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人間客 第十五章 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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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水國位於這小濁天的東南方向,西邊兒是國土最大的怯月國,悟成國占著北地與東北角。
去往孤水京城,隻需順著卸春江逆流而上便可,一條通往京城得官道大半也修在江畔。
劉清總是起來最早的一個,多年習慣使然,在觀水書院時每日就起的極早,無論刮風下雨,書院後邊的那座小山包總是劉清最先去。
遇秋隻背了個包袱,裝了幾件衣服,把屋子裏裏外外收拾了一番便準備走了。
這孩子確實也沒別的東西收拾了,隻是那個趙思思臨走前送他的小荷包,他始終貼身帶著,昨夜與人打架,就是因為那幾個宋家的孩子要搶荷包。
劉清依舊是一襲青衫背著青白,臨出門前給了遇秋一張符籙,是他自己畫的負重符,畫符時特意控製了力道,約莫隻有五十斤重量。
遞過去符籙之後,劉清淡然道“五十斤重量,對你來說很難,可你既然想練武,這隻是個開始而已。”
遇秋接過符籙,二話不說便貼在背上,當即便一個踉蹌,背都有些直不起來,用盡渾身氣力才挺直了腰,咬著牙開口道“我覺得叫劉先生怪怪的,以後我就叫劉師傅了,咱們走吧。”
柴黃當然腆著臉跟在劉清身旁,幾人就這麽晃晃悠悠往西,腳程極慢,從清晨走到傍黑才堪堪走出去三十裏,照這速度,走去京城就要半年時間。
遇秋已經累得兩腿打抖,怎麽都站不穩當,卻還是托著疲憊身子撿來柴禾,生起一堆火後才癱坐在一旁的樹底下,生怕劉清覺得他不求上進,一氣之下便不帶著他去京城了。
劉清明白遇秋心中想的什麽,笑著從掌心那玉牌空間中取出幾條大魚,搭在火上邊靠邊笑著說“遇秋,今天是你生辰,我送了你一道符籙,會不會恨我?覺得我壓根兒就不想教你拳法,隻是變著法兒折磨你?”
柴黃在一旁跟沒聽見似的,武夫之所以能比修士境界少,還能跟修士爭鋒,靠的不就是一口氣跟一副體魄?若這孩子連第一關都撐不過去,那還練個屁的拳,甩給他十兩金子,回去做個買賣過一輩子算了。
遇秋擠出個笑臉,輕聲道“沒有劉師傅口中的意思,我幹爹活著時就說了,早吃苦便早享福。其實我心中疑惑的,是劉師傅為何願意答應帶我走?”
劉清笑了笑,“可能是因為我也沒見過我爹娘吧,不過跟你比起來,我還算幸運,起碼有個不錯的家世,有個爺爺將我養大。”
魚已經烤熟,遞過去給遇秋後,劉清冷不丁從玉牌中取出一壺酒,小口慢酌,輕聲道“其實我離鄉時還要比你小,孤身一人晃悠了大半年,也遇到了個先生。”
遇秋聞言便再不發問,吃過一條魚後已經連說話力氣都沒有了,攤坐在樹下很快就隻有鼻息進出。
柴黃這才開口“劉清,這小子資質太差了,做煉氣士幾乎沒可能,即便是學武,恐怕一生都難以躋身三境。”
煉氣士的金丹境界,是一道分水嶺,武夫的山河境也是一道分水嶺。不說旁的,隻說壽元一事,煉氣士未達金丹,一個凝神修士撐死了也就是三百餘歲。武夫未開山河的,能活一百五六已經是極限了。而煉氣士一旦結丹,壽命幾乎都在千年以上,武夫雖說差一些,可一個山河境武夫起碼也能活個六百年。
煉氣士一旦到達合道三境,照理說就已經能與天地同壽,不過也隻是照理說。武道與修士相比,光在壽元一事就差了不少。
而尋常的山下江湖武林,山河境武夫已經是泰山北鬥了。
劉清笑了笑,又灌了一口酒,輕聲道“那便隻開個拳館教徒授拳也行,其實隻要人性德行都好,幹啥都行。”
此後一連三個月時間,幾人才堪堪走出去一千五百裏,遇秋還是頂著一張負重符,劉清到現在依舊沒有教他一招半式。
眼瞅著十月底了,這小濁天也已經入了冬,三人走到了一處山中,荒郊野嶺的竟然有著一座山神廟,廟中神像破碎,四處漏風,估摸著已經荒廢了不少日子。
劉清忽然就想到了梨山那座山神廟,跟眼前這座差不了多少,而且還被那女鬼占了,今日又到山神廟,難不成又要遇女鬼?
柴黃尋了個地方坐下,隨口道“這位山神瞧著品秩不算低呀,怎麽還能金身碎裂呢?莫不是幹了什麽虧損陰德之事,引發了天災?”
遇秋已經沒有剛開始貼上負重符那般步履艱難,話也變得多起來,這不,此刻便插嘴道“這世上既然都有你們這樣的神仙,難道就沒有山神城隍這一類東西麽?”
柴黃大笑著拍了拍遇秋肩頭,笑著說“以前是有的,而且此類山水神靈權利極大,就拿城隍來說,白日有衙門,夜裏有城隍,凡城隍所轄之地,一切魂靈皆由他管轄。國君每年都要禮敬三山五嶽,一旦惹惱了他們,小則國祚全無,大則一國俱滅,所以啊,現如今的市井俗子供奉的神靈泥胎,隻不過是他們想當然的以為,神靈就該護佑百姓。不過很早之前便沒有此類神靈了,又或者說,人族不願再設立這些神靈職位。”
一旁的劉清總是覺得這山神廟有些不太對勁,方才柴黃說的,漓瀟也說了,而且漓姑娘說的好像更全。
有此類鬼差神靈時,人死後便會被各處城隍手下的黑白無常拘走魂魄,然後在陽間等著去陰間的渡船。可萬年前不知發生了什麽,此類陰差盡數消失,人族不得已之下才拚了數位前輩之能,憑借一條奈河構建起酆都城,以此作為魂魄安居之所,有些魂魄不願去酆都,受月華滋養,便會化作鬼物鬼修。
不過在漓瀟口中,則說那些山水神靈就好像一個個看著牧場的屠夫,人族則是被圈養的牛羊。
如今的人間,好像給人關在這座天之下,飛升無路,入地無門。
其實萬年前,十二境之上還有境界,破境之後便能飛升天外,這才算真正的仙。
猛地一陣風聲傳來,劉清驚醒,與柴黃同時轉頭看去,卻發現一個黑衣女子快步跑來,一把奪過去劉清手中的魚便啃了起來。
黑衣女子便吃邊說,嘴裏含糊不清,“餓死本姑娘了。”
柴黃直想翻白眼,心說你一個凝神修士,餓個屁!
劉清無奈道“龍丘姑娘,偷偷摸摸跟著別人不太好吧?”
龍丘桃溪以心聲開口,罵罵咧咧道“你們兩個傻帽!還不快跑,這小濁天跟咱們外麵不一樣,這種有廟的,幾乎都有神靈,當年咱們的前輩斬盡人間神靈,現在這山神老爺見著外鄉人,不打死咱們才怪。”
柴黃悠悠開口“我說龍丘桃溪,你沒看到這神像都碎了?”
龍丘桃溪哀歎一聲,心說這個瘦篙洲來的家夥是真的頭鐵還是真的傻缺兒?
劉清二話不說撕下遇秋背後符籙,急忙祭出飛舟,沉聲道“快上飛舟,我覺得慢點兒咱們就會死。”
方才柴黃直接言語出聲,劉清背後的長劍青白猛然間便微微顫抖,劉清與青白心意想通,知道那不是懼怕,而是一種如見老友的戰意!
飛舟剛剛離開地麵,龍丘桃溪趕忙過渡一縷靈氣,不惜損耗修為也要助劉清駕駛飛舟速度更快些。
遇秋緊緊攥著拳頭,方才說話他可都知道了,已經十二歲的少年遇秋,忽然便沉聲開口“難道真如柴鐵頭說的,我們就是被這些神靈圈養待宰殺的牛羊?”
劉清緩緩轉頭,看著已經遠在數十裏外的山神廟,沉聲道“我想,應該是的。”
這一刻,劉清忽然有些明白,為什麽這座天下的主人好似送禮似的給自己這六個外鄉人機緣。
遠處雲海一聲巨響,忽然間便有個高達數百丈的身影一步躍上雲海,那巨影一對眼睛金光大放,好似天懸二日。
龍丘桃溪哀歎一聲,“這座小濁天,是有神靈存在的。”
那神靈在雲海之上狂奔而來,一步便是十餘裏路,眼瞅著一隻大腳朝著飛舟踹過來,劉清一咬牙,取出在冶盧國沐鳶郡買來的符紙畫出個與之前未完成的符籙一模一樣的,未畫符膽與符腳,轉身問道“你們聽說過的最能打的人是誰?”
可兩人誰也沒搭理他,一襲青衫手握著朱筆,一咬牙便畫出五雷符腳,在敕令二字上方寫出三個大字——安瀾山。
手中符籙猛地金光暴射,雷霆攢動,龍丘桃溪與柴黃以及遇秋,三人早已暈死過去,劉清深吸一口氣,將符籙拋了出去,拔出背後長劍,心說這次該不會又跌境吧?
那神靈大腳將至,符籙雷霆當中卻憑空走出來個白衣男子,瞬間變作千丈高,一腳便將那山神踏入雲海,隨後轉頭看向劉清,一雙金色眼珠子冷漠至極。
“這是第二次!當我說話如放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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