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親戚聚會,大型打臉現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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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之後,褚鈺拋開公司的事務,乖乖當起了備考的學子。

    不過,身為風水師,在能用風水的時候不用,實在有點浪費資源。

    於是,褚鈺姑娘眼眸一彎,笑容滿麵地找到家中的文昌位,布了個獨占鼇頭的風水局。

    在家中布風水局,首先要考察的就是房屋的坐向。坐向是風水局的基本,找不對方向,局就沒法布,布了也不準。這個坐向,不是通常意義上指的上北下南,左西右東,風水上的坐和向有獨特的說法。坐方指的是背靠的方向,向方指的是麵對的方向。

    打個比方,坐在椅子上,背靠的就是坐方,麵朝的就是向方。

    但這隻是打個比方,實際在考察房屋坐向的時候,卻是很複雜。因為,現代建築的樣式,實在是太五花八門了。

    風水是講究氣口的,即吸納一方氣場的口子,作用重大,關係到一棟建築的興衰!古代的時候,地少人多,因此傳統宅院占地廣,通常以大門為最大氣口,也就是以門為向。所以,坐向也就好判斷。

    但現代社會,土地寸土寸金,很多都是單元樓、複式樓房,還有一些前衛的奇形怪狀的建築。這些建築不像古代建築,沒有明堂,氣口通常不在大門,要判斷坐向,考驗的就是風水師的功底和經驗了。

    褚鈺對自己家中的坐向自然是了如指掌,她找好了方向,這才斷出了文昌位的所在。文昌位住宅坐向不同,位置也不同。倘若擺錯了位置,風水局自然沒有效果。

    褚鈺家中坐向是坐西向東,文昌位在西南,她在西南方選定了時辰,供奉魁星踢鬥像,放置實心金元寶三枚,以元氣加持。

    父母看見她在家裏搗鼓這些,不由都開始笑她。

    褚嵐假意訓斥,“搗鼓這些做什麽?封建迷信的東西,還不如多去看看書。成績好怕個什麽?”

    吳芳則是暗地裏捶丈夫一下,“說什麽呢,女兒成績好,快考試了就不許緊張了?你讓她搗鼓搗鼓,安安心都不成?”

    褚鈺聽了聳肩一笑——原本還打算布個五行八卦陣,對應五行,對文昌位進行催旺來著。才在家裏添了這麽點東西,就把您二老驚奇住了得了,就這樣吧!

    反正這風水局她布的是個簡單的,隻不過是狀態加持,會精神旺盛,衝力十足。

    至於讀書,還是要靠自己的。

    畢竟自身才是本源,再好的布局也隻是助力。

    為了叫父母安心,她當即便進屋看書了。

    時間過得也快,轉眼已是中考。

    到了中考這一天,父母清晨早早地起來做了非常豐富的早餐,母親更是請了假,在學校門口等候,縱然褚鈺對這次考試勢在必得,但是為人父母怎麽可能不擔心呢?所以吳芳才特意請了假來陪同。

    褚鈺心裏暗自保證,這一世,她必定要讓父母在親戚和爺爺奶奶麵前體體麵麵。

    走進考場,褚鈺自然有些感慨,但她很快就收拾了心情,進入了狀態。母親吳芳請了假,全天陪著她,出了考場便問:“題難不難?卷子答完了嗎?”那模樣,比褚鈺還緊張。

    褚鈺淡淡一笑,最終反過來安撫母親。

    以她的成績,考入蘇市一中是毫無懸念的事。

    褚嵐和吳芳對此也心裏有底,畢竟女兒從上學開始,就沒叫他們操過心,成績上考入一中絕對沒有問題,但當家長的,在孩子麵臨重大考試的時候,就算成績好,也還是會殷殷囑咐。

    盡管早就知道毫無懸念,但等到考完試出成績的那一天,褚鈺回到家裏,卻還是給了父母親帶來了一個驚喜的消息!

    總分748,全市第一。

    這本來沒什麽,算是褚鈺的正常水平發揮,但去學校拿成績單的時候,卻是發生了件讓褚鈺也有點意外的事。

    今年中考,蘇市有兩名中考狀元,其中一人便是褚鈺,另一人很巧的竟是李然。

    兩人來到學校後,便被班主任帶進了校長室,李然笑得像一隻搖著尾巴的狐狸,揮手和褚鈺打招呼。礙於父母的麵子,褚鈺隻能笑著回應了一下。

    校長說出的消息是——靖州市一中想要邀請兩人去省會城市靖州市就讀,並且學費全免,另有獎學金。

    “靖、靖州市?”吳芳聲音都有點抖,臉上卻是欲要喜極而泣的神色,“那、那可是省會城市,省重點高中啊!老褚”

    吳芳看向褚嵐,褚嵐畢竟是做父親的,這時候不會像妻子一樣激動得語無倫次,他讚許地對女兒點點頭,“好,好!”連說了兩聲好,聲音卻是發沉,沉中帶著感慨。

    褚鈺自從讀書,成績一直很好,這點親戚們都知道,但誰也沒想到,她會直接被省會城市靖州市一中錄取,這在老褚家絕對是件光宗耀祖的喜事,因而常年勤儉的褚嵐夫妻當即決定,宴請賓客,為好好女兒慶祝一番!

    宴請親戚的酒店就定在前不久新開的星級酒店,這家菜館的本幫菜做得不錯,所以褚鈺特意推薦了這家,一大家子吃飯,自然是要吃好喝好的。

    老褚家的親戚們,這回都到了。

    大伯褚校,大伯母張曼,還有堂哥褚瑞龍、堂妹褚穎兒。

    小姑褚霞,表妹顧曉雲兩人,至於小姑父顧峰,因為工作的事沒能來得了。

    小叔褚康,嬸嬸劉琳,六歲的堂妹褚盼兒也來了,另外,還有爺爺褚剛和奶奶陳梅。

    加上褚鈺一家,十來口子人,雖是各家神情都有些細微的不同,但一進門,自然都是一番恭喜,這才都坐在了一起。

    “姐,你也太厲害了吧?我看電視劇裏,中狀元的人都會被皇帝重用,你以後會不會也很厲害?”最先開口的是表妹顧曉雲,她才不管有沒有長輩在場的規矩,反正都是一家人,她才不受這一套的拘束。

    顧曉雲跟褚鈺從小感情就好,雖然一個活潑開朗,一個恬靜淡雅,是怎麽看都融不到一起的兩個人,可是這兩人的關係意外得好,褚家的長輩都弄不懂這兩個孩子為什麽感情這麽好,畢竟她們一年相見的次數並不是很多。

    顧曉雲因為父親是軍人,常年都在軍區不在她身邊,所以她從小就特別堅強,性格肆意張揚,褚霞除了覺得女兒的性格不像女孩子,其他倒也無所謂了。孩子嘛,開開心心的最好。

    而且,馬上褚鈺要去靖州市讀書了,這下子姐妹兩個可離得近了。

    “你們姐妹兩關係這麽好,你怎麽也多學學你姐姐!你看看你,從頭到腳哪裏像一個女孩,整天吵吵鬧鬧的,沒個定性,以後還怎麽找婆家。”褚霞揉了揉太陽穴,萬分頭疼。

    褚鈺在心裏輕笑一聲,正是因為曉雲性子直率,她們才感情好,褚鈺也不喜歡和過於複雜的人來往。

    “曉雲這性子英姿颯爽,隨她親爹,以後要是女承父業,也成為一名女軍官,多威風啊!”吳芳這時笑著說道。

    “威風什麽呀威風?咱養的是女兒,又不是兒子。一個女孩子當什麽軍官,不是我說,就我家這個混世魔星,我們那院子裏的所有男生都怕她,得喊她一聲大姐大。女孩子嘛,還是安靜些好,就像你閨女那樣最好。”褚霞也不由地笑了起來。

    吳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在褚家,她和褚霞是關係最好的兩個人,兩人說起話來自然是親密,且今天宴請親戚,女兒是主角,她這個當媽的覺得欣慰,臉上有光,因而眉梢眼角都帶了笑。

    這笑落進劉琳眼裏,不由撇了撇嘴,咳了一聲。

    吳芳和褚霞回過神來,這才發現兩人各自說著自家女兒,倒有些怠慢了其他親戚的感覺。

    吳芳有些不好意思,剛要說話,便見劉琳衝她笑了笑,“嫂子,可得恭喜你啊,小鈺去靖州市讀書,給你長臉了。”

    吳芳趕緊笑著擺擺手,雖然這事她心裏很驕傲,但麵上她還是需要謙虛些。畢竟她跟這位弟妹平時說話不多,總覺得她說話怪裏怪氣的,因而不敢當她的誇讚,趕緊便要謝她一句。

    卻見劉琳笑了笑,接著關切問道:“不過,靖州市可是省會城市,花銷應該很大吧?孩子在那兒讀書,每個月生活費想必不少。家裏還能供得起吧?”

    劉琳這話一出口,氣氛立馬有點尷尬。

    其實這句話本來沒有什麽問題,如果劉琳是真心的拿褚嵐一家三口當家人的話。可偏偏劉琳就是故意這樣說的,大家生的都是女兒,自己的盼兒不是公婆待見,卻讓吳芳這個鄉下女人生的女孩獨占鼇頭,她受不了這憋屈,便故意說了這樣的話。

    劉琳向來是事不關己便在一旁納涼看戲的人,她自從嫁進褚家,老公沒做生意之前,兩口子最常做的事就是回老家,跟老人哭哭窮,要些養老錢花。現在家中有了些積蓄,卻也從沒聽說過她有問問公婆可有什麽需要,今天忽然就問起吳芳來了,這不得不叫人一愣。

    吳芳笑了笑,看了一眼褚鈺,“我們家小鈺向來不是個亂花錢的,而且學費學校給免了,還有獎學金。學校是寄宿製的,我想也花不了多少錢。”

    劉琳好笑地看了吳芳一眼,擺弄自己手指上璀璨耀眼的鑽石戒指,語氣裏帶著淡淡的疾風,“二嫂,不是我說你,你這未免想得也太簡單了吧?那靖州市是什麽地方,那可是省會城市,消費可比我們這可高了好幾個檔次的。就算小鈺真的有獎學金,那獎學金能有多少錢,難道等小鈺到了靖州市,就不和同學出去聚一聚吃吃飯啥的?到時候小鈺身上沒有錢,這不是讓人笑話嗎?!”

    吳芳一聽愣了,覺得有幾分道理,不由看向女兒,滿眼擔憂,又有些愧疚。這孩子從小就懂事,都怪她和丈夫太平凡沒本事,不能給她創造更好的條件,她從小在家裏也是被疼愛的,學習成績又好,要是真因為吃的穿的比不上別人就被人看不起,孩子心裏得多難受?

    褚鈺起初一聽小嬸的話便垂了眼,此刻看見母親眼中的歉意,她輕輕一皺眉,嘴唇抿了抿。這是她不悅時的習慣表情,她剛想要開口,父親褚嵐就開了口。

    “這件事我和小芳肯定是商量過的,我們存折上還有點積蓄,供著孩子上學肯定不是問題。我的女兒我自己了解,她不是喜歡攀比的人,而且隻要她好好學習,我作為父親,一定會給小鈺創造最好的學習條件,用不著弟妹來替我們操心。”

    褚嵐語氣沉重,這一場慶祝的宴席,本應是喜慶歡樂的氣氛,此刻菜還沒上來就變了味兒。

    一家子都聽出褚嵐語氣有些悶橫,他向來敦厚老實的,見了誰都是寬厚溫和,今天突然間說了這麽番有些悶橫的話,一家子都有些不適應,氣氛更加尷尬。

    褚鈺卻是看向父親,心中感動之餘,不由唇抿得更緊。

    奶奶陳梅也聽不下去了,皺著眉頭,拿出當初懟吳芳的款兒來懟劉琳,刻薄著說道:“怎麽你二哥供不起,你還能給出點錢?那倒也不用了,要是真有那心,不如給你婆婆我一點養老錢。”

    “我——”劉琳臉色一青,被婆婆噎得無話可說。

    這些年,他們家可是一分錢沒給過老人。

    陳梅淡淡瞥了劉琳一眼,繼續道:“今天你二哥請一家人吃飯,就是給小鈺慶祝的,好好的,你說這些做什麽”

    劉琳笑得有些尷尬,見丈夫瞪過來一眼,她這才笑著說道:“媽,瞧您說的。您還不知道我?我向來是有什麽說什麽,直爽性子。我這不是也是好心問問嘛,哪知道二哥二嫂不愛聽”

    “這話說給你聽,你愛聽嗎?你女兒考了好學校正慶祝呢,有人給你澆盆涼水,你愛聽是嗎?”陳梅的性子就不必說了,她訓起人來,不會給那人留一點情麵,尤其是這麽長時間以來,她心裏對劉琳早已不滿許久。

    “媽,我覺得弟妹說的沒錯。今天是為了小鈺慶祝。但凡事都是有利有弊,現在社會處處都要花錢,要是沒有錢連腳跟都站不穩。”這時,褚鈺的大伯父褚校開了口。

    他如今的建造生意正是紅火的時候,拿足了大老板的款兒,十分趾高氣昂,說起話來就像是在訓斥下屬,“二弟也別不愛聽,我到底還是見識得挺多的,最是知道現在社會誘惑有多大,現在的孩子,哪個不攀比?這個年紀正是青春期,愛玩、自製力差,對什麽都好奇。你以為孩子去外麵讀書就好?靖州市那是省會城市,新奇事多,到時家長不在身邊,沒人管,孩子很容易就學壞了。”

    接著,褚校還讓妻子張曼舉了幾個例子,說是學校裏考上來的一些鄉鎮的學生,在看見城市孩子的生活和花銷以後,覺得自卑,變著法兒地跟家裏要錢,心思都放在了攀比上,學習成績也一落千丈。

    張曼說的有理有據,吳芳臉上早就沒了剛剛的喜氣,她越發擔憂地看向女兒。女兒從小就乖巧,要是去了外頭學壞了,還不如就在蘇市一中讀書——原以為考去靖州市是好事,怎麽還有這麽多叫人擔心的事?

    “那我閨女考去靖州市,照你這麽一說,還是個錯事了?”褚嵐皺了皺眉。

    先不管以後怎麽樣,至少孩子考上靖州市一中是件喜事,他今天宴請賓客就是為了慶祝這件喜事,就是大哥褚校說得有道理,可是非要在這個節骨眼上說嗎?

    褚嵐的心裏已經心生不快,“今天就不能叫孩子好好高興高興?要說這些事就不能過了今天的宴席,回家再另外說?”

    見褚嵐生了氣,褚校動了動嘴沒有說話,大伯母張曼開口道:“小鈺被靖州市一中錄取,當然是好事,我們也隻是幫二弟你分析分析,你們也掂量掂量家裏的情況,看看孩子到底合不合適離開家到外麵讀書。”

    “大嫂說的有道理。”小叔褚康點頭說道,“二哥,現在這個社會,沒本事受了欺負都沒地兒說去。學校裏也是個小社會,小鈺要是在學校裏被欺負了,人家家長要是比咱們有本事,咱連個給孩子說理的地方都沒有!就像你前幾年在工地門口被人打了,一句打錯了人,付點醫藥費就完了?你要是個有頭有臉的人,人家一眼就認出你來了,還能打錯了人?就算打了咱,咱也有本事叫對方不好過!你看看咱大哥。”

    褚康邊說邊看向褚校,讚譽道:“大姐夫的生意做得多大?家裏是做建材生意的,現在又和咱們蘇市好幾家房地產公司簽了合同,這在咱們蘇市就屬於有頭有臉的人。你想想,要是大哥被人打了,對方能好過?別說是大哥了,就說是我,現在在建材市場裏,也沒人不認識我。誰敢欺負到我頭上,他都得掂量掂量!”

    褚校趕忙笑著擺擺手,做出副謙虛的模樣,卻麵有紅光。

    褚康繼續道:“我聽說二哥的建築廠這兩年不景氣吧?二哥你都被拖欠了好久的工資了吧?好多人都離開另謀出路去了。二哥怎麽還守著這麽個連工資也發不下來的公司,現在的社會在變化,人得拚搏!出人頭地才能叫人看得起,老婆孩子也不跟著受欺負。”

    褚康言辭激烈,席間氣氛更是寂靜沉默。

    褚嵐和吳芳兩人被說得臉上漲紅,一開始褚嵐還有些氣憤,此刻卻是不言語了。

    褚鈺卻是淡淡皺著眉,內心歎氣。

    小叔的話也不能說沒道理,社會現實確實是這樣。父親被打的事,他們不知道其中細節,自然不知道她已經給父親把場子找回來了,這要是換做普通人家,這個啞巴虧肯定是要吞下去的啊!

    小叔褚康在老褚家排行老幺,父母和哥哥姐姐從小就寵著他,他也最不成器,他在村子人的眼裏,還是個老褚家遊手好閑的小兒子,整日跟老人伸手要錢,沒少受村裏人背後指指點點。現在好不容易事業上有了起色,做出了些名堂,身邊的人都開始對他刮目相看,討好、稱讚、恭維這一番變化,從前與現在的差距之大,或許才讓他有了這番人生體悟。

    褚康的話聽著是功利了些,但就他本身的經曆來說,並不為過。

    但是褚鈺始終認為,今天的場合拿出來這些話說,叫人不喜。

    就算是家裏親戚覺得這些話有必要提醒一下自己的父母,難道不能私下裏兩個人說?難道非要在自己的父母親歡喜的時候潑冷水?就不能叫他們享受這一天的喜悅?非得叫他們花錢請客都得吞這一肚子委屈?

    同樣的一番話,若是私底下兄弟兩人或者兄妹兩人這麽一說,倒叫人覺得推心置腹。可是在宴席上,當著一大家子人這麽說,小輩們還在呢,壞了氣氛不說,總叫人覺得有些高姿態。

    世人迎高踩低,由來已久。

    不管願不願意承認,社會上人際交往之間,確實這種情況不少。但外頭是外頭,那畢竟是外人,把這習慣帶到家裏,連自家人也踩,褚鈺實在看不慣。

    見父母親被教訓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褚鈺便抬眼望向小叔褚康。

    “叔叔的話不能算錯。人是得拚搏,可須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個世界上不是誰能夠一直站在頂峰的,凡事過盈則虧,不是嗎?”

    她神態淡然,話既不尖銳也不嘲諷,不緊不慢,淡雅,安寧。

    這番氣度倒叫沉默的一大家子人愣了愣,不免看向她。

    “大伯父的話自然也不能算錯,但還是一個道理。並非每個人都會迷失自己,這關乎各人的心性,我自認為我自己不會迷失。”

    麵對一眾長輩的視線,褚鈺卻坐得安穩,脊背悠閑地靠在椅子上,倒有幾分寵辱不驚的意味。

    她是家裏的小輩,在長輩眼裏,她還是個孩子,成績好,懂事,是個不用父母操心的乖乖女。她不像堂哥褚瑞龍那樣油嘴滑舌,最會哄長輩開心,也不像表妹顧曉雲那樣性子野,時常跟男孩子打架闖禍。

    她性子安靜,笑容恬靜,話不多,在同輩的孩子裏可以說是最符合家長心目中好孩子的要求,但卻最像個布景板,最沒有存在感。

    就像今天這樣,雖然這宴席是為了慶祝她升學的,但其實誰也沒把她放在心上,甚至早就忘了她的存在。

    老褚家的一眾人都沒想到,褚鈺會在這種場合裏開口說話,而且還反駁了長輩的話。

    雖是反駁,但聽了卻並沒讓人覺得不舒服,她的話並不尖銳對立,但也正因如此,反而讓她在這屋子裏看起來有點世外高人的氣度。而一群擠兌褚嵐和吳芳夫妻的親戚,則顯得十足市儈。

    吳芳偷偷拉了拉女兒的衣角,使勁給她使眼色,叫她別說話。

    她跟丈夫兩人被說一頓也就算了,可不想讓女兒也成了眾矢之的,被一家子人圍攻訓話。

    褚鈺笑著拍拍母親的手背,安撫她。

    這時,身旁卻傳來一聲叫好聲!

    褚剛一拍手,朗聲喝道:“二寶說得有道理!不是每個人都跟你們想法一樣的,也不是每個人都會成為你們嘴裏的那種人。自己是這種修養和心態,別以為別人也是!”

    他早就在一旁聽著火大了,之所以沒有開口,是想聽聽他的這些兒子女兒到底會怎麽講,此時聽褚鈺這麽一說,立馬第一個聲援她,更是對褚鈺這身氣度很滿意。

    於是,胡剛一眼瞪向挑了事就在一旁納涼看戲的劉琳,一雙犀利的眼睛格外嚴肅,訓斥道:“要是別人有的自己沒有,就得被人笑話,那你們夫妻兩之間沒工作,是不是被笑話很多年?”

    他指的自然是褚康一家以前的家庭條件,傻子都聽的明白,劉琳頓時臉色漲紅。她沒想到會被公公打臉,頓時有點懵。

    顧曉雲笑得開朗且大聲,喝彩道:“外公說得好!”

    褚康卻是反應過來了,頓時皺眉喝斥道:“曉雲!這兒有你說話的份嗎?沒大沒小!”

    “我沒大沒小?”顧曉雲好笑地哼了一聲,“小舅你也差不多吧?你都快把二舅訓成孫子了!我沒記錯的話,他是你二哥吧?”

    褚康一愣,接著臉色漲紅,褚校也是跟著皺了皺眉頭。這話雖然不是對他說的,不過也是一巴掌連他一起打了。

    接著,褚康臉色一陣青一陣紅,怒氣衝衝一拍桌子站起身來,看向褚霞,“三姐,你的閨女,你管不管?”

    褚霞這才拉了一把女兒,佯裝訓斥道:“曉雲!你少說兩句!大人說話,哪輪到你插嘴?”

    “三妹,我當初就跟你說了,孩子要多加管教,一不管教,時間長了心就野了。現在你信了吧?曉雲的性格本就不好管,現在我看你是想管,也管不了了。”褚校臉色嚴肅道,邊說邊看向自己的兒子,“你看我們瑞龍,我從小對他教育就嚴,你看今天宴席上長輩們之間說話,他插沒插過一句嘴?”

    劉宇光今年十八歲,在蘇市一中讀高三,一米八的個頭,長相算得上俊朗,此刻坐在位子上唇邊掛著淺笑,雙手交疊放在小腹上,看起來公子哥兒似的,教養極好。

    但此時房間裏這種氣氛,他這笑容就多少叫人有些不舒服了。

    席間的矛頭都轉向了顧曉雲,褚鈺不由抬眸掃了眼自家的這些姑姑叔叔。

    褚鈺垂了垂眼,縱是她這些年養氣修身,心境再好,此刻也不由心生煩悶。

    這時,服務員進來開始上菜,褚鈺便說道:“今天是我爸媽給我請的慶賀宴,大伯大伯母、叔叔、嬸嬸,各位要是有話說,也請過了今天。今天叫我好好吃頓飯,成麽?”

    她眼也沒抬,語氣已不是先前的淡然,而是帶了幾分冷沉。

    這倒讓一家人都是一愣,好像這麽多年,頭一次知道這孩子還有脾氣。

    褚康坐了下來,氣還沒消,笑了一聲,“好,好。二哥二嫂,反正我是該說的話都說了,本來還想說,家裏要是有什麽困難,兄弟可以幫一幫,既然你們不愛聽,那我就不說了,以後別說兄弟沒心幫襯。”

    “唉!忠言逆耳啊。”褚校歎口氣,搖頭。

    褚鈺眉頭又皺了皺,這些人,沒完了?

    她好聲好氣勸了兩回了,聽不懂?

    或許不是聽不懂,而是有聽沒有進。

    他們一家人,在這些叔叔姑姑眼裏,就是那隨便敲打的軟柿子,誰都可以捏一捏,訓一訓。

    你聽了,那是應該的。你不聽,那就是忠言逆耳,你不夠虛心。

    “是啊,忠言逆耳。”褚鈺笑了笑,笑意卻是帶著點冷漠的意思,“既然這樣,曉雲的忠言逆耳,大伯和叔叔怎麽就聽不進去?”

    她先看向張曼,“大伯母,我爸媽供得起我讀書,這點不勞您操心。有這個心思,請看好我大伯。男人有錢了,在外麵亂來的不少,很不幸的是,你遇上了這樣的人。”

    張曼臉色一變,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褚鈺話裏的意思。她當然不會知道褚鈺是從麵相上看出褚校有外遇的苗頭的,她隻以為是褚校背著她在外麵鬼混,不小心被褚鈺看見了,她眉一擰,也不管褚鈺不尊敬她這個長輩了,當即就興師問罪地瞪向褚校。

    褚校心裏咯噔一聲,麵對兩位老人和弟弟妹妹們投來的目光,一拍桌子大怒地站起身來,“你說什麽!”

    “我說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伯問心無愧。容我提醒叔叔一句,一字記之曰色,沾不得。當心人財兩空,妻離子散。”褚鈺笑眯眯地勾起唇角,“請千萬聽進我的話,畢竟忠言逆耳哦。”

    褚校大手按在桌麵上,氣得嘴唇發抖,手也跟著哆嗦。

    褚鈺卻是不再理他,轉眼看向了褚康,意態悠閑,“叔叔,我爸好歹是你的二哥,多少也該尊重點,要是親兄弟,就不該把今天這樣的話,放在明麵上來說。”

    之後,她掃了一眼幾位長輩,笑了笑,“可能我說的話是冒犯叔叔嬸嬸和伯父伯母了,但忠言逆耳,我想你們明白我的苦心的,咱們都是一家人,不分場合,我想說說這些,應該也沒什麽。好了,既然各自說完了,那咱們開席吧。”

    她笑著指指桌上的菜,卻沒人動筷子。

    一家人都驚愣地盯著她,好似不認識她了似的。

    連褚嵐和吳芳都張著嘴,他們也是頭一次看見女兒這個樣子——他們是看出來了,女兒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呢!不管她說的褚校的事是不是真的,她話裏的那些忠言逆耳和一家人,說說也沒什麽的話,可不就是誌梅拿來擠兌他們夫妻倆的話?

    女兒這是看不過去了,在幫他們出氣呢!

    褚嵐與吳芳對視一眼,又是感動又是心疼,女兒向來乖巧,她什麽時候頂撞過長輩?今天要不是被逼到了,她會這樣?

    褚康卻是氣笑了,“好哇,有出息了。這都是我們老褚家的孩子,一個個挺有教養!”

    “她有什麽教養!書都白念了!考上省重點能怎麽樣?學校就收這種人品的學生?”褚校一拍桌子,兩眼血絲都漲出來了,“你小時候我也沒少疼你,結果你今天就這麽跟我說話?什麽叫人財兩空,妻離子散?這是一個小輩說的話?你今天還就必須給我把話說清楚了!”

    褚校是動了真怒,他這一拍桌子,聲音大得嚇人,桌上的湯品都灑了出來。

    誰也沒想到,好好的一頓飯,怎麽演變成了這樣。

    屋子裏靜悄悄的,褚鈺卻坐得穩當,氣度從頭到尾悠閑。這讓褚校更是大怒,指著褚鈺,手指發抖,“你給我站起來!長輩問你話,你還敢坐著?”

    褚鈺一挑眉,非但沒有起身,反而又往椅子裏靠了靠,唇邊笑意意味不明。她非但敢坐著,她還要看看褚康能裝到什麽時候。

    他雙眼眼角處有一條黑色的線,山根呈雜色,人中略微發赤色,明顯就是有了外遇,時間還不算太長。

    魔典裏記載著,大伯褚校最後和大伯母張曼離了婚,娶了小三進門,大伯母走的時候連女兒也沒要,隻將兒子帶走,而褚校對這個女兒並不是太好,褚穎兒沒少受繼母和妹妹的欺負。

    就憑這一點,褚鈺對大伯這個人一直印象就不太好,今天見他這麽會演戲,不由心中冷笑一聲,坐著不動——她倒要看看,建材市場裏沒人敢惹的褚校老板,能把她這個親侄女怎麽樣。

    褚康卻覺得褚鈺這個樣子,明顯是在挑釁他,他覺得臉麵大失,氣血直衝腦子,當即就離開了座位,怒氣衝衝朝褚鈺走來。

    但他剛走出兩步去,包間門口就有一群人吃喝完,剛剛出來經過,要往樓下走。走到門口的時候,見一個男人怒氣衝衝地衝著一名少女走過去,看樣子有點衝突,那人便不由多看了一眼。

    這一眼,不由叫他目光在少女的側臉上一定!

    “褚小姐,你怎麽也在這兒?”

    褚鈺轉頭。

    褚校停住腳步,一大家子人看向門口。

    當看清門口站著的一行人時,褚康、褚校和張曼三人,頓時臉色變了變!

    門口,市高官胡剛站在一行二十來人當中,他身旁站著周氏集團的董事長周澤深、青盛拍賣公司的蘇經理、清河區區長趙廷光,還有一些人,竟無一例外是蘇市有頭有臉的人物!

    而且,這些人當中,竟然還有不少省內有名的企業老板!

    他們站在門口,目光同時望向包間裏。

    這一聲褚小姐的稱呼讓老褚一家都是愣了愣,這是在叫誰?

    褚霞神色略顯局促。她自然知道這聲夏小姐叫的是褚家的女性,但她卻不認為自己有這麵子,能讓市高官留步,前來打招呼。

    可是這裏除了自己,還能有誰被稱為褚小姐?

    不應該啊。

    自己的老公雖然是連級幹部,但是也沒有到市高官親自和自己打招呼的地步,所以她也不敢貿然應下來。

    剩下的褚家女性,可就剩褚鈺、褚穎兒和褚盼兒了。

    三個都是孩子,一個十五歲,一個十四歲,還有一個才八歲,這總不能是她倆吧?要真是,那就有點好笑了。

    正當老褚家一大家子人被這場麵震得有些反應不過來時,褚鈺站起身來,走向了門口。

    “胡書記,您好。”

    胡剛一見沒認錯人,當即笑了一聲,與褚鈺握了握手,親切道:“真是褚小姐啊,我還以為看錯人了,沒想到在這兒遇見你。”

    褚鈺笑著頷首,目光掃了眼周澤深和蘇經理,兩人對她點了點頭。

    其實,今晚的飯局褚鈺知道,是為了新一屆的拍賣會。

    這次拍賣會,來的不僅有市裏、省裏的人,全國有名的各界人士都有接到邀請函。這些人中,有一些學者早在一年前就盯上了這次拍賣的青銅小鼎,打算趁著拍賣會展出拍品的時間,過來參觀開開眼界。

    今夜,周澤深便先請了蘇市和省內幾位有名望的老總吃飯,負責蘇市經濟的市高官胡剛自然也在飯局名單中。

    褚鈺的身份還沒公開,加上今晚正好父母要給自己辦慶宴,她也就沒參加。沒想到,他們倒是先吃完了,出來時還遇上了。

    褚鈺掃了眼這二十來個人,竟然有一半人她都認識。這些人都在這一年多來找她看過風水運程。

    因而,這些人一見是褚鈺,頓時熱情地打起了招呼。其他人不知怎麽回事,小聲地詢問了身旁的人後,都是眼色一變!他們也都在圈子裏聽說過褚鈺的名頭,這位風水大師修為可是挺高深!看運程卜卦、排盤布陣很靈驗哩!

    這些人當即便也熱情地跟褚鈺打招呼,並遞上名片。雖說風水這東西很玄乎,可是做生意的人,是寧肯信其有,誰沒個投資方麵的難事?谘詢一下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