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蠻兒沒料到韓貂寺會突然對自己出手，眼看幾條交纏的紅絲盤旋著朝他刺來，黃蠻兒退後半步，已然躲閃不及，突然一團清冽的劍光在身前綻放，糾纏的紅絲瞬間被白光吞沒，急促的清脆接連響起，四散的紅線在清冽劍光盛開出一朵妖冶鮮豔的紅花。

    “劍九黃！”

    隨著紅花枯萎，劍光消散，韓貂寺看著從林間飛來一個衣衫襤褸有些狼狽的老頭兒，眼中閃動幾分殺意。

    “收~！”老黃腳尖點地，飄到徐鳳年旁邊，抬手一揮，紅花徹底炸裂，遊動著淺藍流光的琉璃劍飛回身側，握持手中，“小王爺，你沒事兒吧？”

    黃蠻兒搖了搖頭，感激道：“多謝老黃。”

    老黃放下心來，有些懊惱道，“少爺，林子裏的那人實力已是指玄巔峰，受我一劍六千裏，重傷跳河沿水路逃了。”

    “可知那人是何來曆？”徐鳳年沉聲道。

    老黃思忖道：“看那人裝扮好像出自北莽，北莽指玄巔峰的高手不算多，回頭一查便知。”

    北莽

    “王仙芝說過，當初伏殺我娘的人裏麵除了韓貂寺以外，也有北莽的人參與其中。”徐鳳年麵色一沉，攥緊手中雙刀。

    “難道他也是凶手之一？”老黃麵露驚訝，提劍就往回走，“不行，我得把他追回來。”

    “他已是指玄巔峰的高手，現在怕是已經跑遠了。”徐鳳年搖頭道，“先將韓貂寺和趙楷解決，至於那個人待我日後必將北上，親赴北莽報仇。”

    老黃點了點頭，看向正與周寂對峙的韓貂寺，源自陸地神仙境的恐怖威壓讓他恍惚間重回東海武帝城，近乎失控的狂暴煞氣甚至比直麵王仙芝時還要讓人恐懼。

    “少爺，這種神仙打架的級別已經不是我們可以參與的了。”老黃兩次交手王仙芝，很清楚自己與這些陸地神仙之間的差距，橫劍護在徐鳳年身前，沉聲道：“如今這種情況，打起來不被他們波及，就是我們對周公子最大的幫助。”

    “就是不知老周到底在等什麽，為何任由韓貂寺攀升境界，竟也不出手打斷。”說到這裏，徐鳳年意識到韓貂寺逆行氣海，燃燒血脈的行徑，皺眉道：“韓貂寺明擺了要拚命，老周不會是想拖延時間，讓他自己把自己撐炸吧？”

    “高手對決哪有少爺想的這麽簡單？”老黃摸了摸糟亂花白的胡子，聲音低沉道，“韓貂寺修為已入陸地神仙境，表麵上看周公子依然雲淡風輕的樣子，可是全部的精神都鎖定在韓貂寺身上。

    兩人看似原地對峙，實則氣機卻一直在變化，讓對方始終無法撲捉。一旦一方稍微的疏漏就會，就會迎來石破天驚的一擊到了他們這個層麵上，任何微小的優勢或者被動，都將決定最終戰局”

    “你怎麽不說我們是在意念交鋒呢？”

    周寂聽到老黃在身後滿嘴跑火車，眼皮一跳，有些無奈的橫了他一眼，老黃縮了縮肩膀，露出擠滿褶子的燦爛笑容，弱弱的說道：“我隨便說說的。”

    然而，就在周寂轉身的瞬間，無盡紅絲猶如遮天蔽日般從韓貂寺身後呼嘯而來，淡藍色的真氣屏障迎來狂風暴雨的攻勢，就好像天間下起了紅色的血雨，透明的護體真氣便是一片布滿漣漪的平靜水麵。

    韓貂寺自身隱入紅絲，身形不變可氣機分化千絲萬縷，好像隨時都能從任何地方出手，也能隨時從任何地方離開。

    這種錯綜複雜的感覺，給人一種矛盾的動靜。

    周寂神色淡然，並指一點，一道劍鳴從虛空響起，韓貂寺隱隱感覺不對，抬頭看去，隻見一道煌煌天雷轟然劈落。

    早在韓貂寺決定逆行氣海突破陸地神仙境的時候，他就已經有了麵臨天地反噬的準備，可沒想到周寂隨手召喚下來這道的落雷竟有這般威力。

    漫天紅絲被雷光劈中，電弧沿絲線擴散開來，細密如疾雨般的攻勢出現了一瞬間的停滯。

    僅僅這一瞬氣機泄露，就被周寂封鎖。

    又一聲劍鳴傳來，韓貂寺想起朝廷調查周寂每一次出手的經過，心知決不能讓第三聲響起，於是欺身上前，化作一道紅色流光撞入周寂跟前，五指鉤爪，探向周寂手中藤蔓，藏在袖中的另一隻手纏滿細密紅線猶如利刃一般緊隨其後，刺向周寂肩頭。

    就在這時，第二道天雷砸下。

    韓貂寺本打算鉗製周寂，讓他同受雷擊，這樣既可以分攤天雷傷害，又能讓對方心生顧及，不會施展威力最大的第三道雷擊。

    可惜韓貂寺沒想到的是周寂步入修行之道的入門功法伏魔禦雷真訣，此間武道盛行，而他修的是仙

    關於武道常識套在仙道並不適用，隻見天雷砸落，周寂伸手抓住藍色的電弧，猶如持握一柄無形之劍，朝他伸向藤蔓的利爪斬去。

    敢砰我老婆，砍了你的爪子！

    韓貂寺猛然縮回左手，另一隻纏滿紅線的右手趁勢伸出，從周寂持握電弧的臂彎下方穿過，由下往上，刺向周寂咽喉。

    修為強行躍進陸地神仙，可惜少了每一層境界的感悟，出手招式仍與之前相似，不如真正的陸地神仙那般借勢天地，道法自然。

    周寂在開啟穿越之旅的時候，就提前填補了關於拳腳功夫的短板，搭配本就絕頂的輕功身法，最不害怕的就是與人近戰。

    視線餘光掃到一點紅光朝咽喉刺來，周寂向後一步，掙脫韓貂寺氣機鎖定，揮手蕩開韓貂寺的三千紅絲，側身騰挪同樣五指鉤爪，反抓住韓貂寺右臂，磅礴的真氣從掌心噴吐，五指向後一拉。

    鋒利至極的纖細紅絲條條崩斷，直接將植入韓貂寺的血肉深處的紅絲連根剝落。

    三千紅絲轉眼少去一半。

    伴隨一聲悶聲痛呼，韓貂寺舍了周寂手中的細密紅絲，身形暴退數丈，麵目猙獰的掃了眼布滿細密血洞的右臂，無盡的天地之力湧入其中，鮮血噴湧，化作一條條由鮮血凝聚的紅絲。

    周寂有些嫌棄的鬆手丟掉手裏紅絲，抬眸看向韓貂寺調度天地之力，第三聲劍鳴響起，百年法力化作一道粗如合抱之木紫色雷電，朝韓貂寺轟殺過去。

    眼看第三道驚雷將至。

    韓貂寺雙臂張開，半邊血絲半邊紅絲於身前交織一處，紅絲浸入鮮血，顯得越發鮮活；鮮血融入紅絲，又添幾分妖豔。

    韓貂寺張開的雙臂高高舉起，一條紅線三尺劍，如彗星掃尾，衝天而起，狠狠撞向從天而降的伏魔神雷。

    轟~！

    恐怖的雷電，如數千條銀蛇，將紅絲糾纏的長劍徹底傾覆。

    雷光電蛇轟擊下的韓貂寺，此刻不但所有的衣服都化成灰燼，而且血肉都飛速消解。

    “大師父！”

    嘩啦啦的雨水傾盆而下，蕩開徐渭熊紅螭劍的趙楷見此一幕心神紊亂，下意識想要衝過去，卻被一劍刺入肩膀，眼角肌肉抽搐，奮起一掌逼退徐渭熊。

    黃蠻兒挺身擋下趙楷這一掌，埋頭朝他胸口撞去，趙楷修為不過二品怎敢硬扛黃蠻兒金剛境的肉身，腳尖一踩，飛身躲開幾步，剛一落地卻見徐鳳年手持雙刀攔在身前。

    伏魔禦雷真訣的三驚雷專克苅族邪魅，韓貂寺雖不是妖，但滿手血腥早已是天棄之人。

    因為擔心遭受天地反噬甚至連境界都始終壓在指玄境，不敢突破天象，如今逆行氣海強行步入陸地神仙境，被三驚雷從陸地神仙劈落指玄，氣海崩塌、燃盡血脈，生機如風中殘燭搖搖欲滅。

    血肉消解，五感盡失，甚至連疼痛都變得麻木。

    黑暗中，韓貂寺仿佛看到一片光亮。

    那是一個普通的鄉野村莊，還隻是一個普通太監的他站在微服出行的大主人身後。

    宮廷的生活讓他隻記得閹人的閹，卻忘了自己還是個‘人’。

    直到被一個身份同樣卑微的女子邀請一同入座吃飯，灰蒙蒙的世界才終於有了鮮活的色彩。

    那些頓粗菜淡飯，這些年記憶猶新。

    哪怕知道了他的閹人身份，那位女子的態度也沒有絲毫改變。

    作為宮裏最普通的太監，察言觀色早已成為他的立身之本，他從那名女子清澈純淨的眼眸沒有看到同情憐憫，隻看到一視同仁的平等尊重。

    這份尊重讓他刻苦銘心，可惜再次見到那個女子時，女子已經病逝，眼前的光亮黯淡下來，隻剩一個五六歲的孩童孤苦伶仃的站在黑暗裏，茫然無措。

    “大師父！”

    仿佛聽到熟悉的呼喚。

    血肉模糊的韓貂寺緩緩抬起頭來。

    明明五感已隨著血肉消解而喪失，韓貂寺仍舊好像感覺到了什麽一樣，遵循本能的抬起手臂。

    左臂的紅絲已經被三驚雷徹底消融，就連僅存的血肉也無力再匯聚成絲。

    韓貂寺茫然的向前揮手。

    沒有了紅絲，沒有了血肉。

    他還有近乎燃盡的神魂。

    一縷無形絲線從韓貂寺體內伸出，緩緩向前延伸出去，徐家姐弟四人同樣注意到韓貂寺的舉動，徐鳳年和黃蠻兒徐渭熊同時停下腳步，對視一眼，齊齊衝向韓貂寺。

    趙楷捂住肩頭隱約感覺一道輕柔的微風從身側拂過，緊接著像是被什麽東西纏住一般，雙腳離地，不受控製的飛往江麵。

    倒飛出去的半空中，趙楷望向血肉模糊的韓貂寺，刀劍加身的那一刻，神魂俱滅的韓貂寺在沉下腦袋的同時，嘴巴微微開啟，仿佛在說著些什麽。

    江邊的山林外，一個手持長槍的倩影躍身而起，攔下趙楷退路，刹那槍一記橫掃，將他從江心打回岸上。

    趙楷猝不及防，被槍身攜帶的巨力衝擊血氣，強忍著翻騰的氣血站起身來，卻看到大師父的頭顱滾落在腳下不遠，洞穿大師父胸腔的紅螭劍也被徐渭熊緩緩拔出，遙遙指向自己。

    趙楷瞳孔猛然一縮，再也無法壓製翻騰的氣血，捂著胸口噴出一口鮮血，腳步一個踉蹌朝韓貂寺蹣跚走去。

    “大師父？”“大師父？”

    趙楷輕聲呼喚著韓貂寺，卻始終得不到回應。

    當初被大師父牽著小手走進京城，步入皇宮長庭的經曆曆曆在目。

    耳畔似乎還在回響韓貂寺麵露微笑的教導，教導他如何爭取機會，如何創造機會。

    止步在韓貂寺屍體旁，趙楷轉身看向周寂，眼裏寫滿了不甘和恨意。

    不甘是因為他在蜀江和周寂相識，甚至還得到周寂的‘鼓勵’；然而在他刺殺徐鳳年的時候，周寂處處阻攔，如今甚至還殺了他的大師父。

    “為什麽”趙楷表情猙獰的詰問緣由。

    周寂眉頭微皺，將其中誤會解釋清楚，趙楷臉上的表情由憤怒轉變為失落，由失落變為茫然，最後看向手持紅螭，目光冰冷的徐渭熊，伸手觸碰肩頭被刺傷的那一劍。

    “原來一切都是我誤會了嗎？”趙楷低頭喃喃低語，抬眸朝徐渭熊露出一個微笑，向前撞上紅螭，伸出手臂想要觸碰她的臉頰，卻見徐渭熊拔劍劃過咽喉，目光冰冷的往後退了半步。

    臨到死亡都還在自我感動。

    周寂搖了搖頭，屈指探出兩簇火苗，在真氣的加持下迅速燃盡兩人屍體，化作飛灰葬身在這片略顯荒涼的山林間。

    待他轉回身，卻見徐家姐弟四人並排站在身前，朝他齊齊長施一禮，周寂本想上前扶起，但看到他們眼裏的淚光與倔強，不由輕歎一聲，站在原地如實的受了他們這一記大禮。

    韓貂寺雖死，母親當年遇害的大仇還未報完。

    向周寂道完感謝之後，徐家姐弟四人站在江邊看著飄散的飛灰，抬頭望向天際，徐鳳年轉身看向兩位姐姐和黃蠻兒，語氣堅定道：“等我回了北椋，就會再去一次北莽，剩下凶手的線索就藏在那片土地上，等我完成真正的複仇，我就回來，接你們回家。”

    （不好意思久等了，下章結束慢刀行卷，下一卷準備寫《開端》，劇裏有一個想吐槽的地方，切入的視角大概有想法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寫出想要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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