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3.王來承認,王來允許。王來背負整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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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艾因茲貝倫的人造人身上摘取的“器”,不過隻是開啟那個孔的鑰匙,同時也是使孔維持安定狀態的控製裝置。對這一秘密毫不知情的切嗣犯下了致命的錯誤,他不應該命令saber破壞聖杯,而應該讓她使用“誓約的勝利之劍”燒毀天上的孔才對。由於失去了“器”的控製,黑色的太陽開始溶解,孔逐漸減小,但在它完全關閉之前,想要阻止黑泥從孔的內側流出已經是完全不可能的了。
    原本那隻是為了製造一個通向“外界”的突破口而被使用的無屬性力量,由於之前切嗣的過失,將它無一遺漏地染上了漆黑的詛咒之色。
    充滿了“世上所有的惡”這一詛咒的黑泥。擁有燒毀一切生命的破滅之力,此刻,正如瀑布一半從市民會館上方大量落下。
    站在一樓觀眾席上的archer無法找出逃避這一洗禮的退路。
    “這……這是……!?”
    洶湧的黑色波濤卷走了無計可施的黃金之servant。不,並不僅僅是卷走,在接觸到黑泥的刹那他便不見了。archer的身體再一眨眼間被黑泥分解並吸收,與洶湧的泥流化作了一體。
    海嘯般的黑泥吞沒了一樓觀眾席,站在包廂中得以躲過一劫的切嗣呆呆地注視著這一切。從空中落下的詛咒瀑布毫不停歇,黑泥通過會館的入口化為河流湧出建築物,向周圍的街區擴散開去。
    於是,殺戮開始了。
    人們都在熟睡,嗅到了人類生命氣息的死亡之泥,化為灼熱的詛咒向他們的枕邊襲來。
    燒毀房屋,燒毀庭院。無論是睡著的人還是醒來企圖逃脫的人都無一例外的被燃燒殆盡——在大聖杯內側等待了六十年的它,仿佛在慶祝這短暫的獲釋一般,毫不留情地剝奪了所有它所接觸到的生命。
    事後判明,遇難者有500多人,被燒毀的建築物為134棟。這一始終原因不明的巨大災難,給冬木市市民心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記。
    不一會兒天上的孔消失了,黑泥也不再湧出。但泥土卻帶來了大規模的火災,沒能拖拖的人們一個接一個變為焦黑的屍骸。夜空被盛大的紅蓮之火渲染,地麵無休止地上演著死亡的宴會。
    逃出逐漸崩塌的市民會館,衛宮切嗣親眼目睹了整個過程。
    趨於毀滅的生命,與在噩夢中煎熬著他的光景是那樣相似。但跟前的,毫無疑問的是現實。
    ■■■■■■
    她做了個夢,夢裏世界在燃燒。
    因為恐懼而顫抖的少女,裹著羽絨被睜開了雙眼。
    被暖爐的溫暖火光守護的臥室,依然是那樣平靜安然。窗外寒冷的夜,也絕不會對躺在床上的少女形成任何威脅。
    即使透過厚厚的玻璃窗依然能聽見窗外寒風的呼嘯,寒風透過窗戶縫靜悄悄鑽進屋內。一定是這個聲音,讓自己誤認為聽見了被燒死的人們的痛哭吧。
    ——怎麽了?伊利亞斯菲爾——
    母親這樣說著輕輕撫摸她的臉頰。無論什麽時候都伴在少女身邊的母親的聲音和觸感,讓她頓時放心了下來。
    少女以及她的母親,都是以某位被稱為“冬之聖女”的魔術師人格為基礎設計出來的存在。所以少女心中有母親,有叔母。就連追溯到最早的“最初的由斯苔薩”,都被記錄在了少女心中。
    所以,即使是獨自一人裹在羽絨被中安睡的夜晚,少女也絕不會孤單。隻要呼喚,隨時都能聽見母親的聲音,隨時都能看見母親的身影。
    “媽媽……我做了個可怕的夢,夢裏伊利亞變成了杯子。”
    安心地注視著母親柔順的銀發和溫和的目光,少女繼續述說起噩夢來。
    “伊利亞裏麵裝進了七塊很大很大的東西。伊利亞都快破掉了,很害怕但又不能逃走,那時我聽到了由斯苔薩的聲音,頭頂上出現了一個黑黑的大洞……然後,世界少了起來。切嗣看著世界,哭了。”
    是啊,還夢到了他。那個據說是在遙遠的異國他鄉,處理棘手工作的父親。
    一想到這兒,少女忽然察覺到剛才的噩夢似乎象征著什麽不好的事情,她再次不安起來。
    “媽媽……切嗣不會出事吧?會不會獨自一個人害怕呢?”
    看著為父親擔心的少女,母親溫柔的微笑起來。
    ——沒事的。那個人一定會為伊利亞而努力。為了不再讓伊利亞擁有那樣可怕的回憶,他一定會為我們實現願望——
    “……嗯,對啊,對啊。”
    她知道,那個人是個好勝心極強的人。所以等他完成了那個重要的工作之後,一定會馬上回到這裏來的,少女掰著手指頭計算著那天到來的期限,雖然一個人睡很冷,但即使如此,媽媽還是會陪在身邊。她並不孤獨——直到她能正確理解這一矛盾的那一天。
    少女在永遠被封鎖於大雪中的城裏等待著。與父親交換的約定,是她心中最為珍視的寶物。
    ■■■■■■
    落日的天空是血色的。
    眼前的大地也是血色的。
    倒在地上的屍骸,是曾經相信一位少女並擁戴她為王,共同為他獻上凱歌的人們。
    她們因為叛徒的挑撥而分為兩派,彼此將對方視為仇敵進行著殺戮,然後,共同倒在了這片戰場之上。亞瑟王的最終之地,卡姆蘭丘的山腳。
    從時空另一麵的夢境中醒來,再次頹喪地跪在血染的山丘上,阿爾托利亞呆呆地遙望著這荒涼的場景。
    為了改變這一結局,她將死後的靈魂托付給“世界”,為了尋求奇跡而踏上了征途。
    原本決定再不回這裏,原本相信自己絕不會再看到這片光景。但少女此刻,還是跪在了這片土地上。
    可這卻不是終點。隻是無盡循環的旅途中的一點。
    名為阿爾托利亞的英靈在從servant的契約中解放之後,沒有前往“英靈王座”,而是被帶回了這片卡姆蘭丘、因為她的命運還沒有走完,她必須再這個地方做一個了斷。
    也就是說,她在被召喚為servant之前,並非那種在現實中真實死亡之後化作的正規英靈。
    在最後關頭與“世界”交換契約,希望得到聖杯,其代價就是將死後的靈魂變為守護者——這、便是有關名為阿爾托利亞的servant的事實真相。
    契約隻有在獲得聖杯的情況下才能被兌現。也就是說,如果阿爾托利亞得不到聖杯,這片土地的時間便會永遠靜止。永遠的,連死亡都無法做到。在得到聖杯之前,她隻能在時空的另一邊持續參加奪取聖杯的戰鬥。
    所以,阿爾托利亞的時間在臨死前便被定格了。除非獲得聖杯,否則她隻能一次次回到這個卡姆蘭丘。一遍遍的重複,這個場景將會永遠責備著她,煎熬著她。
    死亡之丘上的她,還保持著締結契約那一瞬間的動作。
    帶著滿臉的淚水,護手甲上浸透了敵人的鮮血,握在手中的槍刺穿了自己親生骨肉的心髒。
    身為叛徒,同時卻又繼承了自身血脈的悲劇之子莫德雷德。因為愛恨糾葛,失去了一切,畫麵被定格在了自己親手殺死自己骨肉的瞬間——
    “世界”的意誌被淒慘的痛苦呼喚而來,與尋求奇跡的英雄締結契約的瞬間——
    這是永遠束縛著失去了時間的阿爾托利亞的牢籠。
    在失去了意義的時間中,在等同於永遠的刹那中,她注視著夕陽下的戰場,等待著下一次的召喚。
    她永遠是正確的。她堅信著這一點。盡管如此,她還是忽略了那個導致眼前悲劇的火種,就像她忽略了蘭斯洛特,以及格尼薇兒的痛苦一樣。
    她想不透,並且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想不透——這是阿爾托利亞這個王的極限。
    那麽,難道說卡姆蘭丘的慘狀不是什麽命運的捉弄,而是阿爾托利亞這個王的治理所導致的必然結果嗎?
    “嗚……”
    她難以自已地嗚咽起來。
    她回憶起那些久遠的日子。回憶起那個從不理會熱鬧的鬥技場上男人們彼此較量,而隻是獨自一人麵對那柄刺在岩石中的劍的少女。
    那時候,她在想些什麽呢。
    究竟帶著怎樣的決心,才伸手握住了劍柄呢。
    回憶早已模糊,即使淚水朦朧了雙眼也想不起來。
    那麽——自己的過錯,一定就是在那天犯下的。
    她任臉上的淚水盡情流淌。在這個沒有時間流淌的地方,不管她想些什麽,做些什麽,都不會被記錄進曆史中。在這裏,她不必再為自己安上王者的頭銜。那麽,即使示弱也沒關係,即使丟臉也沒關係。
    帶著這樣的思緒,她向著沒能完成的理想,向著沒能被拯救的人們。
    向著因為她身為王者而消逝的一切。
    “……對不起……”
    雖然哏咽到幾乎連話都說不出,但她還是無法克製道歉的衝動。雖然明白自己的歉意無法傳達到任何人心中,但少女依舊重複著懺悔。
    “對不起……對不起……我、我這樣的人……”
    總有一天,跨越無止境的戰鬥後,自己終將得到聖杯。那時,自己所犯下的錯誤,都能通過奇跡抹去。
    這樣的自己——根本就不該被稱為王。
    知道下一次被召喚前,少女都會在名為永遠的刹那中,在名為安息的責難中——流淚懺悔。
    在無盡的懲罰中飽受煎熬。
    對無法償還的罪過心生怯懦。
    ············
    ——卷起了漩渦。
    罪孽,這個世上的邪惡,流轉著增幅著連鎖著變化著卷起漩渦。
    暴食色欲強欲憂鬱憤怒怠惰虛偽傲慢嫉妒,一遍遍侵犯著萌發著卷起漩渦。
    反叛罪恐嚇罪奸淫罪毀棄罪七宗罪脅迫罪盜竊罪逃亡罪誣告罪放火罪侮辱罪不敬罪離間罪誘拐罪行賄罪墮胎罪參與自殺罪賭博罪屍體遺棄罪聚眾鬧事罪遺棄罪偽證罪私藏贓物罪綁架罪暴行罪,所有罪行應該悉數判決死罪極刑拒絕並否定所有憎恨殺殺殺絕不允許殺殺殺絕不認同殺殺殺很好就這樣殺殺殺對沒錯殺殺殺許諾殺殺殺不對不對什麽殺殺殺啊的隻有這一個念頭真無聊——
    “——!?”
    詛咒的聲音漩渦在盤旋。這裏存在著什麽本不應該存在的東西,在一片否定的詛咒中,一個聲音高聲說道“對!”
    不可能。這個怨恨和詛咒的漩渦中不存在正確以及肯定。因為森羅萬象斷定了一切都是醜惡的都是憎恨的所以這個詞語不可能出現在這裏——
    ——但那聲音再次清楚地宣告道,正是。
    正是,世界原本就是如此。既然事實已經擺在麵前,那為什麽又要歎息?為什麽又要驚訝?
    “——!?”
    詛咒的聲音發問。
    什麽才是對的?
    有誰承認?有誰允許?又有誰來背負罪惡?
    麵對黑暗頭來的重磅炸彈——回答它的確實一聲高亢的嘲笑。
    愚蠢的問題。這根本不必問。
    王來承認,王來允許。王來背負整個世界。
    “——!?”
    泥發問,王是什麽?
    但在提出問題的同時,它才發現自己自相矛盾了。
    在這個絕對不允許“個體”存在的地方,泥認定了自己體內還有別人。有什麽不能存在的異物出現在了這裏。
    那就是——王——即絕對的掌控者,獨一無二的存在。
    他的名字就是——英雄王“吉爾伽美什。”
    “就是我!”
    伴隨著飛沫,黑泥四散破裂開來。動用全部的怨念也沒能消化的異物,從黑泥中現身。
    在燃燒的廢墟中,他再次站在了地麵。
    擁有完美黃金比例的身體已經不再是作為servant時期的靈體,而是一具真正的肉身。否定所有生命的黑泥將體內混入的不純物化為結晶進行舍棄,而結果,卻讓某位英靈實現了獲得肉身回歸現世的願望。
    就算站在灼熱地獄的正中,王者身上散發出的威嚴也使得四周的火焰不敢近身。吉爾伽美什大大方方地袒露著如同雕像般的裸體,同時不耐煩地嗤笑道。
    “——居然把那樣的東西當作願望機爭個你死我活。這次餘興節目還真是讓人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