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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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統領的臉沉得像暗黑的夜。

    他不過才離開半日的功夫,原來平靜無波的避風港就出事了。

    毛將軍手下的將士,將避風港翻查得雞飛狗跳。

    還真是可笑,他們不過是到食鮮吃個飯的功夫,就遇上膽大包天的反賊了?林統領疑心是顧侍郎作的祟,可顧侍郎如今安安靜靜地坐在火盆旁,往日俊朗的臉上多了一分蒼白。

    顧侍郎的寒毒,發作了?

    天色越發的嚴寒,細小的雪花打著旋兒落下,仿佛讓人的骨頭裏都鑽了寒風。

    顧聞白的的確確是寒毒發作了。

    不過不是才發作的,而是剛出了汴京城就覺得渾身冷得如置冰窖裏。這幾日,他暗中咬緊牙關,表麵上風輕雲淡。

    好似,吃了魚膾之後,越發的冷了呢……

    終究是不能貪口腹之欲啊……

    林統領關懷顧侍郎“顧欽差這是身子不舒坦?”

    顧聞白撩起眼皮,看到林統領的眼下掛著兩個黑眼圈。這幾日他來來回回的折騰林統領,林統領終究年紀大了,也有些受不住了。

    他唇角微微上揚“是啊,年紀大了,身體比不得以前了。”

    林統領的臉又黑了一黑。他咬著牙“喻世榮已經押來了,顧欽差身體抱恙,這喻世榮該如何處置,顧欽差可還想得起來?”

    旁邊忽而有一道聲音冷冷道“顧欽差如何辦,自有他的考量,你何必咄咄逼人?”

    若是旁人與林統領這般說話,林統領早就一刀看過去了。可如今卻不能。林統領沒看平安,隻轉頭走了出去,出門前丟下一句話“想好了再告訴林某。”

    平安的餘光一直隨著林統領的身影,而後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人麵獸心。”

    顧聞白仍舊微微笑著,抬起眼皮看他。

    他的目光太過清明,沒有一絲雜質。

    平安被他這樣的眼光看得一陣羞愧“顧欽差……”

    “喻世榮便交給你。”目光清明、純潔得像小孩的顧聞白如是告訴平安。平安驚了一下“這,這怎麽行?”他心上人便是喻世榮的妹妹,顧聞白不怕他帶著喻世榮跑了?

    “平安,你雖被林慶慶收養,但骨子裏還是流著忠臣的血。我相信你能平衡好這件事,同時也做得很好。”顧聞白看向平安,目光中全是信任。

    忠臣之後嗎?可忠臣卻被滿門抄斬了。

    平安抿著嘴“平安謝過顧欽差。”他省得顧聞白為何要將這件事交與他。為無辜冤死的家人清洗罪名,還得自己來。

    薑弘……隻要他還活著,定然叫薑弘不得安生。

    他攥緊手,出了門。

    轉角處卻站著林統領。他臉色陰沉“平安,既然逃了出去,為何還要回來。”

    平安沒看他,隻昂著頭走了下去。

    林統領看著平安似是瘦了一圈的背影,眉目陰沉。

    白樂作夢都沒想到,自家閨女看中的兩個男人,差點將自己送進了牢獄。若不是自己貢獻了兩條商船來誘敵,怕是要被剝下一層皮才能脫身。

    白嫻坐在他旁邊,一臉的寒霜。

    白樂也不好訓斥他的掌上明珠,隻得道“下次看男人,不能隻看皮相……”

    白嫻打斷他“阿爹,這事你不要管了。”她語氣冷若冰霜,倒叫白樂唬了一跳,“嫻兒,你想作甚?”

    白嫻目光陰騖“我白家人豈是這般白白受人折辱的?”

    她好心好意,想替他們應得免費的河鮮,竟被他們利用,誣陷成藏著反賊的商賈。不過一瞬的功夫,那毛將軍就將食鮮的人全都抓了去。衝上樓的士兵將她扭送到毛將軍麵前時,他還詫異了一下“原來是你。”

    她那晚偷窺他沐浴,倒成了板上釘釘的反賊。

    若不是林統領及時回來,她如今還要在那又臭又窄小的牢房裏將手心都掐爛了。

    女兒受了委屈,沒有絲毫的低落,白樂甚是高興。不愧是白家的人,有仇必報。

    毛將軍這次雷厲風行,將避風港粗略地梳了一遍。雖然沒抓到喻家匪徒,卻將避風港中的人都有了大概的了解。

    “顧欽差果然計謀過人,膽色過人。”毛將軍大步走進來,一臉的高興。

    這法子他以前怎地沒有想出來呢?借著搜羅反賊的名義,大肆行事,真真是太爽了!說實話,當他看到骰子上寫的“薑狗皇帝必死”時,心兒都顫了顫呢。顧賢弟膽大包天,膽大包天!

    “隻不過,我們這般動靜,會不會將喻家匪徒嚇跑了?”

    顧聞白站在窗前,朝他微微一笑“毛將軍請看。”

    外頭細雪紛飛,經了毛將軍一通折騰,四處靜悄悄的,隻有一輛牛拉板車在泥濘的路上艱難跋涉。

    板車無遮無擋,躺著一個身量不高的年輕男子。

    他臉上不曾清洗的血痂,緊閉的眼睛,微弱的呼吸,身上蓋著的破棉絮,無一不顯示,這人受了重傷。

    駕車的,是戴著鬥笠,穿著蓑衣的平安。

    他拉的自然是喻世榮。

    板車在避風港綿延數裏的岸上來來回回的走了十來趟,走到天色暗了的時候,平安扔下牛車,自己進了食肆吃酒。

    喻世榮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外麵。細雪在他臉上、身上覆了一層白。

    昏黃又孤獨的燈光亮了起來,在巨大的避風港中微不足道。成百上千艘船在河水中搖曳,可沒有人過來看喻世榮一眼。

    好半響後,平安拎著一壺酒走了出來。

    他看看仍舊孤苦伶仃地躺在板車上的喻世榮,笑了“原來你早就是一枚棄子了。”

    他說著,用酒澆掉喻世榮臉上的雪。

    喻世榮仍舊沒睜眼。

    平安倒是心疼起老牛來“這麽冷的天,還是回去罷。”說著便要去驅使老牛。

    忽而一支箭順著風倏然而至,平安眼疾手快,酒甕一砸,那支箭落在泥濘的雪地上。

    一直像個死人一般平靜的喻世榮忽而沙啞著嗓子道“竟是沒有射死你。”

    這喻世榮,還真是冥頑不靈。平安歎息了一聲“大舅哥,這支箭明明射向的是你。若不是我,你早就死了。”

    對於平安死皮賴臉地叫他大舅哥,喻世榮已經麻木了。他冷冷道“哦,那又怎麽樣,我失敗了,自然應該死。喻家人,不是那等貪生怕死之輩。”

    平安笑了“大舅哥,天冷不冷?可你的祖父,你的大伯父,如今都安安穩穩地坐在溫暖的屋子裏,享受著美婢們的服侍……”

    “他們是長輩,理應的。”喻世榮油鹽不進,平安歎為觀止。

    可喻世榮到底還有一點作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