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戲精的溯川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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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回到武安山下的雅舍,慕蔡二人一氣睡到日正當中才起身。
分別睡。
雅舍中堂內,慕清晏坐在主座上,聽遊觀月與上官浩男匯報瀚海山脈的情形。
遊觀月口若懸河:“……極樂宮損毀之處已修繕完畢,聶粗前修建的幾座副殿都被拆除了,然而法天殿東麵的那座水榭卻與主殿的兩根大梁木連在了一起,王田豐詢問教主該怎麽辦?要不要硬拆。”
慕清晏眉尖若蹙,輕歎道:“之前是我過於激憤了,其實屋舍無辜,何必非要一一拆毀呢,左右淫|亂作孽的聶匆丫沒了,那些新建的地方拾掇拾掇留下來做它用未嚐不可。告訴王田豐,別拆了。昭昭,你說是不是?”
――王八羔子建的淫窟老子看一眼都覺得惡心,去他娘的還要留下來,滾他祖宗的吧!
坐在一旁書桌前的蔡昭咬著筆杆,趴在一張鋪開的白紙上,眉眼肅穆,對畫皮妖的言語一概不理不睬。
上官浩男捧著一本冊子讀的結結巴巴,“聶醇迪投誓了十幾年,許多原先教中的股肱遁的遁死的死,甚至還有在江湖中另立小幫派的。於惠因建議不如折節尋訪,到底是老兄弟,能回來是最好的。胡長老說若他們不肯好好回來,就狠殺一頓立立威。”
慕清晏麵露悲憫之色,“都是同教弟兄,當年立誓同生共死,如今卻要刀兵相向麽。”
――於惠因果然是個坑爹貨,幸虧聶恒城死的早才沒被這幹兒子坑到。被聶氏叔侄逼出去的老教眾如今都幾歲了,還能蹦q幾年,就算找回來也各個資曆老派頭大,光是供著捧著都來不及,還想使喚他們?!忘記離教是什麽地方了?一夥畏威不畏德的混世魔王,什麽也不用說先打一頓,打服了他們自然會乖乖回教忠心耿耿。
上官浩男著急道:“教主,咱們神教又不是酒肆茶樓,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入教時立下‘永不叛教’的誓言是鬧著玩的麽!他們離教也就算了,還在外自立門戶,以前是聶次涯遙咱們若是也這麽算了,豈非白被人叫魔教了!”
慕清晏忍住破口大罵,撫麵長歎,“上官壇主怎能這麽說呢。所謂魔,乃行惡魔之事爾。隻要你不行惡魔之事,就不是魔了,是,是……是什麽,昭昭?”
他側臉去問,蔡昭在白紙上奮筆疾書,狀若未聞。
上官浩男有些沮喪:“未免太軟弱了吧。”
慕清晏橫他一眼,“你沒聽說過溫良恭儉讓和仁義禮智信麽!回去多讀讀書!”
上官浩男有些傻眼,身後的遊觀月忍著笑偷拉了他一把。
慕清晏最後道,“報的差不多了吧,差不多了就你們就回教中去吧。複興大業宜徐徐圖之,不用著急。如今瀚海山脈有胡長老與於惠因主持日常,他們天天喊著人手不足,你們回去幫忙打個下手,接下來我不用你們跟隨了。昭昭,對吧?”
這次蔡昭終於抬起頭,眼皮子挑了下,“對,誰也別跟,這趟出行就我和你們教主兩個人。”她不願讓別人知道石家兄弟的歸隱之處。
慕清晏悠哉的走到書桌旁,“一封平安信而已,昭昭怎麽還沒寫完。若是寫不完,索性回客棧親口向你諸位師兄說清楚好了。”
蔡昭將手中之筆在桌上重重一拍,“我倒是想回客棧,可如今我被退婚的流言不但整間客棧都知道了,連整座武安城都知道了!”
“是麽?”慕清晏一臉驚訝,“沒想到你們北宸子弟也這麽碎嘴皮子,才短短一日一夜,退親之事就傳遍全城啦?”
蔡昭連連冷笑:“是誰傳遍全城還未可知。這樣罷――誰去傳的流言誰是王|八蛋!”
遊觀月與上官浩男齊齊縮了下脖子。
慕清晏想了想:“王|八蛋難聽了些,王|八好了。”
遊觀月與上官浩男這次連肩膀也縮起來了。
蔡昭心情低落。她本來是想回客棧一趟的,結果剛進城就聽見漫天的流言,她如何被退婚,周玉麒如何痛哭流涕跪地哀求,然後她仗著武藝高強威逼不成隻好同意退親……凡此種種,隻差編戲文來演了。
蔡昭幾乎能想到自己回到客棧後會有什麽光景,必然是嘰嘰喳喳嗡嗡哇哇,義憤填膺有之,勸慰關懷有之,自然也少不了譏諷嘲笑。
於是,她扭頭就回了雅舍。
本來想立刻上路,結果這個時候慕清晏偏偏裝模作樣起來,勸說她好歹留一封平安信,別叫同門擔心,“萬一他們以為你一時想不開尋了短見怎麽辦?”
“你尋了短見我都不會尋短見的。”
“萬一他們遷怒周玉麒怎麽辦?”
“你這麽關心他了?之前不是恨不能剝了他的皮麽。”
慕清晏幽幽一歎:“到如今,我才發覺有情人終成眷屬是多麽難得。周玉麒看似軟弱,卻能為了與心上人長相廝守而與強橫抗爭,我著實佩服他。”
蔡昭眯眼:“把話說清楚,誰是強橫?”
慕清晏低頭:“昭昭也別怪他,為了洗清你身上的風言風語,周玉麒已經飛書回家,讓閔心柔過來了。到時他會當眾宣布與閔心柔的私情,一力背起退婚的惡名。”
蔡昭一聽更氣了。
不等她張嘴,旁邊的上官浩男小心翼翼道:“這是不是有點過分了啊,才剛退親,就立刻接來新歡,太不給昭昭姑娘麵子啦。”
慕清晏立刻嗬斥:“去去去,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對,有你們這些妖怪什麽事!”轉頭微笑,“對吧,昭昭。”
蔡昭張張嘴,沒有說話。
最後,平安信中隻寫了三句話。
第一句,她很好,沒尋短見,也沒出家。
第二句,她發現了魔教作惡的蛛絲馬跡,現在追去查探,請大家不要擔心。
第三句,退婚的事是她和周玉麒都同意的,強扭的瓜不甜。請諸位師兄不要為難周家子弟,北宸六派團結為上,謹防魔教作祟。
準備好了一切,四人同時離開雅舍,分別兩個方向啟程。
溯川是武安山境內第一大江,甚至也是方圓數地的第一大江,上遊在太初觀附近匯合成一條大川,其後幾條分支左右流經數地,穿過武安山,向下遊蔓延。
自古以來,人口都必須在有水源之處聚居,溯川廣闊,上下遊的左右兩側都有不少村鎮。
沿河搜索是肯定的,但慕蔡二人首先要決定的是先去上遊還是下遊。
“我覺得是下遊。”蔡昭對著地圖看了半天,“若是上遊的話,石氏雙俠隱居之處就更接近太初觀而不是武安山。那我姑姑就應該說‘與我北宸子弟同飲一江之水’,而不是說‘與常大俠喝同一條江川的水’。”
慕清晏同意。
於是他們以武安山為起|點,向溯川下遊探索而去。
結果這一走就是大半個月。
上遊的溯川水流湍急,遍布暗流旋渦,尋常的竹排小舟都難以行駛;誰知一過了武安山,溯川忽然輕緩平靜起來,不但富藏魚蝦蚌貝,還不容易溺水,是以村鎮更為繁茂。
為了避免錯過隱藏的訊息,兩人連金翅大鵬都不敢用,隻得騎著毛驢耐心的一處處查問下去――誰知這段旅途處處不順。
蔡昭先是女扮男裝,與慕清晏兄弟相稱。結果鄉下窄小的客棧老板娘提議他們共居一室,還道‘自家兄弟有什麽要緊。’
於是蔡昭換回女裝,與慕清晏兄妹相稱。然後村民們紛紛捂嘴偷笑,用了然的眼神表示‘我們都明白,不用遮掩了,但凡私奔出來的小男女都愛兄妹相稱’。
“那要是真的兄妹該怎麽辦?”蔡昭坐在打鐵鋪前忍不住問道。
鐵匠大叔的胖媳婦嗑著瓜子閑聊:“這年頭的小年輕,誰還跟自己手足一道出行啊。姑娘家的長輩年少時行走江湖是跟自己手足的麽?”
蔡昭默然。
蔡平殊與蔡平春雖然是相依為命的親姐弟,但從沒有一日是一起行走江湖的。
放棄和慕清晏撇清關係,把注意力拉回來。
蔡昭先是打聽‘七ying村’,結果人人皆搖頭表示沒聽說過,最後七ying村沒找到,三羊村和五豬村倒各有一座。
於是蔡昭決定根據柿餅的線索去搜尋,起先一段河流左右岸上村落皆不長柿子樹,接下來一段河流左右岸上山坡倒是長了不少柿子樹,但當地村民做的柿餅是圓的。
再往下走,蔡昭終於撞上了目紅豔豔的懸掛於外的六角菱形柿餅,誰知樂極生悲,當地村民表示他們這一段的每座村莊都喜歡把柿餅壓成六角菱形的。
蔡昭歎口氣,隻好一村村的品嚐過去。
那位村民還真沒說謊,此地的柿餅的口味確村村不同。楊花村的柿餅略甜,梨花村的柿餅味淡,桃花村的柿餅幹硬些,梅花村的柿餅就軟乎些……總之在連續吃了半個月的柿餅後,蔡昭也有些遭不住了。
“昭昭,你的臉色現在跟柿餅一樣了。”慕清晏關切的挨在她肩頭。
蔡昭恨不能捶他一拳,“……我知道,不用你說。”
“那你吃出哪家的柿餅與當年的滋味差不多麽?”
“……快了。”
“昭昭是不是累了。不如先用午飯再接著嚐?今日中午有當地的特產甜柿糯米飯哦,比昨天中午的水晶柿糕還有名呢。”
蔡昭頓覺了無生趣。
她橘黃的臉色仿佛泛著苦味,更映襯身邊的青年白皙美貌,風流蘊藉。
這段時日以來,慕清晏一改之前濃黑赤紅豪奢肆意的穿著,忽的換了身淺淡倜儻的書生裝束,漆黑的頭發上端端正正的束著一塊書生巾,背負一個藤編的方形竹箱,周身素淨雅致,瀟灑無害。
也是這段時日,他再未出言尖銳,別說譏諷吐槽,還天天圍著蔡昭說暖心話。
隻不過不知道是不是技藝不熟練,他的暖心話說出來,比利箭還紮心――蔡昭堅定的認為他是故意的。
還是這段時日中,蔡昭每日愁眉苦臉的品嚐柿餅,慕清晏卻廣結善緣,每到一處村落就積極幫助村民排憂解難,簡直比名門正派還名門正派。
楊花村和梨花村為了一條溝渠要械鬥,他捧出一堆銀子讓他們再修一條;
桃花村有棵用來祈福的老歪脖子樹,已經五六年不開花了,他二話不說掏出一罐不知什麽藥粉繞著大樹灑了一圈,很快驅出蛀蟲,想必來年就又能開花結果了;
因為一塊堵住兩村之間通道的巨石,菊花村的鰥夫與梅花村的寡婦沒法舍棄各自家人,結合在一起,慕清晏上來啪啪幾掌,將那巨石打成了豆腐腦。
在鰥夫與寡婦的婚禮上,他感動的熱淚盈眶,還問昭昭有情人終成眷屬你感不感動。
蔡昭表示很感動。
慕清晏奇怪既然很感動,昭昭為何不笑呢。
蔡昭抽搐幾下嘴角給他看。
眼看快把這一河段的花花村都走遍了,這一日他倆來到一座崎嶇怪異的小山下,將及夜色時,忽然雷鳴陣陣,天降大雨。
慕清晏摟著蔡昭躲在山下的小亭子中,連連懊悔應該下午在荷花村落腳的。
漆黑的雨夜,隻有一道道鏈狀驚電時不時的亮起,照亮彼此瞬時的麵龐。
在令人驚懼的孤寂夜色中,不知何時,一群黑衣人突兀的出現在雨幕中。
他們一言不發,猶如夜間鬼魅,緩緩將小亭子圍住。
慕清晏嘴角微微一翹,露出久違的冷漠笑意,輕輕道:“終於出現了,我還當引不出他們呢。”
蔡昭眼神冷靜,將手按在腰間環扣上,“慕教主這麽賣力的做戲了,他們不出現,豈不是太不給麵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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