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南陽少女,江上錦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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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陽。

    晨陽初升,為霧山村披上一層金色的霞衣。

    村落中央一座獨門小院內,蹲著一位身著紫衫的妙齡少女。

    年約十六七歲,頭梳墮馬髻,一縷黑絲落在額前,俏皮兒可愛,輕紗遮麵,秋水般的眸子專注而認真。

    左手一柄單麵鑿,右手一把木柄小錘,盯著地上一段早已被劃為數截的方木,口中念念有詞。

    “以黃銅切塊,刻以反字,排列於框內,塗以油墨,紙敷其上,書頁即成,此為活字印刷之術也。”

    錘起鑿落,木屑紛飛,不時濺射在少女遮麵的輕紗上。

    半晌之後。

    少女拿起身旁的墨盒,將墨汁刷在其上,瞅了一眼四周,眉頭稍蹙便舒展開來,舉起白湛的小手按了下去

    “果然好用,能想到此等點子,這位外兄也是個奇人。”

    看著手上清晰的‘黃月英’三字,少女嘴角微微上揚,伸了個懶腰,身段玲瓏有致。

    啪嗒!

    一聲輕響,院門開啟。

    看著滿麵喜色的阿母,還有跟在後麵目露思索之色的阿翁。

    黃月英連忙將右手背在身後,乖巧起身道:“阿母,何事讓你這麽高興?”

    “月英,你二姨從襄陽傳來的消息,劉使君長子,也就是你那位外兄指名要取你為妻,阿母同意了。”

    蔡母眉開眼笑。

    她和夫君黃承彥隻有這一個獨生女兒,自小是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所以黃月英迷上木工之事,她都沒有在意。

    可女兒及荓之後,卻無一位世家子弟登門提親,還傳出不少女兒相貌醜陋的流言蜚語。

    她怒了!

    想想自己堂堂蔡氏長女,夫君也是荊襄名士,何時受過這等委屈?

    可每欲辯解都被夫君和女兒以‘不必理會庸人之言’勸下。

    恰好夫君又在南陽結識了幾位賢士,一個姓徐,還有一個姓諸葛的,據說年方十七,夫君常誇他有經天緯地之才。

    她索性也帶女兒搬了過來,看看有無機會撮合一下。

    沒成想今日二妹就派人傳來劉琦意欲提親的消息,她都沒給信使喝口水的機會,就讓他回去稟報了。

    就是要讓那些不長眼的東西看看,老娘的女兒是嫁不出去嗎?

    是你們不配!

    “他啊呸呸”

    黃月英杏目瞪圓,正欲開口說話,卻把遮蔽灰塵的麵巾吸進了嘴裏。

    忙從耳畔取下麵巾,露出完美無瑕的容顏來,驚訝望向母親:“那位外兄要娶我為妻?!!我們總共才見過三麵”

    她第一次見劉琦,還是四年前二姨嫁給荊州牧劉表。

    還有兩次便是在蔡家塢堡,給外祖父蔡諷拜年的時候。

    “州牧之子的眼光又豈是那些庸人能比?”

    蔡母大讚了一句,笑道:“阿母去做飯食,你阿翁和你說。”

    黃月英看著母親走進廚房,眼中帶著幾絲疑惑望向父親黃承彥:“阿翁,我覺得這位外兄娶我的目的沒那麽簡單。”

    “是沒那麽簡單,送信來的是蔡家老仆蔡安,我和他談了兩句,他說你姨有意把一個蔡氏旁支之女嫁給劉荊州二子劉琮。”

    黃承彥平靜道。

    “那阿翁你怎麽不勸住阿母。”

    黃月英蹙起眉頭,自幼聰慧的她又怎麽可能不明白父親話中之意?

    “阿翁沒有阻止的理由。”

    黃承彥淡然道:“月英,你是荊州蔡氏和江夏黃氏的女兒,生來就是世家之女,所以,你的夫君也必然是官宦世家之後,你可明白?”

    黃月英抿了抿嘴唇,輕輕點頭。

    來的是蔡家老仆蔡安,那就說明外祖父蔡諷已經知曉了此事,顯然也是讚成的。

    至於江夏黃家那邊自不用多說。

    自己出身便能衣食無憂,甚至不用學習女紅之事,追求自身喜好,皆是因生在世家所得。

    現在,便是她回報世家的時候了。

    “另外,阿翁也以為,劉琦或許是最適合你的人,他不似官宦之子,你不像世家之女。”

    黃承彥微笑道。

    他是真搞不懂,這兩小輩為何與別家子女就是不一樣。

    但給女兒找一個好歸宿是他這個父親的心願。

    黃月英眨了眨眼睛,笑了。

    好像的確如此。

    他都不務正業弄印刷術這玩意兒,自己刨刨木頭、劈劈竹子啥的他應該也不會反對吧,不如先去考察一下?

    “阿翁,我要去襄陽。”

    “現在去了也沒用。”

    “為何?”

    “蔡安還說了,他從蔡家塢堡返回府上時,看到劉琦帶著幾車硫黃、火硝去了碼頭,聽說要去長沙,按時日來算,現在應是快到江夏了。”

    “硫黃和火硝”

    黃月英眉頭微皺:“他帶這麽多藥石去長沙作甚?”

    “為父連這兩味藥石有何用處都不知道,如何得知?”

    黃承彥無奈攤手。

    “我去書房查查看。”

    黃月英放下手中器具,一煙溜往書房跑去。

    江夏。

    大霧彌漫。

    沔水(漢江)與大江交界之處,一艘兩層樓船順流而下。

    樓船之上,旌旗飄揚。

    劉琦蹲在船倉內,檢查著身前的十幾個木箱,這裏麵,存放著他搜刮全鋪得來的硫黃和火硝,其實就是後世的硫磺和硝石。

    他想盡早平定叛亂,趕在袁術滅亡之前摻和一手,讓老曹不那麽順利拿下徐州。

    火藥這改變曆史進程的玩意兒,無疑是最方便也是最快捷的方法。

    現在的硫磺和硝石隻能天然采集,所以他這次弄到的不算太多,但是對第一次麵對熱武器的漢朝兵卒來說,不少了。

    正當他檢查完畢邁步出門之時,腳下戰船忽然一頓,讓他一個趔趄。

    “郎君勿憂,前方有戰船攔江,應是江夏水軍,不知發生了何事,我等這就前去交涉。”

    門外,腳步聲匆匆而來。

    親衛的聲音隨之響起。

    “水軍攔江?”

    劉琦打開房門,便聽到江麵已然傳來一聲大喝。

    “黃射!長沙有匪亂,你洞庭水軍已開拔湘水剿賊,你不領兵支援,在這大江之上堵我作甚?!”

    長沙有匪亂?

    難不成張羨已經反了!

    劉琦心中一動,快步走向船頭。

    兩艘懸掛‘荊州’‘黃’字戰旗的艨衝戰船戈矛林立。

    還有一艘正向下遊駛去,欲對停留在江麵的幾艘小船形成包圍之勢。

    小船上,一名身穿紅色錦衣的赤膊大漢叉腰大喊,目光卻不住打量著緩緩而至的樓船。

    “一派胡言!長沙動亂,洞庭水師怎會不事先稟報江夏大營私自剿匪?”

    水軍舟師上,一名身穿校尉盔甲的武將手按劍柄厲聲嗬斥道:“倒是你甘興霸,好好的將軍不當,既辭官歸故,又為何來這大江成群結隊?怕不是匪性難改,又想當一回錦帆賊?”

    “放屁!黃射小兒,乃公親眼看著洞庭水師打著剿匪之名入了湘水,還會廝哄你不成?乃公辭官乃是因大江難舍,你若再辱我聲名,休怪某與你不死不休!”

    赤膊大漢勃然大怒,從船上抄起一柄大環刀指著那校尉怒罵!

    “怕你不成,弓弩手準備!”

    校尉抬起手,怒視大漢。

    身旁,一陣令人牙酸的拉扯弓弦聲響起。

    “來人,帶上這枚手信,請黃校尉和那甘興霸上船一敘。”

    劉琦伸手從懷中摸出一枚私印,遞給身旁親衛。

    “喏!”

    親衛接過小印,迅速奔向船舷一側拖掛的小舟。

    半刻鍾後。

    兩道身影出現在甲班上。

    劉琦還未上前迎接,那位身穿校尉盔甲的青年已經大笑著上前而來。

    “哈哈,大郎怎會獨自前來江夏?我與家翁得知大郎將要迎娶堂妹,皆是不勝歡喜!”

    “琦見過黃世兄。”

    劉琦笑著迎上去見禮,眼前之人果然是黃祖之子黃射,看來黃家也已經知道自己要娶黃月英的事了。

    盡管‘大郎’這個稱呼總讓他有些不好的聯想,但這個時代的長子還真就這麽個叫法,他也隻能認命。

    “劉家大郎,你來的正好,你這世兄好生不講道理。某告訴他長沙出了亂子他不去剿匪,老甘我隻是不想待在南陽吃土,邀幾個老友來大江轉轉他就要剿我。”

    一旁。

    甘寧衝劉琦大吐苦水。

    “甘興霸!今日大郎來江夏,某懶得和你一般見識,再告知你一遍。洞庭留守水師人不過三千,他們的職責唯有看守大寨,若真有匪患,他們自會告知江夏再出兵,如今,江夏大營並未收到任何消息。”

    黃射盯著甘寧,強忍怒火道。

    “某隻是實話實說,誰知道報信的信使是不是出了什麽意外”

    “甘興霸,你!”

    二人吹胡子瞪眼,眼看又要劍拔弩張。

    “黃世兄,甘將軍,你二人不必爭吵,我應該知道怎麽回事了。”

    劉琦上前一步,隔開二人麵色微凝道。

    “大郎你知道?”

    黃射震驚看向劉琦。

    甘寧也望了過來。

    “甘將軍,你真看見洞庭水師去了湘水?”

    劉琦看向甘寧。

    老爹值得稱道的軍事作為不多,派別駕劉闔策反了甘寧可謂神來之筆。

    可惜眼光著實不行,隻給了一個雜號將軍的名頭卻不重用,頗感失望的甘寧便遣散部下,辭官隱居至南陽。

    白白把這位智勇雙全的虎將送給了孫權。

    還好。

    現在甘寧沒有離開荊州,還被自己還遇到了!

    “某對天發誓,洞庭水師確實入了湘水,大小戰船二十六,一飛廬,十艨衝,其餘皆是冒突、走舸。”

    甘寧鄭重其事道。

    “什麽?!這可是洞庭水寨全部大船了,何處生了此等匪患,為何長沙竟無一絲消息傳出?!我得盡快報於家翁。”

    旁邊的黃射卻已大驚失色。

    甘寧連戰船數目類型都一清二楚,顯然不是虛言。

    “因為洞庭水師根本不是去剿匪的,也沒有什麽匪患,他們是去投靠長沙太守張羨,自然不會派人稟報江夏大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