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正值十二月份,  塢水縣城比往日冷了些，路上行人身上穿著肉眼可見的厚了許多。
    盡管如此，人群裏的謝裴還是有些紮眼。
    實在是謝裴穿的比旁人厚太多了，厚重的披風將他的身體緊緊裹在裏麵,  將寒風完全阻隔在外。
    他麵色是病態的蒼白,  一陣微風都似乎能將他吹倒,  往來路人經過謝裴時,  總忍不住多看他兩眼。
    謝裴來到塢水的時日不多,  卻幾乎算得上家喻戶曉。
    一是托他那傅老先生的福,  叫謝裴得了許多名氣。
    再來便是他生的實在是過分的好了。
    好到即便他拖著一身病骨沉屙,  依舊有無數少女為他芳心暗許。
    好到即使是與容貌聞名妖界的狐九並行，也不會被他的逼人的豔麗壓住，反倒會因一身平和的氣質更加引人注目,  竟不怎麽關注身邊狐九的相貌如何了。
    “阿謝你看,  這一路走來，往來行人大都隻看你不看我,  我幾乎要懷疑我這個妖界第一美人的名號是虛的了～”
    狐九嘟了嘟嘴,  眼睛一眨一眨，頭頂隻有謝裴能看到的白色毛絨狐耳，身後九條尾巴拚了命的在謝裴眼前左右亂晃，萌到謝裴心肝亂顫。
    謝裴有一個誰都不曾告訴的秘密,  他對毛絨絨沒有半分抵抗力。
    家中養有兩貓一狗，每每回家都能把三隻毛絨生物擼到生無可戀的地步。
    從前礙於心中堅持，謝裴麵對狐九時總會盡可能的保持距離，舉止多有克製。
    但此時此刻,  謝裴看著狐九頭頂兩隻耳朵,  全然沒在意對方的話,  滿心想的都是一件事——既然已經決定破罐破摔，是否代表他可以放開了擼眼前這隻白毛狐狸？
    “阿謝？”
    狐九歪了下腦袋，往謝裴臉上湊過去，溫熱的呼吸撲在他麵上，“你怎麽又不理我啊？”
    他勾住謝裴的手指，聲音甜膩膩的，像撒嬌又像埋怨：“旁人怎樣都好，但如果連你都不看我的話，我會發瘋的……”
    謝裴這才眨了眨眼，微微一笑：“你生的比我好太多，所謂‘妖界第一美人’絕非虛名，隻是你容貌太盛，加之身上煞氣纏繞，普通人本能地不敢與你直視，自然隻會注意到我。”
    “煞氣？”狐九似有不解，“什麽煞氣？”
    謝裴不管他真不懂還是裝不懂，認真解釋道：“意思是說你看起來很不好惹。”
    謝裴說著，捏了捏狐九的耳朵，隻字不提狐九刻意隱藏自身氣息才不被人發覺一事，笑道：“狐仙爺爺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人。”
    狐九沒說話，他盯著謝裴的眼睛看了許久。
    發覺這雙蘊著笑的眼裏暖意融融，和此前的冷淡完全不同。
    自從謝裴醒來後，隻短短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謝裴對他的態度便全然變了，與以往全然不同，變得格外的……
    狐九皺眉，一時不知該如何評價。
    唯獨有一點，狐九可以肯定，這絕對不是對待傾慕之人該有的態度。
    耳朵又被謝裴捏了一下。
    狐九回過神，眼裏倒映著謝裴蒼白虛弱的臉。
    “到了。”
    謝裴指了指不遠處的餛飩攤子，“快到年關了，不知這攤子還能開多久。”
    “你想吃的話，我可以做。”
    狐九暫時拋下心中的疑惑，道，“我做飯很好的。”
    謝裴不置可否，點了兩碗餛飩。
    吃到一半，明顯感到狐九周遭氣勢淩厲起來。
    謝裴疑惑抬頭，便見對麵位置坐了一個人，正是沈玉傾。
    他第一眼看的人並非謝裴，而是坐在他身側的狐九。
    “怎麽還是一見我就炸毛？沒錯的話，我給你的方子應該是把人救回來了吧？”沈玉傾瞧了一眼謝裴，“閣下便是謝裴？”
    沈玉傾說話時，無論語氣還是表情都盡顯疏離，陌生人裝的極像。
    謝裴瞥了他一眼，便又將視線移到手中湯匙上，似乎對眼前這人絲毫不感興趣。
    他舀了一勺熱湯送進口中，卻沒有同沈玉傾搭話，而是看向尾巴毛都炸起來的狐九。
    “狐仙爺爺，這位是？”
    聽到謝裴說話，狐九周身的氣勢才收斂了些，但尾巴上的毛依舊是炸的，眼神戒備的盯著沈玉傾。
    謝裴餘光撇到狐狸尾巴，手指不由的動了動。到底還是礙於周遭人群，忍住了上手擼炸毛尾巴的衝動。
    “前些日子不是老有不知死活的臭道士上門挑釁嗎？我氣不過鬧了一下後山道場。”
    狐九下巴朝著沈玉傾努了下，“那群人，嘴上安安分分，說什麽再也不敢找我的麻煩，結果背地裏把這家夥找了過來。”
    越想越氣，狐九哼了一聲，對道士的不喜表露無遺：“分明是他們挑釁在先，我忍不住才去警告一番。結果！嗬！明天我就去鏟平後山道場，看他們以後還敢不敢算計我！”
    謝裴知道狐九隻是嘴上說說，但還是象征性的安撫道：“明天我想去傅老師府上拜訪，你陪我一起吧。”
    狐九立刻忘記自己剛才說的話，道：“我就知道，你醒來後肯定要去看他，禮都給你備好了。”
    謝裴餘光瞥向已經撫平些許的狐尾，嘴角微翹：“那便謝過狐仙爺爺了。”
    二人對話時一副旁若無人的模樣，竟是完全忽視了突然出現的沈玉傾。
    沈玉傾麵上卻不見半分尷尬，依舊笑眯眯的，十分自然的插入到二人的談話中去。
    “我雖是淩雲觀請來的，但我並沒有找你麻煩不是？”
    沈玉傾同狐九說完，才看向謝裴，解釋道：“淩雲觀便是狐九口中的後山道場。他這家夥，素來不記事，怕是連那道館的名字都記不住。就他這個記性，時常是仇家尋上門來了，他卻連怎麽得罪對方的都記不起來。若他往後惹了你，還望你不要同他計較。”
    謝裴心中十分驚訝。
    沈玉傾提起狐九時，語氣裏的熟稔和無奈沒有半分做假，仿佛與他結識已久。
    但，他們不應該不認識嗎？
    謝裴心思一頓，麵上卻不顯分毫，笑道：“前輩說笑了，狐仙爺爺對我恩重如山，我又怎會同他計較？隻是……”
    謝裴看向狐九，眼含不解，“狐仙爺爺，怎沒聽您提起過這位前輩？”
    “不認識！沒交情！半個月前突然出現在我們家的莫名其妙的人，閑的沒事總愛往我跟前冒。我在院子裏設了好幾層結界了才防住他，沒想到今天不過陪你吃個餛飩就又被纏上了，簡直陰魂不散！”
    狐九越說越氣，尾巴上剛剛平複沒多久的毛又炸了，拉著謝裴的手站起來直接離開，走前還不忘安撫：“餛飩我也會，回家我給你包，我們不理這個人。”
    沈玉傾沒有攔著，笑眯眯的望著二人離開。
    一如劇情設定那般，是一個看似溫和良善，實則心眼賊多的笑麵虎。
    謝裴心下好奇，想要回頭看一眼沈玉傾時，被眼尖的狐九發現按住了頭，語氣極其不滿：“看他做什麽？我不好看嗎？你都答應我了，不能再看別的男人！”
    謝裴：“……”
    他扶下額，聲音有些虛，“我聽您的，但您能走慢些嗎？”
    狐九這才意識到自己動作太快，慌忙放慢腳步，看到謝裴臉色尚可方才鬆一口氣，隻是嘴巴卻癟了起來：“你前腳才答應我的，怎麽還是一口一個狐仙爺爺，‘您’來‘您’去的……”
    不等謝裴開口解釋，他又自我安慰道：“罷了，你畢竟叫了我兩年的狐仙爺爺，一時改不了也不能怪你。我心寬，暫且不要求你立刻改口，但——”
    狐九表情難得的嚴肅，近乎是咬牙切齒的叮囑：“剛剛那個臭道士，絕對不能再見！！”
    謝裴壓下心中疑惑，回了一個笑：“好。”
    別的都不重要，眼前這隻狐狸炸毛了，須得好好安撫。
    於是，炸毛狐狸在謝裴要求之下，變做狐狸形態被謝裴抱在懷裏，還沒來及高興，尾巴毛就快禿了。
    白毛狐狸一臉茫然：“阿謝，我什麽時候能變成人？”
    謝裴捏了捏狐狸的爪子，微微一笑，“晚些吧，我先給您梳梳毛。”
    白毛狐狸：“……”
    白毛狐狸生無可戀：“……嗷！”
    誰能幫他告訴他的阿謝，他這已經是回來後第四次給他梳毛了。
    誰又能幫他告訴他的阿謝，狐狸尾巴不能一直摸，摸多了他怕他會忍不住撲倒阿謝。
    可是……
    白毛狐狸主動遞上一條尾巴，果然見到謝裴眼裏的笑意更加真實了。
    白毛狐狸見狀不由得眯起眼睛，微微起身，滿足的舔了下謝裴的側臉。
    那可是好不容易決定開始親近他的阿謝，他怎麽可能拒絕的了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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