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詐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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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庭,陳屍所內,某間殮房中。
靈火懸停在半空中,將屋裏的情況照出了一個大概。一張橫穿整間屋子的長桌上,整齊地擺放著十具屍體。
一道窈窕的身影背對門口,站在長桌的尾端,她身前有一盞更為明亮的靈火,直直地打在第十具屍體上。
那是個俊秀的年輕人,雙目緊閉,臉色蒼白,上身的衣服已經被脫掉了。
一個悅耳的聲音響起,對著那具屍體說道:
“輪到你了。”
……
薑嶼感覺到有人在摸他。
一隻柔軟的手貼在他的皮膚上,開始緩緩移動,以手為尺,在他身上寸寸丈量,直把他從頭摸到腳,幾乎每一處都沒有放過,讓他感覺很不舒服。
“手法太差了。”薑嶼心裏默默想著。
因為那隻手不光隻是在摸,動不動還停住按一按。每次按下去,都有一股靈力直接衝入他的體內,像爆炸一般,攪得他內裏翻騰。
伴隨著動作的同時,還有一個女子的聲音,發愁地自語道:
“沒有傷口,沒有惡咒的痕跡,沒有妖獸化,沒有力竭,沒有……”
“究竟死因是什麽?為什麽和前麵的九具都不一樣?”
話音剛落,那具屍體刷地睜開眼,騰地坐了起來。
……
實在是熬不住了。
薑嶼竭盡所能終於睜開眼,被眼前的光刺得什麽也看不清楚,趕忙下意識坐了起來。剛一起身,便和一個少女看了個對眼。
……還挺好看的。薑嶼心中閃過一個念頭。他張了張嘴,正想說點什麽,眼前忽然一花,額頭突然一涼。
薑嶼隻覺有人掄起大錘照著他的腦門給了重重一擊,把他咣當一下子就又給撂倒了。
倒下之前,他隻聽到一句話:
“竟然敢詐屍?”
……
視線裏是一片黃,薑嶼意識到,剛剛電光火石的一瞬間,他就被人貼了道符。雖然符紙輕飄飄地,但卻如同一座大山當頭壓下,直接把他給“砸”躺下了。
對方出手太快,薑嶼沒有半點反應時間直接被推倒,後腦重重地磕到硬質桌麵上。
“……”
他想要大叫、想要掙紮著再起身,但竭盡全力都做不到。薑嶼猛然間意識過來:她給我貼的是定身符。
耳邊傳來接連不斷書寫的聲音,同時還有一個女聲響起,鎮定地自言自語著:
“詐屍的屍體沒有意識。”
“詐屍不是複活。
“入殮師守則第三條:詐屍者,就地處理。”
處理是什麽意思?既然沒死透,就讓你死得透透的?薑嶼聽到這,心生不祥的預感。
呲啦——
這是裁製黃紙的聲音。
喀拉——
這是碾碎朱砂的聲音。
沙沙——
這是在書寫靈符的聲音。
緊接著那個女子的聲音又一次響起:“下有陳死人,杳杳即長暮,潛寐黃泉下,千載永不寤……”
這是!送魂符咒!
薑嶼頓時急了起來,心說這姑娘做事也太麻利了!要是讓她給自己再貼上這一符,即便沒死也給送到黃泉去了。
被定身符定住隻能喘氣兒的薑嶼情急之下,一股靈力由中丹田孕育而生,順著呼出的氣,照著蓋在臉上的符紙就噴了出去。
符紙被吹得簌簌直響,抖了幾下後,從薑嶼的臉上吹了出去。
“仙子,符下留人!”
符紙一掉落,薑嶼便喊了出來,同時一個鯉魚打挺又竄了起來。
屍桌前的少女還在埋頭畫符,聽到這一聲喊嚇了一跳,眼看那具被她貼住的“屍體”又坐了起來,她的眼中閃過困惑和戒備,腰上懸掛的腰牌倏地一亮。
“你沒死?”她湊近幾步,觀察著問道。
“絕對沒有!”
薑嶼深知這姑娘是個“心動不如行動”的主兒,忙表清白,“死人怎麽會說話?怎麽能對你的問題對答如流?”他說到這,又把手按在胸口,“怎麽會有心跳?”
下一刻,他手上的動作一頓。
那女子的手伸了過來,覆蓋在了他的手上。
兩人的距離一下子拉近許多,薑嶼這才徹底看清楚那個少女的長相:容貌秀麗清爽,眼神落落大方。身著的裙衫像是雲朵織就的,染著深夜時天空獨有的靛藍色。
“確實有心跳……怎麽又有了心跳?”
少女不解地自語道,在“屍體”第一次睜眼時,她分明感到他沒有呼吸,沒有心跳,而且愣愣地看著自己不說話,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綜合這種種,她才按照“詐屍”處理的。
但詐屍隻是部分神魂沒消散,所以能驅動身體。根本不會有意識,更不可能像薑嶼這樣,說話條理分明。
可見是差點弄錯了,要不是“屍體”那麽機靈,及時吹落那張定身符,她手中這張“送魂符”就要出手了,險些送一個活人下黃泉……
想到這裏,少女看向他的眼神多了幾分歉意,她從身上拿出一個卷軸,打開後用筆在上麵書寫了什麽。
看到她的舉動後,薑嶼長舒了一口氣。
呼--看來她是相信了。他正想說話,就見那少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過落在一邊的“定身符”,照著他又一次貼了過來。
薑嶼:“……還來?”
這次薑嶼已經有所準備,左手淩空一指,一道如同細蛇一般的靈氣從指尖迸發出,把這張符淩空擊碎了。
“仙子,有話好說。”
眼見那少女一擊不中,便向後撤步擺開戒備的架勢,薑嶼哭笑不得,連忙阻止,“難道你工作失誤了,就想將錯就錯?”
“既然不是詐屍,那就有可能是詐死。”
說完這話,她兀自背起條例來:
“已知有七種詐死手段,可以暫時處於假死亡狀態;”
“最常用的手段是利用法器將魂魄暫時逼離身體。”
“怎麽就給我定性成‘詐死’了?”薑嶼不可思議地反駁道,“我為什麽要裝死,圖個什麽?”
少女看向他:
“常有嫌犯用假死的方式逃脫罪行,不可不察。”
薑嶼神情一凜,罪行?什麽罪行?
未等他進一步追問,一個洪亮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灌進薑嶼的耳中,攪得他腦袋都有些痛。
“少微,你師姐說,你這有個屍體又活過來了!”
話音剛落,就見屋中其中一麵石壁喀喀作響,原本平常的壁上突然凸出一個人形,像是憑空長出來的。
隨著哢、哢幾聲,來人脫離石壁,顯露出真實麵貌,那是個濃眉大眼、目光銳利的大漢,頭發略顯淩亂,臉上胡子拉碴,身披不合時節的皮袍,極為不修邊幅。
那大漢現身後,看向驗屍的長桌,在一眾躺著的屍體邊,隻有薑嶼一個直直坐著,顯得格格不入。
“稀罕啊——居然真活了!”
那大漢詫異地盯著薑嶼看了好幾眼,開口問道,“我叫黎雲,是翊衛六隊隊長,你是誰來著?”
“我叫薑嶼,是……是……”
薑嶼回答著,但下一刻他就突然卡殼了,臉上的神情逐漸凝滯。
他發現除了名字,他好像對自己一無所知。
“我是誰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