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挑燈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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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開了,嘎吱一聲向兩邊排開。

    略顯昏黃的燈光一下子照出來,鋪在地上,落在三人臉上。

    卻在門開口,那幾乎要湧出來的業障反而不見了。卓歌再往裏麵望去時,看到的是一片清明。幹淨的院舍裏種了一排竹子,一棵槐木,一壇子開得零零散散的花。幾盞燈籠懸掛在院牆上,照亮每個角落。

    卓歌有一瞬間的錯覺,門開後,所有的東西都躲了起來。

    出於獵人的本能,她感到略微不安,心中絲絲縷縷煩躁攀附。她不由得稍稍偏頭,看向旁邊的顏承。

    顏承也看著她。他眼神如平靜的湖麵,沒有波瀾,甚至於,像一潭死水。

    不知為何,卓歌忽然就安心了一些,投給顏承一個露齒笑顏。

    顏承正過頭,低聲說:

    “笨蛋。”

    卓歌茫然,我怎麽了我,又罵我……

    “顏先生,魔偶小姐,請進。”寧明軒站到門一側,笑著說。

    顏承步伐大開,徑直走了進去,卓歌跟在後麵。

    見他們都進去後,寧明軒眉頭微沉,隨後左右看了看外麵的巷道,再關上門,拉上栓。

    進了院子,寧明軒便喊道:

    “樂章!樂章!”

    左邊的平房裏應了一聲,“唉!”

    “快出來,有客人來了!”

    腳步聲趕著趟兒,踢踏著傳來。一個看上去十五六歲的少年從平房裏走出來,一眼就看到院子裏的顏承和卓歌,稍微愣了一下後,走向寧明軒:

    “軒哥,你回來啦。”他看上去很開心,看著寧明軒的眼神也有一股上揚勁頭。

    寧明軒點頭說,“這兩位是我的客人。”

    寧樂章禮貌地打招呼,“你們好。”

    顏承點頭,卓歌笑著搖了搖手。

    “他是我的堂弟,叫寧樂章。現在跟著我學些東西。”寧明軒又對著顏承說。

    “也是陰倌?”顏承問。

    “嗯。”

    “何必。”

    寧明軒無奈一笑,“他要學,我也沒辦法。”

    顏承點點頭,沒多問。

    寧樂章雖然年紀小,但個頭不矮,跟著寧明軒一般高,比他又壯實一圈,青春期又生了一圈胡子,看上去像是他堂哥。

    寧明軒轉頭吩咐道:“樂章,去弄點吃點,泡點茶水,我們趕了一天路,還餓著。”

    “嗯好。”

    “對了,你大伯怎麽樣了?”

    “還睡著,一直沒醒。一個月前,還能喂點流食,也還能排泄,但這個月就不能了。軒哥你之前吩咐我說一定要定時擦汗,但就是上周,汗也沒流了。”

    寧明軒皺起眉,點點頭,“嗯,我知道了,你去吧。”

    寧樂章使勁兒點了點頭,好奇地看了一眼顏承,又偷偷地看了一眼卓歌。顏承沒理會他,卓歌給他露了個笑,他慌忙逃竄,踢踏著跑進屋子,急了些,在門檻上一絆,差點撲著地去了。

    卓歌心裏好笑,什麽陰倌嘛,隻是個小孩子啦。

    寧明軒說:“顏先生,坐著歇一下吧。”

    顏承搖頭,“還是先看看苦主吧。”

    寧明軒稍頓。

    “不方便?”顏承問。

    寧明軒一笑,“沒有什麽不方便的,這邊請。”

    他越過二人,朝著右邊的排屋走去。在構型和裝修風格上,左右兩邊的房子沒什麽區別,不同的是,左邊掛紅燈籠,拉電燈,右邊掛白燈籠,點燭燈。

    卓歌雖然在華國待的時間並不算長,但也知道,白燈籠一般是用在白事上,沒有誰平常還掛,晦氣不吉利。她對此有些疑惑,但更令她疑惑的是,夜裏吹著山風,左邊的紅燈籠屋換個不停,使得燈光搖曳,但這右邊明晃晃的白燈籠,同樣都是一根線吊著的,卻一動不動。

    踏上左邊排屋的台階後,她立馬感覺腳踩在地上有種黏糊糊的感覺。但看地上又很幹淨,灰塵都見不著。

    寧明軒沒有直接開門,而是從袖口掏出一張黃紙,在門前晃了晃。不知哪兒來的一串火苗,直接把黃紙點燃。他細聲念叨一些詞後,把燃著的黃紙插進門縫。

    待到黃紙燃完,灰燼全部撒落後,他才推開門。

    “顏先生,請進。”

    說著,他先細節地走進去。

    顏承和卓歌隨後走進。

    一進去,卓歌立馬聞到一股怪味兒,介於屍體和活人之間的味道。她身為獵人,對此比較敏感,眼睛微微眯起,四下打量,在腦中刻畫每一處細節。

    剛進去是一處玄關,玄關接著的是一條兩米寬的走廊,走廊每隔一米點著一盞燭燈。燭燈拉長的光線卻並沒有把走廊照得透亮,反而有一種昏暗感。

    挑燈術。顏承一眼看出來這這走廊點燈的伎倆。

    挑燈術是陰倌常用的手段,一般用來給靈魂引路,設定一條特定的路線,避免靈魂受到其他因素幹擾。

    看這些燈燈芯的指向,路是往著外邊兒通的。也就是說,是把靈魂從裏麵往外麵引。

    由寧明軒領路,他們往前走。

    走廊長而暗,並且不太通風,走起來有種壓抑沉悶的感覺。又因為實現不太暢明,如果是有幽閉恐懼症的人來走,很快就會有窒息感。

    寧明軒一句話都沒說,瘦高的背影壓著燈光,陰慘慘的。

    卓歌把自己代入恐怖片,有種他隨時會猛地轉過身,張開血盆大口的錯覺。

    走著走著,如同踩進了淺水坑,傳出嘩嘩的聲音,但朝腳下看去,又見不到水,也沒有什麽潮濕感。卓歌一直保持自己的肌肉介於鬆弛與繃緊之間。

    穿過走廊後,豁然開朗。

    一個比較大的房間顯露在麵前,由一個七階台階連著走廊。

    整個房間貼滿了黃紙,黃紙上密密麻麻寫著朱紅色的符文。一口泛青色的大銅鍾懸掛在正中央,上頭接在屋梁上。銅鍾被銅鏽包裹得很,瞧見上麵有紋路,但瞧不出什麽名堂來,糊在一起,很不講究。

    銅鍾下,放著一張床,床上躺著個人。

    在卓歌眼裏,這個人從頭到腳,每一處都散發出黑氣。這些黑氣看上去非常粘稠,都到了形成觸手的程度,在那裏張牙舞爪搖擺著。

    而在顏承眼裏,是一個又一個沒有身體的頭顱,在搶占身體。

    它們鑽進去,又被擠出來,被擠出來,又拚命往裏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