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我名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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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我名荒
朋友,多麽遙不可及的字眼。從有自己的記憶開始,苟三通的意識中就從未出現過這個詞語。
幼時隻懂生存,為了一點食物和野貓野狗爭打得頭破血流:少時,為人所收容,授之道義武技,然而從今往後的生活,便隻和黑暗與鮮血為伴。
苟三通一度陷入了黑暗之中,看不到一點光明,自己的存在好像也變得毫無意義。自己本就是天生地養似的來到這個世界上,別的人家孩子有自己的夢想,有自己的抱負,而苟三通自己呢?僅僅想要吃一口飽飯。
十歲的那年,正像是街頭說書先生口中的故事情節一樣,一個人帶走了小三通。小三通問那人是誰,那人隻說:“你想要吃飽飯嗎?”
小三通天真地點頭說:“想!”
那就跟我走吧,今後的人生可能有些不如人意,但是如若你隻是真的想要吃一口飽飯,跟我來你就能夠實現這個夢想。”那人說。
時至今日,苟三通自然吃了不少飽飯,原本年幼時覺得遙不可及的夢,竟然如此輕易就能夠實現,這一切,都來源於,力量!
苟三通在那個人的培養下知道,有了實力,這世間的一切,都能夠得到。財富、權利,甚至人的性命,都在自己的一念之間。
這些年,苟三通不知度過了多少個陰冷的夜晚,每次從血泊中醒來,抬頭望著夜色濃重到看不見一顆星辰的夜空,不禁沉思自己現在又是為了什麽活著。
曾經從野狗口中奪來的殘羹冷炙都能夠吃得津津有味,現在唾手可得的山珍海味,吃在嘴裏卻是味如嚼蠟。
沉思許久,苟三通明白了,一碗熱羹曾是自己美好的夢想,而現在自己卻是失去了它,所以吃起什麽來,都沒有當初的欣喜,嚼在嘴中自然索然無味。
苟三通突然覺得或許自己的人生,也該到頭了。
那個人對自己所說的正義,在苟三通看來卻是剝奪生命的惡行。或許自己斬殺的那些怪物真的對天下的普通人有著威脅,但是他們之中不乏擁有著強大力量,卻依然膽小如鼠,被人整日欺淩的弱者。他們被視作怪物異類,被人排斥在外,因為樣貌醜陋被綁在火架上焚燒,但是他們並沒有做過什麽壞事。
做了惡人的,相反卻是自己這樣打著正義旗號的人。那個夜晚,苟三通思考著這個問題,那時他的手上不知已經沾滿了多少“異類”的鮮血。
如果說他們都算是怪物,那麽自己又算什麽?自己還不是有著不屬於人類力量的異類?自己還不是身上布滿了異徒的印記?那麽為什麽那些人有罪,而自己無罪?
失去了夢想,質疑著自己現在的人生,苟三通仿佛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他對自己所執行的正義,都無法苟同。
如果正義就是建立在殺戮之上,那麽便變得毫無意義。
這世間的罪惡,倘若能夠斬盡,那麽在央皇征戰八荒,統一五域之時,就能斬盡。那麽自己所侍的正義,究竟為何物?
天魁府上,苟三通見到了賜予自己改變一生力量的人。她並沒有像神明一般不可親近,她竟然隻是一個小女孩。但是她又是那麽難以接近,因為任何人在她麵前都會變得自慚形穢。她就像是神女下凡,即使就靜靜坐在空曠的大殿中央,都仿佛有紫氣縈繞,浮光躍金。
苟三通第一次見到,世上竟然有人的眼眸,就能裝下一片蒼穹的彩霞,她的眼睛是世界上最耀眼的寶石。
但是,有著這樣一對眼眸的人,瞳孔中竟然連一絲人的氣息都沒有。仿若死物,如同一個供人使用的物品一樣,陳列在天魁府內,被三千金甲士兵把守,有四十八盤龍柱鎮守,她根本就是一件物品,而不是賜予自己改變人生力量的心懷仁慈的人。恐怕給予自己這份力量,連她都不知情,而是當做一塊魚肉,任人宰割。
苟三通小乞丐出身的骨子裏的痞氣,促使著他想要接近這個讓人不敢靠近的女孩,假借各種理由登上天魁府,憑借魄血獨有的力量溜進大殿,苟三通總會帶給女孩一些外界的東西,或是一個布偶,或是一根發簪,女孩的瞳孔中,也逐漸有了些神采。
苟三通仿佛找到了人生中新的希望,有了新的夢想。在自己即將被黑暗吞噬的時候,不是一縷陽光照進了苟三通的世界,而是一縷彩霞。他覺得帶給這個女孩的還不夠,他想要帶給女孩更多的東西——思想和世界。
但是這似乎觸怒了什麽禁忌,央皇之下最具有權威的人,拱衛著這顆帝國之主的七位泰鬥七天鬥對苟三通下達了最後通牒,終生不得再入天魁府一步,且賜弑體之刑,發配東土緝拿魄者以示懲罰。
弑體之刑幾乎要了苟三通的命,苟三通不知自己到底觸犯了什麽。這個世界如此美好,思想和人性如此美妙,不正是人性,才改變了自己這個小乞丐的一生嗎?為什麽天機營如此殘忍,剝奪了一個妙美少女擁有思考的權利,反而當做物品關押起來。自己出於人性,報恩之心教之以思想,難道還有罪?
這世界?到底什麽是黑,什麽是白?
苟三通要再回來看看,也要讓那個給予了自己再造之恩的女孩看看!
世界不是這樣的,魄者不是罪者,自己擁有的力量,不正是和魄者一樣嗎?天機營將金粉灌入自己的血液,掩飾其中魄血的黑色,反過來給身負黑色魄血的人戴上罪名,斬盡殺絕,不是自欺欺人嗎?
假如這一切都是權者的陰謀,那麽我便應該用盡我疲憊的身體撕裂這永無止盡的黑暗,為什麽我的眼睛常含淚水,因為我對光明和美好,愛得深沉。
假如這世上還有一份撕破這陰謀的可能,便隻有這片霞光。天之禦魂,擁有著天道七真意和七天元力量的存在,賜予我荒之名的人。
就算拚上我的性命,也要將你從權者的手中釋放,然你看過這世界之後,給正義一個真正的含義,因為你的眼睛最幹淨,才能不帶任何顏色地看清楚這個世界。
所以,去吧,去看看這個世界,我以荒之名,奉汝為君,天道禦魂使之一,終生守護吾之君,哪怕流盡最後一滴血液,也要做你身前的最後一枚盾牌。
……
朋友,這個詞語縈繞在苟三通的腦海中久久難以揮去。眼看著宿白的身影消失在了黃沙之中,苟三通才回過神來,自嘲地笑了笑。
飛甲,就算是自己,傷好時尚且能夠憑借自己的魄血力量應對,而宿白卻隻是個連雙魄位都未曾開啟,武道境界也不過育氣中庸階的少年而已。這樣進入飛甲的巢穴,無異於送死。
苟三通耳朵一動,神色冷了下來:“煩人的狗腿子……”
他將那塊殘破的miàn jù戴在了臉上,手臂上仿佛有一圈圈螞蟻在爬動,那是密密麻麻的黑紋,由蘊含著天道力量的魄血所凝結。方圓千裏的生命,盡管渺小,卻能積土成山,這些凝聚起來的磅礴生命力,並非不是不能將苟三通的傷勢隻好,起碼也能治愈大半,而是苟三通潛意識中將這些力量都暫時保存了起來。他心中的使命,讓他不會將這力量用在自己身上的藥,而是斬斷敵人的刀,他要為心中的那個她斬斷前半生所有的鎖鏈,現在他要為宿白,鋪平走到她麵前的道路。
飛甲原核心區域之外,一聲龍吟響徹天地,這不是徒有龍影的飛沙,而是一條真正具有龍威的土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