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犧牲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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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他們回家晚了, 走到半路便碰到了成群結隊提著燈籠上山來找他們的村民,作為年紀最大的娃,當歸被杜嬰嬰罵到狗血淋頭, 直罵到其他村民都聽不下去了, 紛紛勸阻杜嬰嬰才罷休。
雖然其他人都覺得當歸很可憐, 不過杜楠卻覺得這樣剛剛好, 某個人被誇得偶像包袱越來越重了, 正缺罵來著, 沒看到被他奶罵了一頓之後, 那人哭了一通, 最後反而更有勁頭了嗎?
多被罵罵好, 多被罵幾次, 他也就不覺得大夥兒都是因為他的性別才喜歡他,又或者因為性別才對他寄予厚望, 時間久了,說不定他就能想通自己恢複性別了。
畢竟,無論是偷偷摸摸站著尿尿、還是為了偽裝蹲著尿尿,感覺都挺辛苦的——杜楠想。
反正孩子們也沒有什麽事兒, 大夥兒又難得一起來到了山上, 時值初夏,山裏樹木多,正是蟬蟲多起來的時候, 看看手裏的燈籠,大夥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不知道是誰先提議的, 總之, 最後竟一同尋找起知了猴來。
知了猴就是沒有蛻殼的蟬,原本生活在樹下的土壤裏的,快要成熟的時候就從土裏爬出來,沿著樹幹繼續往上爬,直到褪去一層殼變成一隻濕漉漉的知了,風一吹,翅膀硬了,也就可以飛到別的樹上開始叫喚了。
杜楠才知道這看似土疙瘩一樣的知了猴竟是可以吃的,為了尋這一小口吃的,村裏的老太太老大爺都出馬了,堅信自己尋找知了猴的經驗最豐富,非要年輕人跟著自己來;大嬸大叔也不遑多讓,她們覺得自個兒眼神好啊,後浪推前浪;大點的娃娃跟著大人學會了怎麽找知了猴,早已耐不住性子自己去尋了,唯獨杜楠這批小娃娃,任憑大人們誰說都聽得驚訝的張著小嘴巴,手裏拿著大碗,跟在大人屁股後頭等著接知了猴。
原本的找人行動臨時切換成了尋知了猴行動,尋夠了知了猴大夥兒也沒走,距離山上最近的人家回家拎了足夠的油,還有人拿了果子,大夥兒就著溪水將知了猴洗幹淨,便將它們一個個下了油鍋,端出來一盤一盤的,大夥兒圍成圈湊在一起,你一個我一個,吃的滿口香噴噴。
期間還有件好笑事,不知道是不是夜裏煎油的味道太香,又或者是某鶴吃的太撐想要出門溜達溜達,自己出門溜達還要帶著雞小妹,總之,村裏人正在山腳下吃油炸知了猴,吃著吃著,有人眼瞅著一隻雞從旁邊走過來了。
然後,又是一隻……
“莫不是野雞?大夥兒瞅著啊!快來抓野雞咯!”飯碗還沒放下,就有人準備站起來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有八卦的地方就有杜楠。被他爸抱在懷裏喂知了猴,杜楠一雙小眼睛當時就往傳說中野雞的方向望過去了,然後,他也立刻認出了那是自己家的雞。
眼瞅著就要有人抓他家的雞,那一刻,也不知怎麽搞的,杜楠立刻扒著他爸的胳膊探出身去了,然後喊出了他這輩子第一個說清楚的詞兒
“雞!雞!雞——”
生怕別人聽不明白,他一著急,愣是又蹦出了三個字兒出來。
“我家的!雞!”
那一嗓兒哦,據村裏人後來回憶,真是好大一嗓門!
震耳欲聾的小奶音一出口,所有人不約而同看了老杜家的方向一眼,又往原本發現雞的地方瞅過去,這回,她們看到了雞後頭的大黑鶴。
行吧,這下誰都知道這不是野雞,而是杜楠家的家雞了。
其實家雞野雞大夥兒仔細多看一會兒還是分得清的,這不是一開始發現雞的人沒見識嗎?燈籠一照,她看走眼了……
總之,後來大家都忘了這天上山來是為了找幾個晚歸的娃娃了,取而代之的記憶是那天晚上好吃的知了猴,杜楠家遛雞的鶴,還有第一次開口說話的杜楠。
包括杜楠自己。
知道對方是男的這件事之後,杜楠就越看對方越覺得對方是男的了。
他的表現其實挺明顯的。
村裏的女娃娃們的童年就是玩,然後在玩的過程中和大人學種地,學習如何修理農具,有家學傳承的或許還可以學習如何製造農具,偶爾也有和他奶一樣有誌氣(?)的,將娃娃送進鎮學,這就頂了天兒了;
而村裏的男娃娃們就更簡單了,他們也玩,不過和女孩不同,他們的遊戲更多是在草席子上,小的時候是由杏郎們帶著學習基礎技能,稍微大一點,杏郎會帶著他們學習編織,杏郎們都是編織高手,有杏郎在,村裏的娃娃們無論男女幾乎都很擅長編織,比如杜楠他們每天都要用的草席子,村裏幾乎人人都會編,倒是刺繡這門技術在兔耳村算是稀罕技藝,還是在杜楠他爸嫁進來之後才逐漸發揚光大的。
村裏人對男娃女娃不同的養育方式其實也預兆了她們將來會在家庭分工上到底會有什麽不同有,她們這邊的女娃娃將來多半會肩負起養家重任,而男娃則要好好搭理內務,雖然男娃們也有下地幫忙的,不過那多半是妻主有其他營生無力顧及家中的田地←比如他家,因為他媽一早就在鎮上學術法,他爸剛嫁進來的時候是要下地做活的,可惜實在不給力,被他奶趕回家而已;要麽就是家裏家裏妻主實在羸弱的——他們村兒是沒有這種情況的,他們村兒的女性看著都挺強悍;還有一種情況,就是農忙的時候,那個時候幾乎無論男女都會下地,當然,能幹的人家還是輪不到男人過來幫忙。
而家庭分工的不同又塑造了兔耳村在男女性別上的審美,和鎮上無論男女都很花哨不同,兔耳村的審美樸實的多,這邊對女性的審美是身體健壯,胖瘦無所謂,但是一定要結實;皮膚不要太白,太白讓人覺得弱氣;牙齒也要白,最好開朗愛笑,村裏人嘛,鄉裏鄉親的,誰家和誰家的關係都很近,不理人的高冷性子在這裏可沒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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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就是陽光運動型健康女性。
對男性的審美則沒有那麽固定,大概是兔耳村的女人哪一型都吃得下吧,村裏的男人高矮胖瘦都有,粗獷者有之,文弱者亦有之,如果愣要總結一個審美上的共通點,大概就是村裏的男人都很白。甭管你是月牙白、粉嫩白還是蒼白,總之白就好!
所以杜楠這種黑胖才讓他奶暗自擔心他將來會不會砸手裏了。
當歸顯然是白的,因為之前一直在鎮上生活,他比兔耳村最白的男子還要白幾分,因為種地的緣故,最近就不知不覺黑了那麽一丟丟。
杜楠就覺得當歸的心情有些低落,然而他雖然察覺了對方心情不好,卻不明白為何不好,直到有一天,他爸折騰著非要給他敷麵膜。
他的臉仍然沒有白淨起來,他奶又罵他爸辦事不力了,然後他爸就開始給他敷麵膜美白。
不是貼黃瓜就是敷豆腐,偶爾還有珍珠粉,他爸每次都弄一大盆,不但給杜楠敷,他自己也敷,然而就是這樣還有多餘的,他就拉著當歸也敷。
然後,每次敷完,杜楠就發現當歸照鏡子的時間會特別長,而皮膚狀況變好的時候,他的心情就會明顯好一丟丟。
杜楠……
他這才意識到當歸這些天心情低落究竟為哪般。
他果然是個男娃啊……
本土男娃。
就像每天被逼著美白的自己挺鬱悶一樣,每天被曬黑還什麽也不能做對他來說大概也很鬱悶。
想通了這一點,杜楠就不抗拒三天兩頭被敷麵膜了,非但不抗拒,他還想辦法讓他媽從鎮上給他買來了防、曬、油!每天早上抹防曬油的時候,他依舊像往常一樣從自己臉上沾點、再往對方臉上拍一些。
別說,這防曬油真不錯用,當歸沒有繼續變黑了!皮膚有了休養生息的時間,他便逐漸又白回來了。
當歸便眼瞅著重新美滋滋起來。
如果審美上的差異讓杜楠第一次發覺對方“是個男的”的話,那麽接下來他觀察到的事便讓他感慨對方“果然是個男的”了。
他、喜、歡、繡、花——第一次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杜楠隻覺得天雷滾滾,不過仔細一想,對於這兒的男人來說,喜歡繡花兒搞不好才是最正常的。
看著他每每看著他爸繡花拔不出眼的模樣,沒辦法,杜楠隻好再度出馬了。
每當有人上門找他爸討教繡技的時候,他就賴在那人身上往他爸屋裏指,這樣一來,那人就可以光明正大進他爸的屋子偷師了。
次數多了,向他爸討教的大叔也看出來了,當著他爸的麵道
“肚腩這娃娃真文靜,看你繡花能看一下午,我看他將來必能子承父業,成為咱們村兒又一名刺繡高手!”
他說著,還捏了捏杜楠的小胖臉,然後讚道
“仔細看看這膚色也白淨了好些,這下可好,又白淨又文靜還愛繡花兒,將來一準兒好嫁!”
又白淨又文靜還愛繡花兒……
好嫁……
杜楠沉默了。
看著還在認真看他爸繡花兒的那人,他覺得自己的犧牲簡直忒巨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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