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三個人的宿舍,建了兩個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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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引章一開口,周寂就已知道她想說些什麽,瞧見她一副惴惴不安的試探,周寂微笑頷首,語氣溫和道:“這點小事,你自己決定即可。”
    葛招娣來投半遮麵就是看中趙盼兒和孫三娘、宋引章皆是女子,要不然以她這份小聰明完全可以找個普通茶坊、商戶打雜謀生。
    發現宋引章似乎想要把她推給旁邊的俊朗公子,葛招娣摸了下之前被牢牢鉗製的手腕。
    心道同福茶樓的夥計、戲班足有數十人,眼前這個周公子還有上次那個紅衣女子看起來都不是好湖弄的主,更何況上麵還有一個素未謀麵的司老板,要是跟他走了,哪還有出頭之日?
    葛招娣眼底閃過一絲狠光,裝作沒有聽見宋引章和周寂的說話,抬眸看向趙盼兒和孫三娘,麵露急色,豎起手指發誓道,“你們要是還不放心,我可以跟你們簽奴契!要是我再起壞心,要打要殺,你們隨意!”
    簽奴契?
    簽了奴契,那便是賣身為奴,地位甚至比賤籍還要再低一些,可以任由主家打罵買賣,甚至連生死都由不得自己。
    小姑娘為了能夠留下,竟肯做到這般地步。
    宋引章秀眉微顰,本想開口問盼兒姐要不要收留對方,如果半遮麵暫時不準備招人,她可以把小姑娘帶去同福茶樓,當個跑堂打雜或是跟著戲班打雜都沒什麽問題。
    卻見孫三娘輕輕喚了聲趙盼兒,同樣露出憐憫與心疼之色。
    趙盼兒微微頷首,瞥了眼旁邊未曾表態的周寂,心中已有定奪。
    “過來,你手給我看看。”
    葛招娣眼前一亮,上前伸出雙手。
    趙盼兒看到她滿手的灰塵和淤傷,挑眉道,“你除了揍人,手上的這些傷是在哪弄的?”
    “卸貨場。”葛招娣連忙補充道,“我一個人能扛四十斤的貨。”
    趙盼兒點點頭,又問:“你說你叫葛招娣,那你還有個弟弟?”
    葛招娣撇過頭,失口否認道:“沒有,我家的人都死光了!”
    趙盼兒和孫三娘對視一眼,同情道:“你一個人來的東京?”
    “沒錯,家遭了災,哪兒有活做,我就上哪去。人家說東京賺得多,我就來了。我不僅能自個兒能養活自個兒,我還攢了不少錢呢。”
    葛招娣這一番話半真半假,周寂聞言笑道,“那你既然攢了錢,為什麽又說沒錢賠嗎?”
    被周寂抓到言辭破綻,葛招娣這才意識說錯了話,支支吾吾的補救道:“我本來是還有點錢,可我打了人,得賠藥錢,因為這事,碼頭也不讓我幹活了……”
    說到這裏,葛招娣唯恐周寂會在這一話題深究下去,連忙繞開話題道:“我做事勤快,會打算盤,吃得又少,還有把柄抓在你們手裏頭,雇我不比別人強?”
    “她說的好像還蠻有道理的。”孫三娘原本就對葛招娣充滿同情,湊近趙盼兒小聲應和道。
    宋引章沉吟片刻,罕見的沒有再征求趙盼兒意見,上前一步直接開口道:“多一個人多一份開支,眼下茶坊生意有我們三人差不多足夠,你要是同意的話,我可以安排你在同福茶樓做工,平時在大堂跑堂打雜,閑時跟著戲班學點東西,將來怎樣都能混口飯吃。”
    趙盼兒看著一向和孫三娘緊跟在自己身後的宋引章從肩膀旁邊走過,心頭突然泛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焦躁情緒。
    就好比一個學習中等的留級生成天和班裏的差生混在一起,憑借著‘優異的成績’成為圈子的中心。
    依靠自己和這些差生的對比,來維係自己的‘尊嚴’和‘自信’。
    突然有天,一向奉自己為大哥的小跟班突然開始奮進,不知不覺從跟在自己身後,變成了站在自己身邊。
    那種好似因自卑和不安而扭曲的掌控欲讓她感到被人冒犯的惱怒,卻又因‘維持自身氣度’‘保持姐妹眼裏的人設’勉強露出一點笑容,轉頭看向葛招娣。
    葛招娣看了兩人一眼,隱隱意識到,這家半遮麵雖是麵前三姐妹所開,但主事的趙娘子和孫三娘似乎更加親近一些......而旁邊的宋娘子,似乎被排擠在‘小圈子’外麵。
    明明三個人的宿舍,卻建了兩個群。
    隱去眼底的精光,葛招娣知道孫三娘喜歡她直爽不遮掩的說話方式,而同福茶樓與半遮麵在宋引章眼裏都是自己家店,而在孫三娘、趙盼兒眼裏,卻是實打實的競爭對手。
    二對一,葛招娣毫不猶豫的選擇站隊,於是仰起頭,一臉倔強道,“我葛招娣恩怨分明,給你們惹下麻煩,所以才要留下彌補的。才不去什麽同福茶樓呢!”
    趙盼兒麵帶從容,上前一步走到葛招娣與宋引章之間道,“關於茶坊生意,引章不必擔心,我已經和教坊的張好好搭上了夥,讓她幫忙在恩客之間推送三娘的果子,再加上過些天的蕭相大壽,隻要你能一曲名動京城,想必之後我們忙都忙不過來。”
    好好姐?盼兒姐什麽時候和好好姐搭上的呀?
    宋引章滿臉疑惑,但見看到趙盼兒一副自信滿滿的模樣,這才放下心來,笑道:“盼兒姐這麽說,我就放心了呢。”
    趙盼兒微微頷首,跟孫三娘交換了眼神,看向葛招娣道:“成吧,既然你想留來,那就先來試試工。”
    “現在就試。”葛招娣麵露喜色,立即繞過三人進入店裏,風卷殘雲之間,就將大廳唯一拉開的桌椅板凳歸位放好,拿起托盤收拾茶盞、果碟。
    孫三娘看了忍不住誇讚:“麻利!”
    宋引章抱著琵琶微笑道:“有趣!”
    趙盼兒抬臂靠著孫三娘肩膀,點頭道:“劃算。”
    周寂滿臉失落,伸出爾康手道:“住手...”
    三女齊刷刷的轉頭望向周寂,葛招娣動作一滯,端著已經倒空的果碟,一臉迷茫的轉過身。
    看到趙盼兒宋引章和孫三娘按照身高並列一排,向前探頭錯位,整整齊齊望向向前伸手的周寂,葛招娣茫然道:“怎麽了呢?”
    ..........................................................
    另一邊。
    司藤從來都不是喜歡背後嚼人舌根的性格,但不知怎麽,她還是向麵前的紅衣女子說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周寂......
    久到認識她之前的那個周寂。
    跳動的火苗在眼底熊熊燃燒,紅葵聽完司藤講完範若若和蘇檀兒的故事,沉默片刻,雙手撐著桌麵,桌下懸空停擺的小腿重新開始前後輕晃,“原來是這樣啊,我還以為自信驕傲如你,世間沒什麽東西擾亂你的心緒,看來,你也不是看起來這般從容澹定啊~”
    “她用愧疚在周寂心裏留下了印記,看似曆經千年,他早已不再提起,可終究無法釋然。”司藤放下契書,起身走到窗前,看向麵前汴河支流,遠處繁華街景,“蘇檀兒曾說過,她不是範若若的替代品,可惜直到最後他才明白。你能這麽快走出趙盼兒和趙靈兒的迷障,對你對她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紅葵雙手一撐,身影飄到窗前,不以為意道,“什麽看穿看不穿,我看他就是色心起意。不想看到和那個若若姑娘一模一樣的女子嫁給別人罷了。”
    “這一點你倒看得透徹。”
    讓一個小團體團結起來的最好方法就是——尋找一個共同的敵人。
    司藤之前鮮少有機會和紅葵談心,如今見到她直爽、潑辣的真實一麵,聚在一起吐槽某個性格擰巴,待人至誠的渣男,雖然話不太多,但也將兩人之間的關係拉進了一些。
    “司老板,龍老板,池衙內在樓下求見。”
    說話間,房門傳來輕聲扣響,招來的莫掌櫃在門外躬身說道。
    “讓他等著。”司藤輕飄飄的回了一句,等到清點完契書,天色已近黃昏,周寂將宋引章送回教坊司之後,也已回到同福茶樓。
    隨著一折戲文接近尾聲,剛好講到虎頭鍘腰斬權臣郭鬆那段,還沒等周寂進門就聽一聲叫好從大堂傳來。
    周寂心念一動,目光掃過堂內,落在了戲台側前的一張茶桌旁。
    池衙內儼然忘了此行來意,從最開始留在大廳的氣悶到逐漸被評書吸引,一下午點了整桌的茶水糕點,時不時拍手叫好,叫的聲音比誰都大。
    “這貨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吧?上次被塞進球框消停這麽多天,居然還敢來?”周寂表情古怪的看向池衙內,繞到櫃台旁邊看向紅葵道,“這家夥是怎麽回事?”
    紅葵聳了聳肩,攤手道:“我也不知道,反正他老早就來了,說是有事兒求見司藤,結果自己坐那兒聽書聽了一下午。”
    “......”周寂看了眼四周道,“司藤呢?”
    紅葵朝後麵努了努嘴,“戲班已經開始準備彩排了,她到後台去了。”
    《包龍圖鍘郭鬆》整段結束,說書人躬身答謝茶客捧場,池衙內意猶未盡的起哄要他再講一段,說書人隻得拱手再三道歉,告訴他白天評書結束,待會兒戲班登場出演新戲《西廂記》。
    池衙內頗感無趣,失望的站起身來準備離開。
    突然,好像感覺自己似乎忘記了什麽,走到門口的腳步不由一頓,回身看向落下帷幕的戲台,移動的視線掃過櫃台,看到周寂在和紅葵說話,充斥著《鍘郭鬆》的腦海立馬被塞進球框當中的‘黑曆史’覆蓋。
    池衙內啪~的一拍腦門,發出一聲脆響,連忙轉身朝櫃台方向走去。
    “師公!師公!
    我有要事要找師父!”
    “首先,師公是師父是師父,這兩個之間並非夫妻,而是錯了一輩。”周寂看著跑來的池衙內,扶額道,“其次,司藤她也不是你的師父,沒有收你為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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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衙內眨了眨眼,愣了下神,用力的甩了甩頭,急聲道:“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真有急事!”
    周寂見他眉宇之間確有急色,看起來不像說謊,於是便把他帶到了戲班後台。
    “情況如何?”
    門簾掀起,司藤掃了眼進門的周寂,擺了擺手,示意畫好妝容的戲伶先出去,周寂走到司藤旁邊坐下,掀起她手邊的茶盞看了一眼,灌了兩口清茶道,“果子還行,就是茶湯還是加鹽加薑加桂皮的那一套。”
    司藤白了周寂一眼,卻還是接過茶盞,重新沏了一盞,“那個消息似有蹊蹺,引章說是張好好告訴她的,可張好好又是什麽時候知道的呢?”
    “這就要問問池衙內了。”周寂半開茶盞,刮去茶沫吹了吹熱氣,朝門簾方向喚道,“進來吧。”
    “師...高人...司老板。”池衙內新奇的看向從旁邊走過的戲伶以及化妝台上的一排琉璃鏡,目光落在正前方的司藤周寂兩人,有些委屈的癟嘴道,“二位有所不知,我騙宋娘子其實是在救她呀!
    ”
    池衙內將自己和張好好在景湖上麵的見聞大致說了一遍,義正言辭道,“那個沉如琢人麵獸心,可不是表麵看起來那般儒雅隨和,在把小娘子拐到手之前,儼然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樣,看起來一片真心、千恩萬愛的,可要真成了他的人,玩個幾天他就厭了,轉頭就會把人獻給上峰官員,謀取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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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能吧?顧...我是說,有人告訴我,他查過沉如琢的品行底細,打了包票說他是個好人的呀?”
    與此同時的教坊司,宋引章聽完張好好講述,不禁露出驚訝表情。
    顧千帆和盼兒姐是朋友,又是皇城司副使,按理說應該掌控了整個京城的情報網絡才是,既然連池衙內和張好好都知道的‘秘密’,顧副使又怎會查不出來?
    “我的好妹妹呀~我還能騙你不成!”張好好見到宋引章不信,頓時急了,左右看了一眼,拉著她的手走到一旁,小聲說道,“我不知道你是從哪兒打聽來的消息,但沉如琢的品行我們教坊司的幾個老姐妹都知道.....先前我有兩個姐妹就是這樣被他玩弄,然後就被他獻給了林三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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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詞匯量不足,總是不知道怎麽表達,前麵那段比喻可能不是特別準確,但大致就是作者拉片時對趙盼兒這個人物性格形成的解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