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拂3 滅靈絕道

字數:6637   加入書籤

A+A-




    “我講過的那些神話故事,有些也許是真,有些也許已經被誰扔進了廢紙簍,也許嘛,就是也許咯,喂喂喂,你怎麽一臉茫然的表情?哈,你就當我什麽也沒說好了。”很多年以後,真照如此對我說。

    我仍然不知道什麽是真。

    ——

    “……天地有靈源,其中所誕生的萬物生靈都有可能踏入修行之境,就此於修行中求一個大道通玄,化一場長生久視,如此錦繡,卻也受靈源所限,飛天入地雖有神通,卻也跳脫不得這天這地,終究還是要歸塵埃入輪回道散無依,有永生不死的修行者嗎?是有的,不過隻是極個別,這些於各個輝煌時代登峰造極的修行者,可以跨越靈源的限製,別開生麵出一條空前絕後的獨我之道,從此不受約束,是真正的神明。

    神話時代是有這樣的神明的,並且他們胸懷天下生靈,集神之力,合力創造出了兩條修行捷徑,一曰道教,一曰拂教,期望著不論哪條路成功,都可以讓眾生飛升,再不受凡苦纏身,再不必走荊棘修行路。

    後來拂教落魄入邪,害人無數,被絕世修者金靈所滅,而道教的通天之路卻在成功的那一刻瞬間遭遇了整個世界從未有過的大戰。

    來自異界的邪魔風君,殺死了因創造“道”與“拂”而陷入長久虛弱的眾神,又強行取走了碧荒絕大部分的靈源,從此碧荒修行者的境界低到了塵埃,不比曾經萬一。

    隕落的神明有七位,他們死後,道歸天地,其中六道被風君攝走,僅存一道演化而生了後世的六種真術,例如劍心。

    而道教的成功就是湮滅,而之所以湮滅,是因為道教已經讓所有生靈都與天地合道,不再需要道教,道已成道,生即是道。

    可靈源卻不再是完整的靈源,甚至殘缺得可憐,就像是道教為所有生靈推開了入神的門或者說強製把那門拉低到了所有生靈的眼前,可生靈腳下的大地卻突然塌陷,本來近在咫尺的門,突然間遠在天邊,比未有道教之前更遠,遠到了令後世本有機會成神的神才都徹底絕望的地步,從此不論普通人還是絕頂升龍,都看不到那門,就像溝渠已築成,水卻沒了,想想就無力。”

    說到這,真照搖頭長歎一聲,我看到他眼裏毫無波瀾,我猜他這個故事肯定不止跟人講過一次了。

    倒是一旁同坐的我的堂妹齊雪滿完全投入了,神色一直隨著真照的講述而變換,或驚歎,或惋惜,或駭然,或不可置信,一張粉嫩小臉兒做足了平時難得一見的各種表情。

    “中皇一紫,都知道吧?我覺得,如果她生在神話時代,應該也是一位神明。”

    我點點頭,如果他說的是真的,以一紫冠絕碧荒遠勝天下升龍的戰力才情,肯定是會成為神明的。

    雪滿更是一臉憧憬與欽佩神色,她最喜歡最向往的就是古往今來那些盛名遠揚的女子強者了,諸如一紫、練泛舟之類如雷貫耳者,更是令她傾心,每每說起,直怨懟自己生錯了時代,不能相見。

    “就這樣——不過現如今的狀況,也不算多麽不同,隻是修行之路斷了,大體上的局麵,還是那樣,打來打去,而神話時代的那些神明雖然比較博愛,但實際上也不會去理會凡人的戰爭,凡人們為了各自利益而爭鬥,過去與現在沒什麽不同,充其量就是破壞力大小的區別,神明創造道與拂的舉措,其實更多的原因隻是他們不滿足於僅僅是自己成為神明的境界,他們想完成更大的更驚豔萬古的挑戰,就比如讓眾生成神!這就是當天地已經不能再阻礙他們修行之後他們自己給自己出的難題,而當這個可謂亙古第一難的難題解決,眾生成神以天下皆為天上之後,他們的境界也定然會更加圓滿更加高深,成為神上之神。”

    “可惜風君的到來,斷絕了答案的出現,神話時代金靈滅拂,已是天功,而風君所為,卻不知浩瀚了金靈多少倍,風君完全就是滅一界生靈絕天地大道啊——盡管現在的碧荒還是欣欣向榮生靈繁多的樣子,可實際上真正的碧荒早就沒了,生靈也遠比不得曾經的生靈。”

    我忍不住咋舌。

    而雪滿果然也是非常震驚的樣子,可她張嘴又閉嘴,看來也不知道說點什麽好,最後隻吐出一句很沒淑女風範的話,“這他媽的,哎!”

    真照總能說出一些嚇死人的故事來,尤其是關於神秘的遠古的,問他哪兒看來的,他說是一個朋友講的,我問那個朋友是誰,他說是山裏的獵戶,我又問能不能引薦一下,他說獵戶已經被狼吃掉了。

    嗯???這獵戶的結局跟他的故事一樣令人咋舌……

    所以,這樣差勁的獵戶怎麽知道的這些驚世故事?

    定是真照胡編亂造的!

    於是在聽過幾個“獵戶的故事”之後,私下裏我拿這些故事問山淩子,大將軍很是仔細思考了一會兒,才肯定地說他也完全沒聽過這些傳說,隻道是孤陋寡聞,因為碧荒太大了,天曉得傳說究竟有多麽多。

    大將軍不僅位高權重,還博學多識,又從來謙虛,是個頂好的人,所以我覺得他隻是不願拆穿真照,不過真照還真是會編,那些故事都挺有意思的,也許,他真該寫本書,像旅人的《夢穿千界》一樣,雖是幻想虛構卻足夠精彩絕倫。

    想起山淩子,聽說他已經追隨皇帝陛下輕裝啟程去怪石了,怪不得最近都看不到他來飛天殿跟我們聊天講武了。

    這邊,雪滿已經漸漸回過神,臉上又開始充斥著不可一世的跋扈之色,“哼!又擺弄這些古怪的神話故事消遣我哥,還有我!而且我居然聽你叨叨完了!”

    我那比我更囂張更驕傲更不講道理的堂妹已經開始摸劍了,看樣子是想在真照身上留幾個窟窿了。

    真照慌忙逃跑,邊跑邊無辜道“可你剛才明明聽得津津有味的樣子。”

    我心裏咯噔一下,完了。

    果然,雪滿的眉毛擰得高高的,眼睛瞪得圓圓的,直奔真照而去,大有追到天坎都不罷休的架勢。

    真照這家夥,真不會說話。

    剛要喊住雪滿,我眼前突然出現奇異的光景,從氤氳如霧,到纖毫畢現。

    青梅樹,樹下佳人笑,翩翩公子翩然至,相依耳語。

    幸福而甜蜜,肉麻得我有種作嘔的衝動——我最討厭情啊愛啊的了,什麽美人如玉什麽佳人如畫,都沒什麽可愛的,哪兒有修行動人心?

    幸好不多時,這光景又變得模糊,直到消失,隻是景中人的模樣卻仿佛還在著,唉,他們就那樣相識相愛相伴,就那樣化作一簾華美幻影,笑著跨越了千百年,流轉人間。

    真可謂是思戀作景入天地,看遍天地萬萬景。

    這永遠纏綿的感覺讓人顫抖,愛情真是可怕。

    因為我大概猜到方才的景象是什麽了,一場罕見的升龍幻影,而且應該是世代傳頌的青梅幻影。

    至死不渝,真是最深刻的入魔。

    雖然對青梅幻影並不多麽驚歎和喜歡,但能親眼目睹又確實是三生有幸。

    我看著大呼小叫的雪滿追逐著倉惶逃竄的真照,更是不由得聯想起青梅幻影的傳說。

    所以?雪滿,和真照?嗯……

    我開始默默為真照祈福。

    如果不幸傳說成真,以這兩人個性,真照得被雪滿欺負死的。

    ——

    不再理會真照與雪滿的事了,也許他們真的能在一起,反正我對真照印象很好,除了出身和戰力,各方麵都挺不錯的,雖說出身不行,但天下顯貴英雄,追溯起來誰不是草莽?天下寒族敝庭,推古起來誰敢說斷不就王侯將相?再說戰力問題,他再差勁,好歹也是個銳士啊。

    飛天殿三十銳士,王朝年輕一代絕大多數的天才,每一個都是王朝的寶貴財富,而從這一點來看,其實真照已經不算平民了。

    以我來看,真照這小子做齊家的女婿,合格了,如果將來真到了雪滿談婚論嫁的時候,而她又與真照互相瞧得眉眼順,我這個做堂兄的,願意站真照一邊。

    其實朱友良的名聲也不錯,隻可惜我看他第一眼的時候就覺得不舒服。

    他謙卑下的陰險眼神,像極了絕大多數小富而囂張者。

    我敢打賭,朱友良的謙卑,隻存在於飛天殿,因為這裏的人論背景,沒人比他差,唯三的幾乎可以算是毫無背景的媂婭,真照,識玄貞,其實也完全不算沒背景,誠如前麵所言,銳士這兩個字就已是相當程度的背景,從他們成為一名銳士的時候開始,他們就已經脫離平民這個階層了,更不要說媂婭已經有嫁入皇室的風聞,而真照和識玄貞的話——我,許靜炎,以及我們幾個相熟的,都是他的背景,至少這段同窗期,不會改變。

    我也同樣敢打賭,如果朱友良一直這麽自以為是的“深沉而穩重”下去,過不了多久,他就得死。

    很多時候,把壞表現出來,並不一定全然招致禍患,還有真正的迷惑作用。

    當然,我也完全沒有否定“深沉而穩重”本身的意思,隻是朱友良這小子模仿過頭了,沒學到那些狡詐大人們的精髓。

    深沉,穩重,永遠不單單是尋常理解就能做到的。

    例如我,我這麽囂張,別人才覺得我很正常,並且看輕我,而我呢?真實的我呢?他們不知道,也看不清,所以他們會以為我隻會囂張。

    我喜歡囂張,因為不是什麽人都可以囂張的,我就可以,因為我有背景,而我也不以假威齊氏宗族為恥,好玩而已,並且我有分寸。

    我喜歡囂張,因為這正是我的深沉和穩重。

    言歸正傳,嗯,我也相信如果我有難,真照和識玄貞雖然沒什麽勢力並且自身實力也不怎樣,但他們肯定也會做我的背景的。

    不過很有可能是真的做我的“背景”,因為如果齊氏有難——他們兩個小菜頭可能想都想象不到會是怎樣的滔天大難,估計也隻能站在我身後盡力地螳臂當車一番了。

    如此也夠了。

    想到這兒,就覺得更要努力修行了。

    背景這種東西,還是做別人的背景更舒服一些,我希望齊氏的後代都有足夠強大的背景去支持他們有做一個齊滅拂或者齊雪滿的機會。

    我登上了觀道台東側下方的小小山風堂,拜了三拜那石刻的老貓眠樹雕,於窗前迎著風眺望,恰好看到渺茫一線金頂,又迅速匿於雲後。

    封塵帝陵,那一片氣勢恢宏的帝王之宿,見證了整個重嶽古往今來的氣運。

    這一刻,我感覺很大,非常大,天地之間,什麽都是大的,我微若不存,卻可以以靈而長。

    我於堂中安然而坐,閉目而修,身邊長劍相伴。

    正如阿獠喜歡觀道台一般,我喜歡這個小堂,常常來此靜修,這是屬於我的幸福而甜蜜。

    ——

    山風堂。

    重嶽有很多山風堂,就是一間小屋子,三麵開窗,而且沒有門,很是透風,裏麵的設置也簡陋,隻有一個可以是除萬傷樹木材之外任何材質打造的小桌子,放置可以是除萬傷樹木材任何材質雕刻的老貓眠樹像。

    誰都可以進去拜一拜,不拜也沒事,隻是象征。

    穹風與萬傷。

    飛天殿的山風堂是有門的,那是齊滅拂私自裝上的,他不在的時候就開著,在的時候就關上。

    他還故意說反話“這裏不是我的專屬地,你們隨意。”專屬地三個字說得重重的。

    儼然已經把這裏當成了他的道場,他在的時候,沒人去打擾這個跋扈的家夥,要麽是不必要,要麽是忌憚。

    滅拂篇,完。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