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九四章 形勢危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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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氏家族祖籍閩省永定縣忠坑鄉,鄉人胡子欽,1861年,隻身下南洋謀生,憑他略知的一點中醫知識,在緬甸首都仰光開了一間中藥鋪——永安堂。胡子欽傳有三子,皆“文”字輩,字以“龍虎豹”依序排列。

    長子文龍早逝,剩下湖文虎、胡文豹兄弟兩人。

    湖文虎10歲時,父親送他回家鄉念私塾。

    鄉下沒有什麽娛樂活動,殺諸屠牛必會招來大批的鄉人駐足觀看。

    其中必有南洋仔湖文虎,看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湖文虎拍掌跳腳大笑。那時的“虎仔”眼裏,屠夫乃世上最偉大的人物。

    耳濡目染,湖文虎玩起小刀來,若捕捉到田鼠野雀,必用小刀活虐之。

    遇到豬狗大畜,或抽以柳條,或以石擲之。

    性如其名,虎仔在百畜麵前,硬是有幾分虎威霸氣。

    湖文虎生性好動,厭惡上學,令先生傷透腦筋。

    一日,先生教學童念三字經“馬牛羊,雞犬豕,此六畜,人所飼。”人所食?胡文虎油然想起屠宰六畜的精彩場麵以及六畜烹飪後的美味香氣,便忘記了應聲念經,腦海中六畜奔騰,鮮血灑地。

    先生見其心不在焉,叱喝一聲,怫怫然揚起戒尺,向他滾圓的頭頂打去。虎仔反應敏捷,忽地後退幾步,落地之時,手中已捏著一把亮晃晃小刀。

    先生本書生意氣,見著小刀,頓時嚇得一臉煞白,縮回戒尺,以期虎仔刀下留情。

    次年父親回鄉,先生訴狀道“貴虎仔如此頑蠻,當眾童之麵,以小刀威嚇老夫。老夫尊嚴掃地,無顏為師,實不敢再教。”

    舊時代老師打學生天經地義,師道尊嚴至高無上。

    父親氣得罵兒子是孽畜,將他轉入另一間私塾。湖文虎仍頑性不改,先生若處罰,他必反抗之。

    湖文虎做了報人,常與人談他童年時的頑性,說他沒有打好文學底子,甚感遺憾。

    胡子欽再次回老家,虎仔已被先生逐出塾門之外,4年轉兩間私塾,家族人均無可奈何。

    胡子欽把虎仔帶回仰光,讓他在自己店裏做幫手。

    胡子欽既是嚴父,又是慈父。虎仔畢竟年輕,除了學師習醫,父親允許他玩樂,原則是不傷人害畜即可。

    仰光算不得繁華都市,多跑幾個來回便無厘頭。

    湖文虎舊嗜複發,又虐畜取樂。

    胡子欽篤信鵪鶉、白鴿之類的飛禽為滋補上品,這為兒子的虐畜嗜好大開方便之門——湖文虎把屠宰活包攬下來。

    他先把飛禽的毛全然拔淨,飛禽通體赤紅,無翅展飛,隻能在地上蹦蹦跳跳,文虎甚覺好玩。

    玩膩了,文虎再以刀屠之,或刎頸,或剖腹,其樂融融,勝過食畜之味。

    飛禽之中,尤水騖生命力最頑強,死去良久,尚能起死回生,疾步飛走,引頸哀鳴,令人快哉!

    父親發現兒子虐畜,訓斥兒子。文虎問“為何水騖久死複生?”

    父親一時對答不上,隻好以陰陽五行敷衍。自此,文虎虐畜暢行無阻。

    有人設想,湖文虎虐言行徑發生在今日香江,必會引起公憤,被愛畜會控以“虐畜”罪,繩之以法。

    在那個時代,虐人者比比皆是,虐畜也就算不得什麽。

    湖文虎虐畜嗜好到娶妻成家仍不泯,忽一日,他良心發現,痛改前非。

    這件事,湖文虎常向友人談及。

    這一年,湖文虎生疔瘡,痛苦不堪,臥在床上,叫學徒殺一隻鵪鶉,燉藥羹吃。

    學徒深諳少老板的怪癖,拔光毛後,放其床下,取悅少老板。

    湖文虎昏昏沉沉,睡了過去,待醒來時,突然發現地上有一團光亮的東西在緩緩蠕動。湖文虎毛骨悚然,定晴一看,原來是一隻脫掉毛的鵪鶉,鵪鶉可憐兮兮,驚恐萬狀。

    湖文虎一時十分難過,自己生了個疔瘡,就痛苦不堪;一隻小牲靈,將毛拔光,無處逃生,等待人來虐殺取樂,豈不更痛苦!從此,湖文虎不再虐畜。

    當然也不是像出家人那樣不殺生、戒葷腥,他殺生食肉如故,隻是應了古人一句老話快刀殺人,死而無憾。

    湖文虎不虐畜,並非就把玩性徹底革掉。

    仰光唐人街的熱鬧場合,每每都能見到湖文虎神氣活現的身影。

    湖文虎好出風頭,在閩籍華僑中口碑不佳。

    其父胡子欽年邁多病,僑民私下議論若老泰山一倒,虎仔如何支撐得了先父開創的基業?

    1908年,胡子欽不治離世。湖文虎年滿二十八歲,身為兄長,克紹箕裘,主理先父遺留下的永安堂。

    一日,湖文虎將店裏現款搜刮一空,有數千緬幣,統統拿去換了港幣,然後坐一艘英國班船,去了香江。

    消息不脛而走,唐人街沸沸揚揚。說胡家大公子如今沒有父親管束,就掏空家中老底,到燈紅酒綠的香江醉生夢死去了。

    更說胡家出了二世祖,千年的基業,行將一朝敗盡。

    湖文虎遠在仰光,虐畜成癖、遊手好閑的德性已名揚海外,香江的數家藥材行均耳熟能詳。

    不過子歸子,父歸父,兒子再荒唐不經,也不至於影響父親的生意。

    永安堂的藥材都是由香江購去的,交易久了,結下信用,香江藥材行往往是先憑單發貨,然後等款匯來。

    湖文虎這就來到香江銷金窩,他不是來大撒銀紙金幣、一飽六欲,而是用錢買回先父建立的信譽。

    湖文虎替父還債,眾藥行老板驚喜不已,對文虎的偏見一掃而光。

    他們競相賒藥給湖文虎,以維護與永安堂的友好往來。

    以後湖文虎購藥,隻需一紙貨單,就有藥從香江發至仰光。

    湖文虎洗心革麵,永安堂亦麵目一新,日營業額上升到一百盾。

    湖文虎後來道“父親在時,我與豹弟大樹下麵好乘涼,得過且過。父親撒手,我才意識到得過且過都過不下去,一大家人,全靠藥鋪維持。所以我就暗暗發誓,非好好做不可。讓人看看我們虎豹兄弟是叻仔(有本事的人),還是二世祖。”

    虎豹兄弟通力合作研製出萬金油、八卦丹、清快水、頭痛散等中成藥。

    “虎”為商標,永安堂生龍活虎,躍出唐人街,到仰光大街“虎踞”下來——是為虎豹行藥店。虎標藥係,以萬金油銷路最佳。

    萬金油藥效較全,價格較廉,很適應熱帶地區居民的病症及消費水平。萬金油的全稱很特別

    仰光永安堂虎豹藥行虎標萬金油東南亞許多國家,對藥品不實行專利保護,一家新藥麵世,其他廠商均可仿製。不久,市麵上就有幾種牌號的萬金油,與虎標競爭。

    湖文虎非常氣惱,又奈何不得。一日,湖文虎在仰光街上行走,突然尿急。

    那時仰光街頭廁所極少,緬民“廁所”隨身攜帶,男女皆穿裙,蹲下就形成一道小屏障。

    華人就無此便利,湖文虎疾走數步,見旁邊無人,便向隅釋水。水勢洶洶,衝出一個小坑,露出一個寶貝出來。

    此寶貝,是教會醫院丟棄的玻璃藥樽,小巧玲瓏,煞是可愛。湖文虎童心大發,拾起擦淨,拿手中撫玩。

    那時仰光還比較落後,玻璃器皿尚未普及。虎標萬金油是用瓷器瓶裝,其他廠商也如法炮製。

    湖文虎陡然開竅,靈感勃發為何不用這小小的玻璃樽裝萬金油?他在香江曾打聽過玻璃器皿的價格,比瓷器要便宜得多。

    不久,小玻璃樽的虎標萬金油問世。因份量少,售價低廉,草根階層都買得起,加之便於攜帶,虎標萬金油銷量又猛竄到前頭。

    現在通行的小金屬盒包裝,不是湖文虎發明的。

    發明者,一說是滬上人,一說是小本子人。不過湖文虎是最先采用者之一,並且銷量最大。

    老年讀者,一定會對南洋虎標萬金油記憶猶新。那時的家庭,都備有這種藥。

    虎豹兄弟,豹守裏,虎主外——包攬采購推銷,並且身兼家族事務掌門人。

    虎標萬金油在緬甸獨占鼇頭,在南洋諸國亦有一定的名氣。

    仰光非南洋海上要道重埠,湖文虎便起心打到星洲(新加坡)去。

    胡文豹較保守,反對虎兄的設想。湖文虎看好星洲這塊“肥肉”,虎視耽耽,對豹弟的忠告充耳不聞。

    家族事業的重點,漸漸移至星洲。

    湖文虎的廣告意識,正是從星洲創業開始的。

    星洲為海上通衢,商賈遊客南來北往,影響輻射整個東亞、東南亞、南亞、南太平洋等地。

    除常住居民外,時間不允許這些海客慢慢接受虎標成藥。

    必須讓他們一下子產生強烈印象。這就是湖文虎最初的設想。

    他把虎標宣傳品印好帶到星洲,白天不好意思去貼,怕人笑話他。

    天落黑,他就請一位力大的福建老鄉做他幫手。

    看到好位置,老鄉半蹲下,虎腰熊背的虎大哥就踏於他肩頭,老鄉緩緩站起,虎大哥就把宣傳品貼上。

    幾個晚上下來,星洲的大街小巷,處處可見“張牙舞爪”的虎標。

    稍有資本,湖文虎就打報紙廣告。他沒什麽文化,但廣告卻別出心裁。

    如萬金油廣告,先是一個盡妖盡妍的女郎,眾男士見她涎水長垂;女郎不幸被毒蚊叮咬,女郎的俏麗臉蛋長出一個鵝蛋大的皰,眾男士見之,嚇得逃之夭夭;女郎抹了虎標萬金油,大皰消失,容貌嫣麗如故;眾男士舌頭伸出數尺之長,欲抱著女郎親吻,高喊“虎標小姐美煞人!”

    漫畫筆法極誇張,讓人忍俊不禁,效果自然比文縐縐的廣告強烈。

    湖文虎不放棄任何機會做廣告宣傳,是個不甘寂寞、擅長自我推銷之士。一日,他上羊城推銷虎標藥品,傍晚時路過西關,見戲院前熱鬧非凡。

    戲院大門上懸著一隻巨大的花籃,上麵寫有“方便醫院演戲等款”。

    湖文虎知是義演,票房收入捐給慈善機構。心想這樣好哇,既做善事,又飽眼福,還可出出風頭。

    湖文虎徑直進票房,用粵語問道“你們最貴的位子多少蚊(元)?”

    票房經理見此人“出言不遜”,想必來頭不小,不敢怠慢,先招呼湖文虎用茶,馬上差人去請籌款委員的頭目來。

    湖文虎以破紀錄的500元高價,購了一張特座,在籌委會大員的簇擁下,大搖大擺坐到前排中央的特座。籌委會大員皆是羊城名士,湖文虎一下身價百倍,若眾星拱月。

    後排觀眾皆起身探頭觀望,籌委會大員便把湖文虎介紹給觀眾,說這位善長仁翁,就是名震南洋的萬金油大王雲雲。

    話畢,掌聲雷動,連幕後粵劇名伶也掀開一角探看。

    那天演些什麽劇目,湖文虎倒沒怎麽留心,他一則太興奮,二則忙於回答報館記者的采訪。

    翌日,羊城許多報紙都把湖文虎的義舉刊登出來。

    稱他是南洋巨富,與南洋陳先生是同鄉摯友,所創虎標萬金油傾倒南洋,名震華夏九州,萬金油大王富貴不忘故土列宗,常回祖國來行善捐贈,因出外攜巨款不便,昨夜區區五百元,乃胡先生九牛一毛耳,濕濕碎(小意思)啦皆是春秋筆法,諸記者自然是湖文虎一夜間快速培訓出來的。

    湖文虎常對人提及此事“我捐了五百元,又有戲看,又做善事,更替我的虎標萬金油大大宣傳一番,抵(值)!”

    湖文虎對那一夜的奇遇終身不忘,講述時頭頭是道。

    可恨的是他列舉的劇目析子,總是前言不對後語,每次都有創新,末了,還把閩劇戲名甚至電影片名扯了進去,令聽者吃飯時噴飯,飲茶時噴水。

    從這件事,可見湖文虎拙中藏慧、好出風頭的一麵。在星洲,他是閩籍華人圈裏的活躍分子。

    湖文虎雖是萬金油大王,但萬金油畢竟是小額生意,生意做得再大,也大不到哪裏去,怎能與經營橡膠、航運、洋貨、國貨的富商比?湖文虎能夠贏得相當的名聲和地位,與他大咧咧的性格、火一樣的熱情不無關係。

    不久,湖文虎令眾人肅然起敬,他倡儀建一座更大的會館,首捐新加坡幣五千元。

    虎兄乃一間小藥鋪老板,此舉連豪捐創建閩都大學的陳先生都欽佩不已。

    湖文虎廣交朋友,他不拘小節,花邊新聞亦不算少,真假就不得而知。

    話說一次虎兄上羊城,羊城朋友在酒樓為他接風,款以一道上菜——活吃

    猴腦髓。

    猴子縛於桌底的枷鎖,桌麵有一圓形缺口,猴頭正好頂住缺口,吃時,夥計在猴頭天靈蓋鑿個洞,食客便用小銀匙舀腦髓吃,人一飽口福,猴子也就在慘叫聲中死去。

    羊城朋友,怕閩人湖文虎吃不慣,更憂其聽了猴子慘叫聲心驚肉跳大倒胃口,就事先縛住猴嘴,使其叫不出聲。

    湖文虎上桌,見桌麵露出毛茸茸一片,便知是甚玩意,他自告奮勇鑿開天靈蓋,發現猴子不叫,就探頭去看,見猴嘴緊縛,怫然不悅,便解開猴嘴。

    羊城朋友見客人毫無懼色,放下心來。在猴子的絕氣聲中,大家樂陶陶吃淨猴髓。

    過後問湖文虎“你常食這道菜?”湖文虎道“初次。”眾人大驚,說“看你熟門熟路,想不到你頭次入門,不愧是虎兄!”湖文虎道“我從小喜歡虐畜——”

    話未畢,湖文虎想起曾發過的誓言,哇地嘔起來,天翻地覆。若說虐畜,活吃猴頭這道菜,最最殘忍!

    以後湖文虎再也沒吃這道菜。修建虎豹別墅,雕塑了眾多可愛的動物,據說是自疚虐畜的過失,寄寓他愛畜的誠心。

    據星島報業有限公司1972年公開發行股票時披露的材料,湖文虎胡文豹兄弟創辦報紙,始於1909年緬甸仰光。

    嚴格地講,胡氏兄弟那時創辦的報紙並非正規的新聞紙,而是藥品廣告的印刷品,形式上有點模仿報紙,在空檔處錄了幾則本地的花邊新聞。

    湖文虎真正起念辦報,始於二十年代中期。永安堂在滬上設立分行,滬上規模甚大,采用傳統貼宣傳品的做法不現實,收效也不大。早在香江、羊城設分行時,湖文虎就做過報紙廣告,這次在滬上更是大手筆。

    廣告效果甚大,耗資也甚大,一貫手頭闊綽的湖文虎都覺得心疼。

    他常想,我若有報紙,就可省去這筆廣告費,報紙還可以給我賺錢。

    湖文虎常去印宣傳品,了解印一份報紙的成本;也接觸過一些報館的人,略知大概的開銷和運作。湖文虎的設想是隻要報紙不虧,就算賺了——因為省下驚人的廣告費用。

    湖文虎回星洲,與豹弟談他辦報的設想。胡文豹頗有顧慮,俗話說“不熟不做”,做生是商界的大忌。

    湖文虎擺出他的道理,豹弟誠服。兄弟倆重新分工,虎兄辦報,豹弟賣藥。

    湖文虎的舊友聞之大吃一驚,虎兄乃一介虎商,寫信都別字連篇,怎越俎代庖,做起鴻儒雅士的細活來?見著湖文虎,便與他開玩笑,說他“虎披羊皮,附庸風雅”。湖文虎道“莫忘了,我名字中還有一個‘文’字。”

    湖文虎有一個得力的拍檔、江西籍的儒商鄧荔生。兩人合夥經營,胡文虎任董事長,負責發行;鄧荔生任總經理,負責編報。報館僅數名編輯記者,少量本地新聞,大部分文稿從各地報刊摘錄下來編排。

    另外,虎標係列成藥廣告是必不可少的,否則湖文虎就不會辦報。

    半年後,鄧荔生辭職,將股票轉讓湖文虎。原因大概是報紙收入甚微,真正得大利的是胡家大做不花錢的廣告。這樣。

    《星洲日報》就成了胡家獨資報紙。

    總經理一職,由閩省老鄉林靄民接任,林氏是純粹的文人,視辦報為事業。在林氏的不懈努力下,報館業務蒸蒸日上。先前,星洲有一家《南洋商報》,在星馬擁有大量讀者,《星洲日報》問世,打破《南洋商報》一統天下的格局。故兩報競爭激烈,不共戴天。

    1935年,湖文虎斥資購置新式平版卷筒印刷機,增加了中午版的《星中日報》,兩報的地方特色大大加強。星報、商報,兩雄並立,誰也撼不動誰。

    湖文虎出師大捷,興趣盎然,決心做報業大王。從三十年代起,新創的報有星洲的《星中日報》,廈門的《星光日報》,香江的《星島日報》、《星島晚報》、《星島晨報》,檳榔嶼的《星檳日報》,香江和新加坡的《英文虎報》,福州的《星閩日報》,泰國的《星暹日報》、《墾暹晚報》,羊城的《星粵日報》等。另外,湖文虎接辦過星洲的《總匯報》,與古晉等人台辦《前鋒日報》。總計有15家之多。

    在中華新聞史上,一個人獨資合資辦這麽多報紙,大概唯有湖文虎一人。

    湖文虎的萬金油大王尊號之上,又加了一個頭銜——報業大王。

    當時內地及海外的華文報紙,絕大部分是以報紙作為宣傳陣地的,或為黨派,或為國家、民族,或為宗教之喉舌。湖文虎把辦報純粹當做商業行為,“緣藥辦報,以報促藥,一石二鳥,報藥皆贏”。

    有人問湖文虎成功的秘訣,他答道“疏離zz,不談zy,在商言商,辦報圖利。”

    當時國難當頭,民不聊生,湖文虎的坦率與超脫,遭到相當多正義人士的指責。許多報人,為宣傳主義,喚醒民眾,冒著生命危險甚至拋灑熱血。與之相比,湖文虎似乎太卑鄙、太渺小。

    但湖文虎的拳拳之心另有表示。抗日戰爭爆發,湖文虎回祖國捐款一千萬法幣,給戰時流亡學校做經費。

    這一千萬,在當時是一筆巨款,指責胡文虎的不再有話可說。

    湖文虎言稱他不懂zz,所以才不拿家產(報紙)卷到zz裏去冒險。

    他的報紙對二戰戰況、民眾情緒、社會動態等,盡可能持客觀中立的態度。

    本世紀中末葉,香江的中間報紙大體也是持這種方針——走商業路線,在報紙上盡可能避開傾向,這樣,可以贏得各方麵的讀者。這東西變幻莫測,迎合,可取一時之寵,卻很難長久維係。

    香江發行量大而穩的報紙,大都是這樣。

    今日香江報人談起湖文虎,大都稱他目光如炬,是真正辦報的人。

    湖文虎是1938年來香江辦報的,全家遷往香江。1941年香江淪陷,胡氏家族遷回緬甸。《星島日報》的報館、印刷廠被日軍接管,改報名為《香島日報》。

    1942年,日軍攻占星洲,《星洲日報》也遭厄運。

    時局穩定後,湖文虎又卷土重來,到四十年代後期,“星係報”如日中天,為胡氏家族贏得驚人利潤和巨大聲譽。

    1954年9月5日,湖文虎在去檀香山旅行途中逝世。他的事業由他的子女接替。

    湖文虎的子女依序是湖蛟、湖山、湖好、湖仙、路一虎、湖四虎、湖四虎妹(名字不詳)。

    其中,湖山遭湖文虎嫌棄,未列入遺產繼承人

    名單;一虎、四虎、四虎之妹為湖文虎妾侍所生,故未讓他們分掌報館,估計隻分得少量遺產。

    湖文虎遺囑未公之於眾,但從實際狀況看,湖文虎傳統觀念較深。令人費解的是,女兒湖仙卻繼承了報業,據有關胡氏家族的傳記披露湖仙還是湖文虎的養女,個中原因,一是湖仙聰明伶俐,深得湖文虎喜愛;二是湖仙具有大學學曆。

    家族報業分配如下湖蛟分派新馬泰,主理《星洲日報》、《星檳日報》、《星暹日報》;湖好因空難喪生,其兒子湖智東分到香江英文《虎報》;湖仙得《星島日報》、《星島晚報》。

    遺囑內容不詳,但湖文虎的用心卻十分明顯,他要子女繼承他辦報,而疏離藥業。

    比如,湖文豹的長子胡清才,名義上是星馬係星報業有限公司董事長,但三家報館的社長卻是湖文虎的兒子湖蛟。這樣,湖清才實際權限隻在藥業。

    翻開十年代的香江星島報的頭版,廣告汗牛充棟,而萬金油卻杳無蹤跡。

    這說明胡氏家族已分家產,至少是星島報不再為銷藥而出報。

    家族遺風斷了一脈,行家認為這樣也好,報紙本應該具有獨立性。

    湖文虎生前,常用老話告誡子女“疏離zz,不談zy,在商言商,辦報圖利。”

    湖文虎確實做到這四言真經,他賺了錢,亦名氣赫赫。據考,他未獲得任何一個國家和地區的官方榮譽。

    湖文虎的子女們,是否能做到這點?

    眾所周知,緊跟zz,報紙和報人都能比較快地出名。

    湖文虎的宗旨是圖利不圖名。長子湖蛟似乎有些圖名之嫌。

    當然,貼近的動機可能是多方麵的自己不想圖名,但要為報紙揚名;出於商業利潤方麵的考慮;真正受其驅使。

    湖蛟主管星馬係三家報紙,開始都能恪守父訓。

    一年後,胡蛟聘請李星可擔任《星洲日報》主筆,每日一篇社評——評價時事及星馬社會問題。

    《星洲日報》將辦報宗旨題於報頭“唯一能替華人社會服務,唯一能替華人說話”。

    該報鮮明的傾向很受當地華人歡迎,發行量節節上升,成為當地第一大報。

    《星洲日報》批評的矛頭,不僅僅限於社會底層,有時直指新加坡、馬來西亞。

    1971年,新加坡發生“五月事件”,湖蛟被政府列入這起政治事件中的嫌疑人,指控他是“來自香江的人員,接受了周息01%的貸款港幣七百二十萬元”、“抨擊”等。胡蛟對政府的指控無法提出反駁,《東方太陽報》於5月16日停刊。

    不久,《星洲日報》被外人接管。

    現在談談湖好的兒子湖智東。他主管的是香江英文《虎報》。

    因是英文報,影響不了占香江總人口的大多數,而少數洋人讀者和華人精英,又不會輕易受其影響。《虎報》談不談都無關緊要,讀者少,報紙沒多少利潤。

    真正能吃透先父遺訓的當屬湖仙。香江奉行西方式的言論自由,無論偏向哪一邊,宣揚什麽都允許存在——隻要報刊不觸犯法律。

    因此,香江辦報,風險不如東盟各國大。但是,報紙傾向明顯,就可能會被讀者認為不客觀,勢必影響銷量。

    香江的氣候,受內地與灣灣的影響最直接。

    因地理等原因,香江尤對內地的氣候敏感,有個報人開玩笑道“打個噴嚏,香江都要感冒3天。”

    正因為湖仙做到這一點,星島集團才有今天這般輝煌的成就。

    湖仙生於1932年,家境富裕,又深為湖文虎喜歡,湖仙是含著金鑰匙成長的。

    湖仙少年時就開始寫文章,常去父親的報館玩,對報紙並不陌生。

    1951年,湖仙進香江聖士提反女校讀書,她性格內向嫻靜,喜歡文學、繪畫、工藝品,她的理想是做一名作家或畫家。

    她熟悉報紙,但並不熟悉報業,也無此興趣。

    如果不是三兄胡好死於空難,香江華文星報的重任,大概不會全壓在一個少女柔弱的肩膀上。

    有記者問她,在校讀書時,是否想過將來要經營星報這樣的大企業。

    湖仙說“沒有,當時一點都沒想到,也沒興趣。但是後來父親去世了,我一‘跳’下海20多年了,開始時學了幾年才摸出一點門道來。”

    湖仙受命於危難之中,她接手星報,正是香江星報第二次危機影響未盡之時。

    湖文虎之所以能成為華夏的報業大王,很大的原因是處在幕後的林靄民鼎助。

    林靄民任星島日報、晚報社長,權勢很大,功勳彪炳,但永遠是一個高級打工者。胡久虎是報業王國的絕對君主,俗話說“伴君如伴虎”,兩報社長之位,不是那麽好坐的。

    孰是孰非,很難判斷。反正他們分道揚鑣了。1951年,林靄民因“挪用公款炒股”被革職,他去職時帶走報館10餘名業務骨幹,另創一家《循環日報》。

    林靄民與湖文虎20多年的賓主關係一夜斷絕,這就是轟動香江報業的“林靄民事件”。

    湖仙走馬上任,年紀才22歲,她與家族部分成員住在虎豹別墅。嫂子怎麽看都不放心,說要陪她去上班。湖仙苦笑道“你看,經理還是個孩子,要人陪著上班?”

    據老報館的人回憶,那天湖仙很樸素,提個文件袋,像一名普通職員,來到報館。她沉著冷靜,帶有一點憂鬱。

    她沒有坐在經理室椅子上,召見各級主管,發號施令。而是去各部門造訪,說話很簡短,也很實在。

    “人真奇怪得很,一個年輕女孩子,幾句簡單樸實的話,居然使我們想發泄的一肚子氣不知道何時溜掉了。我們覺得她雖然嫩,但很實在,她的麵部表情告訴人們需要支持,是一個可信賴的人,就這些也就夠了。”一位老星報記者回憶道,他接著又說“當時一些人聽了她的話,認為她很有涵養,有城府,好像是一個猜不透的人。”

    湖仙為什麽這樣鎮定?是她以先父的辦報原則為底氣。

    她重修的辦報宗旨是“一份能夠賺錢的報紙,就是一份好報紙。”

    她推行“事業部製”,層層負責,層層包幹,指標落實,定期考核。實施後的第一年,各部門的利潤翻番。

    員工收益增加,對湖仙刮目相看,眾人說“這姑娘比她父親厲害。”

    她把報紙同時銷往灣灣,並增發歐美航空版。

    後來采取比飛機更快速的辦法,利用通訊衛星傳遞,當日在紐約、倫敦、巴黎、堪培拉等地開印。

    若論在香江的銷量,星島遜於東方、天天等報;若論在世界的總銷量,星島日晚兩報,銷量高達一百萬份。1962年,湖仙獨資創辦《快報》。

    星島的利潤逐年上升,1973年,報業稅後純利一千五百萬港元;進入八十年代,報業年利潤逾1億港元。這樣的業績,連歐美一些大報都自歎弗如。

    1972年5月,星係報業有限公司改名為星島報業有限公司,湖仙仍任董事長。

    公司於6月上市,每股麵額2港元的股票升水賣6港元,購者如雲。

    胡仙持有公司的867%股權,按高峰期市值計,她的股權值四億三千萬港元。

    位於港島北角的星島新聞大樓,實用麵積十九萬一千平方英尺。

    湖仙高高在上(辦公室在頂層),管理著銷量百萬份的大報,還大舉進軍房地產。

    湖仙兌現了她的理想,她身家二十五億港幣,一度被稱為“亞洲最富有的女人”。

    胡氏父女,是香江商人辦報的成功典範。父女一脈相承疏離zz,以商治報。

    香江的地位和地理位置獨特,處於之間,要想超然物外,根本沒有可能。

    湖仙客串了一回zz家,即告勇退。就她的政治行動而言,也是出自商業目的。

    在香江,這樣的例子屢見不鮮。若一份報刊,在言論上上過於偏激,往往會受到某一方大勢力的幹預。

    星島未遇到過這樣的事。實業愈大,愈持謹慎態度;熱衷討論這些的人者,較多的是一無所有的人。

    湖仙恪守中立。星島在台灣銷量很好,但湖仙從不在公開場合評論這些東西的優劣、善惡。

    她始終把握一個度數——不要讓人認為這是為誰辦的報,要讓人相信這是為兼顧讀者而辦的報。

    我們翻閱各時期的星報,並未發覺星報在取悅討過誰。

    星報對哪邊的好事壞事都登,相比下,內容要多得多,不少篇幅是介紹其經濟成就的。

    新聞本身就是zz。星島搶新聞,在香江是很出名的。

    湖仙是如何疏離zz的呢?用她常常敦促采編人員的話說“客觀報道,不帶感彩,更不要評論。”

    “少談zz,賺錢為上。”湖仙在另一場合又這樣說。

    “zz,我們不是不要碰,而是希望可以走中立路線,我們隻是這樣希望。”

    無為而無不為。湖仙淡泊名聲,疏離zz,但最後,她獲得的榮譽最多。

    她被港府任命為太平紳士。香江中文大學授予她名譽博士學位,稱讚她是“非凡的女社會活動家、作家、企業家、活動家、報業家、經濟強人。”

    英國授予她boe勳銜,伊麗莎白女皇稱她是“女中豪傑”。

    湖仙是世界中文報業協會自創辦以來的主席。

    國際新聞協會推舉她為主席,她是出任該職的第一位亞洲人。

    協會在她當選為主席時發表聲明“湖仙首先是一個報人,一個真正懂得報紙為何物的人,她在當今報業激烈競爭中,一步一個台階,不斷把報紙推向時代的浪峰,成為真正的喉舌,她是偉大的報業家、新聞女傑,她當選為主席,是當之無愧的。”

    湖仙把家族事業發揚光大。父親湖文虎,在九泉之下,一定會為他這個女兒深感驕傲。

    八十年代,香江“走資”曾一度甚囂塵上。作為一家大集團的老板,絕不會無動於衷。

    夜深沉,虎豹別墅遊人散去,月光下的花園如仙境一般。“走還是留?”

    湖仙在月下花叢中徘徊著,徘徊著

    香港報紙八十年代的日常總銷量為一百五十萬份。

    以人均攤,每4個擁有一份當日報紙。

    以報社攤,每家報紙日銷不及3萬份,其中數家大報占去大半銷量,若這樣算,其餘各報日銷僅1萬份。

    香江報紙的發行,不像內地走郵發渠道,而是自辦發行,故日銷量總是浮動的。

    一家報紙若抓到獨家新聞,當日銷量必會大增。

    1994年初,美國著名流行雜誌《ode》排出香港十大女富豪,星島集團主席湖仙小姐名列亞軍,冠軍為包玉鋼的四位千金聯手摘取。

    胡仙領導的《星島日報》,為全球第一份世界性的中文報紙;胡仙任主席的星島集團,為香港最大的報業集團;胡仙個人資產為二十五億港元,在同業中資產排行第二的馬氏兄弟家族(馬惜珍、馬澄坤)、何文法家族,它們分別持有東方報業與成報報業的主要股權,資產均是十三億港幣,胡仙的資產是它們的近兩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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