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混沌清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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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世,你除了忘記一切,也不會再生而知之,也許這樣會更好?”

    “羽裳燼,謹遵師尊法旨。”

    “我在問你呢。”

    “我相信師尊的‘也許’。”

    “一直以來,你這個樣子,真的很讓為師覺得不好意思啊。”

    “那就是師尊自己的事了。”

    “不過我希望下一世你還這樣,因為我就快習慣了,你知道的,為師喜歡一個人生活,總是很難習慣其他人,所以我弟子很少,朋友更少。”

    ——

    天族的建築皆是由堅韌且極輕的各色異雲石構造,再以或大或小的天空之樹固定在天空之中。

    有時候,在萬裏無雲的天氣下,除了巨大的建築,例如天族帝國的都城,在大地上看起來可以看出模糊的小小輪廓,其他的建築,也不過是或散亂或密集的點,至於那些普通天族人的居所,那根本就看不見。

    自寧兒走後,劍不世滿心歡喜的期待著——之後的一切。

    可他也奇怪地堅信——再碰上比寧兒更好的人應該不大可能。

    也許確切地說是更漂亮。

    也許其他。

    之後劍不世又沉浸在喜悅和微微遺憾中慢騰騰地行了幾日後,他突然發覺,寧兒是向南去的——和自己一樣的前行方向啊。

    略微一想,他猛地反應過來,哎呀,天族嘛,寧兒肯定是以為我要去北荒道,真是糟糕!

    確實,身為天族,一般情況下除了瘋子和有絕對實力的高手,要去天頂,都是選擇位於天族領地內的北荒道,而絕不是深入羽界犯險。

    他為自己的遲鈍且沒把話說清楚而大感後悔,更為自己的居然都沒多想一下寧兒的去向而沮喪,真是太傻了!

    劍不世急忙加快速度,希望可以再見到寧兒,那個古怪卻不妨礙美好的人。

    於是在他連續快速南行了十幾日後,入目之處漸漸變得生動起來。

    散落的天族村鎮,來往的武者——這裏的天空再不是一片空無寂寞。

    每一眼,都讓劍不世雀躍,但是和寧兒相比,那些就顯得很平常了——寧兒是那麽優秀的人呐!估計每個見過他的人都會對他印象深刻吧!

    雖然隻是一麵之緣,但劍不世深信寧兒是一個極其優秀的人,見過的人越多,這種感覺就越強烈,強烈到他覺得自己在遇到寧兒之後也變得古怪起來。

    但始終不見那個紅色的身影讓他分外惆悵。

    他不禁自嘲地想:真是幼稚,天界這麽大,誰知道那茶樓具體在哪兒,就算知道了,方向也對,卻不一定跟他走的是相同的路線啊,再說了,萬一他臨時改變主意,不去那裏了呢?退一萬步說,萍水相逢而已……反正這縹緲茶樓又不能忽然沒了,我總會到那裏的,能不能再見,就看天意了,師尊常說的,順其自然嘛……

    很快,追而不見的遺憾,就被一座真正意義上的天族城市中的各種新奇所衝淡。

    瑞城。

    這是歲國有數的大城,也是歲國南部的門戶,世族紮堆,繁華無盡。

    某個商旅集散地帶。

    異雲石鑄造的寬闊街道,不規律地搖晃著,兩邊的房屋也在晃,雖然幅度很小,但也依然讓人擔心會不會突然崩塌。

    其實這隻是劍不世一人的擔憂,天族在這樣的房屋與街道中安居了漫長到無法想象的時日,建築各處都有縫隙,那些縫罅中生長著天空中獨有的樹——天空之樹。

    天族的建築就被這些天空之樹旺盛強壯的根係維持著,為了確保更加結實,天族還會用鐵鏈繩索等纏結在樹上進行加固。

    哎,星海琉璃怎麽就不需要用這些樹來固定呢?劍不世想起了星海琉璃的景觀,那些事物都是自然漂浮於空中的無依無靠,卻很平穩,也從來沒有移動過分毫。

    莫不是師尊有什麽絕妙的方法?是怎樣導致的呢?

    問題當然無解,因為他從來就沒有在意過,何況,就算在意也不一定能明察。

    看來以後還得回一趟星海琉璃,問一下師尊,希望她可不要再以‘忘了’這種讓人無奈的回答來搪塞我——哎,又多了一件讓人期待啊。

    天族,根據建築所居於的高度,劃分出層次等級。

    第一層,最高,是皇族的位置,第二至四層,是王侯將相公卿貴族等群體的位置,第五至九層為平民,很簡單,越向下,等級也就越低。

    劍不世現在所在的位置,是第五層富庶平民層次內。

    街道上行走的除了天族普通人就是武者,而那些武者也不僅僅隻是天族武者,也有不少來自惘界各地其他種族的武者。

    例如,劍不世旁邊就有一名渾身披裹在純黑的袍子裏的武者,看其外貌,明顯就屬於外族——袖子裏伸出的手猙獰幹枯,像燒焦的樹枝,黑色的帽簷下居然隻有兩小團跳躍的綠色火焰跳躍在一片黑暗裏,看上去很是瘮人。

    然後劍不世目瞪口呆地看著他正在笨拙地與一名天族水果鋪子的掌櫃討價還價。

    “一枚銀幣?你這果子看上去,成......成色不太好啊!”黑袍家夥嘶啞難聽的聲音比容貌還讓人打心裏發毛,更讓人毛骨悚然的是看不見他是用什麽來發聲的。

    卻見那天族掌櫃一副處變不驚見怪不怪的樣子,神在在地道:“不行,兩個銀幣不二價,你以為這是什麽?蘋果哎!地原人族的特產,平安的象征,還跟我扯什麽成色?你這外來的也不打聽打聽我仇萬裏這鋪子什麽階位?就算是上頭的貴族們都常光顧的,買不起就閃開,不要耽誤了其他客人,哎!後麵那位小哥!來瞧瞧吧,有蘋果啊!”店長瞧見了後麵看著發呆的劍不世。

    兩枚銀幣,抵得上一戶普通天族人家三個月的收入了——但這也是一個果子的價格,在天界的價格。

    可劍不世對金錢物價什麽的,隻是知道這些詞匯,並無具體的概念於心。

    “你說什麽!”黑袍的家夥明顯有些生氣了,卻也沒發作。

    他回過頭,正看見一名腰間配劍的青年正盯著自己看,不由得更加火大:“看什麽看!天使麽?要決鬥嗎?!”

    天族武者,往往被稱為天使。

    劍不世愣了一下,側過身子,忙道:“冒犯了閣下,真是不好意思。”他可不想與這個家夥起什麽衝突。

    雖然他感知到這家夥的魄息強度——絕對不如自己。

    但是初入世間,還是謹慎得好,而且,對於不如自己的武者,怎能挑起什麽興致。

    “哼!”黑袍家夥剜了劍不世一眼,重重冷哼一聲閃身走遠了。

    當下那叫做店掌櫃就不樂意了:“哎,我說小子,你可真給咱們天族丟臉,你幹嘛跟他道歉?你又沒怎麽著他,再說了,怕他個窮鬼作甚,這裏是我們天族之領啊。”

    劍不世走近,聞見那青青紅紅的誘人果子散發出的迷人香氣,而絲毫沒有把店掌櫃的話放在心上,也並不感覺自己剛才的舉動是否恥辱和有失天族身份。

    “好香啊!你剛才說這是什麽果子來著?”劍不世拿起一個果子,細細觀察著,他的注意力全在這果子上麵。

    店掌櫃劈手奪過劍不世手裏的果子,有些趾高氣揚地環顧四周大聲道:“這是蘋果!地原特產,象征著平安和好運,想得到這稀有之物嗎?兩銀幣一個。”

    街道上很多人就向他投去各種各樣的目光,大多是遊曆到此的匆匆過客。

    劍不世麵露難色,把手湊近鼻子,似乎還能聞見蘋果殘留的香氣,無奈道:“這麽貴,再怎樣,也隻是一個果子而已啊。”

    其實他根本不知道這個價格到底算不算貴。

    店掌櫃幾乎是用喊的說:“貴嗎?這可是我花費小半年搜尋了幾百萬裏路才入手的呢,又以上佳的地原越州海灣特產的冰木櫃子保鮮,嘿兄弟!看在你是首次見到這麽高貴的果子,你我又同是天族,就與你個人情,一銀幣五十個銅幣怎麽樣?”

    “這......”劍不世有些悻悻地難為情,但也實話實說,“其實我也沒錢,一個銅幣都沒有啊。”

    話剛說完,劍不世狠狠眨了一下眼,好像有什麽東西進了眼,又好像是在瞪眼,也像是猛然憶起了什麽。

    過去的日子裏,劍不世從來沒有用錢的機會,但倒也知道外界幾乎所有的東西都要用錢或者物交換,而前者居絕大多數。

    雖然劍不世從沒離開過星海琉璃,而他的師尊又沒有給他講過外界的事情,但是一些最最基本的常識劍不世還是知道的。

    這是因為小綾的緣故。

    星海琉璃內有一座拾憶閣,閣裏有著數不盡的各種各樣的物品,武器兵刃,藏書丹青,錦衣金玉,骨雕美瓷,等等,劍不世常常進去玩兒。

    不過他去拾憶閣有個最直接且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拾憶閣裏有一個小女孩,叫做小綾。

    小綾從來不出拾憶閣,所以每次都是劍不世進去找她,然後兩人就會聊一些有的沒的。

    第一次見到小綾的時候,劍不世就大為震驚,原來星海琉璃不隻有自己和師尊啊!

    而當劍不世對師尊提及小綾的時候,師尊隻是笑笑,不言不語。

    並未受到任何阻礙的劍不世很開心,也通過小綾知道了一些外界的事。

    後來,劍不世就常常去,除卻修行,很多時間他都與小綾一起,談笑度日。

    反正外麵的驚奇肯定恒河沙數,提前知道一點兒也沒關係啦——劍不世這樣想,其實,他隻是覺得跟小綾在一起很輕鬆——他一直很輕鬆,但是跟小綾在一起時候的輕鬆,會多出一種莫名的溫暖感覺。

    而且,小綾可比師尊要愛說多了。

    可是後來,拾憶閣莫名失火。

    然後小綾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劍不世為此再次問師尊的時候,她說:“那是年代久遠的器物有了靈魂......”

    擔憂傷心之餘,劍不世有時間就會去拾憶閣發呆,枯坐著,對著滿閣空蕩蕩。

    而小綾消失的最開始的時候,劍不世甚至都不願意修煉他最喜歡最癡迷的武學了,隻是傷心。

    那時候劍不世還很小,小小的人兒,心裏第一次有了難以忘懷的傷心事。

    後來,隨著時間流逝,小綾的模樣漸漸模糊,但卻永不暗淡,像一團永不褪色的月暈,氤氳也清楚。

    大概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會遇到一眼便銘入靈魂卻緣分如雪薄的人吧。

    就像小綾一樣,而寧兒,大概也會是這樣。

    所有的念頭瞬閃即過。

    “什麽?!”聽到劍不世說沒錢,店掌櫃狠狠吃了一驚,“看你模樣也不像——哎!沒錢就一邊涼快去!”

    “我的模樣?”劍不世看了看自己。

    劍不世的模樣還是很俊逸風流的,而他七尺之軀銀衣配劍的裝扮,也很有貴族風範。

    整體的氣質就更不用說了——他從來不知道他在星海琉璃生活的一百年裏,他終日可見的師尊精心栽培布置的各種奇花異草,處處皆可欣賞的師尊的各種書畫雕刻之類的作品,品嚐過的師尊親手所為的佳釀美茶,淡雅別致如同幻境,世間絕無僅有的居所——這些他從來不以為意的事物都在無形之中熏染賦予了劍不世高雅獨特的氣息,與生俱來,渾然一體。

    除去這些,甚至他師尊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足以讓天地失色,何況劍不世每天都能耳濡目染——雖然他從沒“失色”,因為他早已習慣了,更關鍵的是他對他的師尊知之甚少,對世間也是如此。

    劍不世,一個從一開始就處於頂層環境中而沒什麽感覺的家夥,他不知道星海琉璃裏麵的任何一樣物品,哪怕一朵劍不世以為最平常的三色枯蓮都是世上武者們遙不可及的夢想。

    所以,劍不世的一舉一動,在別人眼裏,那也是個十足的翩翩公子,優雅如鶴。

    隻不過他自己從來沒覺得自己的樣子如何,星海琉璃隻有他和他的師尊以及小綾,他自然是無從比較的,而他覺得師尊很美,隻是因為他願意這樣覺得,事實上他對他師尊容貌的熟悉程度絲毫不亞於對自己,畢竟他從出生開始就一直看著那張仿若永恒的臉龐,一百年。

    一個人總是很難評價自己的樣子的,尤其是這個人還沒見過幾個人的情況下。

    他願意覺得師尊很美,而事實也的確如此,目前為止,除了寧兒,他所遇到的人沒有任何一人再能與他的師尊媲美,單論相貌氣質,他們二人就像太陽,離凡塵太遠,與其他所有人都拉開似乎無限遠的距離,他們在哪兒,哪兒就是世間最耀眼,而劍不世於他們而言,卻仿佛隻是個“中人之姿”了。

    “你一個賣東西的,怎麽還這麽囂張?”劍不世哭笑不得地說道,心裏沒半點惱火,反而覺得這位掌櫃挺有意思的——這份無論如何也不怒不忿的平和更讓劍不世顯得有一種端莊沉穩的不屬於平常人物的特質。

    劍不世心道,此人這麽跋扈,怪不得是他自己一個人經營這家水果店,而看不到一個夥計,大概是沒誰受得了他這個脾氣吧。

    不過話說回來,他脾氣這麽差勁,而這店還能在這兒開著,也確實說明店裏水果品質不一般——而他本人也定有可取之處。

    再看看店裏那些品種繁多琳琅滿目的各色水果,不用感知便可以知道這位掌櫃肯定也是位不錯的武者,否則也沒本事把這麽多天南海北的水果搜集至此——要知道,天界物種匱乏得很,隻有屈指可數的幾種司空見慣的生存在空中的樹會結果子,而且還不怎麽好吃。

    也所以,這些水果價格高也是情理之中的。

    一瞬間,劍不世的腦袋裏就閃過這許多思考。

    “這話可真讓你說著了,還就因為我是賣東西的,你們需要我的東西,愛買不買,買不起就靠邊站!”他理直氣壯。

    “好好好,您厲害。”劍不世笑著說,忽然靈光一現。

    對啊,這些天也算是走過不少地方見過不少人了,我雖然不認識路,可不代表所有人都像我一樣啊,我可以問路啊。

    真是一張白紙,多蠢都不自知。

    “掌櫃的,小弟初來闖蕩天下,沒什麽見識,一事相問,這個,請問從這兒到那縹緲茶樓還有多遠啊?又要怎麽走呢?”

    店掌櫃看到劍不世一副毫不在意自己自大的話語又恭敬詢問的模樣,當下語氣也平和不少,但是還是有那麽一絲冷冷的傲氣:“向南直行十四萬裏,會看見歲國國界碑,然後東行三萬裏就到了,當然,你也可以走東南直線,不過那會路過強人出沒的地方,聽說途中的盜匪頗有本事,劫殺了好幾支商隊了,歲國官軍圍剿了幾次也沒能根除——所以兩條路,自己看著辦吧!”

    店掌櫃說的很清楚。

    “就這樣了,快走快走,別擋著我財路,你這個縹緲茶樓都不識得的人,徒有其表!”店掌櫃開始不耐煩了。

    “多謝。”劍不世利落轉身。

    看著劍不世瀟灑的背影,店掌櫃一笑,嘲道:“傻小子,自求多福吧你!”

    劍不世頭也不回地揮揮手。

    “喂!”店掌櫃又鬼使神差般喊了一嗓子。

    聲音其實不大,隻是因為動用了武魄,就響起在劍不世的耳邊。

    劍不世嚇了一跳,急忙回頭,不明所以,眼神疑惑。

    隻見一個蘋果飛了過來。

    店掌櫃搖頭晃腦道:“想當年我也曾仗劍天涯四海為家啊!”

    頗為感慨懷念的樣子。

    劍不世在驚訝中衝著他一笑,沒有言語,轉身沒入人流中。

    這時候人群中有人揶揄:“你這個一毛不拔的,今兒個吃錯藥啦!”

    “去你的——有好貨!海中鮫人的玉塔冠,要不要?”他也不多做解釋,而是直接推薦自己的貨品。

    “得得得!還是算了吧,那東西,幾個就要傾家蕩產了,可不是我這等人享用得起的,還是留著賣給更上頭的家夥們吧,給我來十個蘋果。”調侃者服飾閑適而富貴,身側隨從著兩名提劍護衛,眼神平靜淡然,想來多半是武學不凡的好手。

    “哈哈!就他媽看得起你這點坦誠,不像某些人非要充大頭,十個蘋果?最近財路不錯?”店掌櫃斜著眼問,傲氣依舊,但語氣倒還算和氣。

    “比不得你啊,話說你還不收幾個店夥計,還有這地兒也不行,瞅個良辰吉日——”來者往更高的澄澈天空望了望,“就往上挪挪吧,這些個水果可別糟蹋了,真是越有錢越小氣,不累啊?”

    “胡說!老子是覺得沒人能跟得上我的思路與腳步,都他媽太笨太弱了!有腦子有實力的又不稀罕。”店掌櫃罵罵咧咧的,“至於挪地方,得了吧!咱這店是要適應各個階層的,所謂貴賤通殺,又不是全是稀世珍品,所以這兒這地兒正合適——拿錢來!蘋果包好了,甲等千葉柔紙!”

    “哈哈!看來你今天心情真的是很不錯啊,來來來,多出的當賞錢了!”

    “滾!當我要飯的?——這點兒怎麽夠?掉不掉價啊你!”

    “對啦!聽說數日前那群多次犯下殺戮的戾遊突然消失了,據推測是被人除了,不知道是哪路高手,不簡單哪!”

    “哼!區區戾遊!我也就是忙了點兒,不然輪得到別人?”

    “嘖嘖!每天聽你自誇也是一種鍛煉啊——走了。”

    ——

    得知了茶樓具體位置後,劍不世急欲再見到寧兒,於是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東南直線前行。

    而且還有一點原因也讓他決定必須要選擇這條路線——會有強盜啊!傳說中的強盜啊!

    帶著這兩大期待,劍不世拚命一般往前飛,把身體運用到當下境界所能激發的極限。

    相別於羽族的天生羽翼和其他種族武者的禦魄而翔,天族的飛翔能力就顯得十分特別而縹緲了。

    精神力,天族的精神力遠遠高於其他種族,就像是一種意念般,讓他們得以自由於天空,並且修為越高的武者的精神力越強,而且就算是普通天族也可以飛翔,而且速度半點兒不差那些普通羽族。

    不眠不休,狂行半月。

    對於武者而言,飲食和睡眠是很次要的事情,尤其對於那些高手而言,千百年不吃不喝不睡,也無關緊要,稀鬆平常。

    生靈有魂,天地有魄,能采集吸納天地之魄以為己用者,便是武者,武者因為納魄入魂而得到長久壽命與超絕力量。

    隻是相對於惘界龐大到無法想象的生靈基數,武者是非常稀少的。

    所以在普通生靈眼裏,武者高高在上,不可侵犯。

    除卻天族,羽族,或者同羽族一樣天生便有羽翼的一些種族,其他的種族均是武者才能禦魄飛翔。

    劍不世疾行的這半月裏,那些城市,村鎮,除了羽族之外的各個種族——當然,也有很多非人族,隻是他們都幻化成人的模樣,最多保留部分種族特征,比如尾巴、尖角、豎瞳,各種新鮮物品,不同的建築風格,等等,雖然隻是走馬燈一般飛快掠過,未有停歇,但劍不世也著實感覺心滿意足。

    然而,期待與想象中的劫路強盜卻始終未見蹤跡。

    據說強盜就是毫無理由不分青紅皂白的強行奪走你的東西,並且還很有可能殺人滅口的一類生靈——這真是一個奇特並且可惡的種族啊!

    隻可惜他雖然躍躍欲試,拔劍四顧卻不見一個強盜。

    黑夜中,星星們閃爍著夢幻美麗的光芒,如同誰撒了成片的寶石。

    “快來打劫我吧!”劍不世又裂開一顆星星,兩道光芒飛快逝去,他可不把這星星看的如寶石般珍貴,或者就算真的是寶石他也是肯定渾不在意的。

    隻有那些不能飛翔的存在,才覺得這星星是多麽的遙不可及與珍稀非常,而這樣的存在之於惘界,占絕大多數。

    而劍不世卻並不覺得自己可以憑此而洋洋自得——因為他是天族人,這裏每一位生靈都可以飛翔,而能夠來到天界的生靈,無一例外都是武者,除此之外,他覺得生靈可以有能力強弱之別,但必要的尊重還是要有的。

    也所以,當初師尊口中“能夠飛翔的存在”,所指的是武者。

    這個武者為尊的世界,隻有武者才具備隻手遮天翻雲覆雨的力量,才能有論戰天下的能為。

    許下這麽個希望被打劫的另類的願望後,劍不世伸出一隻手,隻見手心上方三寸處黑光環繞,漸漸露出那個仇萬裏送他的蘋果來。

    蘋果完好無損,青裏透紅,香氣撲鼻,水靈靈的就像剛剛采摘下來一樣——他保護的非常好。

    劍不世當然舍不得吃——這已經不知道是他第幾次拿出來欣賞了。

    “看上去比師尊所植的畫荊果還好!”他讚歎著,“地原啊,等去過天頂就去地原!還不知道傳說中的泥土的模樣呢。”

    就像地原的普通人從來沒有親手撫摸過一顆美麗的星星一樣。

    現在的劍不世所處的荒無人煙的天空,距離地原至少有百萬裏之高。

    夜晚過去,又行了半日後,劍不世知道自己恐怕是無緣一見那傳說中的強盜了。

    因為不僅周圍來往的武者越來越多,前方那一座九重“塔”也近在眼前了,並且招牌上的兩個不知道是什麽筆體卻十分漂亮飄逸的墨字也是顯眼得很——縹緲。

    縹緲茶樓到了。

    頗具規模的茶樓浮於天空,呈塔狀,紫色渾然,整體木質,據說是以地原的紫玉樹與成煙石為主要材料建造,共九層,茶樓之頂有九棱,棱下有九柱,每根柱上纏一株高大的天空之樹以固定,飛簷處是大掠的雕像,昂首,半眯眼,雙爪一前一後,額上有九翎揚起衝天,安然恬淡下隱隱有王者巡視江山時的慵懶獨步風範。

    大掠,是傳說中的一種神鳥,其是地獸族一支,翼展之時遮天蔽日,飛翔之時風雷頓生,鳴唳之下萬獸匍匐,乃地獸族中頂尖的皇族,據傳可與天頂天獸族中的鵬鳥媲美。

    可是現在地獸族中已經沒有了大掠的蹤跡,傳說大掠一族是在遠古的戰爭中滅絕了,而與之齊名的鵬鳥卻還生活在天頂。

    這一對比並非說明大掠不如鵬鳥,至於真實卻已然不可解——此中緣由迷失久遠,不是今人能妄言猜測的。

    因為強大,所以和其他頂尖的族類一樣,大掠的形象常常被用於裝飾或者圖騰之類,氣勢彰顯而象征實力。

    茶樓九層,九棱,九柱,九樹,又有著額生九翎的大掠鎮俯——九之極數凸顯無疑,而如果沒有相應的內在,怎敢如此張揚?再回想寧兒那日的話——這縹緲茶樓看來當真非凡。

    茶樓之門向南,高兩丈有餘,寬三米,垂掛紫水晶的簾子,氣勢隱隱,腰懸長劍的門前小廝精神抖擻,魄息內斂,挺胸迎著來往客人。

    茶樓的上下左右沒有其他任何的建築——可見這茶樓確實有些不尋常的實力,能夠獨擁這一片天。

    此刻清熏繚繞,風送茶香,沁人心脾,亦來客不絕,眾生眾麵,顏展萬千。

    “真是個好地方,不知道寧兒在不在這兒。”劍不世看著那高高的茶樓自言自語道,“或者,也許我來得還早了?畢竟我飛得那麽快了……”

    當劍不世真的到了這縹緲茶樓,他奇怪地發現自己很鎮定,他原本還以為自己會因為可能馬上就見到寧兒而不能自已。

    後來他明白了,原來好,就是存在過就好,未來是沒有辦法刻意強求的,未來若是期望中的,不必過度喜悅,若不是期望中的,也不必垂頭喪氣——可他其實又挺討厭這種所謂道理了,因為有時候想這些會比較累。

    劍不世輕笑一聲,緩步走了過去。

    門前小廝點頭示意,劍不世報以微笑。

    他打不過我,劍不世暗地裏想著。

    劍不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武學放在浩大世間究竟是怎樣的程度,所以這幾日以來,每個他見過的武者,他都會小心翼翼的運起元功查探一番,粗略對比一下自己與別人的實力。

    有一次他探知一位武者的時候,被對方察覺了,若不是劍不世立刻極為認真誠懇地道歉加上對方看樣子急匆匆有要事在身,恐怕兩人當場就要刀兵相向。

    事後劍不世並不感覺恥辱,卻覺得可惜——真該和他打一架較量較量!然後再道歉也不遲嘛……

    甫入茶樓,便聽得裏麵驚堂木拍,喝彩不絕!

    但見一人端立於場地中央,紫白兩色的長衫,一雙白布鞋,一頭白發梳理整齊,斜插一隻黑色束發簪,鶴發童顏,精神矍鑠,麵上飛起紅暈,看樣子是興致高漲。

    而所有的茶客此時也都聚精會神齊刷刷地盯著說書人,一臉的神往與崇敬,當然還有津津有味。

    “千秋易煢然而立一夫當關,淩述領六聖使赫然逞殺意!昔日好友,今朝劍指,千秋神鑄,能否強攖絕聖之威?碎天使為尋太武玥,挺身一探凶險莫測的葬玄絕燁,他將有何種境遇?禁命四蝕環守,武君蒼玄首現劍中之劍,欲開血路,他又是否能殺出重圍,破除封印?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絕聖零毀,羽裳殘燼,武君喋血,逆命飛升!”聲音沉而不厚,自帶一股清銳,聽者仿佛心都被共振。

    茶客們都帶了椅子圍在說書人前麵,所以現在有很多空桌,並且空間很寬敞,桌與桌之間有很大的間隔。

    尋得角落一空桌。

    坐。

    一章完畢,說書人行禮後退下,周圍看客也散了,散去時一個個麵露興奮不已之色,小聲鼓噪著,仿佛意猶未盡,而其中不少的看客直接就出了這縹緲茶樓——看樣子那些人就是為了一聽這說書人講古而來。

    “看來我錯過了點什麽——且聽下回啊……也不知道下回是什麽時候,也許我可以在這兒等幾天看看……”

    劍不世稍有憾,又觀那正穿堂而過的說書人,雙目炯炯,麵有非凡神采,隨即他習慣性不自覺地運起一身元功深深探去,居然感到其周身亦散發出不同尋常的氣勢,厚重內斂,竟然隱隱有太古之遺息,感之越深,越是可以模糊察知到一種臨深不可測之淵仰高不可攀之峰心神俱驚的意味,由此,劍不世對那說書人起了莫大的興趣。

    這是他入世以來遇到的第一位他覺得自己完全打不過的武者。

    即便很多年後劍不世想起此時的探知行為,還是會忍不住小小心驚一下。

    婀娜清麗的姑娘微笑著奉上一壺清茶,劍不世回以微笑,為劍不世斟茶一杯後,姑娘頷首行禮後退而去,腳步輕巧沒有一絲聲響。

    “不錯。”劍不世執盞輕呷一口,不知道是在說茶還是說人,亦或是兩者兼有。

    劍不世不太會品茶——縱然師尊常常讓他品嚐自己的各色作品,但是劍不世每次都隻說好喝好喝,僅此而已——並且劍不世也倒單純,茶,於他而言就是喝的,而不是品的。

    而他的師尊卻總是很滿意劍不世的表現似的,“好喝,就多喝些,很多的。”她總是這樣回應劍不世,那笑容裏有著一點毫不掩飾的驕傲。

    那時候的時光總是很慢,也很舒適。

    劍不世喝著茶,目光卻一直隨著那說書人落在另一空桌上,隻見說書人亦是落座,自斟自飲,無人近。

    “好重的殺意……怕是你自己都不知道吧?”一個聲音不徐不疾的響起,近在咫尺。

    這個聲音!好熟悉……可是這種熟悉……

    劍不世驀然一驚,不知怎麽地,好像是身體不由自主地就動了,刹那一瞬——回首,盞落,握劍,暗魄內衝,蓄勢待發——對麵不知何時已端坐了一人。

    一係列動作瞬間完成,居然如此神鬼莫測地自發,如同天生的敵對!

    劍不世自己都錯愕不已——他從來沒這樣過,如此莫名其妙的就好像已經把對麵那還未知麵容的人判定為敵人了,如此直接而強烈的直覺。

    劍不世已如待發之箭,對麵那人卻依舊安穩有餘,手中摩挲著方才劍不世飲茶的茶盞,言道:“你緊張了,你在害怕?”

    “你——”待得劍不世定睛看了那人模樣,他吃驚地張大嘴,仿佛看到了某種不可置信,卻又一臉的驚喜,同時心下更加不解剛才自己的突發作為。

    “寧兒!”劍不世脫口而出,聲音不大,卻飽含激動。

    紅衣白發,鳳眸絕美,雌雄莫辯,天下無雙——寧兒。

    茶樓中幾乎所有人也在同一時刻看向寧兒並大多露出訝然或呆滯的神色。

    寧兒的容顏過於驚豔了。

    不過出於禮貌,他們又適時回過神收回目光。

    劍不世兀自難以置信的當下,怎料——

    “嗯……我不認識什麽寧兒。”對方皺眉,淡淡道。

    劍不世心神一震,不明所以,再凝神看去,便見難以言喻的端倪。

    白發天賦顯獨秀,紅衣鳳眸傲采張。

    混沌清溟盈一身,亦正亦邪散疏狂。

    不,他不是寧兒,的確不是,完全不同的氣息……劍不世心中的驚愕如同狂濤大浪兜頭蓋頂就要把他淹沒,一股從高天雲端一落千丈深淵的失望嘩然而起。

    似乎眼生幻覺,連周圍的聲音,空氣的流動,都聽不到感受不到了。

    無法解釋也難以接受的疑惑如同烈焰般升騰。

    沉默許久,一股從內心深處勃發的氣息躥騰,劍不世哈哈一笑,接續了那人的前一句話:“害怕?妄言揣測他人內心,如此自以為是的表現,是你的失敗,高下強弱,相殺便知。”劍不世手扣暗虹劍柄。

    殺,劍不世的心裏頭一次被這樣的感覺圍繞,但是這次和那天殺戾遊不同,這次完全是從內心深處無預兆的,沒來由的而想。

    仿佛已經認同了眼前此人確實不是寧兒,憑那截然不同的氣質就可以看出來,隻不過是容貌衣服相同而已。

    但是,連每一位武者所獨一無二的魄息都一模一樣……劍不世心裏已經完全不知所以。

    而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覺便至劍不世身邊,足見其修為不下於劍不世。

    那人聽得此挑釁言語,卻是雲淡風輕:“失敗?你敏感了,相殺?我不喜歡無意義的相殺,更況且,殺這個字,很沉重的,你承受得起麽?記得下次,盞要放穩,這裏的東西很貴的。”

    茶盞一擲,劍不世抽手立接,隻見盞中殘茶依舊,一滴未灑,盞上有股堅韌且強悍的魄勁旋繞未散。

    “哈,有意思,名號?”劍不世收起殺勢笑道,一股暗魄瞬間從手掌發出,擊散了那魄勁。

    “人至極,無鞘無柄,劍至極,無念無心。”清亦溟眉眼輕撩,一副悠閑又慵懶的樣子,“我叫清亦溟。”

    “什麽亂七八糟的,你說反了吧?”劍不世若有所思。

    清亦溟搖搖頭,“你的名字。”

    “劍不世。”

    “嗯......劍不世,你的名字,我不感興趣。”清亦溟傲慢說到,同時把目光移向遠處獨坐的說書人。

    “不需要你感興趣,我隻是讓你記住這個未來會無人不知的名字。”劍不世擺擺手,茶,一飲而盡。

    劍不世絲毫也不像先前的樣子,他甚至沒有察覺到自己憑空多出來的這份豪氣與自負。

    “無人不知?世事無絕對,放心,我一定不會記得這名字。”清亦溟隨意道。

    “你不以為意的樣子,當真很令人厭惡啊。”劍不世鄙夷道。

    這人雖然有一副寧兒的麵容,卻是一點兒也沒有寧兒的招人親近。

    “我不會記得你,所以,你的厭惡,除了造成自己的不悅,又有何用?”清亦溟輕笑。

    “口舌爭鋒亦非我願,閑話休提了,現在就談談你感興趣的,對那說書人你有何看法?”劍不世見他的眼神一有閑隙就落在那名說書人身上,故而也來了興致。

    “看法嘛,即見分曉!”隻見清亦溟斟茶一盞,起身一拂袖,身體微微自然前傾,左手持茶盞,右手隨意背在身後,緩步從容悠然,徑自便要走向那說書人。

    “怎麽?你就這樣過去?”劍不世心存疑問。

    “矯揉造作拖泥帶水不是我的風格。”清亦溟頭也不回道。

    劍不世翻了個白眼,“那就看你如何為之。”

    我倒看看你分曉的出什麽!劍不世心想,像是賭氣——卻不知道在賭氣什麽。

    大概是清亦溟的容貌和性格讓他感覺到為寧兒不值與憤怒。

    而雖然有深深的疑惑,卻在內心更深處不停傳來一種思緒:不必問,他的確不是寧兒。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從來溫和的劍不世,再遇到清亦溟那一刻開始,已經頻頻“失態”。

    清亦溟剛走沒兩步,便轉過身來,一雙聚了不知怎樣風華的鳳眸上下打量著劍不世,如此美目,卻讓劍不世一陣沒來由的心驚。

    “其實吧……”清亦溟沉吟著,“我看見你的瞬間,就覺得似曾相識。”眉毛微微挑起,似笑非笑,又似是不屑。

    當然了!我們才見麵沒幾天啊——但這句話也僅僅以想法的形式在劍不世心裏轉了幾個圈就潰散的無影無蹤了——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是寧兒……

    這世間也真是奇了怪了。

    劍不世覺得寧兒很好,這種感覺很純粹。

    而眼前這個清亦溟,卻讓入世以來從來都是平和待人的劍不世莫名產生了無法壓製的抗拒和敵對——就像天敵!

    這種空穴來風般的敵意直覺依然純粹得不像話。

    莫非——這個清亦溟是羽族?!

    不,不對不對,如此強悍的不加掩飾的精神波動,應是天族無誤,劍不世冷靜地判斷著。

    但是清亦溟接下來的話就讓劍不世不冷靜了。

    “嗯……確實似曾相識,多看你一眼,居然讓此刻的我產生了拔劍的衝動。”清亦溟嘴角上揚,結出一個傾世的微笑。

    這一笑雖可傾世,卻傾不了不世。

    清亦溟此言讓劍不世心底的某種什麽瞬間被激發,雖然在刻意的壓抑之下還不至於爆發,卻也化作了暗虹出鞘半寸。

    周圍不多也不少的茶客也還是有幾人注意到了劍不世身上的殺意,他們密切關注著,隨時準備應變各種可能會發生的情況——能來這縹緲茶樓喝茶的非武者,非富即貴,而來這兒的武者,也個個武學不俗。

    雖然劍不世自己還不知道這就是武者心中釋放的殺意——哪怕是他在殺那些戾遊的時候也沒有這樣的殺意波動。

    “不過,我討厭這種衝動。”清亦溟輕佻地道,“所以……你又緊張了。”

    清亦溟毫不在意此刻劍不世的情緒變化,轉身繼續朝那說書人走去,步履悠然如同閑庭信步,依然左手執盞,右手隨意背在身後,整個身形微微自然向前傾,很有個性的樣子。

    暗虹無聲入鞘。

    茶客們品茶談論的祥和氣氛依舊,仿佛什麽也沒發生。

    劍不世低下頭,麵無表情,入世才這樣短短一段時間,便讓他有了過去一百年也沒體會過的種種。

    再抬起頭,那一襲紅衣已經離自己很“遠”,遠的不可捉摸,仿佛比天族與羽族的仇恨還長,但是又那麽近,不過兩個茶桌的距離。

    似曾相識麽?

    “你看到的一切,都會有個恰當的理由,隻可能是你的認知還達不到了解那個理由的層次而已,而這世上的一切,是沒有盡頭的,但是,不管你想不想知道什麽理由,你都要走下去,慢慢的,你也許會找到,找到之後,就什麽理由都不用了。”劍不世想起師尊的話。

    那紅衣白發朦朧又真實,恍惚正慢慢化作一片幻夢,那夢軟軟的,搖晃成劍不世一生的糾結不清宿命無常。(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