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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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
麵對葉槭流的調侃, 理查德也笑了起來,煞有介事地點頭
“這很有道理,看來我的確不適合當個偵探, 這就是為什麽我選擇了劇院經理作為職業。”
大概是因為葉槭流的推理說服了他, 讓他意識到西裏斯並沒有出事, 心情也放鬆了下來, 甚至有閑心和葉槭流開玩笑。
雖然你關於自己不適合當偵探這點說對了, 但我怎麽覺得後半句話也很值得商榷呢, 說實話,正常人是不會接受劇作家在排練開始後重寫劇本的……葉槭流微微一笑,並不回答, 站起身把煙鬥放回原位, 轉頭看向淩亂的房間。
關於“西裏斯去了下倫敦”這個推論,目前為止葉槭流其實並沒有掌握確鑿的證據來證實它,縱使他清楚這就是正確答案,在搞清楚西裏斯是怎麽去下倫敦之前, 他也不能完全鬆懈下來。
無論是儀式還是無形之術,在一切結束之後, 神秘氣息都會迅速消失, 並不會留下可供調查的痕跡。
葉槭流已經看過了西裏斯的房間。理查德可能需要拿著放大鏡仔仔細細觀察, 才能不漏過任何角落, 但葉槭流隻需要看一眼,萬事萬物的信息就會浮現在他的眼中。就算這樣,他也沒有在房間裏發現任何可疑之處。
最近幾天沒有人進入過西裏斯家,當然他也沒有離開房子, 這就可以排除有啟的天命之人來帶走了西裏斯的可能了……羅密歐和朱利安說過總會有人走著走著就掉進下倫敦, 他們是怎麽掉進去的?下倫敦會不定期打開縫隙吞吃普通人嗎?葉槭流邊想邊心不在焉地走到了房間深處的窗前, 一隻手打開窗鎖,推開窗戶,向著窗外望出去。
窗外,大大小小的灰色房屋擠在一起,屋簷的高度狗啃過一樣層次不齊,像是隨意堆砌的積木,被小孩子胡亂拚湊在一起,隨後拋棄在這片同樣被倫敦拋棄的街區裏,灰黑色的河水在窗下奔流而過,河麵上看不到飄浮的垃圾——在路過集市時,這些東西就會被集市的攤主們撈走。
倫敦是建立在泰晤士河邊的城市,它曾經的名字“倫底紐姆”也被認為意指“河流經過的地方”,泰晤士河和它的支流們塑造了倫敦,這座城市也在重塑著它們。
但隨著曆史發展,許多泰晤士河的支流也深埋在了地下,從人們的記憶中消失,沒人知道它們或許還在倫敦的地下靜靜流淌。
如果外外倫敦在地圖上不存在,那麽眼前的這條河流呢?它又會流去哪裏……葉槭流望著波瀾起伏的黑色河水,慢慢彎起了嘴角。
他回過頭,噙著笑對理查德說
“我想我應該知道西裏斯是怎麽去下倫敦的了,不過據我所知,下倫敦遠比這裏更危險,為了你的安全,或許你可以留在這裏等我回來。”
“不,抱歉,不過我不能接受這樣的安排。”意料之中,理查德展現出了堅決的一麵,“如果這樣說,你和西裏斯都是我的朋友,我辦不到坐視我的一個朋友為我的另一個朋友冒險。”
似乎是意識到自己語氣太強硬,理查德微赧地咳了一聲,用低沉柔和的聲線補充了一句
“況且,你也不知道西裏斯的長相,不是嗎?”
根據羅朱兩人的說法,進入下倫敦的凡人是回不來的,但他們也說了啟應該是例外,而回想一下我過去的煊赫履曆,我應該不至於打不開離開下倫敦的門……下倫敦出口的門總不至於比多重曆史之門更難打開吧。就是得讓房東跟緊我,怎麽看他這種文藝工作者都不像能打的樣子……
基於這樣的想法,葉槭流沉吟片刻,終於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那麽我想要你的承諾,第一,等我們進入下倫敦,不要離我太遠;第二,如果等會你想要驚訝,請適度驚訝。”
理查德顯然不理解葉槭流這句話的深層含義,他推了推複古眼鏡,肅穆地點頭
“你有我的承諾。”
在理查德看不見的角度,葉槭流趁機用真槍替換了身上的手/槍/模型,把模型的卡牌放上桌麵,一手按在窗台上,另一隻手打了個響指。
響指聲落下,窗外的景象模糊了起來,一扇光門在窗口的位置打開,朦朧的光暈裏,似乎能看見影影綽綽的行人。
下倫敦的入口應該是活動的,隨著泰晤士河隱藏的支流流動,西裏斯應該是在想方設法進入下倫敦時,誤打誤撞遇到了流動的入口。
“……”理查德睜大了眼睛。
顯然理查德不可能想到他新認識的朋友居然比他還懂神秘知識,也沒想到他帶著新朋友來外外倫敦,抱著向葉槭流展示新世界的心態,結果最後震驚到的不是葉槭流而是他自己……
毫無疑問,福爾摩斯先生整個人都被震撼到了,瞳孔裏仿佛經曆了一場地震,瞳光不斷閃爍晃動,連震驚的情緒都在動搖。
許久,他的目光在移到葉槭流的身上,張了張嘴,用夢囈般的聲音問
“你……?”
葉槭流深知這時候最好什麽都別說,於是謙遜又低調地咳了一聲,回答道“是的,我。”
“……”理查德盯了葉槭流一會,抬起手捂住臉,躲避葉槭流的目光。
尖頂帽的帽簷垂下去,遮住了他的表情,隻能聽見他含糊又尷尬的聲音
“天啊,我……我不知道該說什麽,讓我們別再繼續討論這個話題了,否則我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你了,拜托了,求你。”
眼看房東把尖頂帽蓋在臉上的心都有了,葉槭流當然也善解人意地跳過這個話題,彬彬有禮地問
“當然,如你所願。不知道現在你還願意和我一起去下倫敦嗎?雖然路就在這裏,但你可能會踩空。”
聽他這麽問,理查德終於沒能忍住笑,無奈地搖著頭回答道
“好的,好的,當然,請務必讓我跟緊你,我不知道下倫敦是哪裏,不過我猜在這裏一腳踩空比在天上踩空更糟糕。”
……
就像葉槭流想的一樣,就算是神秘的下倫敦,也沒辦法阻止他的腳步。
和理查德一起進入光門後,葉槭流先一步走出光門,掃視四周,心想或許無論從哪裏進入下倫敦,都會出現在同樣的入口……
剩下的念頭在看到人潮洶湧的火車站時消散了。
他仿佛來到了維多利亞時期的倫敦,身後的光門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漸漸關上的火車車廂門,乘客們拎著手提箱從火車上下來,匯入站台上的人流,流向火車站的出口,身後鮮紅色的蒸汽列車拉響一聲汽笛,轟隆隆駛向遠方。
“怎麽……”理查德訝異的聲音在葉槭流身後響起。
他顯然也沒有想到下倫敦會是這樣的,仿佛走出門的一瞬間,他們穿越回了幾個世紀前的倫敦,火焰點亮了迷霧籠罩的天空,蒸汽與機械的力量掀起了時代的洪流,浩浩蕩蕩席卷向整個世界,開啟了一重明亮赤紅的曆史。
理查德隻是怔愣片刻,就找回了理智,很好地掩飾了自己的迷茫,低聲詢問葉槭流
“我們先離開這裏?”
葉槭流點點頭,目光掃過周圍的人群,說
“看起來我們的搜尋工作不會很順利。你想過怎麽找到西裏斯嗎?”
理查德顯然也意識到了問題,不禁微微皺起眉,遲疑著說
“可以根據西裏斯的喜好來確定範圍,他喜歡陰暗潮濕、通風良好的地方,溫度不要太高,最好靠近樹林或者河流。”
這麽詳細的生長條件,難道劇作家是蘑菇嗎……葉槭流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深覺理查德仿佛一個種蘑菇好手。
縱然經常有人從上倫敦掉到下倫敦,也不可能掉下來成千上萬人,那麽周圍的旅客應該大多是下倫敦原本的居民。但葉槭流也不是全無發現,在熙熙攘攘的人潮裏,他的確發現了一個一身現代打扮、帶著迷茫惶然神情的年輕人,估計是上倫敦的又一個失蹤者。
既然下倫敦存在了數百年,目前看上去還算秩序井然,就不太可能沒有統治階層或者政府黨派,那麽在知道上倫敦總會有人掉進來後,當權者不至於放著他們四處遊蕩吧……葉槭流遠遠墜在那個不安地抱著雙肩包的年輕人後麵,和理查德一起跟著人流走出了火車站。
離開了火車站,夜晚的寒意也纏上了他們,汽笛聲在灰蒙蒙的天空回蕩,蒸汽彌漫在火車站的上空,衣著各異的人們在火車站進出,馬車從泥濘的道路上疾馳而過,車上的煤氣燈散發出昏黃的光,籠罩在光暈裏的馬車迅速遠去,消失在濃濃的霧氣裏。
有個穿著墨綠色製服的男人站在人群裏一處高台上,不斷拉動手邊的鈴鐺,高聲喊道
“外鄉人!新來下倫敦的外鄉人來這裏!”
雙肩包年輕人胸腔起伏了一下,鼓足勇氣走過去,還沒開口,就被塞了一張宣傳單。
“外鄉人去入境管理局登記,就在兩條街外,那裏的人會告訴你該去哪裏、做什麽的,有什麽疑問去問他們。”墨綠色製服的男人眼皮不抬一下地說完,又喊道,“外鄉人!還有沒有別的外鄉人!”
“等等,我想離開這裏,我能回去嗎?”年輕人著急地追問。
墨綠製服的男人聳聳肩“隻要你能離開,你隨時可以。”
如果西裏斯也是這樣進入下倫敦的,那去入境管理局應該能找到他的檔案資料……葉槭流和理查德交流了一個眼神,過去領了兩份傳單。
比較出人意料的是,這份傳單頗為精美,用了多種顏色不一的藝術字體,還配了線條精細的插圖,堪稱一份“外鄉人該如何在下倫敦生活”的入境指南,第一條就是去入境管理局登記,旁邊配了去管理局的地圖。
葉槭流記下地圖,向著地圖上管理局的方向走去,忽然一輛馬車從他身邊的街道上駛過,拉車的馬長著一對潔白的翅膀,一眨眼就駛入了濃霧。
……葉槭流一時沒反應過來,差點以為自己看錯了。
異種?不可能,異種和人類不可能和諧共處……嗯,布萊克除外……那麽這些奇幻生物難道真的隻是奇幻生物?在我接觸到神秘世界之前,我也不知道這些生物都被稱為異種,它們更像是我最開始印象裏的奇幻生物……
他重新翻出傳單,這一次重新讀了一遍旁邊的下倫敦曆史專欄,終於明白了他為什麽能看到飛馬了。
下倫敦誕生於工業革命開始的時期,在那場延燒了整個倫敦的大火熄滅後,人們用石材代替了木頭,重建了失去的六分之一個倫敦,也是那時,下倫敦在人們的幻想中悄然誕生。
真實的上倫敦屬於活人,隱藏的下倫敦則屬於幻想,它連接了所有上倫敦人的幻想,這裏的居民是虛構角色、幻想生物、曆史名人和去世的親朋好友——亡者的靈魂會前往無光之海,但在下倫敦,被想象出來的幻影仍然好端端地活著,甚至還要被住房問題困擾。
由於下倫敦麵積有限,同屬於一個人的幻想通常會被登記在同一處房屋下,這也導致了下倫敦的許多惡性/事件。為此威靈頓公爵在幾十年前做出規定,如果最初入住的居民實在無法忍受和後來者共處一室,可以去入境管理局進行申訴。
馬車消失得太快,理查德似乎沒有看到,他從地圖裏抬起頭,無奈地說
“沒想到我們找到西裏斯的最大阻礙會是這些霧,就算有人迎麵走來,我恐怕都看不清他的臉。”
這的確是個問題,數據視野倒是不受多少影響,但就算標出了輪廓和名稱,也看不到是什麽樣……葉槭流點點頭,正要開口,理查德突然愣了一下。
他驚疑不定地問“……你看到天上的那個了嗎?”
聽他這麽說,葉槭流也抬頭看去。
先是聽到了一陣鈴聲,一隊馴鹿在他們頭頂的天空中奔跑,被它們拉著的雪橇上坐著一個全世界孩子都無比熟悉的紅衣老人,雪橇的後座上載滿了堆積如山的禮物。
……兩個人忽然沉默了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