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歸是在差不多三年前結束了燃燒狀態的。

    那是個淩晨,  仿佛有所感覺，杜楠忽然醒來了,  和之前每一天一樣，他一醒來就向自己的空間內“看”去——

    然後，他就驚訝地發現包裹著當歸的那滴初水在迅速減少中。

    當歸熟悉的麵容再次出現在他麵前的那一刻，杜楠臉上情不自禁帶上了笑，眼角也是一熱，他自己也沒有發現——哪怕當歸這張臉和上輩子的那個人已經像了個十足十，然而,  對著這張臉，他已經再也不會害怕了，隻剩下了想念。

    水消失，當歸的身體露出來,  饒是杜楠早就知道對方的性別,  然而真正看到對方由於□□而展露無疑的平板身材時,  他還是覺得有點尷尬。

    說來也怪,  明明青哥兒等人光屁股的樣子他沒少見的。

    杜楠將這歸結為雙方身材相差太多的緣故，青哥兒他們的身材是極陽剛、極健美的，充滿了力與美，而當歸則極白,  加上平日裏他總將自己裹得密不透風，從脖子武裝到腳趾頭,  一直看不到，如今一看到——

    杜楠急忙避開重點部位，將當歸的身體檢查了一遍,  確認沒缺胳膊斷腿兒,  又把重點部位也檢查了一下很好,  也沒少什麽，他這才放心。

    雪白的身軀漂浮在空中，仙台火淬的是仙骨，然而杜楠卻覺得這火簡直是將當歸的身材也淬了一遍似的，饒是同性別，然而他隻覺得當歸這副身子是他見過的最美好的同性的身子了。咳咳，也是這邊的審美太彪悍了，雖然不可否認達到了力量的極致，然而無論男女都高大健碩，這麽多年看下來，竟是當歸的身材讓他看著覺得最符合審美。

    審美這種東西，看來是很難改變的東西啊，以及，在對美好事物的欣賞上，看起來沒有性別之分——心裏這樣想著，杜楠又看了當歸幾眼，這才找了套衣裳，讓大小杏郎幫他穿上。

    出於某種心思，杜楠為當歸穿的是自己的衣裳。

    就把這當做一次機會吧，讓家裏人看到當歸穿男裝的模樣，多看幾次，將來當歸終於想好公布性別的時候，家裏人也能有個心理準備——杜楠想。

    然而，在杜楠確定當歸確實“熄火”，將家裏人喚過來看他的時候，老杜家的人看到穿著杜楠衣裳的當歸——

    “可見著了！這麽多年了，因為我的緣故，這麽多年了，當歸總算熄火了——”幾乎是見到當歸的一瞬間，杜雨涵就情不自禁哭了出來。

    和杜楠他爸完全不同，杜雨涵平日裏是個流血不流淚的硬派女子，哪怕為人處世看著比杜嬰嬰圓滑許多，然而在很多方麵，她倆絕對都硬派。

    這些年，別看她忙忙碌碌一直搞事業，然而她心裏一直惦念當歸，當歸是被她帶出去出事的，而她受傷後更是當歸一直護著她，這些宋師姐都與她說了。

    看著妻子哭成了個淚人，朱子軒也哭了，夫妻倆一左一右，直把當歸簇擁在中間，根本沒注意到他的穿著。

    倒是杜嬰嬰沒有立刻吭聲，和杜楠似的，第一件事就是將當歸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確定哪個零件也沒缺←起碼看著沒缺，這才鬆了口氣。

    嘴角情不自禁揚起來，杜嬰嬰道“火熄了就好，說不得哪天就醒了。”

    說完，她便轉過頭去“酒呢？杜楠你去年釀的酒放哪裏了？今天咱們得喝一杯，好好慶祝慶祝……”

    說著，她腳步飛快走出去了，而杜楠分明看到了她一邊走一邊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的眼淚。

    得了——合著他在當歸性別上做出的一點點小暗示，白暗示了。

    真不知道是當歸實在太像女子了還是他家人眼睛都拙，這麽多年了，當歸居然完全不掉馬——明明當歸長得沒那麽女性化，且他家除了他老爸以外，都是精明人兒啊！

    杜楠事後分析了一下也是巧合，當歸其實性格挺像男子——上輩子的男子，然而這種氣質剛好符合了他們本地的女性氣質，而如今他家又在陽剛之氣和陽光一樣爆棚的真東界住了這麽久，不論性格，單論身材，當地女子各個看著都比當歸壯的情況下……也不怪老杜家眼瞎。

    熄火了的當歸卻一直沒有醒來。

    大概是外頭淬好了，現在在淬裏頭←對於當歸久不醒來這一點，杜嬰嬰等人倒是自有一番解釋。

    “本來還應該燒好些時日的，咱們不是按著仙人指示來東邊了嗎？得了初水，我尋思著是這水澆滅了火，也不一定是澆滅，反正有用，隻是這水隻是減輕痛苦而已，並沒有影響這火的藥效，是以當歸娃還得按著原來的步驟繼續這樣待一會兒。”杜嬰嬰是這樣分析的。

    不止杜雨涵和朱子軒，就連杜楠也覺得她分析的有些道理。

    隻是這火熄滅眼瞅著就知是好轉的表現，老杜家覺得此次東行是來對了，將當歸放在他位於老杜家房子東廂房東麵的床上，老杜家繼續過日子了。

    對於杜家人來說，修仙本就是為了一家子長長久久團團圓圓在一起，如今既然當歸沒事，早晚會醒來，他們就好生過日子了。

    像往常一樣，杜楠將麵盆放在床頭充當床頭櫃的高箱上，拿出手巾為當歸拭麵、手，當歸身上一點也不髒，不知道是不是被仙台火燒過的原因，當歸如今整個人晶瑩如玉，沒有一絲汙垢，將手巾放在那瑩潤的臉龐上，杜楠每每有種錯覺這手巾搞不好比當歸的臉還髒……

    隻是之前他燒著的時候沒辦法，如今既是已經不燒了，看他躺在這裏，杜楠總覺得不能什麽也不做，於是，每天簡單潔麵，接下來他還少不得給他翻翻麵，每天太陽不那麽強烈的時候，還會用自製輪椅推他出去曬曬太陽，倒是權當他是個生活不能自理的病人在照顧了。

    隻是這些活兒對杜楠來說簡直不算活兒，很快就將所有程序走完一遍，大杏郎也把早飯做好了。

    烤魚、小米豆粥、漬腐乳、再一人一個西紅柿生啃，便是一頓極具如今的真東界特色的早餐了，當然，若是真正的真東界土著的餐桌，這些怕是不夠的，起碼還得加多兩個菜順便再加一桶米飯，隻是對於老杜家這種飯量，這些已是足夠。

    今天一起吃飯的隻有杜楠、杜嬰嬰祖孫倆，因著在昆侖界經商上學的緣故，杜雨涵和朱子軒夫妻倆並非每日都回來的。

    吃過飯，杜嬰嬰自去地裏種地，而杜楠則留在家中看書。

    對於這一點，杜嬰嬰雖然嘴上不說，心裏卻極滿意。哪怕在真東界如魚得水，她骨子裏始終是個小蒼界女子，雖然心裏告訴自己要入境隨俗，孫子和這邊村子裏的小子玩在一起，玩成了個高大壯是難免的事，然而她心裏始終覺得小子要安靜文氣一點，不說繡花兒吧，在家看看書也是極好的。

    於是，叮囑杜楠注意用眼，每看一時辰書就要去房頂上看看遠處，杜嬰嬰扛起鋤頭出了門。

    而杜楠則在收拾了碗筷之後，又將院子裏清掃幹淨，這才推著當歸重新進了屋。

    將當歸放回床上，杜楠則坐在旁邊的案旁，翻起之前便放在那裏的一本書，看了起來，一邊看還一邊拿起毛筆在紙上寫著什麽，時不時更拿過旁邊一本厚的像磚頭的書翻一下，然後許久才翻下一頁。

    他現在看的是一本古籍，之前和青哥兒他們潛水的時候在海底翻到的一塊巨石上拓下來的，因著上麵的文字都是古文字，所以他讀起來還不夠流利。那本厚的像磚頭的書是他自製的字典，上輩子他就見別人有本字典，他隻翻閱過一次，對於字典上文字的浩瀚廣博嚇了一跳，自此印象深刻，如今到了他破譯這真東國古文字的時候，他就按著記憶裏字典的樣子，自製了一本字典，每每和同樣在破譯真東國古文字的敦儀交流一下，兩人原本就是因書結緣，如今在真東界一同研習真東界古文字，這份友誼便繼續深化了。

    如今杜楠已經研究這真東國古文字將近九年，哪怕他已經快可以獨立閱讀一本古籍，然而他在發音上還是有極大困難。

    ↑

    那是當歸醒來之前的事。

    就在當歸熄火回家之後的當天，杜楠原本正在外頭做飯，他爸忽然慌慌張張從屋裏跑出來了。

    欣喜當歸的歸來，他原本是在當歸屋子裏做活的，他說當歸長個兒了，要給他縫一身新衣服。

    左手還拿著繡花針，他爸一雙丹鳳眼瞪得大大，跑出來就對外頭的人道

    “當、當、當、當歸說話了！”

    還以為發生了什麽事，老杜家立刻齊齊跑進了當歸的房間，而這一進去，他們就聽到了當歸的“說話聲”。

    那是一種非常奇妙的發音，帶著氣音，仿佛低吟，又宛若某種清唱，因著發音的關係，每一個字節都像是拖著慢了半拍，卻愈發讓這種語言說出來矜持又雍容貴氣。

    明明是當歸在說話，然而他說的話……老杜家沒一個人聽得懂。

    不對，也不是沒一個人聽得懂。

    那天當歸就那麽喃喃念了很久，杜楠便豎著耳朵仔細聽了很久，令其他人一頭霧水的話語，杜楠卻聽到了一個有點耳熟的詞。

    因著當歸重複了那個詞三遍，反複確定了三次，杜楠才依稀有了猜測。

    “當歸剛剛說的搞不好是古真東國語，有個‘龍’字，我聽到他重複了三次。”而這個“龍”字，剛好是他為數不多的、知道發音的古真東國語，還是因為島上姓龍的人家多的緣故。

    和他們一樣第一次來真東界的當歸在昏迷中忽然說了古真東國的話，還明顯不是半吊子，他說了長長一段話，言語熟練，倒像是母語一般。

    最後還是敦儀為這詭異的事件找到了可能的原由——

    “我曾在哪本誌怪傳說中聽到過疑似關於仙台火的記錄。”

    “大概是廣益真君這樣的大修仙者不會去看的那種民間話本吧，是一個學生弄壞了一本書，當做賠禮，給我講的一個故事裏的。”

    “上麵說有凡人遇真火，那火足足燒了他三天三夜，在那三天三夜裏，他仿佛換了個人一般，疼痛中吼出的詞語全不是他原本的家鄉話，甚至不是男子，而是女子的說話方式，陌生的口音，陌生的遣詞方式，三天三夜，火終於熄滅，而那人也終於醒來之後，道這火是異火，載有仙人修仙的事兒，而就在他說完那番話之後，當即便頓悟入道修仙了，隻不過——”

    敦儀停頓了片刻，半晌才慢吞吞道。

    “隻不過那以後他便不再做男子裝扮，穿了道姑衣裳，卻是做了女仙。”

    聽聞這番故事，老杜全家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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