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許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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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的是這個嗎?”有一個姑娘指著自己的眉心問道。

    

    “是,但不是這位姐姐。”

    

    “那你自己找找,看看是哪位姐姐啊。”

    

    又是一陣哄笑。

    

    說著,一道笑音從二樓傳來,聲線綿軟,“行了,別把人家小姑娘嚇著了。”

    

    聞言望去,一個紅衣女子正站在扶欄邊,若再找不到人,顏薰兒都快羞憤而逃了,她如獲救贖,忙道,“姐姐,我是來找你的,還記得我嗎?”

    

    紅衣女子點頭,對顏薰兒道,“今夜沒有生意,她們無事才拿你取笑的,還請顏姑娘不要介意。”

    

    顏薰兒夾著包裹,連忙擺手,“沒有的沒有的。”

    

    “顏姑娘上來吧。”

    

    “好!”

    

    顏薰兒臨走還不忘向前廳散座上的姐姐們點頭哈腰,自覺盡了禮數才邁步上樓。

    

    跟著紅衣女子進入房間,顏薰兒把包裹放下,解開,“姐姐您看一下,我已經將衣服洗幹淨了,那日真的多謝了。”

    

    紅衣女子伸出纖纖玉手,撫了撫疊好的紅裙,未語先笑,“顏姑娘有我一位故友的影子,我一見你便覺親切,借用衣服而已,不在話下。”

    

    “像姐姐的故友?那真是薰兒的榮幸,姐姐如何稱呼?”

    

    “縱然,年方二十。”

    

    顏薰兒默默重複兩遍,真是個奇怪又好聽的名字,她道:“薰兒十五,我叫您縱姐姐可好?”

    

    聽顏薰兒叫縱姐姐,縱然心裏一揪,看向顏薰兒的雙目情緒複雜,終是沒忍住,伸手撫過她的鬢角。

    

    “已經十五歲了,我看著卻覺得太小。”

    

    顏薰兒不好意思道,“想來是薰兒個子不高的緣故。”

    

    縱然被她逗笑了,溫柔道,“薰兒還在長。”

    

    顏薰兒瞬間挺直腰板了,頻頻點頭,“嗯!”

    

    還了衣服,顏薰兒還有他事,“縱姐姐,我今夜出來還有其他事要做,不便久留。”

    

    “已經次日淩晨了,你還要去哪裏?”

    

    “去長眠河放遊燈。”

    

    “白日不去,一定要深更半夜出來?要是遇上危險可怎麽辦。”

    

    “不會的,清明夜裏街上不會有人夜遊,更別說做壞事,縱姐姐放心,我放完遊燈就回去了。”

    

    “也好,和安街上夜燈長明,你放完就早些回府,我看你走路不便,想必是受了傷,自己小心。”

    

    沒想到縱姐姐這都注意到了,她剛才還忍著痛裝沒事走進來的。顏薰兒垂在身側的手往前麵掩了掩,不好意思的笑道,“謝縱姐姐關心,我先走了。”

    

    出了司琴坊,順著和安街往西走,不過一裏路便能看到長眠河,傳說這條河通往無間,是逝去之人的魂歸之處,顏薰兒自懂事起在書裏看多了母愛之偉大,便會每年清明來這裏給未曾謀麵的生母放盞遊燈,感恩生育之情,寄托哀思。

    

    每年清明入夜,長眠河邊總是擠著烏央央的一大群人,子時之後也散不去,今年提前一晚過來,卻是整條街上都冷冷清清的,商戶都關門熄了燈,隻有長明街燈和清冷月光裝點夜色。

    

    顏薰兒獨自行至河邊,將花燈放到河麵,用火折子點上推出去。空蕩蕩的河麵映著滿天繁星,不疾不徐的水流托著小蓮花燈偏遠,顏薰兒蹲在河畔,望著那一點火光,雙手交握閉目許願。

    

    再睜開眼,目光所及之處竟然變成了兩點火光,而另一盞燈比自己的要大好幾倍,也更精致漂亮,正像是領路燈一樣帶頭飄著,顏薰兒放給母親的那一盞則緊緊追隨。

    

    沒想到這時候除了她還有人來,顏薰兒起身尋放燈之人,猝不及防撞進一雙深邃熟悉的眸子裏,她感受到全身觸電般微顫,被吸引,被引導,被一雙無形的手牽住,向前拉扯。

    

    顏薰兒邁步向前,連傷腿之痛都忘了幹淨,無知無覺的往前走,一步步邁的小心翼翼,人未到,笑容卻先漾開了,若不遠處站的不是齊王,而是一麵鏡子,顏薰兒大概會被自己滿臉春色癡笑的模樣嚇退。

    

    顧齊修站在半生橋上,眼見著顏薰兒自河邊走來,腳步輕慢,笑靨如花。這一幕,若是一般心裏不夠強大之人見了,第一反應大概不會是靜靜等著來人,或許會覺得這素色白衣長發披肩的女子是從無間之地順著長眠河遊回人間來的,會大驚失色,尖叫逃亡。

    

    不知為何會不自覺聯想到這些,就連一個身材欣長的謙謙君子尖叫著落荒而逃時的畫麵都在腦海裏生動的浮現出來了,顧齊修實在是沒忍住,驀的笑了。

    

    顏薰兒的腳步霎時停頓,連已經傾出去的身子也晃動著收回來,穩穩站好後,剛好停在半生橋台階下,略帶局促和不解的神色望著顧齊修。心想齊王這是笑了?可是我的著裝發型有何不妥?

    

    顧齊修笑起來時聲線很低,笑聲沉悶,像是沒有過口,從嗓子裏直接穿出來的,顏薰兒還清楚的看見他肩膀抖了兩抖,待笑夠了才收斂,又恢複平靜如水的模樣。

    

    半生橋成拱狀,中間是平台,兩邊一側二十八階。顧齊修收了笑音,主動邁步下台階,麵色柔和,一步步走來。

    

    不知為何,這動作在顏薰兒麵前慢放,變成了萬般期許山重水遠的跨越,呼吸心跳都變的輕慢,開始在心裏數著與他多久沒見。

    

    沒等她理清楚,顧齊修已到跟前,問道,“腿怎麽了?”

    

    顏薰兒才發現原來受了腿傷是不容易隱藏住的,何況她本就是對疼痛恐懼不勇敢堅強之人,大概剛才也是走的一瘸一拐,在潛意識裏保持著對受傷的尊重。她如實回答,“摔的。”

    

    顧齊修又問:“怎麽摔的?”

    

    嗯,這可怎麽回答?短暫猶豫之後,顏薰兒放棄繞彎,“爬樹掉了下來。”她心想,齊王可千萬不要像阿爹一樣笑話我啊。

    

    顧齊修好奇道:“你會爬樹?”

    

    顏薰兒搖頭否認,“不會,會爬就不會摔了。”

    

    顧齊修也不知興趣從何而起,嘴角微揚,身體朝前湊了湊,低頭看了眼她的傷腿,“想學?”

    

    “不不不,”顏薰兒被嚇了一跳,朝後一縮,忙擺手,“太危險,學不來,學不來。”

    

    顧齊修低垂的眉目間有一瞬間的黯淡,稍作停留便從顏薰兒的腿上挪開,“上樹之前怎不知避險,摔傷了才知道怕?”

    

    這……顏薰兒不知,齊王這通責怪怎麽更像是關切?她抿著嘴,雙手背到身後,羞澀可愛的笑了笑。

    

    點到為止,顧齊修很快轉了話題,又道,“半夜不在家中休息,出來夜遊似乎更危險。”

    

    顏薰兒道:“不危險的,半夜出來遇到您,再安全不過了。”

    

    顧齊修總是被她不太聰明的思路弄的很迷,無語道:“你若是以為每日夜遊都能碰到我,多往外跑幾次,就知道什麽叫做危險了。”

    

    顏薰兒十分敏銳的在齊王的話裏捕捉到了一絲不尋常,笑意更深,“您若是每日都出來,大街上哪還有歹人敢作惡。”

    

    顧齊修時常會被顏薰兒的笑帶跑偏,他收回目光,幹咳了一聲,轉移話題道,“來這裏做什麽?”不過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顯然,這個問題很多餘。

    

    薰兒如實回答:“祭奠母親。”

    

    顧齊修從不八卦,更不關心皇親大臣們家長裏短的閑事,對於顏虛白家事的了解也隻限於知道‘顏府沒有女主人’,至於顏薰兒的生母是誰?何時去世?顏虛白為何獨身一人不再娶妻妾之事,他皆一無所知。隻是在顏薰兒臉上怎麽都看不出來傷心,便道:“你若心情不好,不必對我笑。”

    

    顏薰兒稍稍控製了一下表情,道:“與生母未曾謀麵,談不上悲喜,隻是生育之恩未敢忘,故來此處為母親祈禱。不是強裝歡喜,見到您開心,是真情流露。”

    

    看著顏薰兒嘴角上揚,眉眼微彎的笑靨。聽她聲線清和,說出‘見到您開心’的溫雋之辭,顧齊修清晰的感覺到自己連呼吸都便的緩慢溫柔。

    

    若不是身為一國之主見慣了大風大浪,也習慣了用平和心去對待一切,在顏薰兒麵前,他必定是維持不住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之態。

    

    顧齊修再次嚐試轉移話題,“放完了燈就回家吧,我送你。”

    

    顏薰兒自然是覺得受不起,忙道:“不不不,我自己回去就好,您身負國務日理萬機,才需要早些回去休息。我在家很閑,想睡到什麽時候都可以,若您願意和顏薰兒一起走一段,我陪您到城門外吧。”

    

    顧齊修輕笑,“你送我?”

    

    是這個意思,顏薰兒點頭。

    

    也不知是出於什麽心態,顧齊修竟然點了頭。

    

    半生橋往西是皇城,往東是相府,兩人一同向西行,顏薰兒有腿傷影響走路,顧齊修為遷就著她刻意放緩腳步,偶爾沉默,偶爾也會聊幾句閑話。

    

    顧齊修看見商鋪,便想到上回來和安街之事,問道:“上回來這裏,聽你說有間好吃的餛飩鋪。”

    

    顏薰兒被喚起了回憶,才想起來自己已經好些天沒去光臨的,立馬來了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