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過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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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檀蘇小姐,你是被人蒙騙了呀!”烏啟豪拿手指著周寂,憤聲道,“他就是個大騙子!”

    蘇瑜蘇伯庸乃至於蘇仲堪都曾調查過周寂底細,入住江寧城之後的經曆還好,但燕北舊地被靖國控製多年,早已物是人非,蘇家的生意主要是在江寧本地維係,想要越過北境去調查靖國,確實多有不便。

    若非蘇檀兒一再堅持,再加上價值百餘兩黃金,折算銀錢近千兩的彩禮,即便是蘇瑜也不會貿然答應這一樁婚事。

    現如今,烏啟豪來者不善。

    蘇伯庸和蘇瑜對視一眼,罕見的沒有出麵製止。

    在他們心裏,未嚐沒有拿烏啟豪來試探周寂的念頭。

    “一派胡言!”蘇檀兒上前一步,伸手將周寂護在身後,目光瞪向耿護院,冷聲道,“耿護院!送客!!”

    烏啟豪眼神發冷,不動聲色的打了個手勢,緊接著人群中擠出一個年輕婦人,牽著個孩子朝周寂跑來。

    “相公!相公!”

    婦人上前邊哭邊鬧,周寂眼看她就要扒拉到擋在自己身前的蘇檀兒,眼中頓時閃過一絲不悅,伸手抓來旁邊看戲的烏啟豪,就像是提溜小雞仔似的,提到身前,讓他與婦人撞到了一處。

    婦人隻覺眼前一花,下意識摟住烏啟豪的肩膀,身邊的小孩則像提前交代好的那樣,扯住婦人抱著的人的衣角,幹巴巴的哭道,“爹爹,爹爹你不要我了嗎?”

    一時間哄堂大笑。

    烏啟豪自己都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怕被人的哄笑,惱羞成怒的他,一腳將抱著他大腿的小孩踹倒,不顧哇哇大哭的孩子,指著周寂道,“他才是你爹!”

    婦人見自己小孩被踹倒,一時有些心疼,但聽到烏啟豪帶著怒意的聲音,連忙扶起小孩,從眼睛裏擠出幾滴眼淚,帶著哭腔道,“相公,我找你找的好苦!!”

    小孩泣不成聲,婦人也是肝腸寸斷。

    一時間哄笑的眾人頓時安靜下來,烏啟豪趁機上前,麵露憤慨之色,朗聲道,“諸位!!”

    “諸位!且聽我說!”烏啟豪在堂間踱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朝蘇瑜和蘇伯庸兩人抱拳施禮,沉聲道,“聽聞蘇小姐要與周寂成親,啟豪生怕她受歹人蒙蔽,特意聯絡了京城都尉宋大人,通過他的關係,派人前往了燕北調查周寂來曆!”

    “這一去!方才知道,原來他已經在燕北有了妻兒!並且拋妻棄子,逃來江寧。”烏啟豪義憤填膺的看向周寂,對上的卻是周寂讚許和鼓勵的目光。

    好家夥,你是來幫我做實戶籍的嗎?

    周寂早在武林外傳的世界裏就見識過太多的荒誕事,像是烏啟豪這種汙人名譽的事情倒也算屢見不鮮了。

    掏了掏耳朵,周寂輕笑道,“接下來是不是就要滴血驗親了?”

    “沒錯!滴血”烏啟豪順著周寂的話說了一半,頓時反應過來,“你怎麽知道。”

    “話本裏都是這樣寫的唄。”周寂挑眉道,“別廢話,趕快弄水來,替我洗脫冤屈。”

    烏啟豪嘴角一抽,沒搞懂周寂葫蘆裏在賣什麽藥。

    不過既然對方主動要驗,倒也省了他一番手腳。

    隨著一張桌案,一碗清水擺上,烏啟豪趁機想要把手裏的白礬融入水中,然而這些小動作哪裏能瞞得過堂堂盜聖。

    就在他指縫夾著紙包倒到一半的時候,突然從旁邊伸出一隻大手直接擒住他的手腕,一時間烏啟豪痛呼出聲,隻感覺半片身子酸麻無力,若非被周寂提著手腕,怕是連站都站不住了。

    “我就說嘛烏大少平白無故找來一對母子非要汙蔑我名聲,原來另有依仗。”周寂輕而易舉的掰動烏啟豪的手腕,將他整個人提在半空,指縫裏還在灑落的白礬也隨之展露在在眾人麵前。

    “烏少爺的滴血驗親,是用白礬水驗的嗎?”

    烏啟豪一隻手撐著地半跪在堂中,隻覺顏麵盡失,再掩不去眼中的殺意和陰鷙,咬牙切齒卻又無從辯駁。

    旁邊婦人看到連隻手遮天的烏少爺都認栽了,更是嚇得瑟瑟發抖,剛想趁亂從旁邊溜走,卻被周寂叫住。

    “要走可以,先把事情講清楚。”周寂手上加力,烏啟豪更是嘶聲痛呼,一時間竟無人趕來勸阻。

    那婦人此時已經肝膽俱裂,趕忙道出自己被烏啟豪收買,今天故意來蘇府鬧事的事情,聽得眾人群情激奮,更是讓烏家顏麵掃地。

    “夠了吧!”烏啟豪披散著頭發,充血的雙目死死的盯向周寂,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你還想怎樣!”

    能怎樣?斬草除根唄。

    周寂麵色如常,心中卻是動起了殺意,一道輻射真氣從手掌透入烏啟豪體內,淡淡的說道,“跪也跪了,那就滾吧。”

    烏啟豪還以為周寂在顧及烏家權勢,所以不敢真把他怎樣,於是憤然起身,掙脫周寂的鉗製,跌跌撞撞的從人群中擠出,聽到身後傳來的哄笑,突然感覺鼻尖瘙癢,低頭看來,卻也不知什麽時候,衣襟和袖口上,已經沾滿了鼻血。

    婚禮繼續。

    經過剛剛這一出,所有人對周寂觀感有了明顯差異。

    武朝雖然以武立國,但傳至景翰早已是重文輕武,尤其是在文風最是盛行的江南。

    周寂這種能文能武的更是少見,雖不知他才學修養,但從他席間的談吐和氣質就足以看出絕非粗俗莽撞之人。

    兩拜之後,隻剩最後一拜。

    回想到剛剛蘇檀兒擋在身前的維護之舉,周寂忍俊不禁的笑了一下,蘇檀兒雖不知周寂在笑什麽,卻也能從他眼眸中映出來身影瞧得出,這一次的笑,好像不再是為別人。

    夫妻對拜,蘇檀兒回到了新房,而周寂卻在席間被賓客圍了個水泄不通。

    他向來酒量不好,平日裏也就隻能喝些度數較低的果釀,麵對這一波又一波的賓客隻得一邊飲酒一邊用法力煉化酒精。

    可即便如此,等到天色深沉,酒宴散去的時候,也已經有些頭腦發昏,醉眼朦朧了。

    打發走吵嚷著要鬧洞房的小孩們,吵鬧了一整天的蘇家突然間變得安靜下來,靜謐的有些讓人不適。

    以周寂的聽力,自然能聽出房間裏傳出的書頁翻動,以及算珠撥弄的聲音,不由搖頭輕歎,推開了房門。

    這還是他第一次進入蘇檀兒的閨房。

    房間一側,蘇檀兒此時正穿著新服核算賬目,聽到門扉輕響,不由得心中一緊,遠沒有表現出的那麽冷靜淡然。

    周寂透過珠簾看到蘇檀兒的細微動作,心中好笑,掀開珠簾,笑道:“還不睡啊?”

    蘇檀兒聽出了周寂語氣中的調笑,故作鎮靜道,“明日布行開業,還有些事要處理。”

    周寂對做生意的過程並不感興趣,他隻對生意人有多少錢感興趣。

    聽罷點了點頭,故意道,“那我就先休息了。”

    說著就要轉身走向床榻,蘇檀兒這才放下手中的賬簿,急聲道:“等一下。”

    周寂畢竟不欠蘇家什麽,也沒有把柄握在蘇檀兒手裏,當初雖然腦子一熱答應了與他成親,可真當拜堂以後,蘇檀兒竟還有些不知所措。

    猶豫了一下,蘇檀兒從賬簿下麵抽出一張文書,輕咳一聲,遞給了周寂。

    周寂接過文書,其中內容與那日在安泰寺所說相仿。

    隻有最後一句,明顯是剛才匆匆補上的,這會兒連墨跡都還沒來及幹透,周寂看完不禁挑眉道,“以後我就隻能睡耳房?”

    說罷,沒等蘇檀兒回答,便提筆簽下了自己的姓名,遞還給了蘇檀兒。

    蘇檀兒驚訝於周寂居然沒有當場發作。

    從第一眼見到這個男子,她就明白對方看似隨和的外表下,有著這個世間所有人都不曾有的高傲,這份傲然好似天神俯視眾生,又像成人擺弄螻蟻,這種傲骨深藏的人竟然沒有因為這種折辱而生氣?

    在蘇檀兒詫異的目光下,周寂摘下了頭上的冠帽,晃悠悠的朝蘇檀兒的床榻走去。

    然後繞過床頭,輕輕的敲了敲垂布後的牆壁,然後一拳打穿了它。

    沒錯,就是一拳。

    蘇檀兒也被周寂的‘自殘’舉動嚇了一跳,隻見他一拳一拳,在牆上生生鑿出一個大洞,而大洞的對麵恰巧也正對著二房的床頭。

    周寂細心的清理掉蘇檀兒房間裏的碎轉、石粉,然後在她呆若木雞的表情下鑽到耳房,放下了牆邊垂布。

    “晚安。”

    “晚”蘇檀兒筆尖的墨水滴落紙張,在賬簿的封麵上滲出一團墨漬,蘇檀兒這才恍然驚醒,連忙清理賬簿表麵的墨汁,一邊清著,還不忘抬頭看向床榻。

    絲織牆布上,清晰可見的映透出一個巨大的坑洞,而坑洞的另一邊,一個身影在來回走動,清理著散落的磚塊,看似人影晃動卻一點聲響都沒有,像極了無聲的抗議。

    蘇檀兒哭笑不得的看著眼前這一幕,反倒沒有想象中的那麽討厭。

    隨著夜色漸深,蘇檀兒也朱唇輕啟,打了個哈欠,回到床榻躺下,下意識的轉頭看向了周寂,一牆之隔,如臨兩界。

    而周寂打通的這個大洞,就好像把這兩個房間連通在了一起。

    朦朧間,蘇檀兒昏昏睡去。

    她隻記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等她醒來時,夢裏所有的東西都已經盡數忘去,就連這個夢是喜是悲是愁是怨都無法回想。

    睜開眼眸的那一刻,隻有一種空空落落的悵然,在心中久久縈繞。

    籌備了這麽久的新店眼看就要開業,蘇檀兒並不想把心思全放在一場怎麽也回憶不起的夢境裏,喚來小嬋幫忙整理服飾,蘇檀兒突然下意識的看向床頭,好奇道:“姑爺起了沒?”

    小嬋笑道:“姑爺早起了,這會兒已經在太老爺那裏奉茶呢、”

    蘇檀兒這才放心的點了點頭,囑托道:“周寂雖是贅婿,但與他人不同,你們切不可輕視他,通知一下耿護院,倘若有人刻意刁難姑爺,讓他速速派人來新店找我。”

    “小姐,你就放心吧!”小嬋兩眼放過道,“經過昨天之事,府裏還有誰敢刁難姑爺?就連二房也得掂量一下他們的斤兩,以姑爺的身上,一隻手可以抓一個。”

    蘇檀兒白了小嬋一眼,可又想到周寂像提小雞仔一樣,一隻手提著蘇仲堪一隻手提著蘇文興的畫麵,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一邊,周寂徹底感受了一把‘女子嫁夫’的感覺,向蘇瑜敬完茶水後,便在大房那裏吃了個閉門羹,興許是為了維持自身威嚴,順便給周寂一個下馬威,讓他不敢‘欺負’自己女兒。

    蘇伯庸雖然見了周寂,但全程沒有給他好臉色,認識過司藤之後,周寂便對這種架子端久就放不下的人分外親切,倒也沒怎麽不滿,正好也能和打圓場的姚萍拉近下一關係。

    別了大房,耿護院便帶著周寂朝二房的院子走去。

    對於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姑爺,耿護院談不上什麽喜惡,邊走邊解釋道:“二房對我們小姐最為不滿,待會兒定會想法刁難,我知道姑爺身懷武功,但為了小姐,還是希望你能忍一忍,別給小姐添亂。”

    話音剛落,就見一本賬簿從天而降,落在兩人身前。

    周寂低頭看了眼腳下的賬簿,從旁邊繞開,看向正在訓斥仆從的蘇文興。

    “給你一夜的時間去對賬,一共二十二個賬本,才看了四五本,還有臉給我打瞌睡?你說你你說你是不是廢物!”蘇文興一把抽出仆從懷裏的一遝賬本狠狠的砸了幾下。

    周寂從耿護院手中接過茶幾,上前幾步,朗聲道:“舅哥,請喝茶。”

    “嚇死我了,你走路怎麽沒聲啊!”蘇文興被突然傳來的聲音嚇了一跳,轉身看向周寂,臉上的怒火頓時收斂了起來。

    他與父親蘇仲堪一樣,壞則壞矣,但秉性不壞。

    嗯?好像哪裏不對

    總之,看到周寂的到來,頓時露出欣喜之色,扶著周寂就往屋裏引,那熱情的態度和剛剛去過的大房那裏呈現鮮明對比。

    周寂幾乎是被架著往前走,回頭看向傻眼的耿護院,疑惑的眼神就好像在問:

    你確定這是刁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