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家要價一枚上品靈石。買家應價，接受了一枚上品靈石的報價。過了半晌，幾乎到了交易室既定的交易完成時間，第二個賣家加價十兩靈砂。
    兩個買家中，必有一個是駿叔。是誰？
    幾乎緊接著，第一個買家在第二個買家加價的基礎之上，又加了十兩靈砂。
    現在的價錢，是一枚上品靈石，外加二十兩靈砂。
    第二個買家沉默不言，沒有繼續加價。
    交易室內，沒有哪個修士嘎嘎叫喚。房間恢複了交易剛剛開始時的寂靜。但和開始之時相比，多了一百分的興奮、期待和壓抑、迫切。
    幾乎又到交易室宣告交易完成的時候，第二個買家才又一次加價十兩靈砂。
    薛心明白了：第一個買家是薛之駿，駿叔。第二個買家……管他是誰，管他為了什麽，這才如此黏黏糊糊、似跟似不跟地追著叫價。
    最根本的原因，是需求。薛之駿要這個，要得急，急如星火，急不可耐。修仙術士，畢生所求就是神仙大道。煉氣士在人間說起來萬人景仰，連世上的帝王都矮他們一頭。但就仙道而言，煉氣士叫做還沒有摸到門徑。無論修煉到多麽高深的地步，他還是在地上掙紮，不能飛升上界，位列仙班。
    這一點，煉氣士自己當然也明白，深知從煉氣士到羽士是何等困難。不知多少年裏、多少個煉氣士中，才能出一個羽士。數量之稀少，甚至讓人覺得能否飛升全無規律，隻是純粹的運氣使然。
    但是，一旦進入了八九不離十之數，虛無縹緲的偶然性便成了看得見摸得著的機率——從不可能變成了可能。
    所以薛之駿怎麽會有絲毫猶豫。不要說傾家蕩產，就是要他賣兒賣女，換這根火龍須，他也千肯萬肯。
    當即應價那個，準定是他。見別人加價，立即抬價的，準定是他。
    仿佛是為了證實薛心的判斷，第一個買家迅速加價，又抬了十兩靈砂。
    時間如心跳，砰砰砰砰，不斷逝去。交易令牌上，沒有傳來加價的信息。
    朦朧黑影中的修士就座區，一個人站了起來，躬背彎腰，向四下左右連連拱手。“我有個女兒，先天體弱。我夫婦悉心照料，養到十六七歲，終於支撐不住，眼看衰弱將死。”
    修士伸手按在蒙麵兜帽眼睛處，像拭去眼淚。“我還當這是命數使然，無法可想。誰知在這裏遇上了這根火龍須。用它製成溫補之藥，不僅能救我女兒一命，還能將胎裏帶出來的弱症一並根除，讓我女兒能和平常人一樣吃喝行走，還能跑跳、笑鬧，今後婚嫁生育……”
    雖然聲音仍是男女莫辨，音調平直，但哽咽難言、悲傷懇求之意，仍是傳達得淋漓盡致。“……我散修出身，沒多少靈石，也沒有能入高人法眼的法器、藥材，出價至此，已是傾家蕩產，隻盼同道法師高抬貴手，給我女兒一條生路。”
    修士又一次躬身作揖。“最、最後十兩，不，十二兩六錢靈砂。拜托，拜托，請讓小女活下來！”
    薛心的交易令牌傳來買家的最新加價：十二兩六錢靈砂。
    第一個買家的回應快得如同閃電：再次加價十兩靈砂。
    意思再明確沒有了：對第二位買家的泣訴毫不理睬。
    一直低低躬著腰的第二位買家直起身來，走回座位，坐下。剛才，即使有罩袍掩住體態特征，彎腰躬背的身姿仍然表達出強烈的乞求之意。但直起身後，乞求者不複存在。這位煉氣修士輕輕鬆鬆便拋開了乞兒身份，就像拋掉一件不好用的工具。
    第二位修士再次加價十兩靈砂。剛才還說已經出盡最後的靈砂，還有零有整，不由得人不信。
    但薛心不信。那番錐心刺骨的沉痛之語，她連一個字都未曾相信。有資格入場交易的都是中階及以上級別，他一個煉氣修士，已經修煉有成，會為了救女兒一命耗盡一切資源？這等於自己斷絕了上升之途，親手斬斷了自己的登仙路。
    凡人中間，常有為親人自我犧牲者。但修仙界絕無此事。這些獨行客心中眼中隻有一件事，就是修煉仙道。為此可以犧牲一切。怎麽可能顛倒過來，為了別的東西犧牲修煉。
    在座的修士，恐怕沒有一個人相信那一篇親情告白。當然，也沒人笑話那個修士的演出。爭奪資源嘛，什麽手段都要用上。哪怕這種低級騙術，沒什麽成功希望，但試試總沒壞處。
    這種豁得出去的勁頭，倒是有點像駿叔……
    薛心暗叫一聲不好。第二位買家要錢不要臉的勁頭頗似薛之駿，但第一位出價的買家要得那麽急，急切得不屑於掩飾，正和駿叔的狀況吻合。
    薛心一開始還有把握，這時卻拿不準了。
    明天的公開盤點是件大事，薛心和掌門人薛行殫精竭慮，幾乎做到了萬無一失的程度。但如果不能擺布薛之駿，無論明天獲得多大的戰果，果實都可能落入族長薛中行一係手中。薛心薛行姐弟一無所獲不說，還必定因此敗落，成為家族權力爭奪的輸家。
    加價仍在繼續。仍舊是十兩靈砂一次，交替上升。
    小家子氣，吝嗇鬼，靈砂居然成了報價單位……別想這個，快想辦法！
    窮，這是因為窮。跟人品無關。白家做得漂亮，是因為有大把資源，富人有富人的玩法——
    ——有了！
    薛心靈機一動：不理會那兩個你十兩我十兩的小打小鬧，徑直以買家的身份，將火龍須的叫價抬升至兩枚上品靈石。
    “兩枚！”
    好幾個修士跳了起來。“這簡直……”“這、這……”
    不知這幾人裏，有沒有出價的買家？薛心無法猜測。她隻知道自己主動站出來的第二位買家。那個修士剛才演得那麽聲情並茂，這會兒卻坐在椅子上沒動。套著那身罩袍，隻要不張牙舞爪，別人不可能從神態、體態上看出什麽來。
    無所謂。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錢。
    薛心的親弟弟執掌門派，家裏明麵兒上的賬本，薛心知道得一清二楚。但族長手裏的小金庫卻在她的掌控之外。但薛中行當了那麽多年掌門，手裏肯定有一分資源。這分資源，老頭子這個寶貝大孫子肯定都能動用。
    駿叔有錢，另一個則多半沒錢，肯定趕不上駿叔。
    不等應價，薛心再次加價：三枚上品靈石。
    四枚。
    交易室裏，再沒有人驚呼叫喊。人人手心裏都捏著兩把汗，哪怕這樁交易其實與己無關。賣家的態度很明確：再不應價，就會繼續加價。而且是大幅度跳漲，一次一枚上品靈石。
    第一位買家應價。
    沒人猜得出這個買家是在座的哪一位。所以，眾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第二個買家身上。
    不用說，從外表上，什麽都看不出來。就算沒有兜帽、罩袍，身為中階煉氣，不動聲色也是應有的本事。
    交易令牌靜悄悄的，全無動靜。
    時間到。
    “已售出。”
    第二位買家起身，朝四周拱一拱手，“恭喜道友。”
    薛心：恭喜駿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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