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掀起你的頭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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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壽看著一地的銀子,心說好家夥,自己成印鈔機了,遍地撒幣。

    這紮紙成銀術,著實有點意思。

    紮出來的錢,看似確實是真金白銀,與官銀無二,拿到鑄銀坊都分不出區別。

    不過若真隻是這樣,那林壽可就相當於“一術財務自由”了,哪可能有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一打響指,遍地銀元寶噌的冒起火星,頃刻燒成了青煙,連點灰都沒留下。

    林壽瞬間感覺心頭一輕,清心寡欲,無欲無求,心中貪念被燒了個幹淨。

    這紮紙成銀術,紮的是貪戒銀。

    把人心中的貪念紮成銀錢,一把火焚燒幹淨,其實是一門修身養性之法。

    要說這貪戒銀不燒,拿來用會如何?

    貪銀生禍,必有大凶。

    ……

    天光熹微,梆打五更。

    菜市口的早點攤兒出街了,林壽也出了縫屍鋪,去繞著殺頭的刑場晨跑,勤於鍛煉有益身體健康。

    這般場景給街坊四鄰看見了無不害怕的退避三舍,心說這縫屍鋪的小傻子,不知道又發什麽癲病了。

    晨跑過後,找了個早點攤位,買了豆漿油餅,坐下來吃,無意中瞥見早點攤兒的老板,看著覺得眼熟。

    嘖,想起來了。

    這不高員外家那廚子嘛。

    林壽前夜縫的那具屍體,長春鄉半夜殺女的高員外,行凶時給家裏廚子撞見,報官抓了,定罪問斬。

    高員外人死後,家道沒落,解散了仆役庖丁,這廚子失業後來菜市口支了個早點攤,在這賣油餅,然後被林壽偶然遇見。

    走馬燈中之事不是故事,而是在這京城內外每天正發生的大事小情,是老百姓每天過的日子。

    這番偶遇倒是讓林壽意識到,京城雖然大,但江湖終歸是人組成的,自己和在走馬燈中見過的人,並不是毫無交集。

    ……

    炸的香酥可口的油餅吃完,熱氣騰騰的一碗豆漿下肚,腹中飽足。

    林壽抹了抹嘴,拍下三文銅板,這是殯屍司發給縫屍人的夥食費,每月緊俏了點,但也夠用。

    估摸著時辰,縫屍鋪裏那具屍體也該來人領了,林壽正欲抬屁股回去時。

    旁邊胡同裏踉踉蹌蹌,腳步虛浮的走出一人,正走到菜市口大街中間。

    往地上一躺,死了。

    大景朝京城之內,光天化日之下,當街暴斃,曝屍鬧市,周圍市井卻是無動於衷,像是已經對此番景象麻木習慣了。

    林壽看了眼,死人一臉菜色,形如枯槁活屍,已被掏空了身體,心中了然,這是抽大煙抽死的。

    動蕩亂世人命賤,京城內外死人的場景不少見,抽大煙抽死的,家裏沒錢餓的找個繩吊死的,都常有的事,見怪不怪。

    你看那還有個拄拐的老瘸子,正扒那死屍上的毛氈帽呢,秋天過了就快入冬了,這保暖的玩意兒用得上。

    等等,這瘸子也有點眼熟,這不是六號縫屍鋪的縫屍人麽?

    林壽見過這人幾次,印象裏這瘸腿老頭幹縫屍人得有小一年了,命挺硬的,一直沒出過什麽事。

    林壽看著橫街的屍體,扒屍的人,感歎大景朝康泰盛世,民風淳樸。

    然後回了自己的縫屍鋪。

    ……

    王潑皮的屍體給官府的人領走,找個亂葬坑埋了,這不要臉的潑皮無賴,顯然人緣不咋滴,沒人給他辦喪。

    但就是如此一切從簡,官府也是負責了把屍體從縫屍殮容到下葬的完整流程。

    林壽其實一直對此感到奇怪,這裏對喪葬儀式重視的過分了,就連沒親屬管的屍體都會有官府負責送去縫屍入棺下葬。

    雖然一切從簡,都是爛木棺材亂墳崗,但殯葬儀式確實是完整的,就好像不完整走完這套下葬流程,會出什麽事一樣。

    太醫院對此的解釋是防止屍瘟,這愚民說法明顯騙騙平頭百姓。

    林壽可不覺得給屍體縫個胳膊腿,畫個殮妝,能算防疫手段,真想防疫,一把火燒了才對。

    林壽搖搖頭,現在所知信息太少,還是老老實實蟄伏在這縫屍鋪裏苟發育,慢慢探知這世界的秘密吧。

    今晚沒有屍體送來。

    擱在其他縫屍人是高興的事,縫屍有風險,白得一個平安夜,多活一天,是好事。

    但在林壽這可就不是了。

    他還盼著有屍體給賣屍錄呢,沒屍體就沒收益了,殯屍司這業務能力不給力呀。

    大半夜的,林壽躺在停屍的冷塌上,橫豎覺得自己虧了。

    正想著呢,忽聞門外響起鳥喙啄門聲,淒厲的訃告回蕩在京城夜色中:

    “六號縫屍鋪縫屍人空缺!六號縫屍鋪縫屍人空缺!……”

    縫屍鋪,又死人了。

    林壽聽到外麵報喪鳥叫,一個機靈,從冷塌上坐了起來。

    倒不是因為又死了縫屍人,縫屍鋪死人是常態,習慣了。

    問題是死的六號鋪,自己今早才見過,那個扒死人毛氈帽的瘸老頭,是巧合嗎?

    ……

    第二天,天蒙蒙亮,鬼呲牙的時候。

    林壽早早從冷塌上起來,起了門板,出了縫屍鋪子,菜市口沿街走到六號鋪。

    兩個殯屍司的吏目已經在了,還是上次處理二十號鋪時那兩人。

    兩人也還記得林壽,畢竟前天才見過,遠遠看見他,喊他過去幫忙。

    老流程輕車熟路,一盆燒熱的滾燙狗血潑進縫屍鋪,林壽扒頭瞅了眼鋪子裏。

    老瘸子的屍體橫在鋪子裏,滿腦袋都是血,整個頭皮連著頭蓋骨,不翼而飛。

    單一具屍體,冷塌上是空的。

    “六號鋪,昨晚沒分配屍體。”

    兩個吏目在門外說道。

    這人出事,不是因為縫屍出的事。

    林壽聽見這話若有所思,看著那血淋淋的腦袋,又仔細在縫屍鋪裏找了找,果然沒找見昨日這老瘸子扒來的毛氈帽。

    “官爺,我昨日看見一事,不知與這事有沒有關係……”

    “但講無妨。”

    林壽就把昨日在早點攤兒,看見這老瘸子扒死人毛氈帽的事說了。

    兩個吏目一聽還有這事,似乎立刻就明白了,讓林壽帶路去找死人那家。

    林壽帶著兩個吏目找到胡同時,那家正搭了靈棚在辦白事,屍體停在棺材裏,人是抽大煙死的,屍體上沒有傷口,所以也不用送縫屍鋪。

    林壽扒頭一看,那本應被老瘸子扒走的毛氈帽,正好好戴在屍體頭上呢。

    殯屍司的吏目告一聲得罪,一手把官服打理平整好像能以官身擋邪祟,另一手去掀屍體的毛氈帽。

    毛氈帽底下,露出一片連著頭皮血淋淋的頭蓋骨,正是瘸子丟的頭蓋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