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雷公被雷劈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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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樓家為據點收攏城中賊寇的計劃失敗,劉西瓜與霸刀營的眾人從樓家有序撤離,她並不知道陸紅提看破他們身份的事情。

    更不知道數十裏外的霖安官道上,陳凡正帶著僅剩的數十親信,護送邵仙英、方瓊朝霖安城的方向逃來。

    “陳凡,我們現在是要去哪?”方瓊看著自家嫂嫂懷中抱著的焦炭,強忍心中悲痛,抹了一把混雜著雨滴、淚水的臉,抬頭看向陳凡。

    陳凡招呼眾人留意四周動靜,腳步放緩道,“西瓜早上帶人混進霖安城,這會兒還不知道百芒山的變故,我們先去與她匯合,再做下一步打算”

    方瓊此時早已六神無主,兄長暴斃,苦心經營的數年基業被迅速收攏來信徒衝垮,沒有了主心骨的她下意識把陳凡當成了唯一的依靠,連連點頭道,“那就依你所說。”

    相隔不遠的一棵枯樹旁,周寂側耳偷聽他們的對話,當聽到劉西瓜混進霖安城的時候,突然皺了下眉,心中泛起一絲不妙的預感。

    回頭看了一眼林中的三人,打消了趕盡殺絕的念頭。

    ‘天雷聖公’暴斃,留下他們才是對所有身懷異心之人最大的威懾。

    趕回霖安城,天色已然放晴,隻是城門守衛看起來比往日嚴苛不少,周寂通過詢問才得知剛剛城裏混入一批匪徒,在樓家大打出手,據說慘叫和廝殺聲傳了好幾條街。

    “樓家?哪個樓家?”周寂聽得眼皮直跳,趕忙追問道。

    城門衛掂了掂手裏的碎銀子,看在銀錢的份上,嬉笑道,“還能是哪家?當然是城東正辦白事的那個樓家啊。”

    周寂聽完更是急不可耐,江寧城郊之事才過去多久?他竟又一次讓蘇檀兒身陷險地。

    急匆匆的出示文書,周寂從人群中擠進城門,一路狂奔,跑向樓舒婉府上。

    還沒等他靠近就看到樓家的大門緊閉,翻上牆頭,就看見幾個樓家的仆從正往院子裏潑著清水,拿掃帚清理殘存血漬,神色中猶有幾分慌亂和不安。

    掃了一圈,周寂看到了堂中正與衙役說話的樓舒婉,並沒有看到蘇檀兒和陸紅提的身影,於是翻下牆頭,趕回了蘇家別院。

    耿護院此時正搬著一根半人多高的木樁朝門後抵著,突然看到有人從圍牆躍入,下意識的高呼‘女俠救命!’,然後提起木樁下意識的就要往周寂身上砸。

    周寂曾經吃過拿手指杵牛蹄的虧,自然也不願嚐試木樁底部有沒有‘湧泉穴’。

    側身閃過砸來的黑影後,滿頭黑線的看向耿護院,皺眉道,“檀兒呢?”

    “姑爺!”

    “是姑爺!”

    聽到耿護院呼喊,趴在窗口朝外偷瞄的小嬋滿臉欣喜的轉頭說道。

    耿護院臉色先是一喜,然後又有些難看,弱弱道,“小姐小姐她”

    留意到耿護院神色的變化,周寂腳尖點地,整個人飛上閣樓,朝打開房門的陸紅提微微頷首,還沒來及打招呼,就看到屏風後麵,倚坐在床頭的嬌柔身影。

    “檀兒,你沒事吧?哪裏受傷了嗎?”

    蘇檀兒聽到小嬋的報信,此時也正要起身,忽然感覺眼前一晃,一雙熟悉的手掌就已經撫在了她的肩頭,將她壓回床榻。

    “相公不必擔心,我沒事的。”蘇檀兒看著周寂關切的目光,心中一暖,撐著身子想要坐起,卻又被按了回去。

    溫熱的內力由周寂手心湧入蘇檀兒體內,走過一圈,並沒有發現什麽傷勢後,周寂方才鬆了口氣,再沒有阻攔她的起身,輕輕撩開從耳鬢滑落的發絲,周寂輕撫蘇檀兒仍顯得有些蒼白的側臉,心疼道,“臉色這麽差,今天肯定嚇到你了吧?”

    在外人麵前做出這樣親昵的舉動,蘇檀兒一時有些害羞,扯住周寂的手掌拿了下來,看了眼旁邊的陸紅提,轉移話題道,“說起來,今天多虧了陸姑娘呢。若非有她出手相護,我和舒婉姐姐必然已經落入那夥強盜手中了。”

    蘇檀兒說著,將今天在樓家遇到的情景向周寂一一道來。

    周寂在旁聽得眉頭緊皺,通過蘇檀兒的描述,可以斷定這一夥人應該就是劉西瓜以及她手下的霸刀營。

    關於此人,他在前些天的踩點中也有聽說,重情重義,一諾千金。

    算是天雷聖公門下,唯一一個值得入眼的人物了。

    可即便如此,周寂仍不覺得陸紅提當時的選擇有錯。

    他相信劉西瓜,並不代表相信所有賊寇,更何況,事關生命安危,又怎能把希望寄托他人身上?

    束手就擒的結果隻會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正等對方把刀架在脖子上,怕是連最後的那點尊嚴都隻能依靠對方施舍了。

    “蘇小姐如果要謝還是謝你家相公吧。”陸紅提搖了搖頭,看向蘇檀兒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更何況周公子對我有救命之恩,既已答應要護你安全,我自會盡力做到。”

    陸紅提本來就是一個較為‘高冷’的人,周寂倒也不甚在意。

    “不管怎麽說,還是要謝謝你。”

    周寂朝她笑了笑,語氣平淡如常,隻是眼神多了幾分真誠。

    陸紅提的視線從蘇檀兒臉上下移到她與周寂十指相扣的手心,再向上偏移,看向周寂臉上掛著的微笑,原本高冷的表情像是被解凍了一般,嘴角上揚,勾起一抹微笑。

    “既然如此,那就算你我兩清了。”

    “兩清?”周寂楞了一下,頓時反應過來,陸紅提所說的應該是他上次救過她的那件事。

    不過周寂從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也沒有挾恩圖報的念頭,聽到陸紅提這樣說,自然也沒什麽意見。

    外麵的天色逐漸變暗,秋雨雖停,但陰霾仍在。

    周寂既然已經回來,那自己便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了。

    陸紅提婉拒了蘇檀兒的留宿邀請,毫無留戀的朝門外走去。

    周寂心想,百芒山那邊的事情確實有些不方便讓蘇檀兒知曉,於是便借著送她的名義,追出門外,告訴了她方天雷與鮑文翰身死,賊寇群龍無首,信徒嘩變的消息。

    心有悲憤卻無處發泄,亦有不甘但無可奈何。

    霖安城內的一處民宅,劉西瓜怔怔的看著嬸嬸懷中的那截焦炭,一時竟有些茫然無措。

    聖公死了?

    昨天還和她有說有笑,與嬸嬸一同打趣她的叔父就這麽突然死了?

    還是被雷劈死的?

    劉西瓜雙目通紅的看向陳凡,握著刀柄的手背青筋暴起,恨聲道:“這不是真的,陳凡,你少跟我開玩笑!我告訴你,這絕不是真的!!”

    陳凡麵色發苦,若非親眼所見,他也無法接受這麽離譜的事情。

    秋末初冬本就鮮少打雷,更何況還是直落兩道雷霆,一道劈中聖公,一道劈中鮑文翰,精確到令人發指。

    可事實就是如此,不僅是他,就連在場圍觀的數萬人都親眼目睹了這一幕,對比武都城那次賀元常與梁平中身死,這由不得他不信‘天譴’的說法。

    方瓊張開雙臂,擋在陳凡麵前,看著有些發狂的劉西瓜,苦聲道,“西瓜,這是真的所有人都看到了,這就是真的。”

    “我不信,我不信!!”劉西瓜丟下大刀,跑到邵仙英跟前,蹲下身子,抬頭看向邵仙英失神的臉,帶著哭腔道,“嬸嬸,這是陳凡和瓊姨的惡作劇對不對?這都不是真的,對不對?”

    邵仙英聽到劉西瓜的聲音,像是抓住了最後的一絲希望,猛然抬頭,抱緊方天雷的屍身道,“對!對!!這不是真的,聖公還沒有死,他隻是受傷了,西瓜,你快去找大夫看看聖公,他隻是受傷了受傷了”

    劉西瓜跌坐地上,眼淚再也忍不住的奔流出來,陳凡看著一陣心疼,想要過去把她扶起,卻被方瓊一把抱住,低頭看去,方瓊也已經哭成了淚人。

    遭逢大變,今晚攻城的計劃儼然已經無法進行。

    不僅如此,百芒山那邊之前因天雷聖公之名收攏而來的信徒而陷入一片混亂,此番必會引起霖安守衛與武德營的注意。

    一旦造反之事曝光,那整個武朝都將沒有他們的立足之地。

    陳凡知道,如今的霖安城對於他們非常危險,必須盡早離開才行。

    修整了兩天後,陳凡將自己考慮了兩天的結論告訴劉西瓜,劉西瓜和陳凡最終決定北上燕地,趁武朝與靖國開戰之際,在靖國拿下一處山頭作為立身之本,再根據武靖之戰的結果,決定日後在何處起事。

    霖安城外,劉西瓜看著漸行漸遠的武朝故土,突然想起了那天闖入營寨挾持他們的神秘人。

    倘若當日,聖公接受對方威脅,放棄攻打霖安,轉而北上靖國,是不是就能免受雷霆之難了?

    劉西瓜搖了搖頭,假設這些又有何用?

    看了眼還在寬慰方瓊的陳凡,劉西瓜輕歎一聲,從路邊抽掉一截枯草咬在嘴中,招呼眾人在身後跟上。

    都說燕北的西瓜又大又甜,但願是真的吧。

    兩天的時間,對於劉西瓜陳凡是一種煎熬,對於周寂亦是如此。

    也許是那天在樓家受到了驚嚇,蘇檀兒兩天食欲一直不是很好,周寂原本想著弄些好吃的給她補補,卻不料每每吃到油膩之物,她都食欲不振,覺得發膩。

    周寂其實也算懂點醫術,不過術業有專攻,他所擅長的隻是經絡穴位以及簡單的外科,對於內科和婦科這些東西,委實不太了解。

    吃不得油膩,清淡點也行。

    周寂變著花樣給蘇檀兒弄了各種美食,這兩天倒也把她的氣色補回一些,不至於像那天所見到的蒼白憔悴。

    樓家接連遇到變故,這也使得周寂不得不陪蘇檀兒在霖安城多住了些時日,其間倒也把周圍好玩好看的景點逛了個遍。

    而樓舒婉也在處理完樓書恒身後瑣事,和蘇檀兒正式交流兩家合作之事。

    周寂對生意上的事情並不感興趣,但這些天一直都在旁陪同,也許是關心則亂,他總感覺哪裏有些不對,可抓破腦袋想了好幾天都沒想出來是哪裏的問題。

    臘月初五,協定好有關尼龍和服裝款式的合作協議後,周寂和蘇檀兒終於啟程返回江寧。

    而數千裏外的武都城,皇宮那邊也收到了一封來自霖安城的折子。

    養心殿內。

    原本懸掛在偏殿的鳥籠早已被清理幹淨,往日嘰嘰喳喳的鳥雀變成了朝中奏折的誦念,空曠下來的地方也換上一方巨大的沙盤,模擬著北方戰況的局勢。

    倚坐在龍椅上,一隻手撐著腦袋。

    一封奏折還未聽完,周喆就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養心殿門口的那個坑洞在能工巧匠的填補下,早已恢複如初,看起來和原來一般無二。

    而他心底對‘天譴’的敬畏,也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逐漸消散些許。

    不再像以前那樣癡迷於逗鳥玩狗已經是他現在所能做到的極限了,如果是要和半年前一樣兢兢業業,總領朝政,那他決計做不到,就算再打一道雷,他也做不到。

    就在他再一次心猿意馬之際,還在念讀奏折的近侍突然停了下來,像是受到了什麽驚嚇一般軟倒在地,就連手中的折子也因一時惶恐脫手而出,落在了桌案上。

    “沒用的東西!”周喆橫眉瞪了近侍一眼,隨手撿起桌上的折子,剛一翻開,原本倚靠著把手的身子瞬間坐正,打到一半的哈欠也僵在了臉上。

    有些不可置信的重新翻看一遍,拿手指一個字一個字的點著看,一邊看一邊忍不住打擺子,額間冷汗刷的一下就冒了出來。

    折子寫的很細,收集了眾多信徒的見聞,將方天雷與鮑文翰被雷劈死的經過寫的一清二楚。

    這是個啥?

    雷公被雷劈死了?

    百芒山上的那兩道天雷周喆並未親眼目睹,可不妨礙他想起武都城的那三道。

    快要遺忘的那道雷聲仿佛在耳邊響起,周喆下意識的並緊雙腿,感覺自己的括約肌瞬間鬆了一下。

    (感謝‘2003’的500幣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