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想托我照顧楊姑娘嗎？”

    從楊戩堅定決然的眼神裏，周寂猜出了他所想要拜托的事情。

    楊戩稍稍有些驚訝，隨即抿了抿嘴，頷首道：“果然瞞不過周大哥...”

    楊嬋意識到此行凶險，她雖然渴望一家團聚，早點救出母親，卻又不願看到自己世間唯二的親人就此送命，眼裏閃爍著瑩瑩的淚光，擔憂道：“二哥，就算這次沒能救出母親，你也一定要活著回來！父親和大哥都已經不在了，我不想僅剩的親人也要離我而去...”

    周寂看著依依惜別的兄妹二人，微閉雙目，不由回想起塵封了一千多年的現世記憶...那份記憶隻有因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引發的無休無止的爭吵，還有塞住耳朵縮在房間的無助的自己。

    雖然他對這些早已釋然，但原生家庭仍舊潛移默化的影響著他的性格。

    “好吧，我答應你。”

    周寂緩睜雙目，往日記憶如潮水般漸漸褪去，視線停留在楊戩手裏的石斧上麵，抬眸看向楊戩道：“我答應你照看楊嬋姑娘，不過，你也要活著把石斧帶回來借我。”

    “多謝...”

    楊戩側目看了眼晶瑩剔透的斧麵，灑然一笑，朝楊嬋告別之後，帶著孝天犬騰雲而起，朝桃山方向飛去。

    楊嬋追出幾步，遠望二哥消失的方向，默默祈禱兄長平安回歸。

    一晃三天過去，距離太乙真人結束施法隻剩最後一天，哪吒的魂魄逐漸和蓮花化身相合，正值關鍵時刻，守在蓮池旁邊的楊嬋忽然感覺一股熱浪從洞口湧來。

    楊嬋心裏泛起一絲莫名的季動與不安，捂住胸口，一滴淚水不受控製的從眼角滑落下來。

    周寂閃身出現，還以為她想起上次被大金烏用太陽真火炙烤的心理陰影，拂袖喚出一道法力屏障將迅速攀升的高溫阻擋，側頭道：“你沒事吧？”

    “我沒事。”楊嬋自己也搞不清這份難以言喻的傷感源自何處，輕輕搖頭，蹙眉道：“這裏越來越熱，不會是大金烏找到這裏了吧？”

    “應該不是....我似乎沒有感知到大金烏的氣息存在。”

    周寂搖了搖頭，看了眼還在給哪吒施法的太乙真人，吩咐楊嬋先在山洞待著別出去，然後閃身消失原地，來到金光洞外。

    耀眼的光芒投射大地，周寂抬眸望向天空，童孔驟然一縮，隻見天空同時出現十個太陽，形成環狀齊刷刷飛向遠處，萬丈光芒好似受到操控，投射到桃山飛向，雖然隻是受到波及，但山穀的草木植被看起來都有些萎靡焦枯，再這樣下去，必將引發世間一場大旱。

    能讓天庭逼得十日臨世，不用想就是和楊戩劈山救母有關。

    封神演義和神話傳說裏麵可沒有這一出，周寂也沒想到天庭為了剿滅楊戩，竟然如此決絕。

    周寂返回金光洞將自己的猜測告訴楊嬋，楊嬋頓時驚慌失措，心亂如麻。

    當初大金烏一路追殺他們兄妹，在她眼裏儼然已是不可戰勝的存在，而後三大金烏蹲守玉泉山，周寂哪吒帶著她一路輾轉乾元山，躲到太乙真人這邊才得以脫身。

    如今十大金烏出動，尚且不知二哥和母親那邊是什麽情況，這讓楊嬋心裏止不住的擔驚受怕。

    楊嬋低下腦袋不敢與周寂對視，攥著道袍衣角，看起來想說什麽，卻又有些難以啟齒。

    哪吒已經生命還了自己欠下的罪責。

    這些年周寂幫了她們兄妹太多太多，正如楊戩不願等哪吒兄弟複生再去桃山救母那般，她也不想因為自己的家事再拖累周大哥了。

    楊嬋深吸一口氣，心裏暗自做出決斷，沉聲道：“周大哥，哪吒還有一天就能複活，其間決不能再出差池，勞煩你在此為她護法，我有要事需離開幾天。”

    周寂深深的看了楊嬋一眼，怎會不知她打算去往何處，輕歎一聲，神色幽幽道：“楊姑娘，把手伸來。”

    楊嬋疑惑的歪了歪頭，抬眸看向周寂眼睛，出於無條件的信任，攤開手掌遞了過來。

    周寂微閉雙目，緩緩睜開，藍紫色的電弧隨著眼睛的眨動而在童孔深處閃爍，“這是我以伏魔禦雷真訣與上清破雲劍為基礎，糅合自身所學推演的‘上清神雷’，大致可以擋下大金烏的全力一擊....”

    周寂輕輕握住楊嬋的柔夷，並指為劍，在她手心繪出一道若隱若現的玄妙雷紋。

    見到周寂沒有勸阻自己，楊嬋稍稍鬆了口氣，看了眼手心的雷紋，雙手交疊將它捧在胸口，感受著手背殘留的餘溫，低頭道了句感謝。

    轉眼間。

    除了昏迷不醒的哪吒，乾元山上隻剩周寂和太乙真人兩人，目送楊嬋離去，周寂彷若無事的回到山洞，找了個蒲團盤膝坐下，寧神靜氣，緩緩入定，繼續修煉玉鼎真人那裏得來的劈天神掌。

    一天的時間很快過去。

    太乙真人整整八十一天都在為哪吒閉關施法，不僅損耗大量修為，更是在精神層麵顯得有些心力交瘁。

    環繞在長榻周圍的法力結界逐漸消散，太乙真人耷拉著拂塵，深一步淺一步的走下台階，看到旁邊桌桉擺放的茶具，太乙真人精神一振，忙不迭跑了過去。

    周寂緩睜雙目，從入定醒來，見到太乙真人這幅模樣啞然失笑，虛抬手臂，一泓清泉從蓮池飛出，注入茶壺當中。

    周寂走近跟前，放入茶葉，一簇火焰從茶壺下方升起，受法力影響，茶水迅速沸騰，澹澹茶香縈繞，從壺嘴升起白色水霧。

    “熱死了熱死了，怎麽這麽熱！”

    太乙真人迫不及待的提起茶壺倒了杯茶水，燙得手忙腳亂，也要往嘴裏灌。

    連灌小半壺茶，太乙真人這才恢複一些精神，轉頭看了眼四周，隨口問道：“楊嬋呢？怎麽就你一個人啊？”

    周寂彷若無事的走到長榻旁邊，漫不經心道，“楊兄弟前往桃山救母，天庭出動十大金烏，楊姑娘擔心他的安危，所以找他去了。”

    “十大金烏？”太乙真人臉色微變，放下手裏的茶杯，掐指一算，也許是他心力耗損太大的緣故，隻覺未來籠罩一層迷霧，未來充滿變數。

    哪吒魂魄已與肉身相合，閉上雙眼，胸口起伏不定，看起來好像睡著一般。

    周寂轉頭看向太乙真人道：“真人，哪吒怎麽樣了？為何還未醒來？”

    太乙真人壓下心力紛雜錯亂的思緒，停下推演掐算，既有幾分欣慰又有幾分唏噓道：“哪吒雖然已經複活，但她的元神還無法控製這具新的身體，還需靜養三日，慢慢熟悉才能行動自如。”

    說話間，哪吒緩緩睜開眼睛，心急如焚的看向周寂，試圖坐起身來，卻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

    周寂伸手按住她的肩膀，闔目頷首，示意她安心靜養，不要亂動。

    “也就是說，真人現在不需要有人護法了吧？”

    周寂站直身子，好似漫不經心的隨口問道。

    太乙真人聞言一愣，下意識的點了點頭，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看到身旁亮起一道璀璨流光，掠過山洞，瞬息不見。

    “哎~！你去哪兒~？”

    太乙真人轉身看去，山洞寂然無聲，空空蕩蕩，唯有滿池蓮花仍舊散發著澹澹柔光照亮洞府，仿佛洞裏原本就隻有他一個人一樣....

    ........................................................................................

    萬裏之遙，轉眼即至。

    周寂雖然不知桃山具體方位，但可以根據雷紋印記消失的方位一路找過去，隨著周圍的溫度越發炙熱，十輪太陽環狀分布，旋轉起來，好似連成一個巨大的法環，放射出了萬道光芒，照向下界。

    越是靠近光束，周寂的眼神越發凝重。

    未入仙道的他，光是金烏大陣的餘波就給他造成不小壓力，落地滿是焦土，遠處山穀當中一塊巨石似乎被人頂起，懸在地麵搖搖欲墜，巨石上層受到強光燒紅，看起來隱隱有融化跡象。

    而在它下麵，則是一隻栓有鐵鏈的金屬蓮台，依稀看見有個被鎖鏈困住的女人倒在蓮台當中。

    滾燙的熱浪鼓起周寂長衫下擺，周寂站在崖前目睹眼前這一切，抬頭看了眼刺眼奪目的金烏大陣，由於金烏力量不分敵我，太過霸道，所幸周圍天兵都已退往天庭，隻有玉帝王母在南天門親自督戰。

    周寂一步邁出，身影毫無征兆的消失不見。

    楊戩和楊嬋兄妹合力撐起巨石，為母親遮擋強光，炙熱的太陽光芒透過石塊本身帶來高溫侵蝕，短短半天就已經讓楊嬋氣力衰退，臉色蒼白。

    

    楊戩雖然修為遠勝楊嬋，又將天庭至寶‘天眼’融於自身，但經過連日苦戰，情況比趕到沒多久的楊嬋好不到哪去。

    “三妹！”

    “嬋兒，走吧~！快走吧~！”

    眼看楊嬋身子搖搖晃晃，隻憑一股意念支撐，隨時都有可能暈闕過去。

    瑤姬眼裏的淚水還未落下就已蒸發，悲痛欲絕的看向自己的兩個孩子，哀苦著求他們離開。

    先前楊戩離開的時候，楊嬋還能相對‘冷靜’的勸他就算救不下母親，也不要枉送性命。

    但真當她看著母親快要曬死在自己麵前，誰還能真正保持理性？

    倘若真有這樣的‘理中客’.....那這個人的理性又和薄情寡性的冷血有何區別？

    ......................................................................................

    楊嬋眼皮微顫，艱難的睜開縫隙，頂著身上的巨石，氣若遊絲的拒絕娘親，身後突然傳來砰砰~幾聲巨響，好似有什麽重物落地，讓她快要合上的眼瞼突然跳動一下。

    “話說，你們既然要撐起巨石擋光，為什麽不找幾塊石頭壘起來架著呢？就這麽幹扛，不累麽？”

    是周大哥的聲音嗎？

    他來了嗎？

    不行，他不能待在這兒！

    這裏太危險了，應該趕快勸他離開......

    楊嬋神色恍忽，隻覺肩頭一鬆，身子不知不覺朝前傾倒。

    “三妹！”

    楊戩驚呼一聲，眼看三妹就要傾倒，一隻手掌揪住她的後衣領把她提溜起來，輕輕放到旁邊壘起的石柱背陰處。

    金烏神通太過霸道，光芒籠罩的地方，水係法術全然無法施展。

    周寂伸手探入袖中，借助衣袖遮擋，從四方陣台取出一壺清水遞到楊嬋嘴邊，楊嬋喝了些水，意識稍稍恢複。

    “周大哥...真的是你.....”

    “這位便是瑤姬伯母了吧？在下周寂，楊兄弟和楊姑娘的朋友。”周寂和瑤姬打過招呼，聽到楊嬋的聲音，朝她微微頷首，轉而說道：“哪吒已經複生，留在金光洞適應身體，這次沒有意外，過幾天就能完全恢複。”

    周寂向兩人簡單說明哪吒現在情況，然後又取了兩壺分別遞給楊戩、瑤姬，詢問起他們這邊又是怎麽回事。

    聽到哪吒無恙，楊戩和楊嬋兄妹稍稍有些欣慰又有些心情複雜。

    “周大哥...你不該來的.....”

    “這是什麽話？我不是答應過楊兄弟要照看你的嗎？”周寂橫了楊嬋一眼，看向楊戩手裏的石斧道，“再說了，楊兄弟還答應救出伯母就把石斧借我呢！”

    楊戩低頭看了眼手裏的石斧，又看了眼母親身上的鎖鏈，眼眶泛紅，露出悲痛之色。

    “這些鎖鏈是由天規所化，石斧可以劈開桃山，卻劈不開這些鎖鏈。”

    楊戩說著高舉石斧劈了下去，一聲脆響伴隨火花四濺，鎖鏈亮起微弱金光，蕩開石斧，毫無損傷。

    砰砰砰~~

    有了石柱架起巨石，楊戩歇斯底裏的拚命劈砍，卻始終無法傷及鎖鏈本身。

    “夠了，夠了~停下吧~~”瑤姬見到楊戩近乎瘋癲的模樣，虛弱地搖了搖頭，淒聲道。

    周寂露出一絲不忍之色，右手微微抬起，看著掌心亮起的四方陣圖，閉目緩睜，上前攔住楊戩，蹲下身子看向地上的鎖鏈道，“伯母，關於這些鎖鏈，玉帝可曾說過什麽？”

    瑤姬虛弱地搖了搖頭，“這些鎖鏈是玉帝的天規所化，他將我鎮壓之後曾來見過我一次，告訴我隻有我誠心認錯，他才會放我出來.....嗬~！我沒錯，為什麽要認！錯的是天規！錯的是玉帝！”

    瑤姬嗤笑一聲，仰身望向巨石，仿佛可以透過石壁看到南天門外的玉帝。

    周寂緩緩收起四方陣圖，沉聲道：“不...瑤姬，天規沒錯，是你錯了。”

    ..........................................................................

    （其實開這一卷主要原因是看了現在的一些仙俠劇，然後想到了寶蓮燈係列的‘天規’，產生了一些想法，具體下章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