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人1 漂世之旅

字數:13171   加入書籤

A+A-




    枯身布襲染劍華,幾十年間風亦雨,不知靈予還囹圄,從來入道為入迷。

    ——

    我十來歲的時候,看過一本旅人宮如靜編寫的《永夜遊記》,從此便再也忘不了“那幽深無限的黑暗世界,安靜如死,入目隻有很淺的光明存在,僅僅能夠辨清事物的大概,城市與鄉鎮中的每個人都如幽靈般漫步著,因為“心語”的存在,這裏幾乎沒有文字語言,即便是對話的時候,也大多隻是一些很簡短的詞語就能表達太多……碧荒的語言,在永夜大量流逝,並且不斷有新的代表各種駁雜意思的詞語被創造出來……”

    “他們在黑暗中前行,目不能視物,可是,他們的靈性智慧,不遜於任何其他人族。”

    “永夜的人們見麵打招呼,就像某種暗語,通常是一方說:不世劍生,另一方則會回應:天下永夜,僅此而已,並沒有諸如作揖抱拳鞠躬之類的禮儀。”

    “他們信奉一位偉大的魔神,魔神名曰劍不世,當外族人問他們為什麽以魔為神為信仰的時候,他們常常反問:魔是什麽?……對啊,魔是什麽?這可真是值得一生去思考的問題。”

    除了那些光怪陸離,我最忘不了的還是書中無處不透露出來的那種獨行天下自由自在的瀟灑快意之感。

    後來,我決定放棄父親為我規劃鋪就的雖然平凡但是平坦的道路,準備走上旅人一般漂泊四方的不歸路,不僅如此,我還幻想著能夠親眼一睹旅人的風采。

    滄桑,幽默,目光清澈又有閱盡世事的深沉……

    我覺得旅人是完美的。

    可我從來沒想過旅人也是血肉之軀,也是會死的。

    那一日,有消息從遙遠的地方傳過來,說是宮如靜死在了不知道多少際之外的碧荒南方盡頭的那個名為四月的國度的戰亂中。

    霎時間,我手中長劍滑落在地,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緊接著我發狂一般地奔跑。

    不知疲倦。

    等到累至極限的我終於停下來的時候,我艱難地吐出一口血沫,胸悶得仿佛整個身體都要在某種巨力之下擰縮成紙,並且平生從未那樣強烈地想讓空氣大量的湧入身體。

    我深刻地記得《永夜遊記》裏麵有這樣一段話:在永夜帝國行走是很費勁的——縱然已經能夠適應那種黑暗無邊什麽也看不到的讓人害怕的感覺,但是很多絕域險地依然會給我帶來極大的麻煩,可是我非常想知道永夜帝國的西方是什麽,傳說是一道黑色的高不見頂的山脈,無論是不是真的——那裏在等著我,等我去見證,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會為了見證什麽而前仆後繼,我隻知道,信仰是不可破的,見證,就是我的信仰。

    我不知道他到底到沒到那裏,如果到了又是否看到了黑色的山脈,我隻知道——世界在等著我。

    旅人的歸宿,便是世間的旅途。

    碧荒太大了,可是我知道,很多地方知道另一個遙遠異域的事情,都是通過旅人宮如靜而知道的。

    旅人是碧荒的溝通者,論起年紀,他可能比我的太爺爺還大,雖然我從未見過我的太爺爺——其實我除了父親,沒見過其他任何親人。

    我也想要做一個旅人,融入萬千旅人之列,而“旅人”永遠隻有一個,他叫宮如靜——這並不矛盾。

    旅人有很多,但是“旅人”二字,是宮如靜的專屬稱謂。

    確實有點怪,但也確實無可厚非。

    如今,他去了。

    我想,我來了。

    ——

    我的名字叫染劍華,這是我自己為自己取的,我那個泥腿子父親是不可能想出這樣漂亮的名字的。

    當然,父親是不會知道我私自搞出了這樣一個名字的。

    提到父親,我便苦惱。

    他很愛我,他整日奔波在風中,為了生計。

    我沒有母親,也沒有兄妹,我擔心我做了旅人之後萬一很多年都不能回來,誰來照顧我的父親?

    “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吧!誰沒年輕過呢?”我的父親知道我的旅人夢想之後這樣對我說。

    我很開心,但又有點生氣,因為父親說那話的時候的眼神,帶著明顯的不以為然和不相信我可以成為一名真正的旅人的笑話神色。

    我不跟他爭執。

    實際行動遠比滔滔不絕來得實在而有說服力。

    我已經可以想象等我揚名天下,回歸故鄉,笑著對父親說一句“我還有個名字,叫做染劍華”的時候,父親定然會驚愕的說不出話來——我堅信染劍華這個名字一定會染滿碧荒的每一寸土地。

    就像那開創旅人一脈的碧荒旅人宮如靜一樣。

    有一次吃飯的時候,我麵對著幹巴巴的饅頭,野菜,還有鹹菜,感歎一句:“唉!等我成為旅人,也許有時候會落魄的連這些都吃不到!”

    父親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哈哈大笑。

    “沒什麽好唉聲歎氣的,這不是你一直向往的嗎?旅人就是這樣啊,有時候餓肚子吃不上也喝不上,有時候也沒準可以又肉又酒,反正你能見識很多就是了,今天你既然說出這樣的話,看來你也並不是一時的想法。”

    多年之後老來困乏,坐在某一處的石凳上看那些十來歲的小孩打打鬧鬧不知所謂的天真模樣,我才發現當年的自己真是成熟的快,可能是苦日子的磨礪吧。

    那天父親跟我說了好多,事後他常常念叨:那頓飯把我一個月的酒都喝完啦。

    那之後又過了幾日,父親帶我去看了離家最近的小城裏的鑒靈師。

    很幸運,那位老眼昏花鑒靈手段明顯二把刀的老爺子說我“頗有靈潛”。

    我成了全村的希望。

    “狗子!咱們村就靠你了啊!”村長抓著我的手眼淚汪汪,仿佛看見了他早已死去的親爹。

    “嗯嗯!一定!”我也很是激動地大力握著他幹巴巴的手。

    父親倒是很鎮定,每天更加辛勤的勞作,我知道我離我的夢想更近了,於是勸父親不要再吃苦,反正以後我就要去闖蕩,就不用再供養我了,父親說,那就更要努力幹了。

    後來父親送我一把鋒利的長劍。

    這把劍也不過是他把省吃儉用下來給我娶媳婦的錢從小城裏最好的的武器鋪裏買來的最好的的一把劍。

    我至今記得店鋪主人看我父親的眼神就像看一個盜賊,他不相信一個滿身髒汙的人居然有財力買下了他店裏最好的貨色。

    “沒錢給你請師傅了,你就自己練吧,我年輕時候聽人講,劍法這東西,沒有什麽死招式,有靈性懂轉折就入門了,你努力吧。”父親靠坐在一棵老樹下,神情悠然。

    風過,是飛揚。

    “誰跟你講的?”我很好奇,但眼睛卻好像陷在劍上。

    我還從未見過村裏誰擁有這樣一把真正的劍!真是漂亮!

    父親想了想,搖搖頭,道:“早忘了,反正那時候我連你媽都不認識呢!反正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於是我便努力,我喜歡這把劍,更向往旅人的生活,我決定,此生便隻愛劍與旅途了。

    我為自己獨創的劍術定名:靈予劍術。

    我把我的全副身心整個靈魂都給了劍,希望這劍術可以像父親說的那樣有靈性。

    我也堅信我一定會做到的,正如我記事以來到現在,從未讓父親失望。

    但我也知道,即便我做不到,父親也不會失望,因為他從未要求我什麽。

    後來的後來,我就是靠著這套我自己摸索出來的劍術在碧荒闖蕩,不說縱橫無敵,卻也從未狼狽,直到二十年後,我遇到了柳狂,一個矮瘦的老人家,他把他對劍術的所思所想所悟通通毫無保留地傳授給了我,還有他的佩劍。

    如果不是他,我可能永遠隻是萬千籍籍無名的旅人之一,無法脫穎而出。

    而從遇到柳狂之後又過了二十年,我才終於有勇氣打開那卷劍訣……

    不論如何,我想稱呼柳狂為師父,可他卻不認同,他說:“師父這個詞,太重了,我不過是與你有緣便多聊幾句,你的師父,應該是旅人宮如靜。”

    我搖頭,卻並沒有解釋。

    在我心裏,宮如靜已經神化,我覺得“師父”的稱謂對宮如靜而言,已經太過凡間,而柳狂,終究還是差著宮如靜不知多遠,縱然宮如靜我從沒見過。

    大概是因為人生的啟蒙者總比單純某一方麵的師父要重要吧,也大概是世人多知道宮如靜,卻鮮有人知柳狂吧。

    當然,很久後,世人將我與宮如靜並列碧荒旅人無疑是誇張而不切實際的。

    我哪裏比得上宮如靜分毫?

    沒有宮如靜,便沒有我,便沒有千千萬萬癡迷於遊闖四方認知四方又傳揚四方的旅人。

    同時我更是意識到,一個人強大與否,並不是決定於認識他的人的多寡。

    那個路過我生命中的名為柳狂的幹癟老頭,隨著時間推移,也漸漸朦朧,神化,就像宮如靜一樣……

    要想成為一名旅人,必須要有點才能才行,無論吹拉彈唱還是武學高超,總之,才能越多越好。

    才能,是決定一名旅人能前行多遠的度量衡。

    旅人是時刻都要準備應對各種突發險境與生活問題的,這一點我早有心理準備,也自信足夠應付,就憑我手中長劍與堅不可摧的意誌。

    我已是靈師,單單靈師這個名號,就代表了強悍、長壽等卓越才能。

    且不說那天下無雙的碧荒旅人宮如靜,曆數那些聲名鵲起的旅人,哪個不是靈師?

    當然了,沒人會嫌棄自己才能多。

    可我除了練劍,對其他的最多抱有興趣而完全不想多研。

    ——

    村子裏有個鐵匠,是個酒鬼,十分豪爽有趣,我們都喜歡他。

    我常常去他家看他打鐵,我特別喜歡那一錘一錘有力的撞擊聲和四散飛濺的火花,還有淬火時候呲呲的聲音和那一縷嫋娜青煙,而且光著膀子的鐵匠身上全是爆炸的肌肉,讓我非常羨慕。

    漸漸地,也跟這位酒鬼大哥混熟了,於是後來每次看過癮,臨走前,酒鬼鐵匠總是對我說:“我打鐵的時候沒酒就使不上勁,你玩兒劍的時候也該整兩口,來!”

    而且每次我都是作出盛情難卻之狀,喝下那杯苦水,常常咳嗽得臉都通紅,然後暈暈乎乎地離開,繼續去練劍。

    後來,居然漸漸貪戀那一口力道十足的辣味,雖然味道永遠是那麽差勁也帶勁。

    然而仿佛也就僅僅是想品嚐那口難以下咽,竟然再也難以忘懷與舍去。

    很快,我的酒量令我父親都咋舌。

    我的小小謀劃也就此得逞了——村裏隻有酒鬼鐵匠這裏兼著釀酒也販酒,而我家在經濟上實在有點兒捉襟見肘,常常吃了這頓沒下頓,完全沒有多餘的錢可以用來買酒喝,也隻能常常去那裏混關係,一步一步,終於被我熬到了混酒吃又不用給錢的地步。

    當然,我也並非僅僅是白吃,多數時候,我還是會幫他一些忙的,久而久之,倒也學到了點兒鐵匠技巧——不過我覺得作用不大就是了。

    感謝我的酒鬼大叔,將來我做了旅人,一定要像宮如靜那樣著書記事,並且把包括他在內所有對我有恩的人都寫進去!

    除此之外,我也慶幸父親並不因我喝酒而責怪。

    “喝吧,男人喝酒很正常。”父親這麽說。

    我對此有些不以為然,便如此糾正道:“男人不喝酒的也有很多,但作為旅人,當然要喝酒。”

    對的,傳聞宮如靜就是嗜酒如命,在學會喝酒的我看來,酒與劍並行,皆是旅人。

    宮如靜也是用劍的。

    醉酒提劍,旅人風流,浪蕩天涯,心窮玄黃。

    何等快意,真是絕妙。

    旅人就該是這樣子!

    後來。

    後來。

    後來。

    一百個日夜,我終於覺得我劍法有成,因為我已經可以凝出劍氣,斬斷巨石了。

    ——

    那天下著大雪,父親坐在屋外,披著蓑笠對雪而飲,我看了他的背影,感覺出莫大的蒼涼與悲戚,好像我不認識他,而他也隻是給我一個背影,傳遞給我悲傷的意境。

    我本是想過去跟他同坐的,但忽然生出一種莫名的畏懼。

    我已是靈師,強烈的直覺告訴我,父親還是父親,但他深藏著的,恐怕是我永遠猜不透的。

    “過來坐。”父親回頭,對我笑,他眼角的皺紋靈動著,像飛魚。

    我便過去。

    “父親,我有話說。”我忍住內心莫名的躁動,語氣淡淡的說,然後坐在他身旁,跟他一起看雪。

    父親咳嗽兩聲,拿過了我手裏的酒壺。

    “好久沒喝過酒了。”他說。

    擰開蓋子,抬手仰頸就是咕咚一口濁酒入喉,父親暢快地歎口氣,又嘖嘖數聲。

    “張鐵匠是個好人呐!”他讚歎道,“讓你白吃了那麽多酒。”

    我厚著臉皮嗬嗬笑著,“我也幫他不少忙呢。”

    “幫忙?沒你的時候,他就做不成活兒了?用得著你?哈哈哈!”父親大笑,從他嘴裏噴出的熱氣酒氣很快融進寒雪。

    我隻能隨著他幹笑兩聲,“也是啊……”

    “我已經廢了,但你不會。”他摩挲著滿是傷痕的手,“我現在隻是感傷,感傷將來我死了大概沒有人為我立碑。”父親的眼睛鋥亮,仿佛雪中碳。

    “那……”我噎住了,心中鈍痛。

    “不過無妨,這村鄰都是好人。”父親笑道,一點看不出傷感的模樣。

    “張鐵匠這酒,比某些所謂好酒,更有滋味。”他又喝了一口酒,然後把酒壺遞給我,“記著,以後不管怎樣,都回來看看。”

    “嗯。”我重重點頭,“父親,你有什麽要對我說的嗎?例如……曾經?”

    “曾經?”他像是在問自己,“有什麽好說的……”

    他忽地回頭,疑惑地看著我,像是預知到了什麽。

    “不是有話說麽,說吧。”

    我低下頭,“我想,雪停後……我就走。”

    他傷痕累累的手一顫。

    靜默良久,他道出一句:“我想到了的……你下定了決心就好。”

    人生而有靈,常有預料,但哪怕做出準備,臨近一刻,也未嚐能雲淡風輕。

    情也。

    ——

    我叫染劍華,我出生在碧荒西南部的紫色公國,神落曆1330年,我十四歲。

    在那年的一個大雪驟停疾風亂嚎的凜冽早晨,我帶著劍與信念離開了那個我生活了十四年的小村落。

    除了父親,沒有人為我送行。

    按父親的說法,安安靜靜的就挺好,免得你這個兔崽子將來不成才白白讓鄉親鄰裏抱希望。

    我覺得這話不對,因為我一定會成為一個真正的旅人,但我同意安靜地離開。

    臨別一刻,我本以為父親會看著我的背影直到消失,大概這就是所謂親情最具體的最佳的也是最簡單的體現,沒想到當我邁開那麽短短幾步然後回頭的時候早就沒了父親的影子——大概是回屋睡覺了。

    切——!

    唯一的遺憾,是父親終究還是沒有說關於他以前的隻言片語,剩下的,就全是興奮。

    廣闊的天地——我來了。

    我開始向東走,那是重嶽王朝的方向,而生我養我的紫色公國則是重嶽的附屬國,據父親說,我們那個村子離重嶽西境不是太遠——比較而言。

    我很期待,宮如靜曾在《重嶽》一書中這樣說:山,極目盡處全是山,無窮無盡;武,連剛學會走路的女童都喜好持木刃玩耍;野,崇山峻嶺,多有名勝古跡怪物連連,野趣非常;酒,辛辣厚重,尤其以土法釀造的穿腸陽炎和宮廷秘酒醉千秋為其中頂尖;而食物者,豐盛至極,山水之間,美食無處不在,同時重嶽也是為數不多的幾個國境之內生有極少亂骸且幾乎無法根除的國度。

    一直以來,我所生活的那片地域,是一望無際的平原,說起來,我還沒有見過山的樣子呢。

    嘖嘖,這樣的國度,確實比了無生趣的紫色公國要好的多,想起紫色公國,我唯一能提起興致的就是傳說中深得國主陛下寵溺的紫桓公主,人們都說她風華絕世,是謫仙子——不過仔細想想,也不過隻是一個人而已,等我踏遍碧荒,想來什麽稀奇古怪驚為天人舉世無雙精妙絕倫在我眼裏也都稀鬆平常了。

    於是乎,我深為自己的遠大誌向而感動,而對紫桓公主的憧憬也被這種情緒衝淡了不少——也許這也是一種另類的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吧。

    東行的過程中,我路過很多村落,也走過了幾個小城市,見到了太多世態炎涼,也感受過人情冷暖,也品嚐過了很多種或好或壞的酒,總之,我依靠著我和我的劍,倒也能勉強過活。

    對!勉強過活!勉強過活……

    “勉強過活”四個字聽起來很狼狽,但我知道,我作為一個剛剛上路的獨身旅人,能勉強過活已經很不錯了,因為旅途中,我看到了好幾個比我混得慘得多的旅人了,而且他們的歲數都比我大多了,更有甚者,一個提著破碗的老乞丐,說他曾經就是個旅人,大好風光沒見多少,卻連回家的力氣都沒了……

    其實我也心知肚明,我比他們強的最大原因,就是我是個靈師,雖然我大概處於碧荒所有靈師的最底層,但相對於占總人數絕大多數的普通人而言,我也是高高在上的,隻因為我是靈師,而哪怕是最差勁的靈師,那也是靈師,與普通人有天壤之別。

    在普通人眼裏,擁有著奇偉的靈力的靈師,有著凡人無法抗拒的力量,宛若天神。

    盡管我能勉強過活,但有時候我也隻能靠偷去謀取我想要的東西——那就是好酒。

    因為好酒的價錢太貴,我哪怕能掙到足夠的錢,可也不想在同一個地方花費太多時間,我是個旅人,還有無盡的風物等待著我呢,豈能在一個地方駐足過久。

    人生一世,誰又能保證自己清明來去呢?我比起那些無惡不作的強盜惡匪或者奸佞貪官之流可要善良多了好不好!我常常這樣說服我自己,然後就這樣,美酒一壺一壺下了肚,也沒背負太多罪惡感。

    而依舊存在著的良心讓我從來不在一家可著勁兒偷,好吧,更多也是害怕惹惱了人家。

    某個囊中羞澀時候的夜裏,我偷偷睡在某戶人家的柴房或者說雜物間的時候,便想,等哪天我也被世人所熟知稱頌的時候,一定睡在誰家就是誰家的榮幸,喝誰的酒就是誰的光耀!

    而且我也一定要像宮如靜一樣寫書,記錄下這世間所有的繁華與荒涼,而當我的生命走向終結的時候,我一定要找一處高山流水白雲悠悠或者隨便一個風景瑰麗放眼無限的地方作為我最後的埋骨地,我想這樣我的靈魂也能日夜欣賞世間廣闊。

    必須接受無數的艱難險阻,這是旅人的宿命,而旅人看到無數的非常物事,也是很愉快的事。

    我能一直那樣勉強過活遊行天下,相對於萬千旅人而言,其實已經算得上是不賴了。

    好也壞也,相伴而生。

    不過好景不長,大概在外半年左右的時間,我在臨近重嶽王朝邊境的時候遭遇了一隻可怕的大鳥。

    隻能說真是倒黴!

    那隻大鳥真是好大啊,足有十丈長,通體銀白,趾爪鋒利,眼睛亮亮的像兩盞燈,不用說,此鳥已經通靈,有了靈力,少說也得活了百年了。

    大概是看我孤身一人好欺負,它呼地就撲了下來!

    猛烈的罡風刮得我睜不開眼睛,我被它帶動的大風刮的暈頭轉向,一個踉蹌就跌倒在地。

    完了!這隻鳥剛才隻是逗逗我,因為它隻是把我撲倒,而沒有動用它那看起來可以分金裂石的爪子。

    可我卻連它表演性的一撲都承受不住。

    它的力量太強了,強到了純粹而沒有技巧的撲擊,便可以逾越淩駕我的劍術,讓我自修的本領甚至沒有施展的機會。

    我沒命的往前狂奔——這裏荒無人煙,距離下一個城市應該還遠。

    一股絕望的情緒流淌,我大感不妙。

    想起午餐時候我是捉到一條小腿般粗的蜥蜴飽餐一頓的,那蜥蜴鮮美的味道我現在都還回味無窮,沒想到此刻我卻要成為一隻大鳥的口糧。

    真是太不幸了!

    我拔出劍來,準備那隻該死的鳥再撲下來的時候說什麽也要給它留下點回禮!

    身後一聲怪叫,刺的我耳朵生疼,一陣颶風吹得我腳步都快了——那種控製不住的快。

    來了!

    我猛地向前一個翻滾!正麵朝上,凝聚一身靈力於劍刃之上,劍氣白光,一閃而過,嗤——

    一長溜兒的金鐵顫音嗡嗡地響著。

    我痛麻的手哆嗦著拿著崩了刃的劍,劍上有一絲血跡,成功了——應該是劈到了它的交趾處,但是,好像沒什麽用……

    那隻銀白的大鳥——不,應該說是猛禽!

    那隻猛禽大概是沒料到我這樣弱小的家夥都能對他造成創傷,於是不再留手,憤怒咆哮著回旋俯衝下來。

    那飛速變大的身形與比我的身體還大的堅不可摧的利爪昭示著我與死神的距離越來越短。(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