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0 我們的戰爭,他們的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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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是最驚悚的喪屍電影一樣,灰褐色的人群如同咆哮的浪潮,一浪高過一浪。
    成百上千,成千上萬的感染人扭動著千瘡百孔的軀體移動,宛如正在地麵上快速移動的黑雲。它們活像是一大群東拚西湊的木偶人,鼻歪眼斜,關節錯位,生著畸變的四肢,長著鬼怪的頭顱,根本就是剛剛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怪物。
    此情此景卻不禁地讓安德烈回想起聖托裏“santori”上那由三個月亮所引發的驚濤駭浪。層層疊疊的深黑色海浪如同一排排足足兩百英尺高的高樓從天而降,撼天動地地砸向海灘,直把他這個在查·薩拉長大的旱鴨子嚇得屁滾尿流。
    聖托裏的巨浪能夠輕易地將三層樓高的郵輪拍成碎片,安德烈不知道他們的陣地能不能比那些郵輪堅持得更久。
    過去安德烈也跟這些怪物打過交道。
    感染人原來隻是些步履盤跚的活屍,像是一個個喝的爛醉的酒鬼,洶湧的屍潮行進總是極為緩慢,留給人們反應的時間也足夠充足。
    而查西頓上的這些感染人則既強壯又敏捷,甚至還能夠遠距離的跳躍撲咬,不要說是行動遲緩,簡直比卡利斯行星上那些慣於翻越懸崖峭壁的卡拉獸還要可怕。
    如果把普通的屍潮比作海灘上鋪開的細碎浪花,又緩又輕,查西頓上的則是毀天滅地的滔天巨浪,頃刻而至,勢必要席卷一切。
    安德烈意識到他正在徒勞地向人潮般湧來的感染人開槍射擊,試圖用子彈攔住巨浪。
    這場戰爭無比乏味,他們正背靠背躲在地堡裏,能做到不過是在炮火停息的間隙裏對著湧來的敵人射擊,直到打空自己的彈藥,如此不斷重複殺戮的過程。
    說到底一名士兵,一名軍官到底能夠對戰局造成多大的影響呢?
    這是星際間的戰爭,若要守衛或是奪取一顆星球,其所覆蓋的範圍和所要動用的軍力都是無可想象的,任意一場大型戰役動輒至少都是百萬人規模的。
    公會戰爭以前的三百年裏,科普盧星區人類之間的衝突都不過是小打小鬧,如同一家裏的幾個孩子在互擲石子。而真正意義上的星際戰爭則出現的更晚,仿佛直到星靈把薩拉星係的兩顆星球化為灰燼,人類才認識到艦隊和熱核武器的真正價值。
    成千上萬的戰艦,成千上萬的毀滅武器,成千上萬的星係,成千上萬的戰爭。
    此刻,在安德烈的頭頂上,一圈伯勞自動炮塔旋轉著不停開火,像是有人正有節奏地敲擊著一麵大鼓,隨之落下的巨大的彈殼打在電鍍精鋼護板上咚咚作響,一連串連續的彈雨在黑夜中仿若火紅色的長龍。
    明滅的火光之下,感染人大軍黑壓壓的一片人山人海一眼望不到盡頭。同一時間,坑道蟲還在查西頓的大地上掘洞前進,送來效忠埃蒙的邪惡造物。
    前方,一堵灼熱的焰牆從成排的末日炮塔前升起,人造的可怕熱浪轉瞬間就吞沒了大片的感染人,無數扭曲的怪物在熊熊烈火中又叫又跳。
    攻城坦克群的又一輪齊射接踵而至,炮彈落點頓時血肉橫飛,如疾風驟雨橫掃一切。天空中戰機呼嘯,大量的戰術攻擊機低掠著投下凝固汽油彈,將觸目所及的一切都化為一片火海。
    安德烈時不時還能看到戰術核彈落在遠處時所釋放的巨大閃光,雲端之上的艦載激光武器像是一把把橙紅色的玻璃刀精準地切割焦黑的大地,導彈的尾跡遍布天空。仿佛每一寸土地都在爆炸和燃燒,到處都彌漫著焦糊味、熱塑味和帶電等離子體穿過過熱空氣時的臭氧味兒。
    這是一片被烈火所包圍的屍山血海,大片大片的感染人如秋風掃落葉般被掃倒,緊接著更多的感染人便踩著同類的屍體繼續前進,它們前赴後繼地跨過帝國轟炸機製造的火焰隔離帶,凶猛的像是越過火圈的獅子。
    如果有末日,那麽他們顯然正處在末日的中心。
    如此場麵自然是無比震撼,但在安德烈看來這還遠不及艾爾戰場上的百分之一。
    那時達拉姆星靈的黃金艦隊占據著艾爾的整片天空,千萬道絢麗的蒼穹之火如同神靈之鞭般剪裁著大地,動輒十幾英裏寬的裂隙遍布昔日輝煌的城市廢墟之上。燃燒世界的烈火從地平線的一端燒到另一端,就連天上的低雲都被點燃,各式絢麗的色彩衝天而起。
    人活得越久,見識得也就越多,在這個時代的科普盧星區尤其是如此。
    “崗哨炮塔被突破了!”二等兵弗吉斯在通訊頻道裏大叫的時候,同時還有十幾道來自其他人的警告聲和叫罵聲混雜在一起。
    安德烈看到最後幾台正徒勞地噴吐火焰的末日炮塔突然啞了火,一堆黏連著燒紅血肉的鋼鐵殘骸轉瞬間就被無窮無盡的感染人淹沒了。這些如同異蟲般生著尖牙利齒的怪物甚至能夠撕開動力裝甲,生生鑿穿坦克的護甲。
    這個時候,順著安德烈麵前的地堡觀察孔向下看去,正在沿著高地攀登的感染人已經近在咫尺,他也似乎都能夠聞得到這些怪物身上的惡臭。那是死了許多天的屍體腐爛發臭的氣味,屍臭會嗆的人難以呼吸。
    盡管安德烈確信帝國空中力量的狂轟濫炸早已經殺死了少說十幾萬感染人,但蟲群早就教會了人類,在絕對的數量麵前任何抵抗都隻不過是在延緩自己的死亡。
    大多數的感染人都衣衫襤褸,連臉都爛的差不多了,長著額外的長舌頭、觸須、甲殼和利爪,是現實中吃人的惡鬼。安德烈隻能勉強辨認出他們生前的職業,而他也不願意去猜測這些人在死前究竟經曆了什麽。
    可不管這些人曾經是殺豬的屠夫還是穿高跟鞋的摩登女郎,現在都能輕鬆地撕開安德烈的頭盔,把他活活掐死或者是咬死。
    它們的速度很快,力氣也大得驚人,安德烈曾經親眼見過這些感染人硬生生地堆死了一輛宙斯戰鬥坦克。
    安德烈拔槍就射,一連串貧鈾穿甲彈在空氣中掀起了一股漣漪,幾個最前方的感染人立即倒了下去,經過電磁加速的子彈甚至掀開了這些怪物的頭蓋骨,打得血肉橫飛。
    可見盡管查西頓的新型病毒加強了這些感染人的生理機能,但仍不能讓它們刀槍不入。
    憑心而論,就說現在這些感染人跑得跟打過一針興奮劑的陸戰隊員一樣快,已經夠無恥的了。
    與此同時行星要塞伊比克斯火炮怒吼著開火了,一陣火與血的颶風在密集的感染人大軍製造出了一個個鋪滿燒焦血肉的空洞。
    不計其數的感染人倒在了安德烈的麵前,而更多的怪物則攀附著它們同類的屍體繼續前進。
    一些更為巨大的怪物則在感染人中殘暴的開辟出道路,那是些難纏得多的家夥,其中最常見的就是畸變體,它們或許曾經也是人類,但如今已經變成了一種宛如半人馬的夢魘生物,生著一張麵目全非的類人麵孔和一層布滿膿瘡的硬皮。
    在新型病毒的作用下,出現在查西頓的畸變體也陷入了狂暴狀態中,它們當真能夠像一匹快馬那樣飛奔。
    獵殺體幾乎就是縮小版的莽獸,同樣有著布滿尖刺的猙獰身軀和一張血盆大口,仿佛把刀槍劍戟都披掛在身上。不同之處在於,獵殺體長著一對有利的翅膀,彈跳力驚人,幾乎能算作是短途飛行,它們能夠翻越懸崖,從敵人的背後發起進攻。
    被他們叫做“大學生”的卡梅羅認為,有些腦蟲顯然相信正大光明的正麵進攻已經過時了,陰險小人的伎倆才是取勝之道。這些陰險的生物理所應當的是專為暗殺指揮官而生,所以不怎麽在他們麵前現身。
    弗吉斯則樸實地指出,自從這種生物出現以後,最遭殃的明明是礦區和建築工地上的scv。腦蟲一定給這些獵殺體添加了某種基因,某種本能,讓它們一見到太空工程車就興奮。
    某種大型化的爆蟲變種也頻繁出現在這股感染人大軍中,安德烈的好兄弟們“親切”地稱呼這種巨型爆蟲為炸彈怪,他的眼前正有三隻,混在密密麻麻的感染人中仿佛緩慢移動的小山,上麵滿是蓄滿強腐蝕性酸液的囊泡。
    這種爆蟲遠比它在其他巢群中的小型同類要大上許多,這已經足夠令得其在族群中鶴立雞群了。炸彈怪實在太過龐大了,以至於不能像其他爆蟲那樣翻滾著前進,而另一方麵,它居然還沒有被自身的重量所壓垮已經是相當不可思議了。
    乍一看,安德烈幾乎會把炸彈怪認作一輛大型高能瓦斯罐車,事實上它們都一樣的易爆,一樣的危險。隻不過炸彈怪的身上還披掛著一副厚重的幾丁質鎧甲,小口徑武器打在它的身上隻能勉強濺起些許火星。
    一隻炸彈怪踩著滿地碎肉擠到前麵,朝著安德烈左側的一座地堡噴出一股強酸,頓時整個地堡的外壁都像是一鍋燒沸的開水那樣沸騰起來,落在地麵上的酸液則腐蝕出一道道漆黑的深坑。
    安德烈聽到一陣慘叫和醫療兵的呼喊聲,但他也不清楚那到底是來自於那座地堡,還是一支即將覆滅的收割者機動小隊。
    “我們的坦克在哪裏!幹掉它們!”安德烈在指揮頻道裏大喊。
    緊接著,安德烈就在各式槍械和大炮的巨大聲響中聽到了激光武器那獨特的嘶嘶聲,有什麽東西立即就被烤幹了,像個過分膨脹的氣球那樣爆炸了,地上升起一陣濃煙,一切都被籠罩在其中。
    等到安德烈瞧清楚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麽的時候,那隻炸彈怪原來的位置什麽也沒再剩下。這癡肥的“水蛭”死得驚天動地,要是它離這裏再近些,就連安德烈的這座地堡以及其中的所有人也都會被送上天。
    “他們完了。”韋德低低地說了一些,接著開始默默地念叨著:“上帝啊,庇佑他們,讓他們平安抵達,阿門。”
    而歐尼爾則不鹹不淡地提醒韋德,他最好還是擔心擔心自己。
    還沒等安德烈的腦子轉過來,他便眼尖地從炸彈怪製造的濃煙後瞧見幾輛滿載感染人的卡車和裝甲車、覆滿增生肉塊和卷須的攻城坦克、響尾蛇戰車,接著則是快速爬行前進的地堡獸,後者身上背負的那挺機槍還時不時地抖動出幾顆汙穢的子彈。
    安德烈真不知道這些怪物究竟是怎麽補充彈藥的,或者說它們已經與兵營內部的彈藥自動製造工廠合二為一,隻要吞下晶體礦就能造出新的來。
    不論是被感染的建築、車輛還是那些地堡獸,實質上已經變異為一種徒有其表的血肉生物,剝開拚湊起來的金屬外殼,裏麵甚至都能夠找到跳動的心髒和其他器官。也許即使被重傷,地堡獸這樣的生物也能重新生長出失去的鋼板來。
    與塞伯魯斯蟲群相比,地堡獸是更徹底的半機械生物。
    安德烈注意到幾輛被感染的響尾蛇戰車對著另一座地堡開火了,其中的帝國士兵的還擊看上去是如此的綿軟無力,地堡很快就被加熱、點燃,氣化的鋼鐵和燃燒的血塊從缺口噴薄而出,血肉橫飛。
    那裏麵是一班的人,每個人安德烈都認識,其中雷德爾軍士過去曾跟他一起到過傳說中的烏爾納。
    被感染的攻城坦克、地堡開始在安德烈的眼前紮根,用尖銳的步行足翻開土壤,把自己埋入其中,開始直接攻擊帝國陣地。有成打成打的易爆感染體被發射出去,像顆炮彈一樣砸在地堡之上,酸液和爛肉四處飛濺,那場麵跟把爛掉的西瓜砸在牆上沒什麽區別。
    帝國軍的脈衝炮立即還以顏色,一些還未來得及紮根的地堡獸則抽搐著癱倒了下去,看起來就像是被打穿肚皮的胖老鼠。
    這已經夠令人絕望的了,接著成群的腐屍怪也出現了。
    腐屍怪是雷獸眾多可怕變種中的其中一個,最早出現在梅茵霍夫。
    這是一種汙穢可怖的超巨型生物,相比於其他同類,它不懼怕陽光,渾身上下都遍布著腐敗和過度突變的氣息。腐蝕怪甲片與皮膚間流淌著汙濁惡臭的綠色膿液,厚厚的硬皮之下,就連隆起的肌肉也閃爍著某種可怕放射物質所釋放的瑩瑩綠光。
    安德烈第一次在查西頓見到這種怪物時,它們一共才出現過兩次,每次也隻有一隻。腐蝕怪實在是皮糙肉厚,而光是對付其中一隻,就差點把攻城坦克的炮管磨出了火星。
    如果支援再不來,安德烈和他的弟兄們真的交代在這裏了,但他們早就做好了這樣的準備。
    陸戰隊員一旦踏入戰場,就要做好會死的覺悟,換句話說,他們得看開些。
    他們早知道自己一定會死,隻是不知道最終會死在哪裏,死的會有多難看。至於是不是死得其所,那就隻有天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