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隨星而來 第二十六章 冬官之才
字數:5945 加入書籤
第二十六章冬官之才
明代人說話,喜歡用古稱,特別是在官製上麵尤其是這樣的。
所謂之冬官,就是工部尚書。
在張叔大看來,周夢臣的才華是足以勝任大明工部尚書的。
這個推斷也不是憑空而來的。是有事實依據的。
周夢臣剛剛處理的木料加工的問題,其實一個相當普遍的問題,古代很多東西都是木製的。可以說古代中國稱之為木材社會,也是合適的。
船隻,房屋,各種器物,大多都是木材做的。
所以,對木材加工。是很多行業都要麵對的問題。
古代砍伐木頭,並對木材進行初步加工,是一個很艱難的苦役,死的人是非常多的。
周夢臣僅僅是數日工作,就將這個難點給攻破了。
如果不是張叔大親眼所見,也不會相信的。
更讓他覺得不敢相信的,不是別的,是周夢臣驗算手稿,還在他手中。
雖然有一些東西,張叔大還看不懂,就是為什麽周夢臣確定齒輪按照這樣的安置。
這一點需要用到漸開線函數。周夢臣是直接省略過程。
但是張叔大可以確定的是。周夢臣能力,不僅僅在於解決這些小問題上麵。
張叔大對周夢臣冬官之才的判定決定是負責的。
在這個基礎之上,張叔大才有意讓周夢臣走科舉正途。無他,因為這不是明初了。
明初一直到正統前期,還有工匠出身的工部尚書。
但是而今天下隻將科舉當成正途,想要當工部尚書這樣的高官,不是進士出身,簡直是不可相信的。
甚至不要說工部尚書,就是工部之中當一個正堂官,沒有一個進士出身,也是不可能。
這就出現一個悖論。
在張叔大看來,周夢臣的才能足夠擔任工部尚書。但是周夢臣必須考一個進士才可以。
這也是張叔大想要讓周夢臣走科舉正途的原因所在。
為官最重鄉情。
如果周夢臣在朝廷之中步步高升,對張叔大也是很有幫助的。
周夢臣卻不知道張叔大心中是如何想的?周夢臣心中暗道“我?考科舉?我上輩子,就是一直學學學,考考考。這一輩子,絕對不讓別人考我。而且什麽四書五經,讓我更是討厭,我好歹是新時代四有青年。誰想學這些老古董。”
周夢臣哈哈一笑,說道“謝張兄吉言。”
半個月後。
總兵府之中。
豐城侯李熙正在與巡撫車純說話。
兩人先是商量朝廷新下來的命令,鹹寧侯仇鸞上奏朝廷要求撥給軍糧。戶部下令,要求從湖廣撥給了。
這事情說大也大,說小也小。
不管涉及軍民兩方,車純自然要與李熙商量一二。
車純已經六十多歲了。年老體衰,不過倒是一個清官,凡是以清靜為務,與民休息。但是對很多人來說,這個巡撫,似乎都沒有什麽概念了。總體上來說,也算是一個好官,這種不受賄,不折騰,不亂搞的官員。對百姓來說也算是一件好事。
兩人商量完了。
車純隨意問道“李侯,你對這個鹹寧侯有什麽看法?”
李熙冷笑一聲,說道“我家與他家不對付,少年得誌,一點都不安分。根本不知道如何才能維持家門不衰。”
車純也能理解李熙對仇鸞的不對付。
首先,仇鸞的鹹寧侯這個爵位,並非開國靖難所封,而是正德年間,平定安化王之亂,正德皇帝所封。新舊勳貴彼此之間不和睦,也是非常正常的。
其次,就是仇鸞的作風問題了。
提起仇鸞的平步青雲,不能不提大禮儀之事。在二十年前,剛剛繼承爵位的仇鸞,在大禮儀之中,旗幟鮮明的支持嘉靖皇帝,得到了嘉靖皇帝恩寵,這才有現在的地位,在郭勳倒台的情況下。仇鸞幾乎是勳貴之中代表人物了。
但是這種做法,與老勳貴們的作風完全不一樣。
大部分勳貴包括豐城侯李家自己,都是以明哲保身為要旨,畢竟勳貴爵位已經與國同休,隻要不犯什麽大錯,就能世世代代富貴相承。很多渾水也就不用多參與進去了。所以不會輕易站隊的。
所以在大禮儀初期,大部分勳貴都沒有站嘉靖這一邊。
這也是李熙鄙視仇鸞毛糙,不懂傳家之道。而仇鸞未必不鄙視這些老勳貴們都是一群酒囊飯袋。
車純對他們之間的矛盾,並不是太在乎,隻是而今俺答在西北作亂,車純雖然是大明湖廣巡撫,也不能不關注西北軍事。
車純問道“這位鹹寧侯用兵如何?”
李熙冷笑一聲,說道“用兵如何?他用兵之道,如何能有他投機一半能力,就不至於如此,當年安南莫氏做亂,大兵討伐,未交兵而歸,不就是他那個主將做的事情,在廣西銀起民亂。”
“咱們湖廣的民脂民膏,給他,都是浪費。”
車純微微皺眉說道“豈有此事?”
李熙說道“這事情邸報之中都有。我能騙你?”
車純不由皺眉,說道“怎麽能如此?”
李熙說道“怎麽不能如此?”他說到這裏,硬生生將後麵的三個字給吞了下來。
這三個字,就是大禮儀。
大禮儀這三個字,可以概括從嘉靖登基以來到現在大明朝廷的一切政治活動。
從剛剛開始,嘉靖皇帝與楊廷和等人政爭,以及各任首輔的所做所為無不是以此目的。就拿而今的首輔夏言,夏言之所以被重要,就是夏言在禮法上造詣,如果翻開明代禮法,就會發現,明代禮法改易大多都是嘉靖年間。
就拿大家都熟悉的天壇與地壇。就是在嘉靖年間分開設立的。
一切政爭都以大禮儀的是非為是非。
當然在嘉靖初年之後,似乎大禮儀的氛圍變淡了許多。
但實際上,嘉靖年間政治潛台詞,從來沒有淡去。是人人知道,人人都不願意多談的事情。
車純話雖然沒有說出口,但是言語之間的意思,李熙已經知道了。
李熙歎息一聲,說道“你聽到風聲了嗎?”
車純說道“什麽風聲?”
李熙說道“陛下想讓獻宗皇帝入太廟?我想這事情總就要結束了。”
車純聽了一瞬間露出一個苦笑的表情,隨即收斂,說道“這是陛下一片純孝之心。”
世界上有比這一件事情更加荒唐的事情嗎?
太廟是什麽?是供奉大明列祖列宗的地方。而且並不是這所有皇帝都能在太廟裏麵待著。太廟之中,隻有七個位置。而獻宗皇帝是什麽人?就是嘉靖皇帝父親,眾所周知,嘉靖皇帝乃是藩王繼承王位的。
也就是他父親,乃是一個一天皇帝都沒有當過的藩王,更不要說對朝廷有什麽貢獻了。
這樣的事情,已經夠荒謬了。
更荒謬的是,不管是車純與李熙鬆了一口氣,這是嘉靖皇帝一直以來孜孜以求的事情,從追封興獻王,到追封獻宗皇帝,單獨立廟,到一步步到現在,列位太廟,已經到了無以加複的地步了。
縱然嘉靖皇帝再有什麽純孝之心,也不至於將獻宗皇帝放在天上吧。、
雖然這一件事情其實很荒謬的。
但是現在朝廷上下,都不想再折騰了,隻想讓皇宮那一位,不要折騰就行了,那位安安分分當皇帝,他們安安分分的當大臣,再好不過了。
隻是他們並不知道,大禮儀之事畫上終點,卻是更加雲波詭譎的嘉靖後期政局姍姍而來。
這個話題說到這裏,也就到了盡頭了。
官場上的人,從來不會交淺言深。很多事情點到為止就行了。特別是這種敏感的話題,更是如此。雙方都無意深談了。
“咚”的一聲,一聲鍾鳴打破了沉悶的氣氛。
這聲音厚重且有餘味。
車純岔開話題,目光捕捉這聲音,看到在角落之中一個奇怪的櫃子,說道“這是-------”
李熙也鬆了一口氣,連忙解釋,說道“這是犬子朋友新造的玩意。也就是一個刻漏,對,叫水鍾。我看了,也頗有妙用,可以當個擺件。”
車純幾步上前,端詳著這個刻漏。
如果讓周夢臣看見這個刻漏。決計不認識了。
別的不說,上麵有著抽象的猛虎浮雕,上麵還有很多金銀線條,簡直是藝術品,就是那種放在後世,足夠進入博物館主場地供人參觀的存在。雖然趙九的手藝不錯,但是與這些豐城侯家裏養的匠人,雖然比不上大內,但也是當時第一流的存在。
車純聽了李熙的解釋,說道“頗有意思,看上去精妙不下蓮花漏。”
李熙說道“既然巡撫大人有意,就帶走一台,也算是我送大人一點心意。”
車純輕輕一笑,說道“那就卻之不恭了。”
這一個水鍾,對於這些達官顯貴之間的交際來說,隻能說是小禮物,不過是尋常政治生活的一個注腳而已,但是對於周夢臣的水鍾生意來說,卻是一個天大的機會,簡直是一塊金餡餅砸了下來。能將人砸的頭破血流,真讓人吃不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