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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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得動靜,顧長鳴緩緩轉過頭來,看著於海,笑了一笑。

    “薑寧死了。一頭撞在冰棺上。”

    “碧兒告訴過我,她很是討厭吳王,整日癡纏著她。”衛碧娥比吳王的年歲要大上一些,吳王是個性情暴躁的皇子,偏生對衛碧娥與眾不同。

    那年冬獵,他們的計劃被吳王撞破了。本以為吳王會趁機要挾他們,可是竟沒有,他眼睜睜地看著他帶走了衛碧娥。後來吳王被誤傳將太子妃衛碧娥從冬獵上擄走,他也沒有否認。

    “可真是個癡情種啊。”

    顧長鳴喃喃道。

    於海斟酌了又斟酌,不省得說些什麽。

    顧長鳴這回倒是沒有抗拒吃藥,而是一飲而盡。

    於海低聲道“宮中傳來消息,三公子被弘帝任命為欽差大臣,領著驃騎巡邏營的三千將士前往洛水剿滅喻家軍。”

    顧長鳴沒有出聲。若是往日,他早就該說顧聞白不過是飛蛾撲火,不自量力了。

    這回他隻安安靜靜地聽著,仍舊望著外麵漫天飛揚的雪花。

    於海隻得走了出去。臨走前,他隻將門虛虛掩著。

    顧長鳴的院子向來人跡罕至,上回走水後更是鬼影都沒一個。於海坐在廊下烤著火,看著漫天飛舞的雪沫子,漸漸地打起瞌睡來。這幾日他每日隻睡一兩個時辰,年紀輕的時候不覺得累,如今老了,早就遭不住了。

    一覺醒來,漫天的雪沫子仍舊在肆無忌憚地飛舞著。馬古提著食盒過來“老爺可醒了?該用膳了。”

    於海便起身去推門。

    顧長鳴正躺在暖榻上,背對著他們。

    於海走過去“老爺,老爺。”

    顧長鳴不應。

    於海輕輕地推了推顧長鳴“老爺,老爺。”

    他猛然看見顧長鳴懷中摟著一軸畫。

    於海的心顫起來,伸出一根手指,顫顫地伸向顧長鳴的鼻下。

    冷冰冰的,沒有一絲氣息。

    於海癱軟在地,無聲地哭泣起來。

    顧長鳴悄無聲息的死,比起吳王當街撞棺殉情要無趣得多,甚至連一點點的水花都沒有濺起。是啊,寵信顧長鳴的先帝已死,自是無人惋惜他的離去。似是顧長鳴再有才華,似乎也不曾為黎民百姓做過什麽實事呢。

    顧家老太太倒是木然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顧長鳴死了?”穆宣盤腿坐在火塘旁,炙烤著醃製好的鹿肉,眼皮斂著,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二管事躬身站著“是一個時辰前的事。”

    穆宣抬起眼皮,睨了他一眼“顧家老太如何?”

    二管事想了一下“很平靜。”平靜得像一潭死水。人生最悲痛的事,莫過於白發人送黑發人。

    穆宣將鹿肉翻過來,烤得半熟的鹿肉散發出誘人的香味來“明風打到的鹿肉不錯。”他的嘴角微微上揚,“待顧聞白沒了的時候,再告訴顧家老太,顧聞遠的真實身份。”

    “是。”

    顧長鳴沒了,顧聞白沒了,顧家大房唯一的血脈,是蘇雲落腹中還沒有成形的胎兒。

    而蘇雲落,很快就芳魂歸天了。

    若是顧家老太知道真相,估計氣得直接升天罷。

    他拿起一把小刀,將鹿肉割成幾段“蘇雲落……”嗬,竟然在渭城隱藏了好些年,若不是這次她來汴京,他還不曾發現她竟然瞞著他在渭城掙下那麽多的財產。倒是叫他錯了眼。她還以為,她果真是看上趙棟那廝金玉其外的外表呢。卻是想不到蘇雲落竟是借著這個幌子,打好了基礎便借著死遁銷聲匿跡了。他安插在趙家的眼線竟然還傻傻地給他發了密信,說執印人已死,他到底存了幾分疑慮,暗中打探,才發覺這丫頭竟是使了一出金蟬脫殼。

    有意思。

    起碼比她那個祖母有意思得多。

    她是想打破執印人執印的同時,不能同時擁有巨大的財富的規矩。

    真是無知小兒。

    執印者的規矩,已經流傳了數百年,怎地會因為她一個小小的女子,便會改變呢。

    數百年中,不是沒有執印人想像她這般做,想同時擁有執印人之位與滔天的財富,可那些人,都死了。

    鐵打的通順錢莊,流水的執印人。那些人怎地就不明白這個道理呢。

    明明通順錢莊才是背後的主謀嘛。

    帝王的更替,國家興亡,都是他們通順錢莊在背後指使得嘛。

    薑定之所以能當帝王,不過是他看其他人不順眼而已。

    隻可惜,通順錢莊不能獨自坐大。

    穆宣用刀子戳著鹿肉送入嘴中,隨便咀嚼了幾下,便吞了下去。外表保養得再好,可一口牙齒仍舊是出賣了自己。到底是上了年紀,這薄薄的鹿肉,竟是嚼不動了。

    他又夾了一塊鹿肉,放在鐵板上繼續炙烤。

    他悠然自得,站著的二管事卻是汗流浹背。鹿肉很香,可是沒有他的份。

    “季清,查到行蹤了嗎?”

    “沒有。”二管事蠕動著嘴唇。

    “廢物。”竟然還有他們通順錢莊查不到的地方。他們通順錢莊在汴京城裏盤桓了多少年,便是皇宮也是隨便入得。怎地區區一個季清,竟就尋不到了呢。

    二管事不敢言。穆宣是大管事,是掌握通順錢莊要匙的人,是以他喜怒無常,對下屬極為苛刻。

    穆宣將刀子扔在鐵板上,發出鐺的一聲。炙烤的鹿肉沒有來得及翻麵,無辜地糊了。

    “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站起身,將有些皺了的衣衫撫平,臉上恢複了溫和無害的樣子“備車,到蘇雲落的宅子去。”

    他眯了眯眼,看向外頭雜亂無章的雪沫子“記得備上禮物。拜見執印人,不能失禮。”

    季清失蹤,圍困宅院的驃騎巡邏營頭目便換成了一個叫朱衡的校尉。

    他沒有季清那般善良,對楊玉丹的死活毫不在意,對宅院中有沒有吃,更是不會在乎。但他的心眼很死,一整日都能繞著宅院的圍牆來來回回的巡視。

    這算不算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二管事看了看穆宣。

    朱衡不僅巡邏得密,對欲想湊上來二管事也板著一張臉。

    嗬,敢在通順錢莊大管事麵前撒潑,與在老虎頭上拔毛有甚至區別?

    二管事不得不抽出了一個沉甸甸的荷包,塞在了朱衡的手上。朱衡手掌大,一把將荷包接住,卻是睨著眼看二管事“有什麽話,本校尉替你傳遞便可。”

    竟是油鹽不進。

    完了,這朱校尉怕是命不久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