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小白兔咬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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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時,狂風卷著雨雲,在逐漸陰沉的夜幕中蔓延開來。


    店外高掛的幡旗在風中獵獵作響,退場散去的茶客頂著大風也不由加快回家的腳步。


    清脆的腳步從身後響起,搖曳的燭光在窗扇映出一個優雅曼妙的剪影。


    “開始了嗎?”


    澹澹的草木清香停留身側,周寂沒有回頭,看向遠處夜空道:“開始了。”


    一道閃電劃過天際,將整個夜空照亮,厚厚的黑雲層層疊疊,好似壓在頭頂,觸手可及。


    宋引章換好衣服來到屋外,沉如琢已經和兩個林府的婢女在外等候。


    通過閃電照亮夜空的瞬間,看到其中一個提著燈籠的婢女似乎在與沉如琢悄悄說些什麽,隨行的另一個婢女看見宋引章出門,連忙提醒兩人,沉如琢給兩人使了個眼色,彷若無事的朝宋引章走來。


    轟~


    沉悶的雷聲,伴隨黃豆大小的雨水劈裏啪啦砸向地麵,夾雜在暴雨之中的,是時而劃過的電光,雷聲陣陣而來,震動著黑暗籠罩的汴京城。


    “沉官人久等了。”


    宋引章微微頷首,彷佛沒有看到他們剛剛的竊竊私語。


    “隻要引章願意,沉某等多久都沒關係的。”沉如琢目露柔光,款款深情道,“引章,林三司都已經入席許久了,外麵天涼,我們也趕快進門吧。”


    席間已有舞伎開始獻舞,林三司心不在焉的撫著胡須,與旁人客套的時候,猥瑣的目光仍不忘朝門外瞥去,見到沉如琢帶著宋引章進門,這才笑眯眯的回到主位,示意眾人入席。


    張好好見狀不由露出一抹擔憂之色,宋引章與沉如琢坐在一席,剛好與她相對。


    席間張好好眼睛緊緊盯著宋引章和沉如琢那一席,關注兩人的一舉一動,旁人聽聞她與宋引章不合,還以為她是嫉妒宋引章今日風頭蓋過自己,所以滿心不忿。


    殊不知她是擔心沉如琢和林三司會在席間搞出一些小動作,趁機坑害引章。


    待到兩人獻藝回席,林三司向宋引章、沉如琢兩人遙遙舉杯,沉如琢忙示意宋引章和他一起回敬。


    林三司心思全然不在旁人身上,即便已經敬過酒,仍然色眯眯的直盯著宋引章,眯成縫隙的眼睛裏閃爍著某種危險的光。


    沉如琢為宋引章倒酒夾菜,不經意間轉頭看向林三司,臉上的假笑驟然收斂,林三司麵露微笑,捋著胡須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沉如琢收到林三司的示意,不動聲色的頷首回應。


    隨即再次露出平日偽裝的笑臉,伸手招來在旁靜候的婢女,悄悄將桌上的酒壺換成提前準備的另外一隻。


    宋引章似乎沒有察覺身邊的異樣,張好好卻是把沉如琢的舉動盡收眼底。


    想起自己之前那幾個小姐妹就是灌醉了酒,被林三司糟蹋了身子,張好好眉頭微皺,心底不禁有些犯急。


    低頭看了眼桌上的酒盅,張好好心念一動,趁著舞伎退場,神色傲慢的舉起酒盅朝宋引章遙遙一敬,宋引章看向張好好嚴肅銳利的目光微微一愣,拿起酒盅回敬一杯,卻見張好好‘失手’跌落酒盅,酒水撒了一地。


    雖然張好好連忙道歉,說自己不勝酒力,可她的這番舉動更加坐實了兩人不合的傳聞,隻是對張好好而言,怕是晚宴過後就會引來傲慢無禮、刻薄、善妒的負麵風評。


    宋引章心裏感動,卻知道不能表露出來,飲罷杯中剩餘的酒水,沉如琢連忙拿起新的酒壺又給她斟了一杯。


    林三司目光灼灼的看著沉如琢倒滿酒水,把酒盅遞給宋引章,就在這時,又是一道閃電照亮屋外,緊隨而來的雷聲讓宋引章嚇了一跳,險些將酒盅打翻。


    “別怕,隻是打雷而已,汴京每隔三五年,夏天都要刮幾陣颶風,這般雷雨天也算常事了。”沉如琢護住酒盅,笑著安慰道,“待你在東京住上幾年,慢慢就習慣了。”


    “錢塘也是如此。”宋引章不動聲色的掃了眼酒盅,輕聲道。


    “哦~倒也忘了,你們離海很近。”沉如琢露出溫和的笑容,“來,喝杯酒,壓壓驚。”


    張好好對著宋引章拚命使著眼色,宋引章卻彷佛沒看到一般,緩緩將酒盅舉到唇邊。


    林三司和沉如琢目光死死地盯著宋引章手中的酒盅,直到看見她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林三司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撫須露出微笑。


    張好好抿了抿嘴,心中焦急卻也不敢妄動。


    她已經盡了力所能及的提醒,沒想到這傻丫頭明知酒有問題,最後還是喝了!


    轟~電閃雷鳴,風卷帷紗。


    沉如琢轉頭朝林三司遞去一個得手的眼神,靜候迷藥發作。


    沒過多久,宋引章坐在原位搖搖晃晃,扶著額頭,蹙眉道:“沉官人,我...我怎麽感覺有點頭暈....”


    沉如琢語氣溫和,關切道:“怕是你喝多了吧?這酒上頭,要不我讓人送你去靜房休息一下。”


    宋引章搖了搖頭,蹙眉道:“我想回去。”


    “可這宴席剛開始沒多久,咱們要提早走了,林三司會不高興的。”


    沉如琢小聲和宋引章說了一句,全然不給她拒絕的機會,換來引路的婢女道,“來,送宋娘子去靜房小歇一下。”


    張好好猶豫要不要起身前去‘照顧’宋引章,突然想起宋引章之前再三強調,不管今晚發生什麽事,切不可插手幹預。


    就在她躊蹴無措的同時,宋引章迷迷湖湖的被婢女攙扶起身,另一個婢女捧著她的琵琶在旁跟著,剛走到回廊,就奔到欄邊嘔吐。


    雷雨交加,宋引章搖搖欲墜地靠在欄杆上,半邊身子都被冰冷的雨水澆透。


    宋引章全然一副不省人事的模樣,癱軟如爛泥一般,任由兩個引路的婢女把她架起,被兩人扶到一個昏暗的房間,放到床榻上。


    其中一個婢女如釋重負的呼了口氣,揉了揉酸疼的肩膀,問道:“這事兒算成了嗎?”


    “別急。”另一個人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探身看了眼宋引章,見她雙眼緊閉,回頭道:“我守在這兒,你趕緊去通知沉郎君。”


    “不必了。”


    轟~


    閃電劃過,一個冰冷的女聲伴隨雷聲響起。


    宋引章猛然睜眼,坐起身來,抱起玉枕將回頭說話的那人砸翻在地。


    她的琵琶足有十六斤重,平日看起來嬌嬌弱弱,但每天抱著,在氣力上已然不輸尋常男子。


    看著閃電的強光從宋引章蒼白冷峻的臉上晃過,四周再次陷入昏暗,另一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同伴已經倒地,神色慌亂的尖叫一聲,手足無措的向後退去。


    


    狂風暴雨、雷鳴滾滾。


    尖叫傳不出多遠就已淹沒在風雨雷電之中。


    雨水澆透的裙衫貼在肌膚上,帶來冰冷刺骨的寒意。


    宋引章沒有絲毫猶豫,緊握琵琶朝對方衝去,那名婢女這才回過神來,轉身朝門外跑去。


    她開門的一瞬間,一道閃電在劃破夜空,照亮了布置香豔的昏暗靜房,照亮在她身後舉起的玉枕倒影,也照亮了汴河兩畔被狂風掀翻的草棚屋頂,瓦礫招牌。


    正如沉如琢所言,汴京每隔三五年都會迎來幾場颶風,可如今年這麽大的,卻是從未有過。


    河畔垂柳傾倒,樹幹斷裂,街道一片狼藉,幾乎所有店麵無一幸免。


    池衙內頂著風雨奔出鋪子,隻見不遠處的汴河河水暴漲,河中各船被狂風吹得七歪八倒,不停互相撞擊,係在碼頭的船更是不斷撞擊著毛竹搭成的碼頭。


    提前收到周寂提醒,他已然派人巡視過京城渡口,可眼下河水倒灌,淤泥填滿渡口的景象還是讓人觸目驚心。


    當然...更讓人觸目驚心的是馬行街上的半遮麵。


    趙盼兒和孫三娘蹚著雨水一路跋涉,沿途到處都是被狂風刮斷的樹枝,以及橫七豎八倒在街上的小攤攤位。


    好不容易趕來馬行街,看到的卻是茶坊匾額半掛在門楣上,劇烈晃動。


    原本清逸雅致的店麵已然成為殘垣斷壁的廢墟,屋頂破開大洞,橫梁傾倒砸塌後牆,折斷的桌椅板凳和茶具瓷器的碎片散落一地。


    兩人站在門口,看著還在不斷從破洞砸落的各種物件,彷佛每一個物件都重重砸在她們心裏。


    ...............................


    另一邊,伴著滾滾雷聲,沉如琢鬼鬼祟祟的走進靜房,那張往日裏看起來溫文爾雅的臉龐在昏暗搖曳的燈火下看起來甚至有些猙獰。


    “奇怪,怎麽沒點催情香?婢女人去哪了?”


    沉如琢走到帳前鼻翼抽動,微微皺眉,左右看了眼四周,目光落在了榻上沉沉睡去的宋引章。


    “引章?引章?”


    沉如琢蹲下身子,輕輕喚著她的名字,確定宋引章毫無反應,嘴角勾起一抹*邪的笑容。


    “算了,現在點也不遲。”


    沉如琢站起身來,輕車熟路地從櫃子裏找到一束迷香,走到桌旁準備取下燈籠罩子準備點香,呼嘯的風聲從耳畔刮過,砰~的一聲巨響,後頸像是被重物狠狠砸了一記,猛然歪倒在地。


    “引章?你...你不是.....”


    沉如琢頭腦發懵,強撐著坐起身來,不可置信的看向麵前手持玉枕的宋引章。


    “我還醒著,你是不是很失望?”


    閃電亮起,將宋引章那張雪白的臉照的猶如鬼魅,宋引章朱唇輕啟,冷若寒冰道。


    沉如琢大感不妙,神色慌亂道:“引章,你聽我解釋。”


    宋引章哪裏肯聽他解釋,摘下披帛,三兩下捆住沉如琢的手腳,拾起手帕塞進他的嘴裏,步步逼近道:“這麽久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麽?”


    “你是不是以為我就是根寄生在喬木上的菟絲花,除了耍小性子和彈琵琶,隻要你拿脫籍為餌,我就任你擺布?”


    “可惜你忘了,我不是那些新入行的小丫頭,我們家三代樂工,去過多少宴席?別說迷魂藥了,連鴆酒也能聞得出來。”


    “而且,我彈了十幾年琵琶,也最知道上好的琴弦有多麽堅韌。”


    宋引章將沉如琢丟到床榻上,轉身走向自己的琵琶孤月,挽住琴弦直接將其錚斷,在沉如琢慌亂掙紮的反抗下,將琴弦纏上他的脖頸,一點點用力道,“你要不要試一試啊?”


    小白兔咬人了?


    不,這是要殺人了!


    沉如琢嚇得肝膽俱裂,嗚嗚著求饒,不停的往後縮著身子,眼裏寫滿恐懼。


    “現在知道怕了啊!你忘了嗎?!我嫁過人,我前夫還在崖州流放呢,都不知道現在是死是活。”


    沉如琢本就是欺軟怕硬的性格,看著宋引章在時不時的閃光下,那副病態、瘋狂的模樣,恐懼深深的烙進他心裏,儼然化作陰影,揮散不去。


    沉如琢混身就像打擺子一樣,止不住的顫抖,涕淚橫流的向宋引章求饒道歉。


    “有錯就認,真是個好男人呢~~來,切結認罪書我已經寫好了,你按個手印。”宋引章露出嘲弄的笑容,取出提前準備好的切結書,拽過沉如琢的手指狠狠一咬,抹掉染在唇角的血痕,往旁邊啐了口血水,強行讓沉如琢在切結書上按了手印。


    “呀~林三司也該過來了吧?看樣子不能再耽誤了。”


    宋引章收起切結書,揮動玉枕砰~的一下將沉如琢打暈在床榻上。


    解開沉如琢的手腳,宋引章麻利扒開他的衣衫,從屏風後麵拖出被她打暈的兩個婢女,同樣扒去外衫,把兩人一左一右擺到沉如琢身側。


    臨走之前,宋引章拾起掉在桌旁的催情香,用燈籠裏麵的蠟燭引燃,小心放入香爐。


    狂風灌滿她的衣袖,姣好的妝容也被暴雨悉數衝毀,宋引章手腳冰涼,視線模湖一片,抱著琵琶一頭鑽進狂風暴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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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原諒五筆丈育,最開始還以為切結書是和離書(離婚協議)的意思,百度一下才知道“切結”簡單來說,是有“承諾書、保證書、證明文件”等多個含義,所以宋引章


    才能用切結書威脅沉如琢,沉如琢就此殺青,後麵再沒戲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