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5 章 番外一 清之寶寶(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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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一清之寶寶五)
    沈悅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剛才還哭鬧著不肯進苑子的清之,眼下都不用人開口,就似泥鰍一樣,乖乖地一滑就入內了。
    雖然他一直佯裝著沒怎麽看一側的樓大夫,但沈悅同他朝夕相處這麽久,他眼角眉梢稍微動一動,她都猜得出來眼下他心思放在什麽上。
    從方才樓大夫出現起,他就在極力掩飾自己沒在看他,但隻要樓大夫目光移開,他就時不時盯著樓大夫看。
    清之比一般的孩子早熟,平日裏小心思也多。
    清之在樓大夫麵前有些一反常態。
    起初,沈悅還在想,清之會不會是潛意識裏對樓大夫有很深的印象,才會這樣一直盯著一個陌生人看。
    她都險些以為樓大夫就是清之的父親?
    因為清之落水後,記憶受損,一直記不得早前的事,也記不得早前的人,但見到樓大夫的時候,應當是記憶深處對樓大夫有印象,所以才會時不時看他,確認這種印象是不是真的,但在自己能夠準確確認之前,又不想被旁人看出來,所以並不怎麽顯露痕跡。
    可王大娘是說,他們是來尋文大夫的。
    文大夫和樓大夫不是同一個人……
    沈悅才知曉自己怕是想錯了。
    “各位稍坐,文大夫再給病患施針,可能還有一刻鍾時間。”樓清運慣來溫和,和卓遠記憶中一樣。
    樓清運治好了小六,也曾在幼兒園裏兼任過大夫。
    他那時候是不認識他的。
    但沈悅同他關係很近。
    後來在邊關,阿新受傷,路上遇到了樓清運,他才知曉之前在軍中見過的大夫就是樓清運,而樓清運也隻字未提過,他就是治好小六的大夫。
    這個人淡泊名利,但是喜歡醫治各類疑難雜症。
    是個好人。
    他是沒想到,在這裏遇見阿悅,遇見阿四,桃桃,小五,竟然還會遇見樓清運……
    不知為何,卓遠心中隱隱覺得,在這裏的這段經曆,在冥冥中好似有什麽關聯,又似全然沒有關聯。
    他一直偷偷打量樓清運,卻又不敢被他發現,怕他起疑。
    但他知曉阿悅是肯定發現了。
    閑聊些許,有藥童來喚。
    樓清運聽候起身,“幾位稍坐,我去後苑看看病人。”
    王大娘和沈悅也都起身。
    卓遠借故如廁,悄悄跟了去。
    他實在好奇這裏的樓清運。
    因為在早前的記憶裏,樓清運離開平關大營後,便說是要去九城,偏偏這麽巧,他在九城遇見樓清運。
    自從見到樓清運起,他腦海中早前隱約有的念頭,越發清晰。
    阿四之前隱晦同他說起做過的夢,其實就是他到了這裏之後,腦海中的第二段記憶。
    這段記憶的結尾,是以他拽著高升跳崖結束。
    而結束之後,就是阿四告訴他的所有事情。
    所以,他穿越到的地方,就是阿四早前同他提起過的夢裏。
    這是他花了很長時間想明白的。
    而且,全然是一個閉環。
    在這裏,雖然事情的軌跡中途發生了變化,但是最終的的走向其實並未變過。譬如沈悅的幼兒園,漣媛最後登基,甚至是安南郡王謀逆,都是時間問題……
    他也甚至還想過,如果這裏的他還沒死,興許,他還會在這裏遇見這裏的沈悅,還會有一座王府幼兒園,還會有小十,小十一。
    而這些,在阿四的夢裏沒有。
    但阿四夢裏沒有的,並不代表就真的沒有。
    因為,一個人隻能經曆他經曆過的時間和事情。
    譬如,如果他真還活著,隻是未出現阿四麵前,那對阿四來說,他就死了。
    這些猜測他都有過,雖然聽起來匪夷所思,但是都說得通。
    隻是,他確實沒有這裏的記憶了,在這裏,他是小豆丁文廣,也是卓清之。
    但有一點,自從上次在安化寺見過阿四,小五和桃桃幾人後,他有時會幻聽到他們同他說話的聲音,大多是在午睡的時候,或是夜裏,時間都很短,甚至,她還聽到過阿悅的聲音……
    他不得不想,若是在這裏遇到樓清運,會不會還有變化發生?
    強烈的好奇心驅使,他不得不跟去。
    雖然知曉這裏的文大夫極有可能是就是文廣的父親,但是在弄清楚樓清運和他的關聯之前,他不想同阿悅分開。
    他隱隱覺得,樓清運是個突破口。
    卓遠深吸一口。
    小苑很大,因為半是被樓清運改造成了病房。
    雖然他不是很懂病房的意思,但是見這裏照料了很多病人。
    也正是因為病人不少,所以他偷偷跟著,也不容易被發現。
    臨到一處病房前,樓清運駐足。
    卓遠也跟著駐足。
    這已經是靠內苑僻靜處了,幾乎沒什麽嘈雜聲,卓遠能聽到藥童和樓清運說話,“剛才起,我看見他手指動了動,而且,眉頭隱約眨了眨,之前樓醫生您是說如果有這些跡象,就第一時間同您說起,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就是方才的事,從來沒有過。”
    卓遠並沒有認真聽藥童說什麽,而是目光定格在樓清運身上。
    樓清運拿著“病曆本”看了看,明顯眸間驚喜,“我去看看。”
    藥童臉上也是興奮之色,“樓醫生,您真是神醫,若不是您,旁的大夫可能早都放棄了。”
    樓清運溫和笑道,“還不一定,這樣的病人十幾年後醒的例子有,永遠沒醒的也有,希望,他能醒。”
    樓清運說完,同藥童一道入內。
    藥童隨手關上病房的門。
    卓遠偷偷上前,要趴上窗戶偷看對他來說簡直易如反掌,這裏的窗戶很高,但是一側有水缸,水缸裏是空的,卓遠踩著凳子,攀到水缸邊緣,正好夠到窗戶這裏。
    窗戶微微穴開了一道縫,看不到內裏。
    但水缸離窗戶有些遠,他踩在水缸邊緣上,想要將窗戶推開些,就隻能稍稍踮起腳尖去夠。
    因為怕裏麵的人發現,不敢很使勁兒。
    不使勁兒,就要一點點慢慢挪開。
    看到了!
    終於看到了!卓遠心中唏噓,這小豆丁的身子實在不容易,他還要注意力著,不要摔下去,這樣高,會摔倒頭的!
    卓遠心中警惕了些,更蹭前去。
    果真見樓清運在給床榻上的人醫治。
    正常的房間,床榻都是靠牆的,但是樓清運這裏的病房,窗都是在中間的,他在大營的時候聽樓清運說起,這樣好通風,每日通風可以減少感染幾率。
    眼下看,兩個樓清運的做法是一致的。
    所以,他近乎可以肯定,這裏的樓清運和阿悅一樣,都是早前的樓清運,一個人,隻是身處的時間和環境不一樣。
    卓遠思緒間,聽藥童朝樓清運問道,“樓醫生,有好轉嗎?”
    樓清運用自製得聽診器聽了聽心扉處,也伸手按了脈搏在數,稍後,取下聽診器,輕聲道,“心跳頻率加快,同之前臥床的時候相比,明顯處於更正常的水平。”
    樓清運頓了頓,看向床榻上的人,輕聲道,“興許,真的會醒。”
    樓清運話音剛落,藥童驚道,“指尖動了!”
    樓清運趕緊放下病例。
    確實,病人的指尖微微勾了勾,雖然是下意識的,但確實有反饋。
    樓清運眸間也是驚喜。
    醫者父母心,沒什麽能比看到病患康複更高興的事情,尤其是,病了這麽久的人。
    樓清運俯身,翻了翻他的眼皮,做了更詳細的檢查。
    一側,藥童止不住內心的歡喜,“要是真的能醒就好了,也不枉我每日給他按摩穴位,推手臂和腿的經絡,防止肌肉萎縮……都將近五年了。”
    不知為何,聽到這句的時候,卓遠頓了頓。
    將近五年……
    五年前,是西平二十一年?
    卓遠心中猛然一震。
    而相應的,正在給床榻上病人仔細檢查的樓清運怔住,方才,對方的心髒劇烈跳動了一下,是明顯的生命體征和活動體征。
    藥童也看到了,驚慌道,“樓醫生,方才他……他……”
    藥童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樓清運沒有應聲,滯了滯,趕緊身上撫上他的脈搏,噗通噗通噗通,心髒加速跳動。
    樓清運心中也驚喜,又起身想看他瞳孔,卻見眼皮下,眼珠似是在劇烈轉動。
    樓清運一僵,既而很快反應過來,開始握住病榻上人的手,同他說話,“能聽到我的聲音嗎?”
    藥童也隱隱興奮。
    難道是要醒了?
    窗外,卓遠隻覺一顆心砰砰跳個不停,似是就要躍出胸膛一般。
    額頭上,冷汗漸漸湧出,有些不舒服,很不舒服,非常不舒服。
    腦海中,不斷有早前跳崖的場景回現。
    ——
    高升咬牙,“卓遠,你今天隻有死在這裏,逃不掉的!你認命吧!我爹和威德侯都要你死!”
    “好,反正今日都要死,有你送我一程也好!”
    眾人大驚!
    卓遠拽著高升一道從懸崖處躍下。
    高空淩冽,仿佛無數刀劍刺入身體,最後墜入江水中,慢慢侵蝕了他的意識。周遭都被鮮血染紅,手腳越發冰冷。
    他不能死在這裏!
    他還要回去見阿新,阿四,小五,小六,小七……
    在數到小八時,江水灌入喉間,意識就已經模糊……
    江水灌入的喉間的感覺,仿佛就在當下。
    他不能死!
    他一定不能死!
    不能死!
    他還要回去見他們……
    卓遠捂住頭。
    腦海中針紮般得疼痛襲來,剛才的景象以十倍以上的速度反複重複,每重複一次,他腦海中就疼痛一次!
    他本就踮起腳尖站在水缸上,很危險。
    早前還雙手趴在窗戶上,眼下,疼痛難忍,便雙手捂住頭,隻是疼痛感並沒有消失,而是反複加深,終於卓遠受不住,想開口喚樓清運,隻是掙紮著想開口的時候,目光正好瞥到樓清運起身,囑咐一側的藥童,“去,快去拿我的藥箱來!”
    “哦!”藥童愣了愣,然後一刻都不敢耽誤。
    由得樓清運起身,藥童轉身離開,卓遠正好能看到床榻上病患的側臉。
    忽得,卓遠愣住。
    早前的疼痛也好,腦海中的畫麵也好,雖然還在繼續著,但他整個人都僵住!
    病床上的人……是他?!
    卓遠不敢相信,目光也不敢從病床上離開,但千真萬確,不會有錯……是他!
    是他!
    忽得,藥童推門。
    原本就毫無保護,站在水缸上的卓遠被藥童推門帶的踩滑,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向後綴去。
    藥童驚呆!
    但來不及上前拉住他,他整個人從水缸上摔下來,腦袋向後,水缸也被砸碎,地上都滲出血跡。
    劇烈的疼痛襲來,他整個人似是都動彈不了,眼睛也慢慢闔上。
    巨大的聲響聲,樓清運心中一驚,趕緊跑出屋去!
    整個苑中的人都聞訊出屋!
    苑中一片狼藉和混亂,都是過往和尖叫的人。
    ……
    劇烈的疼痛傳到腦海中,忽得,卓遠撐手坐起,喘著粗氣。
    但這一瞬間,似是沒有反應過來一般,呆呆得看著病房中的陌生場景,這裏是……方才看到的病房?
    卓遠詫異,忽然,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
    不再是早前那雙胖胖的,小小的手,他揭開蓋在身上的被子,也不是小豆丁的腿……
    一瞬間,他忽然意識到,這是他自己!
    卓遠!
    卓遠分不清激動,驚喜,還是匪夷所思,但在緊接著瞬間裏,缺失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再次充斥著他的腦海。
    西平二十一年臘月,他被逼在南雲山跳崖,而後重如落水,窒息,漸漸失去意識……
    但他沒有死!
    他被江水衝到下遊,正好被樓清運揪起。
    因為在水中的時間太長,他腦中缺氧時間太長,導致他整個人都醒不過來。
    這是他昏迷,卻已經恢複意識的時候,聽樓清運同藥童說起的。
    他雖然不清楚具體的意思,但是,那個時候的他是有記憶的。
    這些記憶,眼下正一點點如迷霧一般回到他腦海中。
    樓清運救了他,而且,這四五年來,樓清運每日都來看診,也每日都帶藥童來給他按穴位,推手臂和腿上的脈絡,防止他身上的肌肉萎縮。
    四五年來,從未間斷過一日。
    他之前一直都沒有意識,但大約在兩年前,不知怎麽的,腦海中忽然有意識了。
    但即便有意識,也睜不開眼,開不了口,更動彈不了。
    換言之,他時而昏迷,時而意識清醒,也能聽到樓清運同藥童說話,隻是他醒不過來,直至方才……
    病榻上的卓遠自然想不明白,但他明白。
    兩年前……兩年前是他救阿新被利劍刺穿的時候。
    他那時候穿越到了小豆丁的身體裏,而那時候的卓遠,也就是眼下病床上的卓遠,也慢慢開始有了意識……
    這兩年的時間裏,這裏的卓遠意識是大都清醒的,也知曉身邊發生的事,但記不得以前的事。
    而逐漸記起以前事情的人是他!
    是在小豆丁身體裏的他!
    阿悅……
    他忽然想起,阿悅在這裏,方才他摔下去了,她一定嚇壞,他想同她說起,他在這裏!
    他撐手起身,想下床榻。真正下了床榻,才意識到因為長久的臥床,他的身體雖然持續運轉著,但是很虛,剛才的一幕,他險些摔倒。
    他扶著牆慢慢出了屋中。
    強烈的陽光,不由讓他眯起眼睛,等適應了苑中的光線,才見苑中亂哄哄一團,樓清運在醫治“他”,但“他”一直沒有反應,沈悅在一側哭得眼睛鼻子通紅,也在抽泣!
    樓清運抱著小豆丁去一側的病房,沒讓旁人跟去。
    沈悅泣不成聲!
    有王大娘在,沈悅抱著王大娘,哭得整個人都在顫抖。
    他緩緩上前,腦海中明顯眩暈。
    沈悅似是也看到了他上前,目光卻隻在他身上停留了一刻。
    眼下“他”生死未卜,又從這麽高的地方摔下,地上還有血跡,沈悅的膽子這麽小,哭得天昏地暗,王大娘怎麽勸都勸不住。
    阿悅,他輕喚一聲,但喉間幹涸出不了聲。
    阿悅!
    他再開口,沈悅似是也聽到了他出聲一般,但緊接著,他眼前一黑,撲到在地。
    ……
    “清之,我是阿悅啊!”沈悅看著小文廣,小文廣木訥看著她,還有王大娘,一臉困惑。
    “清之,你……你不記得阿悅和大娘了嗎?”王大娘焦急,“我是王大娘啊,還有阿悅啊,你落水是被阿悅救起來的,然後一直和阿悅在一處,天天似條小尾巴一樣跟著阿悅,還說要一直和阿悅在一處啊!”
    小文廣又困惑看向沈悅。
    沈悅也看著他。
    確實,他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沈悅心底似是空了一般。
    不是早前那個一直陪著她,信誓旦旦說著要給她建一所幼兒園的清之了。
    樓清運在一側說道,“從那麽高的地方摔下來,可能摔著頭了,會建成間歇性的失憶,興許,以後就會想起來了。”
    “哎喲!”王大娘心裏難過,“那……會不會以後也想不起來?”
    樓清運看了看眼神,盡管不想說,但還是提及,“很可能。”
    王大娘忽得捂住嘴,也詫異看向沈悅。
    那……那不等於永遠記不起沈悅了嗎?
    沈悅對清之那麽好!那怎麽受得了?
    樓清運也遲疑看向沈悅,聽王大娘說起過,這段時間,小文廣一直和沈悅一處,若是忽然記不起她,恐怕心中是難過的。
    王大娘和樓清運遲疑目光中,沈悅鼻尖微紅,臉上卻笑了笑,溫和道,“記不起也沒關係的,我們是好朋友,要不要,和我一起玩猜猜在哪裏的遊戲?”
    這是清之最不喜歡的遊戲,卻是所有孩子最喜歡的遊戲。
    小文廣果真點頭。
    沈悅雙手握拳,“猜猜看,我把糖果藏哪裏了?”
    小文廣果真眼珠子轉來轉去,“這裏!”
    沈悅笑了笑,攤開雙手。
    “不是呀”小文廣又道,“那在右手。”
    沈悅又攤開,還沒有。
    “去哪裏了?”小文廣看她。
    沈悅笑道,“我給你變個魔術,別眨眼。”
    小文廣果真睜大了眼睛。
    隻見沈悅兩隻手做了一個拍手的動作,再攤開的時候,裏麵多了一枚糖果。
    “哇~”小文廣驚呆!
    王大娘和樓清運都笑了笑。
    王大娘笑,是因為雖然小清之記不得阿悅了,也隻記得自己是小文廣,但還是願意同阿悅在一處,也是好的。
    樓清運笑,是因為這裏沒有會說魔術兩個字……
    樓清運低眉笑了笑。
    “文廣!”文大夫入內。
    “爹爹!”小文廣撲上前,“爹爹,嗚嗚嗚!”
    果真是父子,父子兩人激動得擁在一處。
    王大娘心中唏噓,總算是找到自己爹爹了,來九城的一趟,的確皆大歡喜。
    是啊,皆大歡喜。
    沈悅淡淡垂眸,心中些許難過,卻又為他高興。
    九城離洪鎮有些遠,樓清運留了沈悅和王大娘在九城一道過年關,等過年關再回去,免得在路上清冷。
    王大娘知曉沈悅舍不得小清之,不,眼下應當是小文廣,所以王大娘一口應承下來。
    文廣當時摔著了頭,但其實摔得並不重。
    當時,是胳膊被水缸的碎片割出了血,所以苑中都嚇得臉色蒼白。
    第二日就醒了,隻是醒了之後記不得阿悅了,卻願意和阿悅一起玩。
    文大夫一直止不住同沈悅道謝,若是沒有沈悅,他恐怕也見不到自己兒子了,眼下,自己兒子好好得出現在眼前,文大夫不知道怎麽謝沈悅才好。
    大年二十九,沈悅帶了小文廣去集市買年貨。
    那個時候,清之買年貨的時候,總要買這買那,恨不得把整個鋪子都搬走,兩個人時常蹲在一處,數數銅錢夠不夠,但文廣明顯要懂事得多。沈悅牽著他,路過冰糖葫蘆跟前。
    折回時,手中拿了兩根冰糖葫蘆,一根給小文廣,一根給自己。
    “謝謝阿悅!”小文廣很懂禮貌。
    沈悅也笑。
    雖然他記不得她了,但是他們還可以重新開始,繼續做朋友~
    年關的時候,王大娘和樓清運還有文大夫在一處,喝了不少酒。
    小文廣輕歎,“爹爹喝多了,本來還答應我,帶我去吃糖葫蘆呢!”
    賣糖葫蘆的老大爺說他在九城賣了幾十年了糖葫蘆了,年關也會賣到煙花前,眼下,差不多沒多少時候了。
    小文廣一臉著急。
    沈悅半蹲下,牽起他的手,溫和道,“我帶你去。”
    “阿悅最好了!”小文廣高興。
    沈悅牽著他,一路往早前買糖葫蘆的地方去,馬上就要到時間了,小文廣怕沒有了,趕緊跑,沈悅在後麵攆,但有些攆不上,但好在小文廣最後終於看到賣糖葫蘆的老大爺了,隻是一不注意,腳下一滑,噗通一聲摔倒在地。
    沈悅還未來得及上前,一側的人伸手扶起小文廣,溫聲道,“沒事吧?”
    他的聲音很好聽,既有晨鍾暮鼓的穩妥,又有春日蓬勃的朝氣,兩者很難在一人身上兼顧,但眼前的聲音就是。
    還似溫玉,透著說不盡的溫和。
    小文廣笑著搖頭。
    “阿悅!”小文廣朝她揮手。
    沈悅上前,正好卓遠轉眸看他,沈悅微楞,這個人她見過……
    早前,在樓清運苑中的時候,應當是樓清運的病人。
    卓遠看著她,眉頭微微蹙了蹙,正好她上前,“多謝了。”
    而後,又半蹲下,問文廣,“有沒有摔疼?”
    他看了看她,似是有說不出的熟悉和親切,但又確實記不得在哪裏見過,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應該沒有摔疼。”
    小文廣連忙點頭應和。
    賣糖葫蘆的老大爺給小文廣挑糖葫蘆,他要兩串,但老大爺聽說大過年小孩子是惦記糖葫蘆了,才特意跑來的,老大爺又送了他一串,所以,他有三串了。
    “大哥哥,給你!”小文廣遞給卓遠。
    他總覺得他有些熟悉,卻說不出哪裏熟悉。
    “謝謝。”卓遠接過。
    正好,夜空中的煙花綻放。
    “哇~”小文廣驚呆。
    卓遠和沈悅也抬頭看向夜空中的煙花。
    沈悅想起了清之,幼兒園擴建完成時,他說年關時候,要來幼兒園看煙火,她笑不可抑。
    眼下,沈悅眸間微紅。
    這世上沒有清之寶寶了……
    卓遠也微微愣住。
    從他醒來開始,他落水之前的事情通通記不清了。
    樓大夫告訴他,是在河裏救起他的,因為在水中的時間太久,腦海中缺氧,所以一直昏迷,這四年,多虧了樓大夫和藥童照顧。
    他記不得早前的事,隻記得,大約一兩年前,迷迷糊糊有了意識,也知曉樓大夫和藥童。
    除此之外,他甚至忘了自己從哪裏來,有沒有家人。
    看完煙花回來,小文廣就困了。
    卓遠一麵背著小文廣,一麵同沈悅一道折回,路上,同沈悅說起方才那翻話。
    “別擔心,說不定有一日就想起了。”沈悅寬慰。
    卓遠溫和笑了笑,不知為何,他還是忍不住告訴她,“我以前真不認識你嗎?我總覺得我們在哪裏見過?”
    他的目光真誠,不似有假,臉上的笑意襯出精致的五官,很是動人好看。
    沈悅臉色微紅,既而又笑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搭訕。”
    她知曉他是樓清運的病人,也聽說他昏迷了一段時間,所以,他不會撒謊。
    隻是隻是說完,又怔住。
    這番話,她早前也同小清之說起過。
    垂眸間,卓遠開口,“你經常被人搭訕?”
    沈悅懵懵看他。
    他笑,“看來是不經常。”
    沈悅忽然意識到,他方才變相撩了她……
    見她懵住,他緩和氣氛,“其實,也不是全然記不得以前的事,至少,我還記得我的名字,興許有一天真的就會想起以前的事情。”
    沈悅果真將剛才的事情拋諸腦後,轉眸看他。
    他笑道,“我姓卓。”
    沈悅微楞。
    屋簷下的燈盞有些昏暗,燈火將他側顏剪影出一抹好看的輪廓,他看向她,“清之,我叫卓清之。”
    卓清之……
    沈悅駐足,眼中似是難以置信又似是淡淡晶瑩。
    “卓清之?”她羽睫微微顫了顫。
    “哇哦~”他嘴角微揚,“真好聽~”
    沈悅怔住,這人,好像有那麽些,不怎麽正經……
    清晨的光束映入眼簾,卓遠覺得有些刺眼。
    他喉間有些渴,想喝水,便緩緩撐手坐起來。
    之前從水缸上摔下來,回到了自己身體裏,眼下,身體發虛也是正常的。
    卓遠微微睜眼。
    但睜眼的時候,整個人都全然僵住,這裏是……這裏是風和苑?!
    卓遠眸間輕顫,心中似是不受控得撲通撲通跳著。
    他緩緩閉眼,卻又怕方才的隻是個夢,再睜眼,竹籃打水一場空,再睜眼時,呼吸都屏住,眼前的景物,卻未發生任何變化。
    是風和苑!
    他鼻尖微紅,喉間也激動得咽了咽,根本顧不得先前的口渴,緩緩俯身穿鞋,下了床榻。
    因為有上一次在病房醒來的經驗,他知曉不能下床和走得太快,隻能慢一些,再慢一些。
    他有足夠的時間打量這裏的一切。
    曾經,他最想念的一切。
    他輕輕咬唇。
    有了早前豐富的經曆和接受能力,他近乎沒有花大多的時間就能猜到,這裏才是他真正在的地方,是屬於他的真實。
    也是他替卓新擋下那一劍之後,他應當還活著。
    而且,一直在床榻上躺了很久。
    行至銅鏡前,他的麵色是很憔悴,同早前病榻上的人一樣,但不同的是,眼下應當是年關第二日,阿悅給他換了年關的新衣,所以他看起來並不糟糕,隻是臉色稍許蒼白……
    他伸手拾起銅鏡前的紅寶石簪子。
    他記得這枚珠釵,這是早前他出征回來的時候,給她的那枚“大紅花”……
    他是回來了!
    回到屬於他的地方。
    而且,想通透了很多事……
    誠如他早前還是小清之的時候猜測的一樣,雖然兩段記憶中,事情的軌跡中途發生了變化,但是最終的的走向其實並未變過。
    漣媛最後登基,安南郡王謀逆,還有,最後他還是會以另外一種方式,在樓清運這裏遇見阿悅……
    那時候他沒有死,卻應當失去了記憶。
    這些在阿四的夢裏沒有,是因為那時候他同沈悅一處,也沒有人認識他。
    但等他慢慢想起,或是遇到以前的人,他還是會和府中的孩子團聚。
    人生也許就是一處又一處的輪回。
    當遇見的人還是會遇見,隻是時間,地點,場景,都不一樣,但他們還是會被彼此吸引,還是會走到一處,還是會有小十,小十一……
    他放下紅寶石簪子,眸間皆是暖意。
    撩起簾櫳出了主屋,苑中輪值暗衛驚呆,“王爺?”
    卓遠笑了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阿吉,胖了。”
    阿吉兀得眼紅,“我讓人……讓人通知夫人,今日正月初一,夫人帶府中去普照寺給王爺祈福……就剩十小姐,和十一小姐在。”
    卓遠溫和笑道,“不用讓人去催,等他們回來。”
    他想給她驚喜。
    阿吉木訥點頭。
    卓遠正想問小十和小十一呢,忽然,聽到不遠處小孩子的說話聲傳來,是東暖閣,卓遠心中激動,快步上前。
    “爹?”簾櫳撩起的時候,小十愣住。
    “爹爹!”小十一更是直接撲入了他懷中。
    小十也更上。
    他抱著懷中的大棉襖,小棉襖,似是有說不完的話哽在喉間,卻一句都說不出。
    都長大了……
    他的大棉襖和小棉襖都長大了……
    卓遠攬緊她們。
    小十懂事,“爹,娘親回來看到爹爹醒了,一定很高興。”
    小十一也連連點頭,“娘親最爹爹了!我們也想!”
    卓遠哽咽,“我也想你們,很想你們!”
    小十說道,“娘親帶哥哥姐姐們去普照寺祈福了,希望爹爹可以早些醒過來。”
    小十一也搶著道,“媛姨說,普照寺最靈了。”
    “娘親好嗎?”他問起。
    小十正要回答,小十一搶著道,“娘親可忙了,要忙著照顧我們,還要忙著府中的事,還要照顧哥哥姐姐,還有幼兒園,還有還有就是小十二!”
    小十二……
    卓遠愣住。
    微怔中,身後腳步聲響起,他整個人僵住。
    簾櫳撩起,小十和小十一驚喜得坐起來,激動喚道,“娘親,娘親,看爹爹!”
    卓遠緩緩轉身,那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
    他鼻尖驀地一紅。
    一個大男人,眼淚再忍不住。
    她似是不敢相信一般,撲入他懷中。
    他擁緊她,沉聲道,“阿悅,我回來了。”
    “回來?”沈悅眼底通紅,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而他記得,年關時候,她和他一起放天燈。
    ——“第一個願望,希望我們以後有一所很棒很棒的幼兒園,很大很大的幼兒園,幼兒園裏什麽都有。”
    ——“第二個願望,是我可以有一個,像你一樣可愛的弟弟。
    ——“第三個願望,清之,希望你逢凶化吉。”
    ——“最後一個願望,卓清之,希望你早日回家。”
    他回家了……
    家裏有她。
    卓遠垂眸。
    孩子們一麵驚呼,一麵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卓遠抱起沈悅,溫聲道,“是啊,我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夢的盡頭,是你和小十,小十一,而後我就醒了……”
    沈悅也擁緊他,“什麽夢這麽長?”
    卓遠笑道,“有你的夢啊,清之寶寶和阿悅……”
    卓遠正欲再開口,門口的下不點兒已經看了他許久,而他才看到他,兩人大眼兒瞪小眼兒。
    看著那張同阿悅一個模子刻出的臉,卓遠忽然想起,那個時候,聽到沈悅的聲音——“盼盼,這是爹爹,他太累了,所以睡著了,也有可能再做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有他想見的人,等爹爹的夢做完了,就會醒了。”
    卓遠按捺不住心中驚喜,“……小十二?”
    小十二看了看他,古靈精怪眨了眨眼睛,“爹爹。”
    卓遠一顆心似是都要融化時,小十二猝不及防朝他吐了吐舌頭,“yue……”
    好了首尾呼應了,對!這就是來龍去脈!清之寶寶回來了,在原來的地方,卓清之和沈悅會再次認識,然後在一起,所以,軌跡一樣,都是he~我是不是很厲害!哈哈哈哈)
    因為這章會和270章重複,所以這章留言會發紅包,這段特意寫正文裏,怕不看作話的寶寶看不見,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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