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9 亡者圍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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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夜降臨。
    落日急不可耐地躲進地平線的陰影裏,群山被拉長的影子飛般逃之夭夭,等到似人非人的可怕吼聲蓋過所有,最後一抹餘輝也終於隱滅了。
    夜色是撥也撥不開的迷霧,其中鬼影重重,無數可怕的影子如同幽靈般遊蕩,一切就猶如噩夢中的場景。
    安德烈·馬德裏上尉靠在厚厚的地堡防護牆內壁,他望著前方鬼祟的黑暗,卻再一次回想起許多年前的查·薩拉,那個不論重建過幾次卻也再找不回曾經蔥蔥綠野的家鄉,那個“再見,薩拉”中唱的薩拉。
    那時安德烈還跟家人生活在一起,而他如今隻記得母親的聲音和她那本記載著終焉末日之戰的舊聖經。要是查·薩拉並未在初次接觸戰爭中被異蟲和星靈毀滅,她就該是如今查西頓這幅景象。
    如果不是帝國皇帝的克哈革命軍及時趕到,他其實早該在當年死在查·薩拉或者是瑪·薩拉的哪個地方了,哪怕不是在戰爭中喪命,也會死於蟲群感染。
    早在泰倫帝國建立以前安德烈就是舊聯邦中的槍炮軍士,接著是革命軍和帝國陸戰隊,十多年以來他從未離開過前線,無數次與非人的怪物戰鬥,直麵恐怖的虛空暗影。
    在平均年齡不超過三十歲的帝國陸戰隊中,安德烈已經算是老人了,他打過的仗比帝國普通民眾所知道的那些加起來都要多,也多次從致命的重傷中死裏逃生,重返戰場。
    如今安德烈已經白發蒼蒼,卻還是覺得自己渾身上下有著用不完的力氣,沒到退役的時候。
    但時至今日,那些長而巨大的蛇形生物仍舊會出現在安德烈的噩夢中,星靈艦隊玻璃化查·薩拉的場景無數次讓他冷汗涔涔的驚醒。
    一陣陣悲愴怪異的嗥叫將安德烈從幻想中的故鄉拉回查西頓,他不由悲哀地想到,這個自己才第一次踏足的美麗星球即將遭遇到與查·薩拉同樣的厄運。
    安德烈回頭看去,這座地堡內部的空間並不算寬敞,除去必要的槍支彈藥隻放得下幾把椅子,卻被布置的足夠溫馨,就好像家一樣。這個經過精鋼加固的地堡容得下六個人,有時候他們會坐在一起打牌,要麽就是搓麻將打發時間,那是從奧古斯特格勒流傳出來的新時尚。
    地堡裏麵的其他幾名陸戰隊員都要麽正和他一樣靠在牆上抽煙,要麽正透過射擊孔向外看。
    他太熟悉這些麵孔了,就像是從小長到大的親兄弟一樣。他們曾一同歡笑,一同作戰,一同在喬伊雷酒吧喝得酩酊大醉,一同跨越查爾連綿不絕的活火山群,他們一起從軌道空降至澤魯斯潮濕炎熱的雨林,在冰天雪地的特裏同與芬裏斯蟲群決一死戰。
    這些人大多是些稚氣未脫的年輕人,一眼就能看出誰是農場主的兒子,誰是剛剛走出校園的大學生,他們穿著動輒幾百磅重的動力裝甲,扛著肩盾和高斯步槍,即使是再瘦弱的人也像是個雄壯的巨人。
    在這個黑暗的時代,不論他們是誰的孩子,隻要能完好無損地活過一場戰爭,就是一名真正的戰士。
    陸戰隊是泰倫帝國的中堅力量,這些人並非都是理想主義者和愛國誌士,甚至截然相反,但他們仍然久經考驗,隨時準備奔赴最危險的戰場。
    安德烈和其他千萬個帝國戰士一樣不過是一個個普通人,是肉體凡胎,凡夫俗子。而在奧古斯都·蒙斯克從克哈帶出來的那麵旗幟之下,他們卻乘著戰艦跨越群星,驅逐一切眼前之敵,從不曾屈服,從不曾退縮。
    人類因此而繁榮。
    “你們不覺得這天黑的不正常嗎?不僅看不到月亮,就連星星也沒有”斯科特射擊孔後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緊盯著探照燈投射出的一片光芒中,不放過任何的風吹草動。
    這是查西頓城外的一處高地,堅固的精鋼外層防護牆將密集的地堡集群連為一體,其間遍布重型武器和戰爭機械。地堡集群外麵則是大片的通電鐵絲網和雷區,那裏曾是一片高大的裸子植物森林,現在都已經被帝國工程團整片堆倒。
    每到一處新的戰場,帝國工程團就會依照標準程式大修模塊化防禦工事,模樣也都大差不差。在那些久經戰火的世界,巨型的防禦工事群甚至會被連接在一起作為城市的外牆,成為一座宏偉之城的雛形。
    基本上,星靈會直接將他們金碧輝煌的建築折躍至戰場,異蟲則是依靠感染和變異。要是泰倫人,就經常能夠看到許多勤勤懇懇的小人在修建新東西,因為隻有這些堅固的防禦工事才能讓他們安心。
    “也許這兒本來就是這樣的,就像薩米庫一樣。”勞倫斯正在往他那個射擊孔上方的彈藥箱裏填裝子彈,身邊則壘著一圈集束反坦克手雷,這些人更喜歡用這東西對付一頭從他們頭頂跨過去的雷獸。
    在來到查西頓以前,他們一直在薩米庫星球上作戰,那是一個在艾爾陷落時期就已經落入蟲群手中的星靈世界,如今早已經是一片荒蕪,除了那些如同金屬亮片般建築碎片,再也找不到任何能夠讓人眼前一亮的事物。
    “要麽就是埃蒙搞的鬼。”
    韋德不慌不忙地擦拭著自己的步槍,同時嘴裏還小聲念叨著禱詞,但沒人聽得清楚他到底在禱告些什麽:“黑暗之神自然主宰黑暗,海吉的部落民也知道這麽一回事兒。”
    “裏斯中尉宣稱自己是賭博之神,但他從沒在我這兒贏過半個子兒。”安德烈加入了這場對話。
    話音落下,地堡中頓時傳出一陣嬉笑聲。
    安德烈清楚自己也就能帶帶新兵,頂多領導一支精銳連隊,卻不是個指揮打仗的料兒。他能夠坐到現在的位置,完全是那些比他更老資格也更有才能的人都永遠的埋葬在了幾百上千光年外的異星世界。
    但安德烈正喜歡在前線浴血奮戰的日子,因為即使離開戰場,他也再無法適應安靜祥和的生活。
    “你說的對,這個黑暗之神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弗吉斯已經算不上新兵了,但他事到如今他也依舊會在戰場上瑟瑟發抖,然而這個在夏伊洛一個破舊農舍中長大的大男孩絕不是缺乏勇氣之人,他曾經還救過安德烈的命。
    弗吉斯沒有什麽遠大的抱負,他人生中的大半輩子都在跟穀子和家裏的牲畜打交道,始終心心念念著父母的小農場。
    “不,埃蒙的確能夠顯露神跡。”卡梅羅參軍入伍前還是剛剛畢業的高中生,他總是說一等到戰爭結束自己就會回去讀大學,一有閑暇就會翻翻書。
    他向來是個個性耿直,有話直說的人。
    “那麽毫無疑問他就是真正的神。”卡梅羅繼續說:“顛覆世界,扭轉時空,這不是用靈能就能解釋得通的。”
    “你這話怎麽跟那些神神叨叨的海吉巫師似的。”另一邊的弗吉斯皺起眉頭,感到很是掃興:“我記得你不是基督徒,也不信仰其他教派。”
    “當然,我也不是那些將靈魂奉獻給埃蒙的黑暗信徒。”卡梅羅解釋說:“我隻是提醒各位,不要忘記埃蒙有多麽可怕。”
    隨著末日之戰的到來,一些信奉異端邪說的少數教派開始莫名興盛起來。
    有的教派宣稱自己是救世主,稱埃蒙為宇宙中最古老的邪惡存在,一個路西法,號召人們加入這場對墮落者發起的聖戰。另一些教派則視埃蒙和他的仆從們為神靈,他們稱呼埃蒙為帶來真理之人,永恒者,救贖的希望。
    但不論是哪一個教派,都試圖人類那些早已被以往的神話典籍和曆史記錄中尋找與黑暗之神所對應的形象,證明埃蒙是確有其人。
    通過發散想象力的二次創作,黑暗之神的信徒們指出人類曆史上多次的重大事件背後都有埃蒙推波助瀾,末日的到來更是早有預言。再往前推,說不準恐龍也跟埃蒙有關。
    星靈們們也說薩爾那加是宇宙萬物的起源,那麽懂了,埃蒙就是上帝。
    這結合史實的改編反響和口碑都很好,人們若是信以為真,便越想越細思極恐,覺得自己發現了宇宙存在至今的真相。
    黑暗之神埃蒙的確會回應自己的信徒,這使得黑暗教派的勢力愈加龐大,但他的賜予在令他們變得強大的同時也越加瘋狂。
    埃蒙曾經腐化了一整支泰倫帝國莫比斯軍團艦隊,後來這支艦隊因狂信徒的不斷加入而愈加龐大,其中也出現了大量的虛空生物和混合體。
    然而,相比於這些,與埃蒙接觸最多的卻是奮戰在一線的帝國士兵。
    隻有這些真正直麵過虛空暗影的人才最能體會到埃蒙的強大,因為被虛空侵蝕越深,就越會引發難以解釋的奇異現象。
    這意味著這些士兵往往還要承受巨大的心理壓力,甚至是對自己的信仰產生懷疑。若非埃蒙絕大多數的時候都隻是在展現自己的毀滅力量,他本可以獲得更多的信徒。
    隻是現在埃蒙早已厭倦了扮演正神,他從不掩飾自己要毀滅一切的想法。
    “埃蒙當然很可怕,他擁有神那樣的力量,但並非不可戰勝,艾爾之戰已經證明了這一點。奧古斯都皇帝有許多的頭銜,以後還會得到弑神者的稱號。”
    安德烈知道現在的帝國軍隊普遍存在著卡梅羅這樣的想法,宗教和迷信在科普盧星區並未並明令禁止,有的帝國軍隊中還保留著牧師的職位,不少人仍然相信這個世界上存在神明或者類似的東西。
    這是一場絕望的戰爭,星靈和異蟲再可怕終究還是人類能夠理解的生命,但薩爾那加和虛空生物則是另一個維度的造物。
    如果埃蒙真正展現出隻有神明才能擁有的力量,那麽他為什麽不能稱為神?
    而要是那樣,人類又憑什麽戰勝一個神明。
    “好吧,我在想,為什麽沒有神站在我們這一邊?否則我們怎麽才能殺死埃蒙,就像我們根本傷害不到出現在噩夢中的生物。”卡梅羅說。
    安德烈剛想說什麽的時候,一名名叫歐尼爾的士兵忽然喊了一聲:“別吵,他們來了。”
    邁克爾·歐尼爾全身上下都籠罩在一套銀灰色的cmc-400a動力裝甲,這套製作精良的裝甲來自於ued遠征軍,外殼由80%的貧鈾和20%的鈦製成,硬度極高。該裝甲配備的反應堆能夠令其達到最高35公裏每小時的極限速度。
    歐尼爾麵罩上的另一層防爆護板塗裝著令人生畏的臉譜標誌,令他看起來咄咄逼人。
    隻有一種人被允許穿戴這種動力裝甲,那就是宣誓效忠奧古斯都皇帝的ued老兵。
    這些地球人大多已經在泰倫帝國中娶妻生子,與曾經的過去分道揚鑣。
    “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卡梅羅,這件事情我們下次再談論。”安德烈提醒他說:
    “你最好別對其他人提起這件事,否則那些幽靈特工就會懷疑你已經遭到了混合體的精神汙染。我相信你沒有,但在查明真相以前你少不了要吃到苦頭。”
    這時,陣陣轟鳴的炮聲從呼嘯而過。
    根據安德烈的經驗,此刻查西頓城外的這些感染人總要先在某個位置聚集,等達到一定數量再發起進攻,但帝國軍會利用這樣的特性提前向該位置進行火力覆蓋,因此敵人的第一波攻勢根本輪不到他們來對付。
    通常來說,感染人都行動遲緩,智力低下,因此它們在抵達帝國軍的陣地以前就會被遠程火力清洗大半。
    但這次恐怕就不一樣了。
    安德烈hud顯示屏已經接入感應塔的偵測數據,數據麵板上顯示正有大量的敵人正向著他們的陣地迅速靠近。
    很快的,輔助掃描係統便鎖定了一個個感染人,他們裸露在外的尖牙利齒和流著血的咬肌就好像是被縫在身體上的,身上血淋淋的筋肉組織則連接著異蟲那樣的甲殼和觸須。
    據說蟲群仍然保留著這些被感染人的“靈魂”。
    這些可怕的生物原來渾身上下的散發著瘡塊和腐爛的味道,速度則像是凍僵的冷血動物,而現在蟲群的基因改造和血液裏的某種化學成分大大的提高了他們的速度。
    安德烈看到一大群被感染人扭動著怪異的步伐朝著自己飛奔而來,被自己瘋狂的雙足拖動著前進,不由得罵了一聲:
    “這不公平!”
    另一些巨大的生物跟隨著感染人一同前進,它們是多足的巨型怪物,身上披覆著曾經屬於某座地堡的普雷鋼般和新式合金裝甲,用背負的自動機槍和大炮攻擊。當抵達合適的位置時,這些被感染的地堡就會重新“紮根”,成為混合著生物和機械之軀的、活著的軍事堡壘,有些帝國士兵把它們稱作地堡獸。
    緊接著,地堡集群的槍炮聲便連成了一片。
    “它們到處都是!”
    “那就到處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