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慕楓方才在寧安殿外和兩人分開之後便直接來了筵熹殿，等到顧淮川回來，聽說他把顏薰兒送去了長樂殿，還對他描述了一番兄長近日對顏薰兒的上心之處，所以有意從中牽線。

    

    顧慕楓心裏自是看不慣顏薰兒收買人心的能力，在他看來，這顏薰兒膽小如鼠，就知道哭哭啼啼大驚小怪，完全看不出大家小姐該有的端莊嫻靜，長相上的那麽一點優勢遠遠不足以彌補，真想不明白兄長是怎麽想的。

    

    隻是他對兄長和顏薰兒的關係不甚了解，隻能用“要真如你所說，兄長眼光不過如此”來表達不滿意，不過葉公公忽然來請他們過去一同用膳，說明兄長並沒有在創造獨處機會。

    

    顧慕楓拋下前幾日和兄長發生的不愉快，當即起身。

    

    顧淮川搶先道：“煩請葉公公回去稟明兄長，就說筵熹殿的廚娘已經備好中餐，我和九哥就不去了。”

    

    顧慕楓長臂一攬，圈著顧淮川的脖子將他往外拉，“我看你現在膽子越來越大了啊，還敢跟兄長打幌子，走。”

    

    “哎，九哥……”顧淮川自然知道九哥的打算，也知道自己實在攔不住九哥，隻能被他用那種奇怪的鎖喉姿勢拖著去赴約了。

    

    葉公公一路跟著兩位王爺，午膳備在龍元宮，三人到了之後發現前廳無人，剛好有宮女拎著茶爐子路過。

    

    “陛下和顏四小姐呢？還未來嗎？”宮裏可大著呢，葉公公跑東跑西忙活到現在，說話都帶上喘了，若再讓他跑一趟去尋人，怕是要了他半條老命。

    

    “回公公，陛下方才回來換了身衣服，說讓我們布好午膳，兩位王爺會過來，便和顏小姐一起離開了。”

    

    “可知道去了哪裏？”葉公公不解，這怎麽說也是午膳時間，有什麽事不能吃完飯再去做？

    

    “奴婢隻看見陛下和顏小姐是朝著禦花園側宮門的方向去的。”

    

    出宮了？

    

    葉公公滿臉茫然的看向兩位王爺，隻見淮王滿麵平和，東王不知怎麽了，似乎心情很差，氣氛一度凝固。

    

    他本想打破尷尬請兩位王爺進殿用膳，但顧慕楓站在那裏就自帶威嚴，他欲言又止，隻能在旁邊默默觀察。

    

    顧淮川笑道：“好了九哥，不要鬥氣了，來都來了，我們快進去吧。”

    

    顧慕楓滿臉的一言難盡，最終淡淡拋下一句，“我都說了，兄長眼光不過如此”便進了龍元宮。

    

    顧淮川沒說什麽，笑著搖搖頭，也跟著進去，隻留下不明所以的葉公公在原地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

    

    ——

    

    和安街貫通東西，是龍元國皇都外城最繁華的商業街，今日尤甚。

    

    雖然還沒到人擠人的熱鬧程度，卻是走上三五步就要避讓行人和跑來跑去的小孩，顏薰兒生怕被衝散，和顧齊修幾乎是靠在一起走的。

    

    前麵經過一處賣異族玩物的攤鋪，特殊木質的撥浪鼓，男孩愛玩的玩具弓箭，一些樹皮編的小提籃，還有各種小話本，鋪子前圍了一圈小孩，聽小販報價，這些玩物精致又便宜，差不多的，大人都會允了孩子。

    

    顏薰兒隨意看了眼，在攤子前放慢腳步，顧齊修也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手已經摸到腰間塞碎銀子的地方，忽然注意到一個蹲在攤鋪旁邊的小男孩，正偷摸趁亂朝貨架上插著的一個發飾伸手。

    

    顧齊修反手牽住顏薰兒，拉著她上前，假裝湊巧，在那隻小扒手剛摸到東西時將發飾拿了起來，餘光隨意看了一眼，確實精致，質量也不錯，便對手忙腳亂又要收錢算錢，又要盯著每一雙光摸不買的手的小販道：“這個，多少錢？”

    

    “兩個銅板。”

    

    顧齊修精確的遞了四個銅板到小販的手心上，伸出兩根手指，道：“要兩個。”

    

    他又挑了一隻不同色的，便拉著顏薰兒離開了擁擠的攤子。

    

    直到顧齊修把發飾遞到手上，溫聲問她：“喜歡哪個顏色？”顏薰兒才算回神，因為齊王主動送她發飾的舉動已經讓她幸福的找不到東西了。

    

    “都，都喜歡。”

    

    顧齊修輕笑，“得選一個。”

    

    顏薰兒總愛過分揣測顧齊修的一言一行，頓時不樂意了，將握著發飾的手背到身後，緊張道：“齊王還要送誰？”

    

    顧齊修沒回答，隻看著她，眼神裏透露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雜亂思緒。

    

    顏薰兒的心更焦灼，得以靠近，又不得越界，每次心直口快之後立馬會被理智提醒要注意分寸。瞬間調整情緒之後，顏薰兒將失望藏得嚴嚴實實，仔細看了眼兩個發飾，都是喜歡的顏色，便挑了個和衣服比較搭的，將另一個遞還給顧齊修。

    

    發飾是個小木雕，呈兔耳的形狀，染了淺青色，卡在發髻上做裝飾格外清麗，顏薰兒沒處放，直接插到頭上，忽略對另一隻發飾去向的好奇，還是十分歡喜的，她道：“多謝齊王。”

    

    顧齊修道：“歪了。”

    

    “啊？”顏薰兒將它調整了一下，“這樣呢，還歪著嗎？”

    

    見他沒點頭，就知道還沒有戴正，顏薰兒又朝另一個方向調了調，順帶觀察著顧齊修的表情，“還歪？那……這樣呢？嘶……”見顧齊修伸手，顏薰兒立即往後退了一小步，這動作完全是下意識的，顧齊修卻一點麵子也不給，手就在半空停下了，也沒跟過來。

    

    不過，也沒放下。

    

    顏薰兒想，這是何意？本來覺得自己退回來又湊過去會很尷尬，但她轉念又一想，該主動的本來就是我啊，而且這可是齊王哎，什麽身份，什麽地位，還指望他主動把手伸過來……顏薰兒啊顏薰兒，你大白天在做什麽夢？

    

    於是，顏薰兒掛著傻乎乎的笑，下意識退後的小腿又試探性的上前一步，老老實實伸出腦袋呈鞠躬的姿勢，任由齊王發落。

    

    顧齊修學著她剛才卡發飾的動作，將它摘下來，又仔細卡了上去，朝顏薰兒耳邊湊了湊，用隻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道：“平身。”

    

    顏薰兒被他清澈的嗓音迷住了，觸電般的站直，幸好顧齊修眼疾手快躲開了，不然又得像第一次見麵一樣被她襲擊。

    

    “走吧，”顧齊修伸出右手，“人太多，別走散了，”見顏薰兒還在愣神，他又道：“放心，不歪了。”

    

    “啊？”顏薰兒瞬時臉紅到耳根，低下頭，伸出小手，拇指食指指尖輕捏顧齊修的衣袖，“我不是說這個，我拉著您的衣袖就好，不會丟的。”

    

    她當然願意，隻是兩邊來來去去的姑娘們都被顧齊修勾了魂，各個羞澀撫麵，交頭接耳的猜測這是哪家少年郎，絲毫沒有收斂的意思，隻是顧齊修平時習慣了萬人矚目，沒意識到罷了。

    

    顧齊修依顏薰兒的話收手，朝著周大娘家的餛飩鋪子走去了，轉身的時候，將手上的另一隻發飾順手扔了，看似無意，卻剛好落到那個想偷東西的小男孩腳邊。

    

    正值中午，餛飩鋪裏忙的熱火朝天，門口站著個清瘦挺拔的小二，熱情滿滿的招呼著進店的客人，遠遠瞧見眼熟的常客趕忙揮著手上的白巾示意，目光卻不自覺落到一個風度翩翩的公子身上。

    

    做生意者最常接觸各方來客，這雖隻是個餛飩鋪，卻也是開在皇城腳下最繁華的商業街，熙來攘往的客人們出城或進城都免不了要吃飯。正因為小二什麽樣的人都見過，一眼看見顧齊修便知道他不是位尋常的客人。

    

    “薰兒！好幾天沒來了。”

    

    “阿山哥哥！”顏薰兒興奮的小跑過去，對小二低聲道：“阿山哥哥，麻煩給我安排個二樓靠窗安靜點的位置。”

    

    周山歪頭看了一眼顧齊修，“你帶的朋友？”

    

    顏薰兒還是第一次被人問到和顧齊修的關係，猶豫片刻道：“隻算結伴出行，因他是位皇城中的貴人，此前未曾認過我做朋友，不敢隨意稱朋道友。”

    

    “今日是節，與不熟的男性單獨結伴，你也不怕被有心之人碰見，惹來閑言碎語壞了聲名。”周山小聲提醒，畢竟顏薰兒是顏府中的人。

    

    壞了聲名？顏薰兒回頭看顧齊修，他已經跟了上來，目光相撞猝不及防。雖然她時常怕因自己的心意給齊王帶來困擾，但顧齊修向來很有責任心，若她真被散了聲名，說不定就有了和他發展一段的契機。

    

    按照一己私心來判斷的話，顏薰兒倒是求之不得。

    

    她心裏打著如意算盤，忍不住朝顧齊修癡笑，“請進。”

    

    顧齊修的目光在周山身上停留片刻，沒有立馬跟著顏薰兒進去，顏薰兒見狀，隻能向他介紹，“周山哥哥是我朋友，經常來這裏吃餛飩認識的。”

    

    “既是朋友，為何喊哥哥？”

    

    顏薰兒疑惑，這能有什麽特殊理由，因為她小啊，“因為阿山哥哥年長於我，直呼其名，不禮貌。”

    

    顧齊修微挑眉，垂眸看著顏薰兒，“我也比你大，倒是不見你對我禮貌。”

    

    聽了他的話顏薰兒心裏一沉，嘴角的微笑立馬收起，換上一臉不知其意的困惑，這算是欲加之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