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重提顧遠治水道,夜半城外會子征
字數:8374 加入書籤
宰輔大人是細作!
直到黃昏,晏楚榮才回來。
“是不是韓子征來了?”
他端起茶盞還沒開口,驚訝地看了看我,隨後點了點頭。
“有時候我還蠻好奇的,你們之間是如何做到信息互換的?”
晏楚榮不以為然,喝了口茶“通信唄。”
我更加疑惑“信箋若被人半路截去,豈不是暴露了?”
“不會。”晏楚榮笑道“就算截了,也不會知道內容是什麽。”
“好吧。”
我知道,他們之間有特殊的聯係方式。一時間,居然有些嫉妒。
“那他現在在哪?”
“城外五十裏。”
我微微皺眉“為了等人?”
晏楚榮點了點頭。
我忽然明白了,倒了盞茶水自飲道“算算時間,戎狄這幾天應該會到。”
“對。”
“他一個人可以麽?”我有些擔憂。
倒不是懷疑韓子征的武功底子,但回想起他和元哲的那次拚殺,總是心有餘悸。
晏楚榮似乎沒有什麽擔憂,隻是淡淡說了句“應該可以吧。”
翌日
我與薛沛林,在李景浩的帶領下,看了看連山郡和鏡湖郡的情況。晏楚榮則尋了個由頭,去城外找韓子征。
同時兩個郡的郡守——胡宇傑、袁修也跟著我們一起,詳細說了說各個郡大概的格局和治水建議。
連山郡的情況稍稍好些,因為靠近郢山,可以從山澗取水。
相比較下,鏡湖郡有些棘手。
“沒錯,就是這裏。”袁修領著我們到了鏡水湖。
靠近鏡水湖不到兩丈距離,便問道一股難聞的餿水味兒。
見眾人紛紛捂鼻,袁修苦笑道“這湖連接郢江,原先還有些魚蝦,後來郢江水越來越渾,魚蝦就死了,水草倒是長得茂盛。之後就開始一點點散發出腐爛的臭味,村民們也就不敢靠近了。”
這種情況,倒像是裴啟桓治水論中提到的,“江水倒灌,災害之相”。
薛沛林一手捂著鼻子,一手撿起長樹枝,走近鏡水湖挑了挑,說道“裏麵盡是些黑爛的水草,水都是黑綠的。”
我皺眉道“怕是有毒。”
“有毒?”袁修驚叫一聲,李景浩快步上前,將薛沛林手中的長樹枝接過來扔到一邊。
之前清淤之事,已經讓我顏麵掃地,再不展現點什麽,怕是鎮不住這幾個懂行的。
我仔細回想著裴啟桓那本厚厚的治水論。
原先看不懂,是因為我從未見到過實際情況。
自來了荼州,看到郢江和現在這鏡水湖,我居然開始懂了裴啟桓治水論上的言辭。
“自古湖河江海,萬物皆有定律。一旦出現反常,必遭反噬。”我指著眼前的鏡水湖道“江水倒灌入湖,要麽決堤鬧水患,要麽養分過剩,水草瘋長,最終腐爛到這湖中,毒物自然就出現了。”
李景浩張著嘴,呆呆得看著我。
袁修一臉詫異,緩過神來笑道“想不到裴大人年紀輕輕,居然有如此見識。”
薛沛林投來讚許的目光,突然被他們這樣誇讚,我有些不好意思。
“澤州也有這種情況?”
胡宇傑一開口,噎得我不知如何回答。
我沒去過澤州!
但裴啟桓所繪製的治水詳策,好像並未有湖水倒灌的地方。
猶豫一番,我緩緩開口“澤州倒是沒有。”
李景浩拍了拍手,衝我豎起大拇指“想必裴大人定是博覽群書,見多識廣。大人說的這種情況,正是這鏡水湖當下窘況,想必您心中也有對策了?”
一時間,大家對我又有了新的期待。
我感到臉頰發燙,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這個,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袁修點了點頭“裴大人說的對,書本上的舉措再詳細,也要因地製宜才是。”
“裴大人這麽一說,我突然想起,”薛沛林站在鏡水湖邊,陷入沉思“顧遠顧大人任職郡守之時,這鏡湖郡的確鬧過水患。”
“不錯,”袁修接過話茬“那個時候我也才八九歲,最凶的那次,莊地淹沒不說,就連過往道路上的水,都沒過膝蓋。隻不過後來”
話到此處,袁修不再說了。
李景浩急切問道“後來如何?”
袁修看向薛沛林,薛沛林閉上眼點了點頭。
“後來,”袁修抬手向前一指,道“咱們別在這說了,先往回走吧。”
我們在兩塊莊地之間的小路走著,繼續聽袁修講“後來顧大人跟刺史大人建議,鑿山修渠,把郢江水引出去。後來就出了那檔子事,上邊要問責,便”
“便把這位顧大人推了出去?”我看著袁修問道。
袁修沒有看我,隻是低頭沉默。
薛沛林歎道“當時朝廷本就為著荼州水患發愁,鑿山鬧出百餘條人命,不處置難以平民憤。”
“可自我記事起,這鏡水湖沒有出過水患啊。”胡宇傑喃喃自語。
馮睿扭頭看了胡宇傑一眼,笑道“那是因為鑿山之後,水位下沉導致的。”
李景浩說道“那這麽說來,當時這位顧大人,所行的鑿山之法是有效的?”
薛沛林頓住腳,我們幾個也跟著停了下來。
薛沛林張了張口,剛想說什麽,袁修抬手按住薛沛林的胳膊道“薛大人,切勿重蹈覆轍。”
薛沛林嘴唇顫了顫,重重歎了口氣。
我冷眼看著,多少有些推斷。
可惜我不懂治水,若貿然出頭,怕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隻要改了這江水倒灌,鏡水湖的問題便迎刃而解了。待詳細的地形圖出來,咱們在細細商量。”我走到薛沛林身側,輕聲安慰。
袁修看我的眼神中,帶了些許肯定“裴大人說的是,這兩天我便著手繪製一份詳細的地形圖,爭取早日弄出來。”
出了莊地,太陽快要落山了,李景浩將我們送回刺史府,一個人走了回去。
吃了點茶水果子,不顯餓意,便沒有和馮睿、薛沛林同席,自己一個人回了廂房。
倒不是有多刻苦,而是對這荼州治水實在不通,幾個郡守對自己所轄之地又了解甚深,隻好從箱底拿出裴啟桓的治水論,希望能找到對策,以免遭人懷疑。
天色漸晚,有些看不清了。
我拿出火折子,點燃了桌上的燭台。
有人在外輕輕叩門,開門一看,晏楚榮拎著藥箱站在門口。
“裴大人,該換藥了。”
我點了點頭“有勞晏大夫。”
隨後側身讓他進屋,我扒著門框向外望了一眼,領路的小廝已經走遠。
插上門閂,坐到桌前,看著晏楚榮道“我需要見他。”
晏楚榮笑了笑“我想你是要見他的,這不就過來了。以你的輕功,悄悄出去不是難事。子時吧,人們睡的正沉,我在巷口等你。”
我看著桌上的治水論,淡淡回了句“好。”
“那我先走了。”
耳邊聽到晏楚榮的聲音,我點了點頭,繼續盯著治水論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回過神發現屋內空蕩蕩的。
外麵打更聲起,亥時三刻。
我吹滅蠟燭,借著朦朧的月光,去翻夜行衣。
待夜半子時
我抄起治水論放入懷中,輕掩門後,迅速閃到牆根,翻牆而出。
走到巷口,見一人頭戴黑色帷帽,黑色緊身衣勾勒出身上線條,在朦朧的月光下,散著神秘氣息。
我放輕腳步,緩緩靠近。
“走吧。”
直到那人說話,我才確定是晏楚榮。
“我還是第一次見你穿成這樣。”我上下大量一番,暗怪自己眼拙。之前韓子征一襲盔甲,整個人透著剛毅冷峻的特質,本以為這就是世間男兒該有的模樣。再看晏楚榮,一改往日溫潤氣質,這幅打扮倒頗有生人勿近的冷酷樣,與韓子征更像是一正一邪的較量,讓人難分伯仲。
晏楚榮見我盯著他,笑道“怎麽,不好看?”
“好看!”我憨笑起來“沒想到,你這麽好看。”
他停住腳,我仰起頭,卻看不到他的臉。
忽然他握住我的手腕,將我拽到牆根!
我不受力地磕到牆上,後背有些疼。
晏楚榮掀起帷帽,白皙的臉在月光下更顯精致“不如,今日先不去找他了。”
晏楚榮的話讓我摸不著頭腦,我摸了摸懷中的治水論,仰起頭看向他“我今天”
話還沒說完,他的臉在我眼前瞬間放大!
一股冰涼傳至唇邊,他的呼吸聲有些粗重。
我的臉開始發燙,所幸他沒有更多舉動,如蜻蜓點水,停留片刻便離開了。
晏楚榮抬手捂了捂臉,轉過身去。
頓時,兩個人尷尬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那個,呃”我舌頭打結,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晏楚榮冷靜下來,依舊背著身子,低聲道“抱歉,我失態了。”
“沒事。”我抿了抿嘴“走吧,主人還在等咱們。”
晏楚榮背對著我,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可說話的聲音卻變得生冷異常。
“我說過很多次,”晏楚榮倏地轉過身來,一隻手緊緊捏住我的胳膊,咬牙切齒道“不許喊他主人!”
眼前的晏楚榮,全然沒有了往日的溫柔。
“我,我不喊就是了。”
胳膊上的痛感一點點消散,他鬆開手。
晏楚榮低下頭,喃喃自語道“你就是你,不是他的奴。”
我揉了揉胳膊,隨後牽住他的手“別生氣了,我絕對改!”
晏楚榮抬眼看了看我,別過頭笑了起來“走吧。”
守城的士兵不問來人,不盤查搜身,隻是坐在椅子上,翹起二郎腿,衝晏楚榮伸手。晏楚榮掏出兩錠銀子,那士兵笑嘻嘻地將城門打開一個口。
我扭頭看著那個士兵,開口道“這兵怎會鬆懈至此?”
“因為窮。快要餓死了,誰還會為國盡忠。”
晏楚榮的話雖是無情,卻也在理。
城門一裏外拴著馬,借著月光,很快到了城外五十裏處。
這裏四處荒涼,下馬後,晏楚榮領著我朝竹林深入走去。
竹林深處,有亮光,朝著亮光的方向走去,一間簡陋的茅草屋赫然出現在眼前。
晏楚榮站在門口,輕叩兩聲。
聽見拉門閂的聲音,木門打開,韓子征站在門口,說了聲“進來吧。”
“怎麽才過來?”韓子征坐在桌前喝了口茶。
我剛想喊“主人”,忽然想到晏楚榮在巷子裏生氣的模樣,愣是咽了回去。“抱歉,少將軍,我”
“路上耽擱了。”晏楚榮不客氣地坐在旁邊,臉上掛著滿意的笑。
我低著頭,稍稍抬眼看向韓子征,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晏楚榮,臉上的笑意慢慢消失。
“想不到,小七跟我這樣生分了。”
聽到韓子征的話,我忙搖頭“不是的,您誤會了!”
晏楚榮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衝韓子征道“本來也沒有很親近吧?是不是啊,小丫頭?”
晏楚榮十幾年沒這麽喊過我了,沒想到今天在這說這種話!
我被臊得滿臉通紅,站在原地不停地摳手。
韓子征勉強掛起笑容,看著我道“說正事吧。”
晏楚榮收起玩笑,正色道“她要見你。”
“我知道。”韓子征帶著微笑看向晏楚榮“我的人,我還是了解的。”
兩個大男人,像鬥氣一樣,互盯著好久。
再這樣下去,不會打起來吧?
我咽了咽口水,小聲道“那個,我其實今天來,是有要事。”
韓子征眨了眨眼,回過頭來看著我,笑道“什麽事?”
我將治水論從懷中掏出來,遞給韓子征“我到荼州之後,發現裴啟桓的治水論,有很多地方都和荼州是吻合的。裴啟桓到過荼州?”
“沒有。”韓子征肯定的回答,並沒有減輕我心中的疑惑。
“我到荼州之後,發現荼州很多問題,都能在治水論找到對應的。但是我詳細翻了翻,發現這本治水論不全。好像是被強行分成了上下兩冊,上冊全是地形描述和問題匯總,下冊才是治水對策。”
韓子征沉默一番,爾後答道“你說的沒錯,這治水論,的確分上下兩冊。”
我忙追問“那下冊在哪?”
韓子征不再看我,眼神飄忽“下冊,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