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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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天時人來人往的長廊此時隻餘下寂靜,  隻餘下微弱的壁燈仍然在發光,庭院裏月色如水,反射出銀白的光亮,  襯得周圍的黑暗越發闃寂。

    費雯麗在下落時調整了姿勢,控製住身形,讓自己落在了花園裏,而不是花園外的鵝卵石路麵上。

    呼嘯的風聲戛然而止,尖銳的刀鋒插進花園的泥土,  幾乎沒有發出動靜,費雯麗看準了落點,  就連滿園盛放的玫瑰也沒有震落一片花瓣,  她抬起頭,眼眸在黑暗中泛著幽綠的冷光,無聲無息間,周圍的監控眼全部閃過一道流光。

    監控室裏,花園附近的監控畫麵全部短暫地卡住,畫麵定格在空無一人的花園裏,  但監控室裏依舊一片安靜,沒有人發現這一點小小的異常——今夜並沒有風,玫瑰花的枝葉沒有斑駁晃動也很正常。

    再說身為燈教的一員,  他們相信科技遠勝過相信自己的眼睛,既然覆蓋教會的監控係統並沒有發出警報,負責進行畫麵分析的人工智能也沒有發送異常報告,那麽怎麽可能出事?

    無人知道,居住在高塔上的夜鶯已經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囚籠,在密不透風的監控網絡裏製造了一個死角。

    在監控中製造出一小段空白,費雯麗收回視線,  從泥土裏抽出刀鋒,清除自己留下的痕跡,讓一切看起來都像是夜行昆蟲的傑作,才謹慎地離開花園,藏進走廊的陰影裏。

    自從我對葉利欽祭司說我第三等階的瘋狂是黑暗恐懼症,教會晚上就開始熄燈了……費雯麗默默環顧四周,又想起了半個月前晚上教會燈火輝煌的模樣。

    她大概清楚教會為什麽會熄燈——既然她的瘋狂症狀是黑暗恐懼症,那麽熄燈後,她就不可能隨便外出了。

    那次演出後,費雯麗和葉利欽之間又有過幾次衝突,不過原因主要在於費雯麗。她的想法很簡單,葉利欽祭司不希望她做什麽,她就更應該去做做看,不希望她去的地方,她更是要去看看才行,不希望她探究的秘密,她也越是要搞清楚,隻要那是她想要做的,她就該遵從自己的內心,而不是繼續順從於他人。

    很少有人知道,潛入輝光教會的難度不會比潛入任何國家的國防部門低,教會研發出的人工智能“約德”注視著所有教堂和聖地,無處不在的監控會將任何可疑的痕跡收入眼中,任何人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約德的眼睛,無論是低聲交談而是自言自語,都會被約德一字不差地收錄下來進行分析,在約德的視線之中,任何和秘密都不複存在。

    但除了費雯麗自己,沒人知道,她對約德的了解恐怕不遜色於任何人。

    她的身體接受過無數次改造,除了大腦和聲音,她身上已經沒有別的像人的地方。在輝光教會內部,接受這樣改造的人並不算少,隻是這之中,隻有很少一部分人會去研究自身。他們把改造過的身體當成好用的工具,卻不太會深究其中的原理,需要維修時,他們會選擇求助於教會內部的機械師,而不是自己修理自己。

    費雯麗不是機械師,她沒有接受過正確的教育,如果不是隨著晉升,她的大腦也越來越清晰,她現在連識字都困難。她對於機械沒有太多了解,不知道她的身體運作的原理,也不知道怎麽製造自己,以前她也不需要想太多,總會有人負責她的日常維修和保養。

    ——但她的導師改變了這一切。

    在那場燃燒莊園的大火裏,費雯麗親眼看到導師是如何拆解機械造物,用零件組裝起她的身體,打造出她現在的軀殼,龐大而又複雜的知識洪流湧入費雯麗的腦海,她看見她的身軀自由地變化成各種形態,肢體在意念控製下組合變形,組裝成精密而富有美感的機械結構,一切似乎都那麽熟悉又簡單,不需要思考,也不需要學習,不合常理也沒關係,隻要她想,她就能夠辦到。

    是誰賜予了她這些知識?費雯麗很清楚這個答案。

    之後的很長時間裏,費雯麗都在進行嚐試,不能唱歌的時候,她的注意力基本放在了自身上,很多時候,她都不是在發呆,隻是在想應該嚐試給自己加上什麽功能。

    她還是不懂機械原理,但這好像不妨礙她對自己進行改造,不斷給自己加上新功能,無論什麽樣天馬行空的念頭,她都能輕鬆在自己身上實現,隨著她不斷晉升,這種改造也越來越輕鬆。

    這些事葉利欽祭司都不知道。他不知道費雯麗給自己加上了掃地功能,加上了烤麵包功能,加上了吸塵功能,加上了製冷功能……在他的認知裏,費雯麗不可能辦到這種事。

    臨近午夜,走廊上已經沒有人活動,費雯麗藏在陰影裏,意識侵入“約德”的數據庫,研究了一會周圍的監控視頻,確認附近沒有人後,抬頭看了看走廊的頂部,整個人突然沿著柱子躥了上去。

    細微的機械聲在走廊上響起,幾根機械足忽然從裙下探出來,幾聲輕響後,費雯麗的身體穩穩地倒掛在天花板上,她伸手把垂落的長發盤起來,機械足在天花板上如履平地,迅速向著教會深處爬去。

    關於這次夜遊,費雯麗也已經計劃了很長一段時間。

    有時候能從監控裏看到葉利欽祭司進入一間房間,消失在畫麵角落,過一段時間才會出現,而且頻率很固定,基本上每周一次,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裏……費雯麗認真地思考著,同時環顧四周,注意周圍的任何動靜。

    雖然已經在教會住了半年多,費雯麗依舊有很多地方沒有去過。她隱約知道許多門和走廊隱藏在教會的各處,但這些門並不會對她這個使徒敞開,這也很能說明問題,顯然在葉利欽祭司心中,她不需要知道太多秘密。

    費雯麗不是最近才發現這件事的,想夜遊也想了很久了,隻是之前她一直找不到合適的不在場證明,所以才耽擱到了現在。但晉升第三等階給了費雯麗一個很好的借口——如果她無法在夜晚外出的話,她當然不可能半夜在教會裏漫遊。

    對於費雯麗來說,她要做的就是表現出對黑暗的恐懼,讓葉利欽相信她真的害怕黑暗,這樣就算她留下了一些痕跡,隻要不是太明顯,葉利欽就不會第一個懷疑到她身上。

    正好我真正的瘋狂症狀不是特別明顯……費雯麗無聲地呼出一口氣,覺得自己運氣還是挺不錯的。

    有“幽閉恐懼症”作對比,她現在看自己的新瘋狂都覺得可愛了起來。

    在陰影中潛行了十幾分鍾,費雯麗沿著走廊的柱子翻了出去,在尖塔之間不斷攀爬跳躍,像是一道飛鳥的影子,很快爬上了教堂頂部。

    午夜的教會寂靜無聲,絕大多數人都已經睡下,費雯麗從一扇窗戶邊緣悄悄爬下去,右手抓住了陽台欄杆,手臂忽然從中斷開,露出了藏在手臂鋼架中的鋼索。

    輕微的鋼索拉扯聲中,費雯麗拉著鉤爪落下去,像是一團雲一樣落在草坪上,她讓抓住欄杆的金屬利爪鬆開,收好鉤爪,來到一間教堂門前,忽然停了下來。

    幽綠眼眸閃爍幾下,映出了隱藏在黑暗中的影子。

    一隻隻機械飛蟲或者趴在牆麵上,或者在空中隨意飛行,沿著走廊一路巡查掃描,一旦發現異常,就會立刻一擁而上,射出一道道紅色的激光,偶爾有飛蟲靠近走廊,激光一掃過去,立刻在激光中湮滅不見,沒有半點殘骸。

    這些機械飛蟲太過渺小,如果不是提前知曉,幾乎很難直接發現它們。

    費雯麗很有耐心地潛伏在它們的掃描範圍外,目光鎖定了幾隻必然會發現她的飛蟲,開始等待它們靠近。

    當機械飛蟲嗡嗡飛近,費雯麗身體裏突然擴散開一圈淡淡的波動,幾隻機械飛蟲被波動掃到,飛行軌跡立刻歪歪斜斜起來,高度越來越低,擦著費雯麗的發梢低空飛過,直到離開她的身邊,飛行軌跡才重新變得正常。

    既然能改造自身,影響其他科技物品也沒什麽難度。

    突破“約德”的防火牆花費了費雯麗很多時間,突破後,費雯麗也隻是能夠以用戶身份訪問“約德”的信息庫,還要小心不被“約德”抓到,不過在費雯麗突發奇想把掃地功能運用於清理痕跡之後,她就再也沒有被發現過。這些機械飛蟲也一樣。

    成群的飛蟲飛了過去,費雯麗閃到門邊,推門進了教堂,環顧一圈,很快將周圍的景物和監控視頻對上了號。

    輕薄的白色紗幔垂落在窗前,將月光切割得支離破碎,“守夜人”高大的雕像佇立在教堂盡頭,幾乎接著天花板,雕像披著重重疊疊的白紗,讓人看不清楚神靈的麵容,長長的影子從雕像腳下一直延伸到教堂門口,仿佛要將步入教堂的人吞入影子裏。

    費雯麗繞了一圈,在雕像後找到了入口所在地,她解鎖了門鎖,一道通往下方的樓梯出現在了她的眼前,黑黢黢的洞口裏吹來陣陣冷風。

    那麽葉利欽祭司就是從這裏進去的……費雯麗正準備進入地下,忽然聽到微弱的聲響從教堂外傳來。

    “吱——”

    實木門被推開的聲音在空曠的教堂裏回蕩,幾道光柱忽然從門口掃了進來,毫無章法地在教堂裏掃了幾圈,似乎在尋找著什麽。慘白的光柱在天花板上快速掠過,穿過層層疊疊的白紗,在守夜人的神像上打出濃重的陰影,顯得神像的麵容越發詭譎可怖。

    從門外湧進來的風掀起了白紗,一道道白影在教堂裏漫漫飄舞,不知何處響起了嗚嗚的風聲,仿佛有誰在黑暗中幽幽抽泣,卻又分辨不出來源。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仿佛有一個世紀那麽漫長,終於,光柱從門口收了回去,伴隨著門關上的聲音,教堂裏終於重歸寂靜。

    費雯麗像隻蝙蝠一樣趴在神像的頭頂上,等著光柱徹底離開,才慢慢從神像上滑下來。

    幸好我沒有心髒,否則剛才心跳聲可能會暴露我的行蹤……費雯麗有些緊張地按住胸口,接入監控畫麵,確認過教堂裏沒有其他人,重新來到樓梯前,向著樓梯下方望去。

    加了夜視功能的眼睛穿透黑暗,費雯麗看到了一級級向下的樓梯,她小心地沿著樓梯走下去,隨著她的下行,四周的牆壁也漸漸變成了古樸的石牆,石料表麵略顯粗糙,從內部沁出絲絲縷縷的金色,一看就知道並不普通。

    走廊的盡頭是一道沉重的金屬門,看上去像是銀行金庫的大門,無數複雜而奇異的符號鐫刻在門上,流動著令人眩暈的光芒。

    費雯麗在門前停下,望著眼前的門,不禁踟躕了起來。

    應該就是這裏……但是這裏好像沒有太多科技了,如果我打不開這道門,會不會被發現……不過應該沒關係,就算我被發現,我也不會被關起來,或許也可以借此機會看看葉利欽祭司的底線……費雯麗默默安慰自己,想要積攢起一點勇氣。

    她伸出右手,輕輕按在金屬大門表麵,純淨的光從她的掌心綻出,迅速照亮了門上奇異的符號,一枚枚符號被光輝點亮,在黑暗中次第亮起,隻是這光並沒有任何溫暖的感覺,反而充滿了理性和無機質的意味。

    半數符號被光輝點亮,金屬門裏傳來緩慢的機械運作聲,“啪嗒”一聲,嚴絲合縫的金屬大門轟然洞開,聲音在巨大的空間裏回蕩,冰冷死寂的氣息從洞開的門裏彌漫開,仿佛門後是屬於亡者的安眠之所,隻允許湮滅一切的寂靜存在。

    費雯麗沒什麽表情,走進了門後的空間,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巨大的蒼白殿堂。

    純白的管風琴坐落在殿堂的盡頭,淡淡的月光從高處漏進來,照亮了落滿灰塵的演奏台,兩側是十幾米高的書架,書架上排滿了一本本費雯麗從未見過的書籍,金色的花紋懸浮在每一排書籍表麵,形成了有如實質的鎖鏈,書架的下層分割出了成百上千個展覽格,殿堂中央,展覽櫃一排排陳列在費雯麗麵前,每一個展覽櫃裏都躺著一件蒼白的骸骨。

    看著眼前的景象,費雯麗怔了怔,意識到這裏是哪裏了。

    “聖骸殿堂”。這裏應該是教會存放和保管遺物的場所,也是她一直想要來卻沒有來過的地方。

    就在這時,費雯麗聽到了沙沙的噪音,四周傳來若有若無的低笑聲,仿佛幽魂的呢喃低語,在空無一人的殿堂之中回蕩。

    “歡迎光臨~”

    ……

    德國,柏林裁決局。

    “我還以為你終於想起了我們,結果你隻是來問我事情?這可太叫人傷心了。”黑發藍眼的英俊青年抬起護目鏡,看向眼前的馬德蘭,誇張地開著玩笑,接著神色一正,“不過隻是問一些事的話,你沒必要這麽急趕回來,倫敦那邊的事情是不是還沒有解決?”

    “不夠安全。”馬德蘭言簡意賅地說。

    “輝光教會?”格雷戈瞬間了然,抱怨道,“什麽時候我們才能有自己的‘約德’?總是被他們看著可真不舒服,相信你也一樣,索爾。好了,這次是為了什麽事?”

    馬德蘭打開全息投影,投影裏開始播放一段視頻,滿目赤紅中,龍的咆哮聲響徹夜空。

    格雷戈的注意力瞬間被畫麵吸引,趴在桌麵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畫麵,直到視頻播放完,才緩緩直起身,單手撐著側臉,一時間沒有開口。

    馬德蘭暫停了視頻,轉頭看向若有所思的青年,低聲問道

    “你有什麽看法?”

    格雷戈抬起眼睛,視線和馬德蘭對上,勾起一個開朗的笑容

    “你們可能得感謝他,如果不是這位先生冒了生命危險,恐怕現在倫敦裁決局已經被炸上天了。”

    他再一次看向視頻,隻是蔚藍的眼睛裏沒有了笑意。

    “這位先生應該是位啟道路的半神?他從這個凡人胸腔裏取出的……不出意外,應該是一件劣化的3級鑄遺物,或者說一枚已經開啟的煉金炸彈,在研究所裏,這樣的遺物都會被盡快處理掉,否則會變成一場範圍超過數十公裏的爆炸。你想知道的是這個嗎?”

    馬德蘭沒有否認,淡淡地說

    “你在研究所接觸過很多遺物,我想你應該能夠分辨出這件遺物處於什麽狀態之中。”

    “你想問的應該是為什麽這樣一件遺物會在一個凡人的身體裏吧?”格雷戈挑了挑眉,戳破了他的想法。

    他思忖片刻,目光再度落在視頻上,緩緩說

    “你知道遺物的本質就是奧秘,當天命之人死去,他們的軀殼會消散,奧秘則會以聚合形態留存下來,也就是遺物……但是奧秘並不是隻存在於天命之人體內,感謝輝光的慷慨和無私,它存在於萬事萬物之中,當然也包括了凡人。”

    “我們一直有個猜想,就是遺物能夠以一種更加簡單的方式在人與人之間流轉,通過血緣關係在親人之間傳遞,就算不取出來也不會對壽命造成影響……沒想到已經有人先我們一步完成了實驗,艾德蒙會氣瘋的。”格雷戈歎了口氣。

    馬德蘭沉默了片刻,聲音低沉了下去

    “如果聚合眾多凡人體內的奧秘,能夠人為製造出遺物嗎?”

    “很遺憾,大概不能,畢竟不同人體內的奧秘沒辦法簡單聚合,”格雷戈否認了這個猜想,看了看馬德蘭的表情,安慰道,“嗨,別這麽嚴肅,這個辦法是製造不出遺物的,所以不會有人為了獲取遺物大肆屠殺的。”

    “總有人不知道辦不到。”馬德蘭抿直了唇,下頜線條格外冷峻,“這是我見過的第一個,但絕對不會是最後一個。我不希望下一個是你們,格雷戈。”

    “……你真該看看你現在的表情。”格雷戈不禁露出苦笑,嘀咕了一句,“好吧,就算是為了不被你送進監獄,我們也不會像那些密教一樣做這種實驗的。不過既然他們完成了實驗,那我們也能夠從中證實一件事。”

    說到這裏,他的神情終於發生了變化。

    “輝光不止創造出了萬物,祂還將萬事萬物聯係在了一起,萬物係出同源,意味著他們可以互相聯係影響,哪怕他們之間從未有過接觸。

    “就算不幹涉現世,隻要神靈存在,祂們就可以影響人類。”

    ……

    周末,歡騰劇院。

    解決掉豐盛的早餐,葉槭流看看日期,遺憾地歎了口氣。

    結果還是沒能在開學前解決歡騰劇院的事啊……不但沒解決,反而牽扯進了更多的麻煩事,現在已經進入九月了,月底就要開學了,希望在那之前起碼能解決一些麻煩事,否則我恐怕沒有太多時間……

    抱著這樣的想法,葉槭流三兩下穿上大衣,準備出門。

    來到歡騰劇院的大廳時,他微微一怔,看向大廳中等待他的人影。

    作者有話要說  我放棄了!作息是什麽!哈哈哈哈!

    本來想調一下結果五點鍾依舊醒著,幹脆起來碼字,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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