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朝堂辯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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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劉興將寫好的奏章用火漆封好署以六百裏加急文書差人火速送抵京師,他不知道布爾罕還有多少耐心,隻是派遣皮五前去安撫,布爾罕也知道明廷做事的一貫作風,隻給出半月的期限。不是他等不急,而是不能等。

    六百裏加急已經是劉興能夠發布的最快文書,從寧夏鎮送抵京師怎麽也要五天時間,這一來二去就是十天,而布爾罕隻給半月時間著實有些吃緊。臨走劉興隻能好生叮囑屬下,權當這六百裏當八百裏送。

    信使被插旗標快馬狂飆,邊走邊邊喊“六百裏加急!六百裏加急!”目送信使出城劉興心裏才多了一絲安慰。

    五日後!“六百裏加急!六百裏加急!”一卷黃塵滾滾,駿馬飛馳而至,但見人影一晃,跳將下馬。信使連天疾馳早已累得不行,隻見他下馬之後膝蓋一軟,半跪在地。京城裏自然有處理這類加急文書的專門機構。隻見數名緹騎趕緊將信使背後的加急文書取下,驗明火漆後裝入專門的錦盒再用紅蠟燙封,派人送入宮去。但凡此類文書,每到一處驛站都會畫押留底,倒也不怕有人膽敢私自截留。

    邊鎮的加急文書當然第一時間要送抵兵部,一個侍中簽章後一看是寧夏鎮的六百裏加急。心中嘀咕不會是寧夏鎮那裏出了什麽事情吧?寧夏邊鎮山口較多,雖有長城阻隔但仍然不能阻止韃靼人的入侵。想到這裏就更加不敢遲疑了,趕緊和幾個同事將此函用最快的速度上報尚書大人得知。

    自從王像幹因病請辭之後,鄭繼之就以吏部尚書兼署兵部事宜。“部堂大人!部堂大人!”侍中小腿緊跑神情慌張。

    “如此慌慌張張成何體統?”鄭繼之年歲大了,更注重修身養性,看底下人如此情形不免要提點幾句。

    侍中也覺得在老大人麵前失態了,趕忙作揖卻不忘要事。“部堂大人!寧夏鎮鎮守太監劉興的六百裏加急文書,今早剛到!”

    “噢?”鄭繼之還沒等侍中將錦盒遞上,就從他手中拿過來。看清楚上麵的簽章確認是寧夏鎮鎮守劉興之後,看看日期顯示五天前。此時他倒不顧體統了,對著侍中說道“興許邊事又起,速與我麵見方閣老!”

    方從哲是萬曆四十二年入閣一人獨相,此時他正在整理奏章。一個字-亂!大明王朝有萬曆皇帝這個活寶,二十餘年不上朝,無論是地方還是中央的官員嚴重不足,即使他是首輔也沒人幫他做這些瑣碎之事,隻能自己先擔著了。

    正在處理奏章,卻聽到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不禁抬頭一看卻是吏部尚書署理兵部的鄭繼之。

    “鄭大人可好?”官場上的禮貌可不分職位高低。

    鄭繼之都急壞了,哪有心情和方從哲打趣?隻是隨手一個抱拳了事。“方閣老!寧夏鎮鎮守太監劉興的六百裏加急文書。”隨手奉上。開始方從哲還為鄭繼之的不禮貌而暗自不爽,可聽到是邊鎮加急也就釋然了。

    接過文書用蝕刀輕輕劃開蠟封取出奏疏,當著鄭繼之和幾位臣工的麵驗證上麵的火漆完好才拆開奏疏看起來。

    “唉!”方從哲看完奏疏之後略有所思將奏疏讓給鄭繼之,鄭繼之如今是署理兵部自然要對邊事萬分上心。他仔細閱讀完也是長長舒了口氣,看著旁邊踮起腳從旁側窺的掌印太監李恩,不妨讓給他看。鄭繼之今天這般大方讓李恩受寵若驚,他端著奏疏慢慢品讀起來。

    李恩看完後合上奏章說道“哼!這劉興是越來越不會辦事兒了,如此事情也用六百裏加急?咱家還以為是韃靼人滋擾邊鎮了呢!”

    “你懂得什麽?”說完講奏章從李恩手中奪下,傳閱給其它各部大人。鄭繼之就是個驢脾氣,而李恩隻怕是最軟弱的掌印太監了。“你!...”被鄭繼之這般羞辱,他也隻能氣得麵紅耳赤,捏著蘭花指怒目而對。

    等到六部大臣都傳閱完了,方從哲問道“諸位也都看了寧夏鎮守劉興的奏疏,有什麽想法嗎?”

    能有什麽想法,這種事還是請皇上定奪吧,否則會被別黨之人抓住把柄。一個侍中說道“依我之見,此事幹係甚大還是請聖上定奪吧!”方從哲點點頭,馬上麵見萬曆皇帝。

    萬曆今兒個還真給麵子,居然上朝了。“有本啟奏...”一個太監拖著悠長的聲調喊著萬年不變的號子。

    大家都知道劉興奏疏的事情,隻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願做出頭鳥。沉寂了片刻,萬曆有些瞌睡了,招來侍從太監準備退朝了,方從哲站出來手持笏板說道“陛下!臣有本啟奏!”

    大臣們紛紛鄙視他,剛開始不說,這皇帝要下班了你說,你這不是有病嗎?

    萬曆沒有怪罪的意思,隻輕挑一下眼皮有氣無力的說道“方愛卿請講。”

    “謝聖上!”方從哲正正衣冠說道“陛下!寧夏鎮守太監劉興傳來六百裏加急文書一封!”說完雙手奉上,小太監下來將奏疏呈上。萬曆此時精神大振,經曆了哱拜之亂蒙古邊事就是萬曆的心頭之痛。實際上萬曆是害怕邊事又要國庫出銀子來擺平,要知道萬曆可是出了名的愛財、惜財啊!

    方從哲說道“聖上!劉興奏疏所言:合赤惕部首領布爾罕為報父仇欲意攻伐套部蒙古之火落赤著力兔兩部,奈何軍中存糧不裕。願以馬匹作價向朝廷購得糧食二十萬石,豆餅油渣若幹。劉興不敢擅作主張,上書肯請陛裁!”

    方從哲說完,萬曆也差不多大體瀏覽了一遍,也稍稍舒心不少,他合上奏章說道“購糧二十萬石,以馬匹作價?合赤惕部意欲何為?隻是簡單的攻打套部為父報仇?不是借機購糧攻略我大明?記得哱來蘭縣納貢,朝廷應允後來如何?盤踞蘭縣,我大明中原腹地盡在眼前,每每名為納貢,實為縱兵擄掠,弄得邊境民不聊生。這合赤惕部是否與哱來屬一丘之貉?”

    萬曆的顧慮是有道理的,雖說大明經曆了俺答封貢邊患已經不是那麽嚴重了,可是誰知合赤惕部怎樣?它又不是俺答從屬,反而與俺答一係矛盾不是一般的深。

    萬曆這麽一說跟風的大臣紛紛稱是,照這樣下去那劉興所奏必然不允。身為內閣首輔的方從哲知道,這不失一個好機會。自打俺答三娘子相繼去世,大明和土默特蒙古的關係是日益生僻,大同的邊貿已近形同虛設,而朝廷對馬匹的需求卻是日益擴大,好在有遼東的察哈爾蒙古林丹汗互市支撐。近幾年,合赤惕部對明友好雙方馬市成為大明獲取戰馬的最大途徑,如果因為猜忌而得罪了合赤惕部...那對大明的影響就大了。

    “啟稟聖上!那合赤惕部自先汗阿勒特時期就素來與我大明友善,記得萬曆四十一年,一次貿易就使得我大明獲得戰馬四千餘匹,從此寧夏鎮馬政一躍成為九邊最為繁華之地,也因此寧夏鎮守劉興還得到聖上嘉獎,囑他掌寧夏一地軍政大權。及至布爾罕繼位,互市規模越來越大。請聖上明察!”

    方從哲說完,兵部右侍郎崔景榮也站班說道“陛下!方閣老所言不虛。萬曆四十一年寧夏馬政上繳馬匹4651匹,超過九成是獲自合赤惕部。萬曆四十二年6580匹,今夏又5027匹。寧夏鎮馬政上繳戰馬占全國的五成,而合赤惕部蒙古互市戰馬占邊貿互市的七成多。劉興奏疏中提及,韃虜奴酋布爾罕為報父仇,欲以戰馬作價購買糧食。臣以為此事不妨一試,一來我大明缺乏戰馬,與合赤惕部貿易可以填補虧空。二來,寧夏鎮屯兵三萬八千餘,邑從四千,戰馬一萬二千餘匹。合赤惕部即使是要攻打我寧夏重鎮,二十萬石糧食決計不夠,況且我大明也不是好惹的,相信邊軍用力當保一地平安。朝廷還可以增兵寧夏鎮,以防萬一。”

    崔景榮是兵部侍郎,合赤惕部貿易換取戰馬自然是要得利於兵部,他又是主管戎政的,自然要爭取這次機會了。

    萬曆算是聽明白了,兩位重臣如此說一切都歸咎於-馬匹。“兩位愛卿所言朕也知曉,記得太祖說過‘昔人問國之富,即數馬以對者何?蓋事在戎。其戎始軒轅。其馬載甲士,代涉勞,備邊禦辱,足折衝,斯力之大,斯功之美,可不愛育乎!所以古人先馬而錢糧,故數馬以對。馬之功不但備戎事耳,若使君有道,則馬之力牽犁耜駕糞車,辟上沃田,其利甚焉,所以古重之者為此也。’如今朝廷馬政廢弛,戰馬依賴邊鎮互市,你們是擔心此番不允那合赤惕部會怨恨朝廷從而削減互市戰馬。可是兩位愛卿可曾想過如果合赤惕部真是包藏禍心危及我大明又該如何?”

    萬曆的問話讓兩人惶恐萬分,急忙跪倒高呼“臣等惶恐!臣等所慮不周請聖上責罰。”

    好在萬曆沒有要怪罪的意思。隻是擺擺手,看樣子是不能通過了。朝野之中幾個黨派明爭暗鬥確實有不少人在看笑話,尤其是首輔更是成為眾矢之的,今天沒有禦史彈劾就不錯了。就在此時事情發生了轉機,錦衣衛指揮使駱思恭站班說道“啟奏聖上!臣有密疏一封,是寧夏錦衣衛千戶賀雙遞呈今早剛到。”

    萬曆一看是紅布包裹的馬上知道是錦衣衛內的八百裏加急。“快!快!快呈上來。”

    小太監呈上奏疏,萬曆就心急火燎的拆開翻閱。邊看邊笑“哈哈!哈哈!”群臣都納悶皇帝今天是怎麽了?

    原來,賀雙八百裏加急所奏之事與劉興大體相同,隻是較之更加具體。布爾罕的父親阿勒特確實是死於套部蒙古火落赤和著力兔兩部之手,而布爾罕也確實有要攻打兩部的意思。近幾月合赤惕部都在緊張備戰,而且從打入其內部的錦衣衛奏報也證實這一點。布爾罕素來親近漢人,蓋因其母是漢人,現已查明其母楊采妮實乃三邊總製楊一清親族。

    “哈哈!”觀後萬曆大笑說道“駱愛卿,這封奏疏當是及時雨啊!來人送與閣老傳閱。”

    但凡錦衣衛的特別奏疏,作為指揮使得駱思恭都無權觀閱,他怎麽能知道此間內容正是關於寧夏鎮?隻能說是巧合。

    方從哲接過奏疏和鄭繼之等人一同圍閱,看後深感真是及時雨啊。

    萬曆說道“與合赤惕部二十萬石糧食不是不可,隻是這一匹戰馬作價二十兩是否太貴了?”(布爾罕答應十五兩,可這明廷的慣例,他劉興不能不考量。二十兩已經算是有良心了!)

    皇帝不出宮也不關心這些事情,當然不知道馬匹有多貴了。究其原因恐怕還是在於銀子上麵,此事可能攪黃了,崔景榮馬上應答道“啟奏聖上!俺答封貢時期,下馬作價七十九兩中馬九十二兩上馬更是作價紋銀一百四十四兩,合赤惕部如此一匹作價二十兩算是大大的便宜了,由此也可看出合赤惕部有親近朝廷之意,其母楊采妮又是三邊總製楊一清親屬,陛下何不封其一誥命?”(封貢往往帶有賞賜性質的,其價值並不是當時市價。)

    萬曆點頭,這卻引來戶部尚書李汝華的不滿。好嘛!以糧易馬你兵部好處全占,合著就我戶部出錢糧,你還要給什麽楊采妮請封誥命,封誥命陛下不得賞賜?

    “聖上!臣以為此事不可。那楊采妮不管如何輾轉至合赤惕部,單其委身伺酋她就不配陛下封誥命之銜。崔大人要討好奴酋何不將貴府小姐下嫁過去?李某亦為她請封誥命!”

    明代對於女子的貞節看得十分重視,像楊采妮這樣的女子,為了不給祖上抹黑她最好的歸宿就是自刎以證清白。

    “李汝華!你...你....”崔景榮氣得胡子都豎起來了,卻拿李汝華沒有辦法。李汝華也不管他如何生氣,閉目正身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因為此事,兩派人開始相互攻訐朝堂之上一片嘈雜景象,眼看就要實控了,萬曆皇帝拍著龍椅說道“好了!你看看你們這些人,還有點朝廷重臣的樣子嗎?來人擬旨!”萬曆的權威還在,大臣們都不敢再出聲,如果把這位爺再惹毛了,又是幾年不上朝,你們還混個蛋呢?

    “擬旨!錦衣衛寧夏鎮千戶賀雙恪盡職守不負皇恩,當為錦衣衛之表率,著吏部、錦衣衛加以表彰。”

    “還有!寧夏鎮守太監劉興識大體、辦事得力賞銀千兩。邊事貿易所涉甚大,著兵部右侍郎崔景榮為欽差,劉興為副全權負責此事。一應所求各省、府、州縣全力配合不得有誤。”

    萬曆皇帝頒布完聖旨,代署兵部尚書鄭繼之進言道“皇上聖明!合赤惕部攻打套部蒙古,土默特蒙古必定救援,屆時時局不穩是否加強宣大沿線重鎮防備?”

    鄭繼之此言倒是讓掌印太監李恩活泛思維說道“皇上!既然土默特蒙古救援套部,那豈不是內務空虛,何不派兵收複邊鎮兵堡?”他知道萬曆皇帝想要有所作為,直追成祖功績才有此言。

    李恩此言一出,便被禦史群起攻之。都禦史兼署都察院張問達言辭最為激烈“啟稟聖上!臣彈劾司禮監掌印太監李恩。身為陛下近臣不知替陛下分憂,反而出言慫恿聖上擅啟邊事,置我邊鎮百姓死活於不顧。其心之險惡,其言之惡毒無以複加。二彈掌印太監李恩囂張跋扈。三彈李恩讒言獻媚與聖上不利。綜其所為請陛下將其棒殺!”

    李恩實在沒想到自己的一句話居然讓禦史盯上了,這還得了趕緊找主子開恩吧!他急忙下殿跪下,不住得磕頭說道“奴婢罪該萬死,求聖上開恩!求聖上開恩!...”磕得頭皮都磨破了,卻不能見血,這磕頭也是一門藝術。此時張問達萬分鄙夷李恩,本身是個太監就不受人待見卻要時時表現一下,現在磕頭!剛才不是很得意嗎?

    萬曆護短,尤其是介於朝臣和宦官之間的,那他就要權衡一二了。今兒個他要保李恩,所以故作生氣說道“大膽李恩!這滿堂朝臣都沒說話,你急個什麽勁?”

    李恩一聽這下壞了,連皇上都不保自己了,又說道“奴婢罪該萬死!罪該萬死啊!”

    “不用你萬死,自個兒下去領二十大板!”李恩一聽眉開眼笑,抹了把鼻涕眼淚“謝聖上開恩!謝聖上開恩!”說完就很識趣的離開大殿下去領板子去了。

    張問達心想這就完了?不搞死你怎麽能體現禦史的能耐,正欲進言卻被首輔方從哲插了話。

    “啟奏聖上!臣以為鄭大人所言極是,韃靼人曆來陰險狡詐,也不能排除是土默特蒙古作亂襲擾邊鎮的可能,臣以為應當在宣大沿線布置重兵,有備無患!”

    張問達看著方從哲,似乎有些怪罪他插話卻又不敢太過表現,方從哲則一臉肅然。心想:不就是一個太監的一句話嘛!在你們禦史嘴裏瞬間就能編造出那些條條不是,還跋扈呢?搞掉李恩就再也找不出如此怯懦的掌印了。再這樣咬著不放,可就要得罪上麵那位了,到時候受傷的隻怕是你了!

    萬曆點頭品著方從哲,這老家夥也不是一無是處,至少這乾坤大挪移用得熟練。“嗯!方愛卿所言正合朕意。如此就全權交由方愛卿和鄭愛卿兩人處理吧!朕乏了,今兒就到這吧!退朝!”

    做皇帝的要懂得放權,事事親躬一百個皇帝都累死了。小太監拖著悠長的語調說道“退...朝...”

    今兒個早朝上得不是很順心,卻也比之前好太多了。方從哲要趕回部衙,起草聖旨下發公函,盡快解決合赤惕部瑣事這朝堂也就能清淨幾日。

    pc:昨天回來得晚了,所以發得有些晚,今天早點兒,還望繼續支持。也不是拿這個來當事業,就是給大家帶來一點消磨時間得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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