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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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程玉酌聽到那聲音心頭便快跳了一拍。

    她立刻向那大堂看去,見一個穿著象牙色襖裙並玫紅色馬麵裙的女子走了過來,她麵色紅潤,微微發福,可那精致的眉眼,程玉酌一眼看去,便愣在了當場。

    女子也看住了她,向前走來的腳步也是一頓。

    濟南城車水馬龍的嘈雜聲,瞬間消失。

    程玉酌看著她那雙清亮的眼睛越睜越大,不過幾息便有水光閃動。

    程玉酌眼前也變得不清楚起來,水花滿在視線每個角落,她隻看見女子唇瓣微動。

    “……姐?”

    “阿姝!”

    程玉酌眼淚呼啦一下湧了出來,對麵的女子徑直撲了過來。

    “姐!姐姐!”

    程玉酌張開臂膀,一把將她抱進了懷裏。

    “阿姝,真的是你?我的阿姝!”

    程姝用力點頭,淚水落在程玉酌的頸間。

    “姐姐!阿姝終於找到你了!我以為再也找不到了!”

    程玉酌攬著她的頭靠在自己肩上,緊緊抱著她,眼淚不住湧著。

    “怎麽會?傻孩子?這不是找到了嗎?日後再也不會分離了!”

    老天有眼。

    把身邊服侍的人全都清了下去,茶館的雅間裏隻剩下程玉酌和妹妹程姝兩個人。

    姐妹倆又是哭又是笑半晌,相互拉著手不肯鬆開。

    “姐姐,我這些年尋你和阿獲,怎麽都尋不到,可惜我在那侯門深宅裏,上有夫人看著,下有姨娘丫鬟盯著,不然到處去找去問,不至於磋磨到如今,竟還被姐姐先尋到了我!”

    她一臉悔恨,程玉酌讓她不必難過。

    “你在侯府,我卻在深宮中,如何能尋到呢?”

    程姝大吃一驚,“姐姐竟在宮中,那等吃人的地方……”

    程姝反複去看程玉酌可有受傷,可有受折磨。

    程玉酌連連讓她放心,說自己遇到了師父,在宮中十二年,幾乎沒有什麽磋磨。

    “……我心心念念要出宮尋你們,便是有什麽,也都能忍下,如此反而安穩。”

    兩姐妹緊緊握著手,淚光閃爍的眼裏都是對方。

    說到這裏,兩人才正經把這些年的經曆相互慢慢說來。

    在程玉酌被迫替舅家表妹入宮之前,程姝被人買走,後又轉賣進永興伯府做丫鬟,沒兩年就因為識文斷字,提拔到了世子院裏做事。

    世子愛她有文采,又正逢世子夫人守孝不能按時嫁過來,伯夫人做主給程姝開了臉。

    隻不過後來小夏氏嫁進來,沒能早早懷上身孕,程姝卻懷了孩子。

    正如刑春所說,程姝第一胎在被推斷為男嗣之後,便沒了。

    “……小夏氏仗著其姐和其姑母都在濟南城,做掉了我的孩兒也渾然不怕,世子發怒差點休了她,可她到底是鎮國公府的嫡女,永興伯府與歸寧侯府又是通家之好,不能輕易得罪,便提了我做這姨娘。”

    程姝哂笑,眼中卻露出哀傷,“他們不過欺負我沒有父母、兄弟、姐妹,連個良民的身份都沒有!”

    程玉酌鼻頭酸澀,又落下淚來,緊緊抱了妹妹在懷裏。

    “好了,阿姝,一切都過去了,姐姐來了……”

    “可是姐,我走不了了,我那膝下小女兒才兩歲年紀,我多想帶著她同姐姐走掉,可她到底是侯爵家的姑娘……”

    程姝倚在程玉酌肩頭哭紅了眼睛,外邊的人卻來叫了她,“姨娘,時辰不早了!”

    “再等會!”程姝不耐。

    但外麵的丫鬟不得不提醒她,“可是姨娘,咱們若是在世子夫人從歸寧侯府回去之後,才回到府上,必然又要被她捏到錯處懲治。”

    程姝麵露難色,程玉酌連忙拉了她的手。

    “你我姐妹已經相見,何日都能再見。那小夏氏我已見識到了,莫要與她正麵衝突。”

    程姝連忙問她是怎麽回事,程玉酌把話三句兩句說了,程姝恍然,“原來如此,那我更不能把銀鐲給她了!”

    程姝說著,將銀鐲拿出來交給程玉酌,程玉酌卻推了回去,“這鐲子你收著,隨機應變,在伯夫人和世子眼前,莫要與她相爭。”

    程姝撅嘴,程玉酌笑了起來,“還是小時候那不服氣的模樣!”

    但是那般爭強好勝的妹妹,這些年在伯府裏伏低做小,還不知道怎麽忍過來的。

    程玉酌同程姝互留了聯係的方法,便親自送她下了樓去。

    程姝從茶樓後院乘馬車離開,姐妹兩人在後巷依依不舍。

    “……可記住了,莫要與她正麵衝突,那便落了下乘了……”

    “姐姐放心,阿姝曉得,倒是姐姐在外麵也不要孤身一人,免得被人盯上!”

    程玉酌還沒來得及同她說自己如今的狀況,隻好下次再提及。

    可正在此時,多年在宮裏練出的警覺,讓程玉酌突然警惕地向後看去。

    說時遲,那時快,方才要來搶奪銀鐲的兩個人,突然從小巷裏衝了出來,直奔程姝而來。

    程玉酌一把就把妹妹拉向了身後。

    程姝已經叫起了人來,而那兩人全然不是吃素的,一下從腰間抽出一把刀,上手就揮舞了過來。

    程姝身邊除了兩個小丫鬟,便隻有車夫是個男子。

    當下一眾女眷被嚇得臉色發白,車夫剛從車上跳下來,卻被一人纏住了。

    而另一人一伸手拉住了程姝的胳膊。

    程玉酌一眼看見,心下立時揪了起來。

    她在宮裏從未遇到過亮刀子的情形,可眼下竟全然不怕,隻見他抓住程姝,縱身向這人身上撲去!

    這人也沒想到程玉酌會撲上前來,踉蹌了一下,倒在了地上。

    茶館的夥計已經聞聲全跑了出來。

    兩個人眼見大勢已去,無法得手,連滾帶爬的跑走了!

    眾人驚魂甫定,程玉酌將這另個賊人的情形告訴了程姝。

    “……看來那小夏氏對此鐲勢在必得,要不你還是將鐲子給我吧!”

    程姝卻不給她了,“姐姐不要擔心,我對付她,自有法門!”

    她問程玉酌,“姐姐沒受傷吧?那般危險,你怎麽能往那人身上撲去!阿姝要嚇死了!”

    程玉酌卻安慰她無事,眼見著時間不早了,連聲催促她回去,才自己回了家。

    程玉酌這邊回到家,小棉子和成彭已經得到消息了。

    小棉子眼尖,“哎呀,姑姑可有受傷?”

    她笑著說沒有,滿臉都是欣喜,“我尋到小妹了!”

    小棉子自進了宮,也同家裏斷了聯係,不由紅了眼眶,恭喜她,“姑姑思妹多年,如今終於得償所願!”

    程玉酌說是呀,“老天待我不薄!”

    她說著,卻又想到了沒有下落的弟弟,不由向東廂房看去,“也不知道阿獲怎麽樣了。”

    “姑姑是福厚之人,定然能尋到令弟,放心吧!”

    程玉酌笑起來,“借你吉言!”

    東廂房,趙凜不禁從書冊中抬起頭來,向窗外看去。

    正看到程玉酌在廊下,同小棉子和刑春母女說起喜事的笑臉。

    那笑容在宮中果然見不到,那是發自心底的笑,毫無防備的笑,甚至說,天真爛漫的笑。

    趙凜卻回過頭,沒有再看。

    程玉酌按照小棉子給她的提醒,沒再精心準備一桌子菜。

    她隻準備了一樣……牛乳瘦肉粥。

    趙凜看著這一碗散發著奶香的肉粥,實在沒能再說端出去的話。

    他拿起勺子吃了起來。

    小棉子大鬆了口氣,端了那空碗出來的時候,又見成彭抱臂思考。

    “成爺,太子爺吃淨了呢!”

    成彭疑問,“程姑姑手藝這麽對太子爺的口味麽?我還以為太子爺不會再吃程姑姑做的飯了。”

    早間的飯,就是小棉子親自做的。

    小棉子卻讓他別問,“太子爺的心,海底的針!”

    成彭嗆了一下,這比喻……

    而盯了牛乳好久的薑行,著實可惜了一番,看來他隻能去和靜靜搶了……

    程玉酌見到空碗,就笑了起來。

    果然是小孩子脾氣呢!

    隻要不見到那長相,她也不會總想著那人同太子有什麽關係,也許隻是和阿獲一樣,是與兄弟姐妹斷了聯係的可憐人……

    因為找到妹妹,程玉酌高興得不得了,挑擔的人過來的時候,程玉酌買了兩隻小風車,一隻拿給桐桐玩,一隻綁在靜靜身上。

    小孩和小狗在院裏跑著,風車呼呼啦啦地轉著,院子裏一片歡聲笑語。

    程玉酌從後罩房探出腦袋,輕聲叫著他們,“慢些!小心摔了!”

    風車呼呼啦啦地轉,把人心裏的不快全都轉走了。

    趙凜坐到了桃樹下的石凳上,和暖的春風出來,桃花落下翩翩花瓣。

    桐桐和靜靜都有點怕他,不敢跑了,站在程玉酌房簷下小心打量著。

    趙凜有點無奈,叫了成彭抓了一把梅花銀錁子,給桐桐買糖吃。

    桐桐不要,轉頭帶著靜靜跑去了後罩房。

    趙凜更無奈了,準備回去房裏。

    可他剛起了身,桐桐和靜靜就跑了過來,小姑娘一伸手,舉到了趙凜臉前。

    成彭差點拔了刀,桐桐卻張開了小手。

    是兩塊用帕子包著的飴糖。

    “姑姑賣的,吃不了。”

    “汪!”

    那飴糖上麵還滾著麵,全然沒有精致可言。

    趙凜好久沒有吃過這樣的糖了,上一次吃到,還是十歲那年,長兄帶著他溜出宮耍玩。

    他突然明白了程玉酌為何會有那樣的笑,如果他的長兄能回來,他也會那樣笑吧!

    程玉酌此人,好像也沒有那麽討嫌……

    趙凜接過了糖,桐桐和靜靜跑掉了,他聽見後罩房傳來程玉酌的聲音。

    “過會有來賣梅花酥的,咱們再買!”

    “姑姑,別慣著她了。”

    “沒事,今天我高興呢……”

    趙凜回到了房裏,叫了成彭問起了程玉酌妹婿家的情況。

    “……永興伯、歸寧侯、鎮國公府……”

    趙凜突然想起了什麽。

    “鎮國公故鄉河南信陽,為何三年前先太子南巡,逗留信陽,未曾聽聞鎮國公府夏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