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人間客 第三十六章 好些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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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點兒障眼法騙不了人,龍丘桃溪知道,樊雪更知道。
隻是人世間每個喜歡某人的女子,見著心中那人與旁的女子獨自交談,總會不是滋味,多的是一股子陳年老醋放在鍋裏熬的感覺。
龍丘桃溪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第一眼見那個稚嫩青衫時,隻覺得他背著一柄劍並無什麽實質作用,與那些裝作風流劍仙的愣頭青有的一比。可說不清從什麽時候起,或許是莫名其妙從那位天官手中撿回一條命,或許是見那個家夥對明明已經走上相悖之路的遇秋還留有信任,反正不知不覺的,好像就有一個背劍身影,走入了自個兒心中。
溪盉扯著龍丘桃溪袖子,極小聲道“桃姨,這個人又是誰?瞧著不像是好人唉!”
快步跑去劉清身旁,嘰裏咕嚕說了一大堆,就是在街上瞧見什麽稀奇古怪的事兒了,說有個騎著蛤蟆上街買菜的人,蛤蟆嘴裏還叼著一根煙杆兒嘞!
說話之時,刻意把腦袋晃呀晃,就怕師傅瞧不見自己腦袋上一支簪花。
劉清強忍著笑意,驚訝開口“這簪花可真漂亮,是溪盉自己挑的?”
小丫頭當即咧出個燦爛笑容,過去趴在劉清大腿上,笑嘻嘻道“可不是我自己挑的嘞,是桃姨幫我買的。”
劉清笑著摸了摸小丫頭腦袋,輕聲道“買了菜吧?待會兒師傅給你做年夜飯。”
樊雪才是最驚疑的那個,眼神古怪,試探道“你這是收徒弟還是養閨女啊?”
說著翻轉手掌,手心立馬多出來個一柄溪盉用著趁手的竹劍,笑著說“你叫溪盉是吧?初次見麵,送你個小禮物。”
並不是因為與劉清這層關係,而是小溪盉實在是太過惹人憐愛,十個人中,有九個半都會覺得小丫頭漂亮。
溪盉老早就想要一柄劍,學著師傅背劍行走了,這會兒已經難掩歡喜,隻不過還是強壓下那份歡喜,轉頭看了看劉清。
劉清無奈點了點頭,溪盉一把接過竹劍,嘴裏不住說著謝謝姐姐,然後就拿著劍跑去龍丘桃溪那邊兒,擺出架勢,要與桃姨切磋一番。
一道心聲言語響起,是樊雪說給劉清聽,也刻意讓龍丘桃溪聽得見。
“劉清,你不覺得現如今的你,不適合這份老成麽?別說什麽小濁天過去十幾年,算起來你也是三十多的人了。就剛見你那時,你也不像個少年人。現在倒好,年紀輕輕的,蓄起了胡子?收個小徒弟,真把自己當老人了?”
龍丘桃溪並未言語,因為樊雪,說的對。
人可以老成,但劉清這種老成,確實過分了些。
隻不過劉清確實沒當回事,隻是抿了一口酒,笑著說“多謝樊姑娘提醒,我記在心裏了。對了,聽說大年初一要在糴糶城設擂台?比武招親?”
樊雪眨眼道“怎麽?劉公子有打擂心思?倒不如直接告訴我,委身劉公子,半點兒不委屈的。”
還不等劉清開口,龍丘桃溪瞬身過來,橫在兩人之間,沉聲道“小蹄子快滾,明兒個先與我打一場,我忍你很久了。”
樊雪撇了撇嘴,“打就打,怕你怎的?”
兩人互相嗆了好半天,樊雪走後,龍丘桃溪沉聲道“我怕你心境出現大毛病。”
劉清隻是搖頭,說不用擔心。
我的老成,是因為我沒法子,要照顧人,當然得老成些。但不是在所有人麵前都老成的。
忽然笑著問道“你猜的到我最早想把那個書生怎麽安排麽?要不是那個老和尚,說不定真的可行。”
女子翻了個白眼,“這我哪裏猜得到?”
劉清笑著灌了一口酒,輕聲道“瘦篙洲殊烏國的北邊兒有個小國,我曾在其中一處深山逗留過幾天,徒手修了一座橋。那裏有個教書的老先生,最怕自己死後,沒人接替自己,給附近十裏八鄉的孩子蒙學。”
這些個看似不起眼,平平淡淡的經曆,其實劉清印象極深。
就像那個不知守了小鎮多少年的柳妖,無數年來,始終就是護佑一方平安,始終就在這人世間,看著人們看自己,看這人世間。
那個隻有一位老先生的村落,老先生不願離開的原因,其實很簡單。當時劉清獨自修橋,每日路過之人極多,卻沒有人幫著搭一把手,就隻是因為他們本村孩子,不用趟水求學。所以那位老先生覺得自己做的不夠好,可能學問教授不少,可德行教化,太淺。
先生就曾經與劉清說過,人之初生,其實善惡難明,後天教化,教的更多是德行。
龍丘桃溪隨口道“你覺得一個曾經有過功名的年輕書生,帶著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子,兩人去到那等山野之中,就安全了?”
一番話,劉清目光頓時有些凝滯,也不知怎地就想了極多不好的,心情沉重無比。
此刻溪盉捧著琉璃盅過來,氣呼呼道“師傅,這兩條臭魚偷錢,咱把它們煮了吃吧。”
劉清接過那兩條陰陽魚,一黑一白兩條魚露出腦袋,怕極了劉清。
白魚苦兮兮道“老爺,我們偷錢上哪兒花去呀?溪盉冤枉魚了。”
劉清瞪眼看去,思量一番,自言自語道“油炸呢?還是紅燒?”
小丫頭眼珠子一轉,心說師傅咧!我就跟你說著玩兒,怎地還真要吃啊?
不過確實把兩條魚嚇到了,這對兒陰陽魚是於慈機緣巧合之下得到的,其實遠比於慈心中所想的值錢的多,自身便有能預測吉凶禍福的本事。
黑魚趕忙躍出水麵,從嘴裏吐出一枚貝化,兩條小魚瞬間一同潛入水底,冒著氣泡開口“老爺老爺,可別光相信眼睛看到的,我藏錢,是怕溪盉惹禍。”
劉清心中猛地一驚,一下子明白了許多事。
一個在一地教書幾十年的老先生,去了外麵怎麽活?
當即自嘲一笑,果然聖賢書上說的對,三人行必有吾師。
轉身麵對龍丘桃溪,笑著開口“我覺得,我們應該先把人想的好一些。”
龍丘桃溪翻起白眼,心說你這家夥有吃虧的時候。
溪盉接過琉璃盅,手攥著一枚貝化,一邊往自己屋子走,一邊瞪眼與兩條魚訓話“告訴你們啊!我師傅心腸好,脾氣……好吧?但我可不相信你們,要是再敢偷錢,我就讓師傅把你們一個油炸一個清蒸,淋上辣椒汁兒,倍兒香。”
兩條魚隻好在心中罵罵咧咧,也隻敢在溪盉年幼時,罵罵咧咧了。
今日年關,劉清親自下下廚,主食卻不是他最愛吃的麻什,因為自己以後隻在漓姑娘在的時候做這個。做了好幾碟餃子,還有溪盉最愛吃的雞腿,還有一大碗醪糟雞蛋湯。
不太豐盛,可三人都吃的極香。
吃到一半,溪盉猛地低頭,大口嚼著餃子,淚珠順著臉頰一滴滴往下滑落。
劉清心裏很不是滋味,小丫頭跟在自己身旁半年了,從未真正開口詢問自己的父親,可她知道的,他的爹爹已經死了。
一襲白衣伸手按住小丫頭腦袋,輕聲道“對不起,師傅做的不好。”
溪盉連忙抹了把眼淚,抬頭咧出個笑臉。
可劉清看得越心疼了。
小丫頭眼眶通紅,咧嘴笑道“不是的,師傅很疼溪盉,我懂,師傅也別傷心嘛。隻是……去年過年,爹爹跟娘親都在,可現在溪盉已經記不清娘親長什麽模樣了。”
一句話,使得龍丘桃溪與劉清心中皆是一怔,更刺痛兩人的,是溪盉紅著眼眶,但笑容燦爛。
子時前後,溪盉已經困的不行了,可還是咬著牙等著師傅,因為桃姨說了,師傅偷偷去買了好多好多的煙花爆竹。
一聲爽朗笑聲,劉清大聲道“溪盉,出來放煙花了。”
小丫頭頓時來了精神,嗖一聲跳下床,拉著龍丘桃溪一起出門,一出門便被眼前東西嚇到,嘴裏哇哦不停。
修士城池,過年時極少有那放煙花爆竹的,偏偏有一處宅子,璀璨煙花接連綻放,足足響了一個時辰才作罷,引得一座城,半數人側目看去。
素芩山上,一襲紅衣走出靜室,看著山下城池被映照成五顏六色,笑著自言自語“我不信一個如此有趣之人,會變作那等感情淡漠的所謂神靈。”
等溪盉睡下,劉清喚出那兩條魚,沉聲詢問“若是沒藏起來那枚貝化,會發生什麽?”
兩條魚之前從未發現,這個年紀輕輕,境界低微的家夥,會是如此可怕。
白魚看了黑魚一眼,沉入水底,吐著氣泡說道“當時路邊有兩個最吸引溪盉目光的,一個是騎著蛤蟆穿梭於街道的修士。還有一個,是個路邊兒擺攤兒,賣那些妖寵的,不管什麽妖物,盡皆一枚貝化。”
黑魚接著說“老爺,你還記不記得剛剛下渡船,溪盉喜歡的的不得了的那些妖寵。擺攤兒之人換了容貌,連龍丘桃溪也沒看出來,可我們有本命神通,逃不過我們眼睛的。”
劉清皺起眉頭,冷聲道“他想做什麽?”
兩條魚對視一眼,齊身道“這我們就不知道了,隻知道準不是好事兒。”
放回兩條魚&nbp;劉清獨自出門,在一處鬼市,尋到了一個擺攤兒賣妖寵的老修士。
劉清一襲白衣,緩緩走過去,隨口道“這白鹿怎麽賣?”
攤主笑了笑,答道“白鹿不賣。”
“不是一枚貝化?”
“還有膽子找來?四境武夫外加個四境煉氣士,就真把自己當做八境了?”
白衣驀地化作青衫,劉清笑盈盈看向那老者,冷聲道“一個分神修士口氣就這麽大?”
老者懶洋洋看去,隨口道“弄死你還是小事情,若是龍丘家的大小姐來找我,我還懼怕幾分,你又算個什麽東西?把那妮子給我,就饒你一命,瞧你這模樣,怎的有臉為人師?真以為自個兒是攪得瘦篙洲不安寧的青衫劍客?”
劉清淡然一笑,翻轉手掌,由打掌心憑空冒出數柄繡花針似的長劍,落雨腳下。
那老者當即變換臉色,哈哈笑道“與公子開個玩笑,公子真是收了個好徒弟。”
老者心中,此刻已經罵了一萬句娘。
好家夥,運氣就真能那麽背?
天下盛傳,瘦篙洲一場劍雨,直接將那個神遊修士的山頭兒修平,恐怕一座有登樓坐鎮的大宗門,全力開啟護山大陣,也攔不住那場劍雨。
眼前這青衫,手中劍雨自然沒那麽嚇人,可足矣證明,與那“下雨”之人,關係不淺了。
這等災星老子惹得起?算了算了,一個有可能能助自己躋身合道三境的小丫頭,比不得自己一條命要緊。
劉清眯眼問道“白鹿怎麽賣?”
老者訕訕一笑,豎起一根手指。
“一枚貝化。”
……
冶盧國舊主退位以後,便在京城之中修建了一處道觀,每日粗茶淡飯,瞧著無欲無求。皇宮中的一眾嬪妃也被楚言冬一股腦攆出去,這些個從前的真正貴人,隻得跟著老皇帝委身道觀。
說是道觀,其實更像是一處別院,隻掛了個道觀匾額,連個神像都沒有。
那位老皇帝也不怕人知道,還是夜夜翻牌,一眾嬪妃挨個兒去伺候,白日裏穿著四不像的道袍,夜裏卻隻穿著一條帶子,半遮半掩係著一塊兒布。
反正這地方隻有一個男人,怕個啥,要不是冷,連這點布料她們都不願意穿。
那位年過花甲,從盧氏手中接過皇位的新皇,上位之時十分順利,隻有那些舊皇親國戚四處宣揚,說齊家父子是國賊,竊據皇位,為天下人所不齒。可大多數人,朝中百官,都覺得這是一件幸事。天下百姓也樂得齊家父子掌權,起碼這樣子,冶盧國人腰杆能挺直嘍。
一年前,秦國撕毀條約,陳兵兩國邊疆,大戰一觸即發。
那時從秦國走來一個中年人,不到四十的年紀,手拄著拐杖,孤身一人走入冶盧帳,與那位一夜之間變成太子爺的齊述疆對視,半點兒不落下風
中年人隻說道“不論冶盧是誰當家做主,都需要答應我大秦一個條件,若不然,舉半國之力,也要滅了冶盧。”
冶盧能苦苦支撐幾十年,不是冶盧足矣抗衡秦國,隻是那個龐然大物四處征伐,最精銳的軍隊,其實一直在往正南,往西北。秦國從一開始就要滅了越國,滅了貴霜。
齊述疆沒法子,隻得詢問是何條件。
當時那個中年人一身氣勢嚇人,明明隻是個凡人,卻好像要與天爭勝。
中年人開口道“終有一天,我大秦會舉國與某處為敵,極可能一國被打的稀碎。你冶盧到時,要舉國援助。”
話說完,可把齊述疆嚇了一跳。
天下四大頂尖王朝之一的大秦,都極可能被某處打的稀碎,那夜盧豈不是連抵擋都是奢望?
唇亡齒寒,如今秦國與冶盧接壤,若是秦國覆滅,冶盧焉存?所以當時齊述疆二話不說便答應了。
冶盧京城,名字還不錯,叫夜京。
大年初一這天,有兩個女子走入夜京,兜兜轉轉一番,年輕些的女子開口道“沒什麽好逛的,咱們還是先去公子家鄉吧,路上倒是可以去那個綠衣湖瞧一瞧。”
杏兒有些無奈,心說你趕緊跟我回牛賀洲,以後修煉有成,自己來逛不就行了,非得拉著我閑逛一圈兒。
猛地一轉頭,杏兒笑道“咦!再等等,說不定還有人來呢。”
果不其然,一個冰霜美人,手持拂塵來此。
杏兒並未怎麽掩飾修為,一到冶盧國京城,楚言冬就發現了,想來想去,還是來拜會一趟,瞧瞧是何來意。
楚言冬緩緩落地,打了個道門稽首,開口道“前輩大駕這破落小國,晚輩有失遠迎了。”
說著軟話,可一張臉仍舊是無喜無悲,別說杏兒隻是個煉虛巔峰,或許來了合道三境的,這楚言冬仍舊是這副模樣。
杏兒笑著說“別怕,隻是一個朋友提起過這裏,我們順便來看看罷了。”
藤霜試探道“道長知道劉清麽?”
楚言冬這才暗自出了一口氣,輕聲道“劉公子是冶盧貴人,我作為冶盧國師,自然認得。”
藤霜笑了笑,拉著杏兒說道“咱們趕緊走吧,你修為太高,別把人家嚇到了。”
杏兒無奈道“某人是想趕緊去扶舟縣吧?你說你真是的,人家又不喜歡你。”
與楚言冬抬手告別,兩人在一片杏花香中離開了冶盧,估摸著至多十天半個月,就到了秦國的成州扶舟縣了。
雲海之上,相當於被杏兒提溜著飛行趕路的藤霜,不知為何,就是滿臉笑意。
杏兒心中驚駭無比,她作為百花仙山品秩不算低,位子也不算低的杏花仙子,自然聽過某些古老傳說。
花草精怪向來壽命極長,百花仙山其實有幾尊活了萬年的老祖。
杏兒小時候就聽過老祖宗說,當年有一場大戰,劍光直落,幾乎打碎了除了四大部洲外的所有陸地。後來又給一位劍仙領銜,劈開了中洲,這才有了現如今的中海九州。
那位劍仙死後,有個女子從勝神洲走出,在牛賀洲與人打了一架,打輸了,便找了一座山頭種下百花,某一日不知怎的,嫣然一笑,一笑百花生。
不知怎的,杏兒開口問道“藤霜,你最喜歡做什麽?”
藤霜笑著說“小時候其實挺喜歡養花的。”
……
一大清早,溪盉偷偷摸摸起床練拳時,劉清便拉著一頭白鹿回來。站在遠處看那粉裙小丫頭亂掄拳頭,有時還好似蓄力一般,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呀的一聲往前出拳,等好半晌才睜眼,然後就蔫兒噠噠的自言自語,說啥時候才能跟師傅似的,一拳隔空砸碎東西。
劉清輕輕咳嗽一聲,小丫頭連忙站直身子,紅著臉轉頭,還沒有等埋怨言語出口,見著那頭日思夜想的白鹿,立馬邁開步子狂奔過去,欣喜抬頭,“師傅,你把它買回來了啊?”
劉清無奈搖頭,死丫頭明明很想要,就是不願讓龍丘桃溪與自己花錢,差點兒就給個老東西盯上。
於是板著臉,沉聲道“以後想要什麽東西,得告訴師傅,買得起的,覺得該買的,師傅自然會給你買。不許再偷偷花小荷包裏的貝化,知道麽?”
溪盉委屈巴巴的拉住劉清袖子,撒嬌道“師傅別生氣嘛!溪盉聽話就好了。”
沒過一會兒就抱著白鹿到一旁,取出陰陽魚,蹲著指向黑白魚,說道“白魚是女兒,黑魚是兒子,我是娘親,小鹿是爹爹。”
黑魚翻起魚眼,心說大小姐,這是一隻母鹿啊!
趴在琉璃盅上,看向劉清,以心聲哀嚎“老爺啊!管管你閨女,我認她當主人就算了,還得讓她做娘親?”
可劉清都懶得搭理它,瞧瞧人家白魚,話不多說,已經走入角色內心了。
……
位列青鸞洲天驕榜與美人榜的樊雪,擺擂招婿,自然極其火爆。
劉清走到擂台不遠處一看,當即想翻白眼。
好家夥,一枚泉兒換一次上擂台的機會,他娘的怎麽不去搶?拿這當生意做了是麽?
每天都有二十個名額,角逐到第一名,才有機會在每月的初一與一整月的第一交手,三十人再角逐出首位,才能與樊雪對打,還的是同境界。
大致算了算,娘的,一天躺著就能收二十枚泉兒!
龍丘桃溪看出某人已經鑽錢眼兒了,以心聲打趣道“等溪盉長大,成了大美人兒,你也可以設擂啊,一場兩枚泉兒都行。”
劉清黑著臉瞪去,沒好氣的“我就那麽喜歡錢?我隻是窮的!”
小丫頭跟在劉清身旁,牽著一頭白鹿,猛地指向一處,小聲喊著“師傅師傅!你看,昨個兒那個騎蛤蟆的也在唉。”
劉清看去,是一個金丹修士,胯下蛤蟆隻比他低一境,不過不知是什麽緣故,並未化形。
今個兒擂台打鬥,兩側設有雅閣,劉清猜到會收錢,可沒猜到一處雅閣,要一枚布幣。
以後要是做生意,一定要扯上樊雪才行。
沒法子,要了一間雅閣,帶著溪盉與龍丘桃溪上去,就看著那些個人爭奪首位。
足足等到天黑,劉清一覺睡醒,詢問道“誰得了首位?”
溪盉撇了撇嘴,歎氣道“唉!樊姐姐也挺好看的,這下要嫁給騎蛤蟆的嘍。”
劉清眼神古怪,龍丘桃溪已經轉頭看向溪盉,露出個真誠笑臉,輕聲道“溪盉啊!樊雪可比我年紀大,比你師傅更要年紀大,已經是個快四十的老女人了,你叫她姐姐,不合適吧?”
嚇得溪盉一個激靈,苦兮兮道“那叫樊姨,樊嬸兒?”
龍丘桃溪思量片刻,笑著說“待會我跟她打一架,要是贏了,你叫她姨,要是我輸了,你就叫她嬸兒。”
小丫頭隻得點點頭。
嗖一身,龍丘桃溪身穿白衣瞬身前往擂台,瞪眼看向樊雪,喊道“狐媚子,下來與我打一架!”
騎蛤蟆的金丹中年人左看又看,拿手指了指自己,疑惑道“你一個女的,要娶樊仙子?你打擂沒有啊你?”
龍丘桃溪哪兒願意理他,隨手指向雅閣,“看見那個白衣劍客沒有?打贏他,樊雪就嫁給你。”
這位“蛤蟆仙人”看向樊雪,後者笑著點頭,於是他騎著蛤蟆一步躍下擂台,大笑著指向劉清,喊道“那小子,聽到沒有,樊雪仙子怕我打不過她,打不過就不能娶她,現在讓我打贏你。”
劉清心中無奈,朝著龍丘桃溪翻白眼,心說關我什麽事?
樊雪落到擂台,嘖嘖道“你這小妮子,到現在還記仇?不就是教你一手倒追劉公子的獨門絕技麽?”
白衣女子冷笑一聲,瞬間拔出雙刀,指著樊雪,冷聲道“過來挨打。”
一襲紅衣微微側身,一條赤色蛟龍由打其袖子裏躥出,咆哮著往龍丘桃溪去。
隻眨眼時間,兩人已經從擂台打到半空,多半要打到雲海之上了。
那位“蛤蟆仙人”黑著臉,沉聲道“凝神境界的小子,你要是不想打,等樊雪姑娘回來之後,你當著她的麵認輸就行。”
劉清無奈歎氣,低頭與溪盉說道“現在見著了吧?你桃姨坑不坑?”
溪盉使勁兒點頭。
劉清笑道“那你說,師傅要不要打那個騎蛤蟆的?”
小丫頭摸著下巴,思量片刻,笑嘻嘻道“我覺得他不壞,師傅嚇唬嚇唬他就行。”
劉清笑了笑,瞬身到那蛤蟆背上,抬起右臂按住那人左肩,笑道“想清楚啊!別看我境界低就欺負我。”
這位“蛤蟆仙人”當時就變了臉色,一丈長的蛤蟆好似被什麽重物壓在背上,砰一聲便四腳伸直,肚皮狠狠砸在地上。“蛤蟆仙人”瞧著無事,其實已經悔青了腸子,眼前年輕人一身劍意如瀑,沒把他怎麽著,卻把他嚇得夠嗆。
圍觀之人瞧不見兩個絕美仙子對戰,退而求其次,看這兩人也行,一時間拱火聲音四起,反正看熱鬧的,不嫌事大。可誰知那騎著蛤蟆的漢子,像是吃了黃連一般,苦著臉轉頭,罵罵咧咧道“有種的自己來打!”
劉清繼續詢問道“前輩還欺負不欺負我了?”
“蛤蟆仙人”苦兮兮道“不欺負了。”
白衣身影一閃而逝,重回雅閣。
留下一個終於緩了一口氣的漢子,腹誹不停。
“誰欺負誰啊?”
雅閣之中,溪盉詢問道“能看見她們打架麽?誰厲害些。”
劉清問道“你想誰厲害些。”
小丫頭撇了撇嘴,“當然是桃姨啊!”
一襲白衣笑著扯下酒葫蘆,灌了一口酒,輕聲道“龍丘會贏。”
雲海之上,龍丘桃溪衣裳被撕爛個大口子,胸前一片雪白露出。樊雪也好不到哪兒去,長裙成了短裙不說,與自己同命同源的蛟龍,也被斬了一身傷。
趁著緩口氣的機會,樊雪沒好氣道“胸脯比我還大了,有好東西不知道用,就等著那家夥去尋他心心念念的姑娘?到時有你哭的。”
龍丘桃溪舉刀便砍,撒氣一般,又打了幾個來回,這才冷聲問道“老梆子給你的是什麽?”
樊雪反問道“給你的又是什麽?”
白衣女子翻轉手掌,手心多出來一截槐樹枝葉。
“你知不知道,他有個妹妹,叫槐冬。”
樊雪沉默片刻,也是翻轉手掌,手中是個劍鞘。
“冬青葉子,在道士手裏。”
龍丘桃溪怒道“那你不早說!柴黃手裏是什麽你知道嗎?是一柄斧子!”
樊雪瞪眼道“你問了沒有?”
一言不合又打起來,足足過來半個時辰,兩人瞬身去到雅閣,一個胸前大片雪白正對著劉清,一個長裙變短裙,白皙雙腿就這麽站在劉清麵前。
龍丘桃溪看向溪盉,輕聲道“以後叫樊姨。”
小丫頭驚訝道“桃姨真贏了?”
劉清則是滿臉無奈,“能不能都先把衣裳穿好?”
兩位女子同時瞪眼看來,齊聲道“你看見什麽了?想看見什麽?”
某人無奈,幹脆閉上眼睛,心說老子閉眼睛還不行。
掛在脖子裏的風語石吊墜忽然一陣微弱響聲,隻有劉清自己才能聽到。
一襲白衣二話不說,瞬身返回那處仙家別院,當即摘下吊墜,隻見那吊墜有微弱光芒閃動,十分萎靡。
劉清深吸一口氣,杏兒當時說了,這風語石吊墜還有另一半,兩人能互相感知到對方安危。如若對方破境,風語石便光芒閃耀,如若對方有性命之危,則光芒微弱。
白衣猛地又換成青衫,劉清手臂顫抖,已經打算當即南下,直去贍部洲了,可手中吊墜猛地一陣閃耀光芒,幾乎照亮整個別院,持續盞茶功夫才恢複如初。
劉清自言自語道“這是破境之前遭遇什麽危險了麽?不是說家裏長輩都是那種頂嚇人的,怎麽會有危險?”
龍丘桃溪與樊雪帶著溪盉姍姍來遲,走到劉清麵前,沉聲道“出什麽事了?”
沉默片刻,劉清低聲道“我喜歡的姑娘,好像破境元嬰了,不過破境之前好像遭遇了危險,好在隻是虛驚一場。”
龍丘桃溪問道“上次我好像聽那巢矩說,那個姑娘,叫漓瀟?”
溪盉脆生生插嘴“師娘名字真好聽。”
兩個女子齊齊瞪眼過去,小溪盉隻好撇著嘴,拉起白鹿去一邊,嘴裏嘟囔著“我師娘肯定沒有你們這麽凶。”
樊雪這才開口“既然風語石光芒大放,那位姑娘一定已經沒事了,不用太擔心。”
龍丘桃溪猛地大喊了一句溪盉,說咱們去睡覺。嚇小丫頭一跳,委屈巴巴跑去劉清身旁,眼淚打轉,哽咽道“你會不會交朋友嘛!這麽凶的朋友,你從哪兒找的嘛!”
樊雪當即大笑,笑的花枝招展。
氣得溪盉又指著樊雪,眼淚都要掉下來了,“你看你看,還有個老是幸災樂禍的,這叫我怎麽過嘛!”
龍丘桃溪黑著臉走來,抱起溪盉,瞪眼道“你說我凶?”
溪盉眼淚打轉,抽噎不停,見師傅沒救自己的打算,隻好苦兮兮道“桃姨……最溫柔了。”
說著還豎起食指在額頭。
劉清沒好氣道“這又是做什麽?”
小丫頭隻是委屈開口“我怕天打五雷轟。”
劉清笑著搖頭,暗罵一句死丫頭,真會給師傅解圍。
到了半夜,三人重聚院子裏,龍丘桃溪那處槐枝,樊雪拿出劍鞘,再把柴黃手裏是斧頭,王致明手拿冬青葉的事兒說出來。
本以為某人會發火,可他卻笑著說“槐枝,冬青葉,斧頭,劍鞘。我得了一柄風泉,小和尚手裏的,又會是什麽?”
二人有些不解,這家夥不是最不拿自己當回事,最拿自己在乎的人當回事,怎麽現在卻異常平靜。
劉清笑著解釋“這些東西你們先自個兒拿著,要是給我,我估計就著了船夫的道了。其實離開瘦篙洲之前,我見過船夫,所以我知道,我現在什麽辦法都沒有。”
剩餘半句,劉清沒有說。
以後可不一定。
樊雪走後,一白一青兩道身影對坐在桌前,一個喝酒不停,一個時不時搶來酒葫蘆喝一大口。
唉!青鸞洲的大年初一,連點兒雪花兒都不飄,抬頭看月亮?有個屁的月亮。
不知道漓姑娘到底怎麽回事,槐冬的師傅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李乘舟瞧著是不正經,可其實是個真正的真人。
大年初一,贍部洲的漓姑娘應該能看見雪花兒吧?不是說她的家鄉,常年飄著雪花麽?漓姑娘會不會也像自己這般想她一樣想我?漓姑娘有沒有想念自己做的麻什?
算上今天,漓姑娘已經一整年沒見到自個兒了,自己卻十四年沒見漓姑娘了。
漓姑娘,我真的好想你。
龍丘桃溪一聲冷哼,劉清這才回神,麵色有些尷尬,更多的是愧疚與不知如何是好。
劉清苦笑道“為什麽會喜歡我?我真不知道怎的就讓你喜歡了。”
女子瞪眼看來,悶聲道“我他娘的問誰去?再說了,這我要能管得住,至於奔襲幾百萬裏,在個破渡口等你半年多麽?”
劉清隻覺得好無奈,龍丘桃溪卻繼續道“我喜歡你是我的事,與你無關,如果這樣能心安,就這樣想好了。”
其實劉清懂這個感覺,他不就是稀裏糊塗,等發現時,已經喜歡漓瀟了。
說句老實話,真的不是因為漓瀟的美貌,而是那個明明比他小,卻懂得極多,還古靈精怪。初次見麵時的裝可憐,最讓劉清印象深刻了。
劉清也怕,怕漓瀟隻是因為害的自己身受重傷,才生出一丟丟憐憫之情。
之所以慢悠悠往南,其實不止想著走萬裏路見萬種人,去壓下自己破山河境時的弊端,更多是怕,到了贍部洲後,漓姑娘笑著說,咱們做好朋友就好。
兩人就這麽坐著,到最後,劉清沒喝醉,倒是龍丘桃溪醉的稀裏糊塗,雙臂環在桌上托著腦袋,傻笑著望向一襲青衫。
龍丘桃溪忽然散去酒氣,認真道“能不能讓溪盉先跟我回神鹿洲,你見過她之後,來神鹿洲接溪盉。”
劉清歎氣道“大半夜的不睡覺,偷聽夠了沒有?”
溪盉笑嘻嘻從門口走出來,剛想說一句還是想跟著師傅,可見到桃姨乞求神色,溪盉深吸一口氣,咧嘴一笑“那我就跟著桃姨,師傅一定不要忘記來接我。”
劉清問道“打算什麽時候走?”
龍丘桃溪手指點著桌子,笑道“最起碼要你坐上去棲霞洲的渡船吧?”
……
贍部洲的木秋山,其實極少有人知道,外人老遠看去,其實就是一座白雪覆蓋的山頭兒,在大澤一畔,並無奇異之處。
一個身穿綠色長裙的女子,坐在木秋山那道瀑布旁的亭子,夜色中看著一片一片雪花滑落。
一位腰懸冰晶長劍的絕美女子憑空出現,滿臉心疼之色。
“著什麽急?本命劍又跑不了,境界更跑不了的。要是出了什麽事,娘親不要活活傷心死?”
漓瀟隻是問道“為什麽我不跟爹爹姓張,也不跟娘親姓離,而是要在離前麵加個水?為什麽早早姐姐,明明管你們叫爹娘,卻已經是渡劫之上,比你們境界還要高?”
女子笑著說“瀟瀟,別怪你爹,他隻是想讓你不被某些事波及。之所以想讓你嫁給江天,不是因為那小子多好,而是那小子有本事保護你。”
漓瀟倔強道“娘!你信不信,我喜歡的那個人,終有一天會站在人間頂峰,可拳開天地,劍碎山河?”
說這話時,漓瀟一股子自信神色,教一旁女子忍不住打趣道“那他來了後,要是打不過江天呢?”
“哦,對了,巢矩跑去尋他了,傳信回來說被人揍了一頓。”
漓瀟猛地皺眉,氣呼呼道“姓巢的有種別回來,回來我打不死聽!”
說著問道“爹爹呢?閨女受了傷,他問都不問,有這麽當爹的嗎?”
絕美女子坐在漓瀟身旁,看著雪花,輕聲道“去憂舍峰了,估計喝的大醉才回來。”
木秋山人其實人不多,隻是一家三口,卻有極多房子,都空著。
漓瀟從小就聽娘親說,從前有個黑衣小姑娘,也喜歡坐在坐在這小亭子裏,等著某人遠遊回鄉。有個窮其一生也沒化嬰的山豬,就一天馱著那個黑衣小丫頭四處巡山。那時候,還有個讀書極好的姑娘,時不時來山中看自家哥哥。有個帶著閨女的漢子,父女二人掌管木秋山錢財。還有個憋著從大弟子變成二夫人的女子,喜歡提劍下山,斬盡不平事。
好些年之前,贍部洲被改成了瞻部洲,那時有個地方,叫知冬城,城外一座山,叫有舍山。
有個為了義氣,死活賴在有舍山不走的少年人,最終跟著一襲青衫去了勝神洲,本想著學成之後,回到家鄉,給爺爺奶奶長臉。可那對老夫婦終究沒見到自己孫子有出息後衣錦還鄉。
一個青衫身影在木秋山中的憂舍峰,獨自一人,已經不知喝了多少酒水。
有個一身淡藍色長裙的女子憑空出現,看著那個傷心欲絕的漢子,開口道“爹爹,別傷心了,我去了一趟天盡頭,見過了二師兄。”
男子轉頭,抹了一把臉,笑道“死丫頭,境界高了就是不一樣,回來一趟,當爹的都發現不了。”
可還是控製不住眼淚,猛灌了一口酒,顫聲道“我死了近萬年,你大師姐便在那座山上待了近萬年,你二師兄守著門戶萬年,小韓乘兒……兵解數次,連魂魄都湊不齊了。早早,你說當爹當師傅的,是不是太不盡責了?”
腰懸冰晶長劍的女子瞬身來此,“早早,去看看你妹妹吧。”
絕美女子輕聲道“好在還能彌補些什麽,很快就能見到她們,別傷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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