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難怪程千帆幽默訝然，劉霞笑著打鬧。

    實則是這位汪先生和中醫之間的糾葛頗深。

    民國十六年的時候，章枚叔先生的弟子餘粨之從日本留學歸來。

    這位餘粨之先生，在日留學期間深受明治維新以及西方思維之影響。

    他認為，醫學不該分中醫或西醫，應該並稱為“現代醫學”。

    為了達到心中“宏願”，他決定力主推動中醫廢除，全麵發展西醫。

    而恰好，彼時的國黨二號人物、時任行政院院長的汪填海，正苦於同常凱申爭權落於下風，汪氏為了爭取黨內、民間支持，以‘革新派’自居。

    故而，汪填海對於餘粨之的此種觀點頗感興趣，甚至可謂是一拍即合。

    汪填海在公開場合表示支持餘粨之的觀點，他表示日本明治維新之所以成功，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日本廢除了中醫中藥，西醫西藥和西方的工業技術一樣，代表科學和理智，中醫中藥代表著愚昧和落後，隻有全麵廢除中醫，才能增進國人健康，強健國人體魄。

    於是，汪院長代表南京國府熱烈歡迎餘粨之，並邀請其成為衛生部中央衛生委員會委員。

    很快，一份由餘粨之起草、汪填海簽字蓋章之《廢止舊醫法案》，就這麽堂而皇之新鮮出爐，並通過行政院向全國發布。

    其目的隻有一個，即便是強製推行此案也在所不惜，務必將“腐朽的、落後的”中醫，徹底廢止。

    當然，關於汪院長大力推行廢除中醫的說法很多，程千帆後來還聽說，有傳聞說汪填海收了西藥廠商大筆錢財讚助，不過，這個傳聞並沒有什麽市場，蓋因為汪副總裁在黨內風評極佳，大家普遍認為汪不會為了錢財行事。

    事實上，廢除中醫這件事，餘粨之是喊口號的，汪填海同意此事，而真正賣力氣去幹活的則是楚銘宇。

    領導一句話，下屬跑斷腿。

    汪填海點頭後，是楚銘宇跑上跑下，力排眾議使得此廢除中醫法案在行政院得以通過的。

    不過，該法案雖然通過，卻也在全國引起軒然大波。

    要知道，儒家口中的暴秦，在焚書坑儒時都沒有燒醫書。

    現在汪院長一紙法案，卻要將這份流傳了幾千年的中華瑰寶給徹底摧毀！

    全國的中醫怒了，他們聚集在上海，組成一個請願團，上南京請願，抗議如此荒謬的命令。

    ……

    國民黨元老於、胡、張、李、戴等紛紛表示支持中醫們的行動。

    本就是用了‘瞎胡鬧’來點評汪氏此舉的常校長，這個時候更樂了，簡直是瞌睡碰到枕頭。

    常校長非常熱情的親自接見全國中醫代表團，力挺中醫：

    校長拍著胸脯表示，我常某人就是從小吃中藥長大的，中藥效果很好啊，我看好中醫，支持中醫。

    常校長一發話，國府內部立刻掀起了弘揚中醫、肯定華夏傳統文化的熱潮。

    廢止中醫之法案，就此不了了之。

    這個事情弄得汪填海灰頭土臉，很沒有麵子。

    這種時候，又是楚銘宇站出來說話，這件事是他楚某人受到餘粨之先生的思想影響，一力為之的，和汪先生無關。

    當然，這話是沒人信的，以楚銘宇喜歡吃喝玩樂的脾性，若是沒有汪填海背後發話，他吃飽了撐著會去惹怒全國那麽多中醫。

    至於大家信不信，楚銘宇壓根不會在意，他要的就是一個表態，表態給汪填海看。

    ……

    “據說是汪夫人堅持。”劉霞壓低聲音說道，“汪先生拗不過，隻好去看中醫了。”

    原來如此。

    程千帆眨眨眼，一幅了然的表情，汪先生懼內，此乃說不得的公開秘密，汪夫人發話了，汪先生即便是好麵子，又豈敢不聽。

    大人物的隱私之事，不可深談。

    換一個話題。

    “對於襲擊者為何會將我們的汽車以及陳副主任的車子誤認為是汪先生的座駕。”劉霞曇口微張，輕輕吐了一口白色的煙圈，“你怎麽看？”

    “我怎知道？”程千帆搖搖頭，輕笑一聲，“總不能是因為那輛斯蒂龐克很摩登，很亮眼……”

    說著，說著，他的麵部表情開始變化，先是驚訝，然後是沉思，緊跟著是發呆，最後是皺眉，以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看向劉霞。

    “你現在明白我為何專門來找你了？”劉霞手指夾著煙卷，“車子是你租來的，我收到消息，丁目屯的人已經將你列為重點調查目標。”

    程千帆上上下下打量著劉霞，似信非信，又同時帶了一絲憤怒，“霞姐，你方才可是說特工總部找我是例行談話。”

    “是對很多人都例行談話啊，你也在其中。”劉霞搖搖頭，“你要曉得，看事情不能看表麵，例行談話是例行談話，私下裏調查則是另外一回事了。”

    “霞姐你也認為我有問題？”程千帆麵帶慍怒之色，“我租車子是自己用的，隻是碰巧秘書長喜歡……”

    “我的傻弟弟呦。”劉霞嫵媚的白了程千帆一眼，左手蔥白一般的手指點了點他的額頭，“姐姐當然是信你的，不僅僅是我，秘書長也相信你是清白的，不然的話，我豈會來找你說這個。”

    “那，那霞姐你的意思是？”程千帆長舒了一口氣，看向劉霞的目光也變得緩和，不過，依然有些驚疑不定，不禁問道。

    “秘書長自然是相信你的，他也說了，是他見獵心喜，強要了斯蒂龐克的，這足以說明你和這件事毫無關聯。”劉霞說道，“不過，刺客確實是有可能是以斯蒂龐克汽車作為刺殺目標，所以，這件事確實是有些難以說清楚。”

    “秘書長的意思是……”程千帆麵色晦暗，說道。

    “秘書長的意思是，你寫一份材料，從你抵達南京開始，特別是打電話去車行租車之後的行蹤，言行。”劉霞說道，她表情真切，“材料寫好後，在特工總部找你談話時主動交給他們，做好自己該做的，咱們身正不怕影子斜。”

    她從搜刮至程千帆的那煙盒中新拿了一支煙，咬在唇間，點燃了，複將煙卷塞進程千帆的口中，漂亮嫵媚的臉蛋寫滿關切真誠，“至於說他們的秘密調查什麽的，不用理會，若是他們做事過分，秘書長自會為你撐腰。”

    “別的不說。”劉霞看著程千帆，“要欺負我劉霞的好弟弟。”

    “姐姐也不是好相與的。”她莞爾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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