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難言之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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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沉心裏捏著一根弦,生生要掐斷了一般,看著母親怒火中燒,也實在氣憤不已。這徐克病怎麽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明明他們做了錯事,做了不對的事,現在供認不諱,反以為然,天底下怎麽會有這樣的人!
“夫人,您今日鬧便鬧,要問個原因,我也告訴您了,天底下許多事,你我都無法依照自己的心願,又何必執著於此呢?”徐克病言苦如是,他眼神聚在一處,鼻息略歎,心裏千百倍的不忍。
玉懷璧終究沒有再發作,她看著不動如山的徐克病,心裏翻來覆去,說是殺人償命,可是人沒事兒,終歸不能真把他怎麽樣。但是心裏這口惡氣實在難忍,說到底自己這算吃了啞巴虧,窩在心裏難受百倍!
“你厲害,你救人厲害,你殺人也厲害!”玉懷璧長抒一口氣,向後踉蹌幾步。羅沉眼疾手快,立馬起身上前扶住,急問道“母親?”
徐克病緩緩垂下眉眼,方道“這件事終歸是我對不起你們家,如若有機會,定當報還。”
“要你的報還?”玉懷璧氣極反笑,“要你的報還,再來害我們家的人命嗎?”
“母親。”羅沉攬住母親的臂彎,想讓她稍稍息怒。
玉懷璧當是萎眉,神色降了大半,也知道不該再和他爭執,當中許多原因讓她隻得退步,不能向前。
“這件事,我沒想到你認得快,也沒想到你是這麽厚顏無恥,我記下了,你也記住,善惡到頭終有報。”玉懷璧忿忿離去。
眼看著她二人拂袖離去,徐克病這才鬆了一口氣,伸手搖了搖身邊的一根麻繩,便聽見清脆的鈴鐺聲傳進耳內,不一時,方才的門引無疾便快步走了進來。
“與我解開。”徐克病將雙手一伸,無疾便從一旁取來剪子,輕輕給他剪開。素布落下,一雙浮腫的手便顯露出來。
眼見著無疾要用手去撿這布,徐克病立馬製止道“你這孩子,忘了嗎?去,火盆,火鉗子,都拿來,再打一盆幹淨的水,取兩粒昆侖黃來。”
昆侖黃,專作殺毒之用。
無疾一邊答應著,一邊著手準備,但還是不禁問道“先生,您今日又沒去三瘟院,為何還用昆侖黃?”
徐克病看著桌子上那一張寫了一半的去時散方,良久才道“是啊,為何還要用昆侖黃呢。”
“先生?”無疾停下了手裏的活,抬頭回看了一眼。
徐克病安靜地端坐著,倦容滿麵,無疾如同看著一隻盛放滿杜鵑的白花瓶一樣,縱然花不動、瓶不動,可他卻看到了這簇紅豔的消頹,這隻花瓶碎裂的細紋。他從這一瞬的靜止中,看見了下一刻的衰敗,他還沒反應過來,這叫心力交瘁。
“我身邊不幹淨。”徐克病一句話輕如羽,快如刀,殺進了無疾的眼裏。
他一怔,麵色驚慌。
母子二人離開保醫堂,玉懷璧怒火中燒,隨行的丫頭才抱了點心回來放在車裏,就見著自家主子一臉深仇大恨,說不盡的肅殺。羅沉跟在一旁,大氣不敢喘,小心翼翼的,而他的思緒早已飛去他處,並不能十分體會母親此刻的心情。
“唉。”玉懷璧此行實在沒意義。
羅沉問“娘你怎麽還歎氣?”
玉懷璧看了一眼天,看了一眼地,看了一眼來往的人,遂一把拉住了兒子的手,幾乎是一邊呼著氣一邊說道“沒事兒”
“您動這麽大火氣,何必要來這一趟,我看您也沒問出個什麽來。”羅沉低頭看著母親袖口好看的一圈雲紋。
玉懷璧被他這麽一說,隨後挑眉便問“你小孩兒家的懂什麽。”
“兒子雖不懂,但也知道,按照娘的性格,要是來鬧,早就來了,不必再等這許多天了,您今天來這一趟,實在是不討好,那徐克病似乎也不怎麽把您放進眼裏。”羅沉嘟囔了幾句。
見他如此,玉懷璧隻是笑了笑“咱們上車再說。”
羅沉點頭答應,母子二人上了馬車,坐定之後,她才又接著道“你爹攔了我好幾次,也跟我說了這件事不宜張揚,所以我才按兵不動。”說完,她慈愛的眼神便落在了兒子麵龐上。
“爹是為了娘好。”羅沉明白。
玉懷璧點了點頭,而後道“你爹自然是為了我,可是我也有自己的思量,沉兒,你可知這件事的前因後果?”
“不就是徐克病給弟弟診斷不好,也不對症開藥,他必然是受了指使的,您該去找罪魁禍首才對啊,其實我倒覺得,徐克病有些無辜。”羅沉低著眉眼回答。
“無辜?”玉懷璧深一呼吸,“為醫者,治病救人為首,我問你,如果今天,你是一名醫生,你要治病救人,可是皇帝下令,讓你不準醫治,反倒加害,你該怎麽做?”
這一問,給羅沉問愣了。他抬頭,凝眉思忖,好一會兒也沒想出個一二來。
“不知道。”
看著他的無奈,玉懷璧仿若釋然一般,緩緩道來“這個道理,你早晚要知道的,有時,人不能違抗的事兒有很多,就拿剛才這個難題來說,病人你得救,因為你是醫生,但你如果救了,必然會遭到至尊的仇恨,故而,他與我這兩者,做決斷,往往選不出正確的,我信方才徐克病說的話,也讚同你說的無辜,可是我不會就此原諒他的,至於你說的罪魁禍首,可明白是誰了?”
羅沉一番琢磨,才隱隱明白。臉上隻作驚訝,嘴裏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玉懷璧方催著回府,馬車移動,外頭喧吵之聲分而散去,她又問“沉兒,你喜歡天青影嗎?”
羅沉當即高聲答道“當然不喜歡!”
“對,娘也不喜歡,你爹也不喜歡,高家的哥哥姐姐也不喜歡,若你能和弟弟從天青影裏走出來,不必再去了,你可願意好好聽娘的話?”玉懷璧語重心長地探問道。
一聽這話,羅沉立時笑開了花,他不知道有多想從那個鬼地方出來,可是笑意漸漸褪去,他又低落起來,小聲埋怨道“別的我不知道也就罷了,可是天青影,那可是陛下下旨的,陛下讓我們去的,咱麽家怎麽可能不去,再說了,弟弟還是太子伴讀,等他病好了,自然還是要去陪著太子讀書的。”
玉懷璧心事猶重,卻還是道“你放心,辦得到。”
這邊放下不提,再說長門宮裏,二位公主都垂受懲教,跪在廳中,二公主向來沒脾氣,可三公主卻一直鬧騰,不肯好好跪著。
“再鬧就打斷你的腿!”王皇後怒從中來,站在兩個人身後麵色極難看。
“母後!”三公主麗琅哼哼唧唧,顯得很不服氣。
王皇後指著麗華,氣不打一處來,斥責道“你看看你姐姐,克己守禮,從不多說一句話,怎麽別人點你一句,你就十萬八千句等著呢?”
麗琅一聽這話,更是不服,直道“母後這可說錯了,兒臣不過是表達自己的意見而已,再說了,司書教大人所言就是我心中所想,兒臣讀書明理,把道理講明白了又有何錯?”
聽她言罷,王皇後還氣道“反了你的天了,你還知道自己是誰嗎?”
“兒臣就是兒臣,自然知道。”麗琅嘴一撇,眼睛看向地上。
這話戳著王皇後的心窩子,她舉起手來便要打這個孽障,手腕揚起,不及落下,嘴上還說道“今天不容奴婢們動手,為娘的先教訓教訓你!”
其實,要打早就打了,這一出無非就是演給旁人看的,王皇後算得巧,皇帝此時正到了長門宮外,聞聽裏頭的動靜,速遣了大責太監相攔。
“皇後娘娘手下留情啊。”大責太監一步邁進正殿,躬身行禮。
見是他來了,王皇後才住手,麵上的怒容褪去大半,卻還瞪眼揚眉,“大公公?”
大責太監方道“皇後娘娘,陛下到了。”
正說著,皇帝便走進殿來,王皇後旋即斂容行禮,皇帝繞到前頭,伸出雙手先把兩個女兒扶起,隨即道“這都什麽年紀了,還惹皇後生氣?”
麗琅與麗華都低頭不言,兩個人此時立在一旁,很是乖巧。皇帝看著王皇後,思定道“朕最心疼這兩個女兒,你無論多大的火氣,與她們說明白就是,何必這樣動怒?”
“陛下就是太寵溺公主們,您看看這兩個人,竟然在學堂上公然出言冒犯尊長,這可不是咱們皇家應該做的事情啊。”王皇後佯作苦惱。
皇帝揚手作罷,勸道“朕從太傅那裏聽說了這個事,所以才趕來你這裏,這件事也不是公主們的錯,原來的司教未免太迂腐,所傳教的也都是女則女訓而已,倘若她們真想長長學識,不如就讓高家的閨女替了這位置吧,”說到這裏他指了了一下大責太監,“去高家傳旨,既自元定,承服於教,高青齡擢為天青影司教,因無前例,品同先馬,仍許進出宮闈。”
大責太監遂領命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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