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回憶與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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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邊無際的森林中,依照著某種無法言喻的指引,他漫步前行。
繼而他看到了無數千姿百態的獅子雕刻,散落在林中,四仰八叉。
他清楚地感覺到某個時刻或者某種事物要到來了,他還知道,在那片獅雕之下,有一處名為獅子洞的所在,而至於洞中有什麽,他就無從知曉了。
而在此之前,他被囚禁在一處奇特的地方。
像是監獄,卻又像是無法通往外界的華麗居所。
裏麵光怪陸離,萬物琳琅,同時又融透進一層又一層的禁製,一種又一種的密印,看似毫無關聯卻又在不同的某處或者某種時間空間之內環環緊扣,最終形成華麗無限的牢籠。
他用盡平生所學,困頓,破解,困頓,再破解,用某種無法言喻的方式去如何如何連接,又分裂,分裂到幾時必須再重連,然後在哪兒用這種東西或者方式或者思想去完成什麽,又在哪兒用那種東西或者方式或者思想去解決某個位置,一層又一層,突破突破,到哪兒該停止下來,然後閉眼,睡一千年,好像真的是漫長的千年長眠,卻又好像轉瞬千年,而在那千年長眠中,又有著數之不盡的夢境在生滅著一個個奇異的世界和無窮的故事,而若是稍微分神,就可能陷入某個夢境永遠無法醒來……千年後,夢醒,然後繼續前行,到哪兒該轉換方向,到哪兒該那樣或這樣,然後又該如何如何,又要怎樣識破某些東西然後轉換。
這個牢籠中好像包含了所有變換,他便無所不用其極。
最後的最後,他終於見到了久違的陽光,卻發現物是人非。
驀然,他想回到那牢籠中。
因為他突然發現,囚禁的那些時光裏,他很充實,不停地破解著什麽,好像成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
回首,他驚訝地看到看到那牢籠之中遊走著無數的人。
那些人……大概和我一樣吧,隻不過他們還沒有破解完畢,原來他們都在不知時光幾何之中努力突破,卻誰也看不見誰。
突然,一個惡作劇般的想法湧上心頭。
他走到那囚籠的一扇窗戶旁,叫住裏麵一個人。
那人停下,十分吃驚地看了看他:“怎麽!!這裏還有其他人?莫非……又是某種迷題?!”
他把一些重要的破解罩門都說與他聽——我也讓你出來體驗一下物是人非無所適從的感受!
那人聽完後隻是一副雲裏霧裏的樣子,而後摸著頭道:“你說的這些處境,我都沒有遇到啊……”
他瞬間震驚了。
他低頭苦苦思索,卻一無所得,當他苦笑抬頭的時候,那人卻已經不見了,隻有無數從窗前走過的人影。
不久,他又失望的發現,這個囚籠,是沒有門的,也就是說他回不去了。
忽然,一個令他極為震驚的想法湧上心頭——莫非,我還是在牢籠之中?我還沒有完全破解?而這個世界,便是此刻的迷題?!是不是我在把這個世界破解掉?我才能回到原先或者說現實之中?
可是……如果真是如此的話,我要如何破解?
他開始漫無目的地行走於對他而言完全陌生的世間。
他到達了一大片水域,水裏很清澈,沒有魚沒有水草,卻長著很多不知名的農作物,那些農作物就整個兒活在水裏,然後他看見一位女子在那水裏遊泳,一直遊一直遊,他問她,這是你的田地嗎,她說:“不,我是這裏唯一的魚。”
他不知所謂,便也無言以對。
他又覺得他其實已經破解了牢籠,隻不過花費的時間長到無法想象,現在真的是物是人非罷了。
後來,他到了一個異常巨大的和海洋一體的灰色城市,那裏正發生著一場龍與猴的戰爭,他看到黑鱗如甲利爪如電的龐然巨龍和手握重棒眼冒金芒的擎天狂猴,一些衣著古怪的能夠在水裏呼吸的人們騎乘狂暴的鋸齒魚衝鋒,骷髏的戰士在城市中橫行,構築成整齊劃一無堅不摧的軍隊……
可是那恢宏震撼一切貌似卻隻以一種灰色而沒有聲音的景象呈現在他的眼中——因為這已經不是他所熟知的世界。
而在那城市古老陰晦的一角,他邂逅了一個女孩兒。
女孩兒太美了,短發,並且有一部分是剃光的,但是依然非常非常美,她的眼睛也非常非常漂亮,不似尋常的美,仿佛不是世間應該有的,異常美麗的弧度,墨亮到某種極致,一種讓人清醒振奮的蠱惑魅力,很矛盾。
讓人一見傾心,真的是一見,便覺得所有的顏色都在這裏了。
而後,一種莫名其妙的悲傷鋪天蓋地的壓下來,淹沒了他。
天空中突然下起暴雨,使得四麵八方一片混沌。
他同她一起,彼此間不言一字,在暴雨中走著,走著……
他看到渾身上下都透露著‘奇怪’的奇怪的民族的各種奇怪的演出,又看到各種從沒見過的物品買賣。
他還看到一個開了從前世界中絕對沒有的某種店鋪的老人。
老人微笑著說了什麽。
他聽不清。
後來的後來,他又去了很多地方,見到了許多比當初的牢籠裏還要難以想象的事物,而這些經曆又被他一一淡忘,他也忘了那位漂亮女孩兒的模樣,甚至也不記得她的衣服,也忘了和她的一切,但他始終記得他見過一個女孩兒。
很久後,她又出現在他麵前,他居然忍不住眼淚婆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那樣,明明隻見過一次見到,卻仿佛是熟知亙古的舊友。
看著女孩兒絕美的容顏,他突然覺得自己從未忘記。
……
——
我夢到你了。
血肉橫飛的戰場,揮刀搏殺的美麗女人們,死掉的壁虎,碧綠的原野,殘破的巨大建築,飲腐水的貓。
還有你。
我很開心,你跟我說,有個地方,反正很好就是了,我願意跟你一起去。
我沒有問你消失的日子,隻是跟你走。
我們踩過斷臂殘肢,殺掉了那些美麗的女人,焚毀了死掉的壁虎,路過碧綠的原野和殘破的巨大建築,收養了那隻飲腐水的貓。
我們還沒有到達目的地……
我醒了。
我。
——
我夢到。
很多姿容絕麗的人與物在源頭載歌載舞,無數的猙獰亂骸逆流而上,與我的想象別無二致。
大樹府中,我呈給一個隻有一半臉的怪女人以五顆木雕一般袖珍頭顱,說:可笑至極。
草鞋竹簍的小姑娘從我身邊跑過,我看著她的背影,忽然就大哭不止,好像失去了一生所愛。
向來循規蹈矩的年輕男子大婚之際,有姑娘佩劍白馬,單騎闖關,殺得天昏地暗,白馬斷頭,最後她拉過他,狂奔而去,男子覺得那是一場夢,自己從未那麽激動而瘋狂。
……
我又夢到了你,那麽深刻,每個細節都沒忘記。
你換了藍衣,不過還是佩劍與白馬,殺得鮮血淋漓。
所有的人和風景都凝固模糊了。
我覺得我活過來了。
可是……
我大聲問你:你真的來接我了?
你不說話,拉著我就跑。
我大哭,甩開你的手,站在原地,不敢看你,還是問:你真的來接我了?你真的來接我了?真的?
當然不是真的。
很久前常常做噩夢,為了不害怕,每天我都默默提醒我自己:下次做噩夢的時候,一定要在夢裏清醒過來,告訴自己那是夢。
日子久了,我真的偶爾做到了,發噩夢的時候,我可以在夢中把自己叫醒,或者不再害怕而是抱著好奇情節發展的心態繼續噩夢直到自然醒。
你真的來接我了?你真的,來接我了?
那一刻,你就是不說話,看著我。
你像是在笑。
我慌了,我的意識開始清醒了,我很著急,一遍遍問著相同的愚蠢的問題。
你真的來接我了?你真的來接我了?
我多希望你能說話,說什麽都行,說什麽都行!告訴我,你是真的!
可你就是不說話。
你真的來接我了?——我都意識到現實裏我張嘴說這句話了,說完,我醒了。
房間裏很黑,很靜。
果然不是真的。
那種心情,我表達不了。
於此時此刻,我把這個夢記下來,做一個懷念,做一個故事的結尾。
我也要繼續前進了,哪怕是混吃等死,也要心無旁騖,這樣不累。
我這輩子,總算失去過什麽了,而且是很重要的東西,而且隻是我自以為我曾經擁有過。
有圓,也有了缺,陰與晴,我選後者。
歸期,越來越近了,我的一切都在等我。
忽然想起某個往事,你也許不記得了。
可惜今年輪回應無我,那就待得他日訴幽冥吧。
回憶太迷人,如果可能,溺死在時光流沙裏,也未嚐不可。
幻想太詭麗,若得其門,封鎖在虛幻時空裏,或超凡脫俗。
每個人都是舉世無雙的詩人或者小說家,他們用最真實的真實,描繪最悲傷的悲傷。
夢寐以求的並不等同於絕不能失去的,所以那些愉悅與美好,總是煢煢孑立或者邈邈無知。
——
有那麽一段時間,幾乎每天都做同一類夢,由於太過恐怖深刻所以我永遠都不能忘記。
夢中,沒有完整情節,有的,隻是我一次又一次的以各種方式死去。
在夢中,我其實一點也不懼怕死亡,而是怕死亡之外的某種東西。
那種東西很玄奧,我也說不出是什麽,總之就是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讓我害怕,比死都怕!讓我總是在夢裏都想著快快死快快死!那麽在下一個死亡情節開始前,我會有一個短暫的平靜與安心時段。
在那種夢中,天地隻有黑白兩色,扭曲,詭異,蒼冷。
巨大的未名種類的原木擺列成放倒著的三棱柱體,我站在一旁,哆哆嗦嗦,惶恐不安到極致,而後原木莫名其妙地滾落,把我砸倒,埋葬......
明知前方是懸崖,明明知道跳下去就是死,但是,仿佛有某種讓我害怕到發瘋的東西,迫使我為了擺脫,不受控製的縱身一躍......
我在黑白之中狂奔,內心的恐懼無可言說!身後的天空中,一支破空響箭穿雲而來!我的眼中倒映著那死亡的箭影,內心卻是解脫的釋然......
黑白的沼澤中,我越陷越深,可怕的不是即將來臨的死亡,而是死亡前的過程!那種不是由於麵臨死亡而產生的無邊的懼怕啊......
......
不知道為什麽,我懷念那種夢,因為那種感覺,在如今的任何人事物上,都不能找到……極致的未知的恐懼,隻有死亡,才能讓我安心……(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