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張居正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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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張居正的想法
大明田賦,黃冊,土地製度難道沒有問題嗎?
不,不僅僅有問題。而且是有大問題。
畢竟,嘉靖登基之初,就是想動土地的。但是一係列事情下來,最後,嘉靖初年的改革,最後不了了之。強勢如嘉靖在這上麵,也不能做什麽。
可見這裏麵的問題之大。
周夢臣更知道,張居正的一條鞭法。本質上就是對田賦的改革。
雖然有很多非議,但也知道。但張居正改革的成果,卻是有目共睹的。
可見大明土地製度問題之大。
周夢臣知道,張居正雖然而今是他的得力臂膀。但是如張居正這樣的人物,決計不可能僅僅是別人的助手,他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張居正的思想或許比曆史上有一些變化,但是他的著眼,也是在土地上。
畢竟,在中國,土地問題就是所有王朝的根本問題,土地問題解決得好,國祚就多一些,土地問題解決不好,國祚就短一些。青史昭然。
從某種程度來說。張居正所提出的才是大明最根本的問題,周夢臣一直以來都回避這個問題。
周夢臣沉吟片刻說道:“叔大,你我多年朋友,肝膽相照,我也不瞞你了。我不是不知道本朝根結在此處,而是正是因為本朝根結在此處,我越要放在後麵來做。”
“做事如用兵,要先易後難,先小敵後大敵,土地一事,不知道多少人身家性命所係,隻要稍稍一動,就會引來極大的反撲。但是而今我先從外圍下手,叔大你沒有計算過,而今田賦已經不是朝廷收入大頭了。如此一來,動土地即便有所動蕩,朝廷實力越強,就越能鎮壓下去。如若反過來。恐怕事與願違。”
“叔大之心,我豈能不知道。隻是要暫且忍耐。”
張居正說道:“如此我就放心了。不過,周兄對最底層百姓還是不大了解。雖然,而今朝廷其他賦稅收的不少,但是真未必見得,就勝過田賦。因為從土地收上來的,不僅僅有天賦,還有賦役。”
周夢臣心中一動,說道:“這倒是我想差了,隻是越是如此,越不能輕舉妄動。”
大明田賦兩千三百多萬石。折合銀子不到一千萬兩,似乎僅僅是大明今日稅入的四分之一。但是實際上,大明從來是田賦輕,而賦役重。
田賦征收不多。隻要不搞出什麽飛灑,將達官貴人的賦稅落在普通百姓身上,等手段,一般人都交得起田賦,但是賦役太重了。
其實也不是賦役太重。
在太祖時期,最重均平。不管是田賦還是賦役都是平均到每一家每一戶頭上。十年才賦役一輪。一輪數月而已。但是這一切均平的根據就是黃冊。
但是而今的黃冊,早就是幾百年前的廢紙了。
一點用都沒有。於是就有了賦役濫發,或者賦役不均等等事情。讓人家破人亡。
賦役就是百姓自帶幹糧無償的為官府勞作。從而衍生出種種費用。可以說,最基層的縣衙,很多都是從賦役上撈油水,才能滿足上上下下的胃口。
而賦役本身就是無形的勞作。其中上下其手,太容易不過了。讓下麵人多幹幾天活,百姓也隻能從了。畢竟這些事情告狀都沒有什麽證據。
如果賦役折算成為工錢。那麽大明六千萬人丁,已經黑戶額外增加的賦役時間。那就是一個天文數字。未必就比海關賦稅要少了。
別的不說,五六十年代的農田水利建設,幾乎都是用這種方式來進行的。二三十年下來,真做到了將中華大地變了一個樣,幾乎所有的土地都有完善的水利工程。
如果這些工作量折算成錢,將是一個何等可怕的數字。
總體來說,賦稅問題的難度,是小於賦役的問題。而賦役問題的難度又是小於土地問題的。畢竟已經侵占過的土地,讓人再吐出來,簡直比殺人還難。
張居正也算是安心了。說道:“如此我便放心了。”
周夢臣說道:“此事你可有什麽想法?”
張居正說道:“你可知一條鞭法?”
周夢臣心中一動,果然張居正如同曆史上一樣,看重了一條鞭法。畢竟一條鞭法其實並不是什麽新鮮玩意,可以說在成化年間就已經有了雛形。這嘉靖初年也有人推行過,隻是都是以省為單位。而且很快就不了了之了。
周夢臣說道:“自然知道。不就是一切賦稅折銀,一體繳納。公私兩便。”
張居正說道:“正是。”
周夢臣說道:“這個我也想過,卻有幾個難題。第一,百姓手中哪裏有錢。百姓從來是賣了糧食才有錢,而青黃不接的時候,與秋後糧食價格一個天上一個地上。如果硬要用銀子交稅,恐怕這價格浮動會更厲害。恐怕僅僅是肥了糧商。”
“第二,一切賦稅折銀。真的能保證,今後這些賦稅不會重新加上去。如此重新增加這些賦稅,就等於對百姓加稅了。”
“本來還有火耗問題。而今一切用銀元,銅錢,算是解決了一個。”
張居正聽了,說道:“飛熊已經,計將安出?”
周夢臣說道:“要解決第一個問題,卻也不難。隻需在全國建立一套官倉體係。叔大有心,這一次戶部改革的時候,就可以先試行一二。第二個問題,我也沒有辦法,可以說,今後定然會加上去的。所有有些賦稅,並不是合並得越少,越好。或許保留幾個重要的稅目。或者僅僅是合並征收。而不核銷稅目?”
著名的黃宗羲定律,說的就是這個問題,意思每一次賦稅改革,都會降低農民負擔,但是很快就會反彈,農民負擔會迅速超過改革之前的負擔。
所謂“積累莫返之害”。
張居正一時間覺得頭大。
建立一套遍布全國的糧倉體係,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不要說思考合並賦稅之後的問題,這的確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
張居正看著周夢臣,心中悠悠一歎,暗道:“果然,宰相必出於州縣,我在翰林院坐了十年冷板凳。固然有今日的地位,但是在很多事情上,遠遠是比不過周夢臣的。甚至永遠都比不過周夢臣了。”
張居正內心深處,對周夢臣其實並不是太服氣。甘為周夢臣之下,是政治上的一種有利選擇,而不是真心服氣,願意為周夢臣的副手。
畢竟,天下有能力的人,即便表麵上似乎很謙遜,但是骨子裏都是心高氣傲的。張居正更是這樣的。
而今日,張居正忽然覺得有些服氣了。他服氣的並不是周夢臣的學問,畢竟張居正是一個實幹家,對於儒學各種學說,並不是太在意的,有些人評價張居正,說他骨子裏是一個法家,就是因為這個。
他服氣的是周夢臣處置政務的能力。
這是他覺得最重要的事情,同樣看到了一條鞭法,周夢臣的思考,就比他深入比他完善。張居正自然有幾分灰心與服氣了。
隻是,張居正並不知道。周夢臣之所以有這個想法,正是因為張居正的一條鞭法,在明朝的曆史上是濃墨重彩的一筆。而對一條鞭法的分析,林林總總的,不知道有多少。
周夢臣當時看過一些關於這方麵的書,但也沒有記下來多少。這幾條還是根據印象,一點點的倒推出來的。隻是後世諸葛亮的角度一看,自然讓張居正佩服周夢臣的先見之明。甚至懷疑起自己。(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