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起殺心的溯川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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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陣子溯川兩岸陰雨連綿,數日來悶熱難當,到了今日終於匯聚成一場滂沱大雨。
暗夜如漆,一道道蒼白的驚電隱隱重重的打在兩方臉上。
雨水從慕清晏高聳的鼻梁上滑落,他眼中帶著興奮的笑意,“隻要抓到幾個活的,昭昭你就不用再吃柿餅了。”
蔡昭唰的抽|出豔陽刀,水注般的雨溪順著她的手腕在金紅色的刀麵上蜿蜒。她小臉冷凝:“別跟我提那兩個字!”
其實在她吃到第五個村莊的柿餅時,慕清晏就起了引魚上鉤這個念頭,因為兩人在實地搜索過程中才發現,若不能大張旗鼓翻江倒海,那麽石家兄弟要躲藏起來太容易了。
先不說當初寄給蔡平殊的柿餅不一定是在他們歸隱之處的特產,有可能是在鄰村買的,更有可能慕名去老遠的上下遊村落買。
再說,就算是他們本地所產,蔡昭未必能精準的吃出來。
而且若蔡昭真吃出來了,但石家兄弟要是有心避開,大可以往山上一藏,或是附近村落一躲,人海茫茫又如何尋找。其實仔細想想,他們找石家兄弟本是為了找出幕後元凶,既然如此,索性跳過這步直接把人引出來好了。
蔡昭上前一步,按著戲文中的台詞高聲質問,“爾等何人,竟敢在此……”
“你跟他們說什麽,趕緊開打吧,記得活捉!”慕清晏一把按下女孩的肩頭,高大的身形飛騰而起,在暗夜中猶如一頭迅疾而凶猛的巨大蝙蝠,瞬時間就撲向對麵。
蔡昭慢過一步,繃著臉也撲了過去。
這群黑衣人共二十一人,其中十四人左手持盾右手短劍,另七人暫時看不出用什麽並且,他們見慕蔡二人撲過來立刻展開陣法。
慕清晏人未至掌風已至,誰知當頭的幾名黑衣人並不硬抗,而是閃身躲開。慕清晏甫一落地立刻被周遭七人團團圍住,另有七人站在外圈。
慕清晏雖年輕對敵經驗卻不少,知道破解陣法的最好方法就是破局,即先擊斃其中一二人,陣法自不能轉圜。他也不挑人,左臂橫圓右臂疾出,連續兩記劈空掌對著麵前那黑衣人拍了過去。
誰知那黑衣人穩健的倒退數步,似乎全然不顧自己隻保陣法,不等慕清晏欣喜得手,另外六人卻同時撲了過來,分別照他身上六處要害攻擊。
對方若是拍掌過來,慕清晏還願意憑借內力硬挨幾下,然而六人手中的短劍在黑夜中閃著滲人的綠光,他知道這些兵刃不但劍鋒鋒利,很可能還淬了毒。上回中毒,導致他在常家塢堡和青闕宗足足養了一年多,此刻他也不敢托大,隻好回身自保。
他一撤攻勢,七名黑衣人便如牽線木偶般整齊劃一的也退了回去,正當他還飛騰在半空時,外圈七名黑衣人忽然起手向慕清晏要害處擲出飛刀。
不是一把飛刀,是綿延不斷的連環飛刀――黑衣人右手擲出第一把飛刀,左手立刻擲出第二把,這時空下來的右手又從背後取得第三把飛刀擲出去,每個黑衣人都身佩七八把閃著綠色暗光的飛刀,當飛刀擲空後,立刻又會為對麵的外圈黑衣人接去,然後再行投擲,如此連綿不絕,宛如水流。
慕清晏隻好落地。
這樣一來,他進退兩難。落地,被七人陣法圍攻;騰空,則受連環飛刀織成的刀網所脅。
一旁的蔡昭看的駭然。
之前她也見過慕清晏落入包圍,他要麽就硬打出去,要麽就騰空而起,以青雲縱飛撲出外圈,從外向內擊穿包圍圈,然而此時此刻兩種法子俱難以實現。
她眉頭一皺,隱隱覺得這個陣法仿佛哪裏看見過。
慕清晏連連閃避,躲開所有飛刀,一時心中大恨,旋身而上,再度發起進攻。
雄渾的掌勢帶著凜冽的風嘯之聲,隻聽喀喇輕響,一名黑衣人被慕清晏的掌風掃中一臂,頃刻間另六名黑衣人撲上,慕清晏不得不撤掌自保。
那名受傷的黑衣人立刻退出內圈,外圈一名投擲飛刀的黑衣人補上他的位置。七人互為防禦,步法招數互相彌補,於是陣法繼續正常運轉,渾然一體,毫無破綻。
就在蔡昭愣神的片刻中,自己也陷入七人陣法。
這七人用的卻不是圓盾短劍,而是一根根細若蛛網卻柔韌無比的金色絲線,也不知那金色絲線是何物製成,劈空抽向蔡昭時根根抖的筆直,淩厲若鋼鞭,被豔陽刀當中劈下時卻能立刻軟下來,猶如絲線般荏弱纏繞,一旦繞上又會隱含勁力,若有似乎的試圖扯走豔陽刀,有好幾次豔陽刀差點脫手。
蔡昭頓時想起了蔡平殊的話,那是她剛剛獲允使用豔陽刀的時候――
“昭昭,不要以為豔陽刀天下無敵,無堅不摧。要知道天生萬物,俱是一物克一物,循環往複,莫可例外。”
“再怎麽了得的名兵利器都不該頻繁使用,一旦用的多了,人家就會有防備。”
蔡昭第一次收起了對豔陽刀的仰仗之心,連退數步後持刀抱圓守中,凝神防禦。
打鬥了幾個回合,她忽然發現一事,氣惱的大喊道:“為何圍攻我的隻有七個人,外麵扔飛刀的呢!”――這種區別對待,實在是傷害不大,侮|辱性極強。
慕清晏本來正在思索破陣之法並如何擒拿活口,聽聞此言頓時莞爾。
他哈哈一笑,高聲道:“昭昭,弗盈!”
“知道!”蔡昭運起飛花渡騰空而起,與此同時,十幾根金色絲線齊刷刷飛出。
蔡昭趕在自己淩空高過黑衣人半身且金絲尚未匯聚的那短短一瞬,左手五指向著身後的山下小亭中疾張疾收,正是擒龍手第五式中的‘殊功勁節’!
受她掌力所激,擺放在小山亭中的那個騰帶竹箱猛的飛起,猶如被絲線牽引般直直飛向距離較遠的慕清晏。
此時十幾根金絲已在空中匯成蛛網,密密麻麻的當頭蓋下,蔡昭連忙落地躲開,密布成網的十幾根金絲又倏然收回。
兩邊都知道這種蛛網最厲害的時候就是在半空時,一旦落到比蔡昭腰部還低的位置,蔡昭便可從蛛網邊緣空隙較大處躍出,躲開蛛網,騰空攻擊黑衣人。
可惜適才蛛網匯聚的太快,蔡昭的擒龍手並未全然發功,那藤帶竹筐飛到半途已顯頹勢,慕清晏清嘯一聲,向竹筐的位置猛然拍去一掌,隻聽啪的一聲爆裂巨響,那竹筐在半空中碎裂開來,一道矯若遊龍的銀光宛如劈開黑夜的巨鐮般飛如慕清晏手中。
利劍在手,慕清晏再不忍耐,啪啪數聲清脆的金屬兵刃交擊之聲,七名黑衣人手中的短劍俱被劈斷,甚至連圓盾都被劈出裂縫。
蔡昭呆呆的看了幾眼,側過頭去――畫皮妖從未誇耀過他貼身佩劍的鋒銳犀利,如今看來,‘弗盈’之勢強悍勇並不在豔陽刀之下。
她忽覺得自己以前有些輕佻了。
略一恍神,隔壁的慕清晏已經劈裏啪啦破開了陣法,要不是記得要留活口早就抹雞宰鴨子般大開殺戒了。剛打退自己這邊的黑衣人,他就飛身側步撲向蔡昭那個包圍圈,從外向內唰唰連殺數人,霎時間地上血水橫流,雪亮的銀色利劍卻半點不染。
在瓢潑大雨中橫劍肅立的青年冷冷一笑,“還不束手就擒。”
架勢是很高傲冷峻,就是另一隻手忙不迭的把剛剛了結剩下幾人的蔡昭扯到自己身後,顯得有些奶媽氣質。
“我覺得我們並不是僥幸獲勝。”蔡昭抹抹臉上的雨水。
“那是自然。”慕清晏理直氣壯,“要不是為了捉活口,我們早就把他們收拾了。”
蔡昭終於撿回些信心,“也就是被打了個猝不及防,隻要定下心來就能尋到他們的破綻。”
“就是,這麽大的破綻誰看不出,簡直比柿餅還大。”
“……別提那兩字。”
被打的七零八落的黑衣人再度集結成陣型,這次他們不再急著進攻,而是每人從身後取出一個黑漆漆的金屬套筒,並以半圓形緩緩逼近。
在兩邊勢力不等的情形下,若是換做其他人早就反撲回去暴□□衣人了,然而慕蔡二人一見這金屬套筒均是神色一變,反倒退後幾步。
“這套筒,像不像……”蔡昭遲疑道。
慕清晏凝神細看,“不是像,我看就是。”
這時當頭一名黑衣人抽拉金屬套筒,一股濃稠的液體被噴射而出,熟悉的腥臭氣息頓時彌漫整個山穀。蔡昭驚呼:“真的是蝕骨天雨啊!”
――這腥臭的毒液與同樣製式的套筒,與當初極樂宮中聶此用的一般無二!
蝕骨天雨乃路成南當年為助師父聶恒城稱霸天下所配製,具體配方隻有聶氏一脈及其黨羽有。可是連慕清晏都不知如何製作的蝕骨天雨,如今卻出現在這荒野的小山穀中,其中意味不言而明。
“果然是與聶垂唇嶂人。”慕清晏沉下眸光,露出森森冷意。
蔡昭微微提起左手,露出纏繞在腕間的銀鏈,低聲道:“待會兒我用鏈子扯幾個人過來當肉盾抵擋毒液,你伺機捉人。”
“不必那麽麻煩。”慕清晏上前數步,左手虛空一抓。
一名黑衣人直直飛向半空,宛如被重錘擊打後口噴鮮血,隨後落入慕清晏手中為盾。
蔡昭搖搖頭,還刀入鞘後抱手看著。
正在此時,眾人忽覺腳下地麵微微震動,頭頂上隱隱傳來轟隆之聲。
要說經曆豐富還是有好處的,當那群黑衣人還茫然不知時,慕蔡二人立刻想起雪嶺上的積雪滾落險些導致雪崩之事。
可這裏不是雪嶺沒有積雪啊,那滾下來的是什麽?
天空喀喇一聲,一道比之前更為駭人的驚電劈開夜空,暴雨愈發凶猛,宛如天際破開一個口子往下倒水般。
久居山間的慕清晏心頭一閃,驚聲:“是山石泥龍要滾下來了!”
說時遲那時快,一股夾雜著巨億山石泥沙的洪流宛如一頭滔天巨獸般咆哮而下。
慕清晏反應快,不等泥石流衝至麵前就向左麵略略凸起的山坡奔去。
蔡昭更快,動身猶在他喊出聲之前,有了雪嶺上的經驗,不論落下來的是不是積雪,總之不會是好東西,她左右一顧後發覺隻有左麵有個略略凸起的高台,於是奮力奔了過去。
而那十幾名黑衣人直到看見泥石流奔湧到視野內才驚呼起來,恐懼的紛紛丟下套筒,四散逃去。然而他們本就動身慢,更不懂該往何處逃離,多數人連哼都來不及哼一聲,就被呼嘯的山石洪流蓋在下麵了。
唯有當頭的幾名黑衣人彪悍之極,自己都快性命不保了還不忘完成任務,他們將金屬套筒打開,整個擲向慕清晏背後。
最快脫險的是蔡昭,她以銀鏈懸掛山坡上突出來的山石與樹幹,幾個迅速的飛躍便落在了高高的石台上,然後趴著向下看――隻見慕清晏一時身形矯健,一時卻陷入泥石流中,中間有一段不見身影,又似乎被巨大的山石撞上,好不容易看著他距離近了,蔡昭連忙放下銀鏈將他拉了上來。
蔡昭一把扶住踉蹌的男人,頓覺兩手濕熱,伸掌一看,發現自己滿手是血,倉促間也不知他哪裏受傷了,隻好互相攙扶著往高處安全地帶攀爬過去。
前方的泥石流轟隆不斷,端的是驚心動魄,天地間任何一位高手都不能有此破壞力,蔡昭想想人還真是渺小。
兩人連爬帶扯的盡量往堅固安穩的高處奔去,一直累到氣喘籲籲才找到一口突出於山坡平麵的山洞,既不怕忽然天降泥石流將這裏淹沒,又不用擔心被外麵的山石洪水波及。
進入山洞後,蔡昭扶著慕清晏靠山壁而坐,緩緩揭開他被鮮血浸透的衣襟,當看清肩頸下方那塊皮肉的傷勢時,忍不住驚呼出聲。
“是蝕骨天雨?”她顫聲道。
慕清晏苦笑:“是吧。”
適才他為了盡快脫身,躲閃不及被毒液套筒投中肩部。
他也是真狠,二話不說用弗盈將自己肩背後方的整片皮肉削了下來,為了防止毒液侵蝕下去,甚至將血肉剜入三分。
也正因為遲滯了這麽片刻,他才險些被泥石流淹沒。再向蔡昭逃去的過程中,又接連被巨大的山石砸中,直接內傷外傷都全了。
蔡昭看他麵色蒼白,氣息時斷時續,知道他這次是真的傷的狠了,當下緩緩的站起身。
慕清晏察覺到她的舉動,黑黢黢的眸子注視在她身上,片刻後笑道:“你想殺我麽。”
“……你看出來了。”蔡昭靜靜的按住腰間搭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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