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玄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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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歌咽了口口水:

    “這就是業障嗎?”

    寧明軒皺起眉,奇怪地問:“魔偶小姐能看到?”

    卓歌茫然地反問:

    “我不應該看得見嗎?”

    她的確不知道,還以為這是每個人都能看得見的。

    顏承說:“她是我的魔偶,能看見不稀奇。”

    寧明軒點頭,“這樣啊。顏先生果然厲害。”

    卓歌問:“所以,一般人是看不到的嗎?”

    “每個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點業障。如果每個人都看得到的話,那早亂套了。”顏承說。

    “哦,明白了。”

    顏承走上前去,寧明軒跟在他後麵。

    寧明軒的父親隻有四十八歲,但頭發早白完了,眼眶發黑,深深往下陷,遠遠看去如同兩個黑窟窿。

    一隻又一隻沒有身體的骷髏頭在他身上起伏著,某些被擠開的則被上麵的銅鍾吸走了。被吸走的骷髏頭則順著鐵鏈跑到木梁上,然後由走廊以挑燈術布置的路線引走,如同一陣黑色的陰風,忽地吹出去。

    顏承看得出來,這應該是寧明軒自己布置的手段,原理類似於自己的捕魂瓶,但不設封口,上連大梁,大梁又頂著牆壁上的黃紙,目的就是把這些搶占身體的小鬼攆走。

    想法很好,但收效甚微。浪費這口上好的青銅鍾了。

    寧明軒父親身體裏的小鬼多到簡直誇張,照著銅鍾的速度,等趕完小鬼,人都死幾百遍了。

    顏承繞著床走了一圈,然後站在床尾,看著床上男人的眉心,一言不發。

    過了幾分鍾,寧明軒才忍不住問:

    “顏先生,看出什麽了嗎?”

    顏承看著寧明軒,“我跟你的交易是,幫助你的父親驅除身上的業障,對吧?”

    “嗯,是的。”

    “你知道的,寫在契約上的內容是不可更改的,不可謊報情況,也不可反悔。”

    寧明軒稍頓,點了點頭。

    “那你知道,欺騙契約的代價是什麽嗎?”顏承幽幽地說。

    他目光很平靜,像卓歌感覺那樣,是一潭死水。

    寧明軒頓了頓,略顯僵硬地笑著說:

    “顏先生這是什麽意思?”

    “我跨越一個省,來到這裏,不是因為好玩,是實實在在覺得這是一次有價值的交易。但現在,這趟交易,讓我覺得不值。”

    “我不太明白顏先生的話。”寧明軒嘴唇有些幹燥,起了皮。

    “你是陰倌,你身上也沾了不少業障。那你應該清楚,你父親身上的業障不是人惹得起的。”

    顏承撚了撚拇指指肚,他有些用力,把指甲蓋擠出半片白。

    “寧明軒,欺騙契約的代價是客人魯莽的靈魂。”他補充上之前問題的答案。

    這本就陰森的屋子裏,不知從哪兒吹進來一陣陰森的風,將銅鍾微微晃動。

    寧明軒分明的喉結滾了滾,背後冒出一層細密的冷汗。

    他露出森白的牙齒,笑道:

    “果然,顏先生見多識廣。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了。”

    顏承搖頭,“寧明軒,不要和我說些沒用的話,我很討厭那樣。”

    卓歌在旁邊聽著,大概是明白,這寧明軒並沒說實話,事情並不隻是簡簡單單的除業障。她無聲無息地移動腳步,在寧明軒沒察覺到的情況下,走到他背後。於是,她便和顏承呈現出前後夾擊的形式。

    顏承看在眼裏,稍稍一愣,隨後覺得好笑。

    雖然卓歌這麽做並沒有什麽用,但好歹能看出來她很聰明,反應不錯。到這裏,他暗自在心裏給她的身價提高十塊。

    寧明軒眼神晦明不定。心思快速閃動著,他很清楚,自己必須要給顏承一個合理的交代。

    短暫頓了幾秒鍾後,他吐出口氣,無奈地說:

    “我的錯,顏先生,對不起。我承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事實上,我的確在這件事上有所隱瞞。我的父親,寧開河,身上沾染的並不隻是一般的業障。”

    他看著自己的父親,苦笑道:

    “顏先生,請你理解。我實在是擔心你知道真相後,不願意接受這份交易,所以才選擇了隱瞞。我輾轉許多地方,找了許多人,都對父親的情況無可奈何。顏先生是我最後的希望了,實在擔心你不願意。真的,顏先生,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擔憂。”

    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顏承不得不認可,寧明軒很會說話,也很會做表情。

    但可惜的是,他麵對的是一個利益至上的商人。

    和商人講感情?傻子才會這樣做。

    “作為你隱瞞的代價,交易結算時,我會對你進行額外收費。”顏承不為所動。

    寧明軒表情僵住。他沒想到自己語氣這麽低下,說了一番好聽話,顏承居然直接加價。

    “顏先生……”

    卓歌心裏默念,不愧是我的顏哥。

    顏承搖頭,“現在,你還有一次機會,告訴我詳情,否則,我單方麵拒絕此次交易,並收取全部交易代價,包括額外收費。”

    顏哥真狠啊……卓歌咽了下口水。

    寧明軒之前在尋找顏承的時候,就從其他人那裏聽說,顏先生是個絕對吃不得虧的人,也是個不能欺騙的人。現在看來,猶有過之。

    弄到這個地步,他也沒轍了,隻好老實交代,要是再隱瞞的話,真不知道這位顏先生會做什麽嚇人的事。

    “別別別,我說,我說。”

    寧明軒喉結滾動,“我十六歲的時候——”

    顏承打斷他,“別說那麽遠,我不想聽故事,並且,我對你的誠信度保持懷疑。”

    寧明軒尷尬得腳趾抓地。

    他硬著頭皮,重新構思,然後再說:

    “早些時候,我因為跟父親理念不合,離家出走了,一走就是五年,大概是三年前我才重新回到九雲村。那時,父親似乎一個人在鼓搗著什麽,在堂屋的地下室裏,並沒有告訴我,也不允許我幹預他,更不許我進堂屋地下室。我也沒想太多,他反正經常帶著他養的紙傀和木傀出門去,往往一去就是一個月,出門時還把堂屋鎖得死死的,每次回來都臉色都黑一分,人也老一截。

    “我既擔心又好奇,又一次他出門時,就跟蹤他。然後才發現,他去的是亂葬崗,用紙傀和木傀收納死潮氣,也就是常說的陰氣,還去抓那種占了靈媒的孤魂野鬼。

    “剛開始看到,我也覺得沒什麽。不怕難為情地說,陰倌常幹這種事。回家後,我留了個神,折了隻紙螞蚱,跟著父親進了堂屋地下室,然後我才看到裏麵可怕的一幕!”

    寧明軒現在想起來還頭皮發麻,他咽了口口水說:

    “父親想把自己煉成一具玄傀!”

    其實聽到一般,顏承就有預感了,但真的聽完,還是忍不出罵道:

    “你父親是真該死!”

    寧明軒沒有勇氣抬頭看著顏承。

    屋子裏安靜了一會兒,顏承似乎覺得氣不過,又補充一句:

    “多活一秒都是罪惡!”

    寧明軒一愣,這罵人怎麽還帶補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