止一位慕氏子弟為了修煉《紫微心經》,弄的經絡俱斷,成了廢人。”

    “直到第十一代教主根據曆代記載推算出原因――兩百年前的天下與後來的天下,大大不同了。沒了充沛的靈氣靈石,沒了用之不盡的靈獸寶器,之前可以練的功夫,後來自然就沒法練了。此後,曆代教主就不再練《紫微心經》了。”

    蔡昭疑惑:“可是聶恒城練了啊?不然他的功力不會突飛猛進。而且也沒經絡俱斷,變成廢人呢。”

    慕清晏抬起頭,思索道:“對。所以我猜,聶恒城是找到了修煉《紫微心經》的法子,”

    “就是雪鱗龍獸的涎液吧。”蔡昭想了想,“可惜,我不知道那座雪屋下麵是蛇穴,將涎液冰瓶藏到了雪屋不遠處,也不知被那巨蟒一通撲騰,那處地方還在不在。”

    慕清晏瞥了女孩一眼,“你不用來試探我,就算有雪鱗龍獸的涎液,我也不敢練《紫微心經》的。《紫微心經》共有四重天,每一重天均是一個關卡,雪鱗龍獸的涎液僅僅是第一關的秘訣,那麽後三重天呢?聶恒城興許知道了前幾關的秘訣,但他最終也沒完全練成《紫微心經》就半道死了。”

    “而且,家父諄諄告誡過,《紫微心經》若是能練,曆代那麽多驚才絕豔的慕家子弟為何都不練?祖先訓導,‘切不可練,切不可練’,我想總有道理的吧。”

    蔡昭搖頭歎氣的將絹帕還給慕清晏,慕清晏將之在掌心一揉,絹帕立刻化為齏粉。他道:“行了,還是想想怎麽出去吧。”

    蔡昭一麵脫外裳一麵傷心,“可惜我的豔陽刀,也不知衝到哪裏去了。還有千雪深,也不知還活沒活著……”

    這時,不遠處忽然傳來一串腳步聲。

    步履穩健,堂而皇之,沒有任何躲閃的意思。

    慕清晏與蔡昭立刻戒備起來,一名二十多歲的白衣女子走入眼簾。

    她皮膚蒼白,眉目清秀,看見慕蔡二人也不驚不慌,宛如到鄰家串門的婦人,張口就是,“醒了你們?溫泉水已經退了,你們兩個不用再待在這裏了,出,出來跟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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