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不是京都人？”

    

    “來做生意的。”

    

    “京都物價高，幾位所賣之物能賺的回包客棧的費用嗎？”顧齊修悠然喝下一口酒，又吃了一小塊牛肉，雖和對麵四個男人喝一樣的酒吃一樣的肉，卻是全然不同的氣質。

    

    其中一人嘴角微揚，略帶狡黠，看著是個冷麵粗人，說出的話卻帶著不相稱的風度，“貴物養貴人，京都都是有錢人，揮金如土，花再多還怕掙不回來？”

    

    就算是相差無幾的物件，從窮鄉僻壤到繁華之處，價格都能翻上好幾番。何況京都繁華，龍元國的皇親國戚和達官貴人們大多住在這裏，雖然顧齊修一向提倡勤儉，但大門大戶都有上下幾十口人要養，各季隨便置點物件也是尋常人家幾年也難掙到的數目。

    

    顧齊修隻笑笑，沒說話。

    

    顏薰兒插話，“十分賺錢的買賣？幾位大哥做的是什麽生意？”

    

    “上等木材。”

    

    “做家具用品嗎？”

    

    說話的人點頭。

    

    “這也難怪，海外一些極品木材常被傳說有一些神奇的養生功效，再精心製作雕琢一番，價格越是高昂越受歡迎。”

    

    “懂挺多的啊小姑娘。”

    

    說話的正是那個顏薰兒看著眼熟的人，他也是一副冷臉，語氣調侃卻沒有一絲柔和，顏薰兒對上他目光的瞬間像是碰到刺一樣立馬收了回來。

    

    顧齊修沒再打探這幾人的身份，雖然他們身著同等材質款式的黑衣，頭發也是用一樣的發帶挽著，看著不像一般商人，但是能看出他們來自不同的地方，有兩人甚至是龍元國境之外的人，他們會湊到一起買賣海外木材倒是不無說服力。

    

    索性他們也沒有找麻煩的意思，雖然麵相都不算熱情，但勸吃勸喝倒是全心全意，簡直讓人懷疑他們是不是下了藥，不過顏薰兒和顧齊修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再謹慎也遲了，五個男人一直將桌上地上所有的酒壇子喝空了之後才放他們離開。

    

    出了門，顧齊修感覺腳下有點虛飄，在裏麵喝了半下午酒，門窗緊閉有點透不過氣，忽然出來聞到了新鮮空氣，被風吹的麵頰微紅。

    

    顏薰兒感覺自己快被熏入味了，見顧齊修停住了便關切的伸出雙手托著他的手臂，“您還好嗎？”

    

    顧齊修本來隻想著稍微醞釀一下，被顏薰兒一問倒是覺得自己不該沒事，於是他麵不改色道：“暈，走不穩。”

    

    “我背您吧。”

    

    “……”

    

    也許是出於不知名的自卑心理，也有可能是太過在意，在顧齊修麵前，顏薰兒總是能不經大腦誇下海口，十分希望能表現自己，她脫口而出這話的時候壓根沒有想別的，直接站到顧齊修身前，雙手拉著他的胳膊就往自己肩上背，但是身後的人十分不配合，雷打不動。

    

    “您配合一點。”

    

    “再配合你也背不動我。”顧齊修無奈道。

    

    顏薰兒的視線平緩上移，有點尷尬的收了回來，別說是這差異巨大的身高差了，顧齊修身體健碩，而她又矮又瘦，還不曾鍛煉過，居然揚言要背他……

    

    “您等一下，我去前麵借輛馬車。”

    

    顏薰兒剛轉身還沒來得及往外跑便被顧齊修朝後一拉，原地打了個轉回到他身邊。她還沒從那種奇妙的感覺中回過神來，便聽到顧齊修的聲音在頭頂響起，“站不穩。”

    

    顏薰兒不懂酒，隻知道自己是個兩杯倒。傳聞齊王海量，也不知道這海量是個什麽量，上一次見他喝酒是在樓上的客房裏，那時候他喝了很大一壺什麽事也沒有，剛才在裏麵喝了四壇酒卻醉了，看來海量就在這之間了。

    

    “您搭著我的肩借力，我能站穩的。”顧齊修依言將左胳膊跨過去，顏薰兒感覺輕飄飄的，頓時信心大增，“我們走吧，前麵就有租馬車的地方。”

    

    顧齊修也就是逗逗她，並沒有真的打算讓她扶著，況且搭著顏薰兒落差感太大，實在沒什麽安全感。

    

    顏薰兒準備走，忽然肩上如墜巨石般壓得她撐不住向下倒去，“啊！”避險本能使她雙手胡亂抓住什麽，旋即死死抱住。

    

    待睜開眼，顏薰兒才發現自己正抱著顧齊修的腰，他的手還沒收回去，護在她背上，也像是在安撫。顏薰兒立馬收回手，從顧齊修的懷裏出來，羞愧的不敢抬頭。齊王隻是加了一點力而已，居然就直接招架不住倒了，實在丟臉。

    

    這下她徹底沒轍了。

    

    顧齊修知道她在想什麽，但是她垂著腦袋暗自琢磨的動作實在很可愛，也是借著那麽點酒勁上來的興奮，他伸手握住顏薰兒的後脖子往自己的方向使了點力，帶著不由分說的霸道讓她撞上來，隨後緊緊抱住。

    

    “……！”

    

    過了好一會，顏薰兒都沒想明白發生了什麽，不敢推他更不敢回抱他，手不知道往哪裏放才好，雙手僵硬的垂在身側，感受著背後細細密密的微癢和不適應。顧齊修本來是一隻手抵著她的後背，隨後兩隻手都覆了上去，換手的時候顏薰兒不自覺全身一哆嗦，無意識的往他懷裏鑽的更深，像個粘人的小寵物，又香又軟，顧齊修的擁抱似乎也變的更加溫柔寵溺，和他永遠幹淨斯文的笑、線條明晰的手一樣令人著迷。

    

    過了好久，顧齊修鬆開手，顏薰兒像是收到了該醒過來了的指令，離開了他的懷抱乖乖站好，不知為何，這下倒是不尷尬了，她隻像偷吃了蜜糖一樣看著他笑。

    

    顧齊修無論何時也能風雨不動安如山，縱使剛剛才不明不白的輕薄了人家小姑娘，一本正經道，“好笑嗎？”

    

    顏薰兒搖頭，“我隻是在想我們該如何回去。”

    

    顧齊修身為君王，自然有點天下盡歸我一人的執念，看著顏薰兒入了迷，提了個不講道理的條件，“以後，不要和旁人如此親近。”

    

    本來以為顏薰兒又要不合時宜的犯糊塗了，沒想到她頭搖的十分乖順，“不會的，不會有別人。”

    

    表麵不悲不喜的人往往心裏太亂，以至於不知道該對哪一件事做出回應。顧齊修是一國之主，讓他煩惱憂愁的事情就更多了，他心係天下，卻是對情感涼薄之人，隻在意應該在意的人，處理應當做好的事，萬事都在法度情理之內，從來沒有在意過哪個不相關之人。

    

    “顏薰兒，你希望我怎麽做。”

    

    “啊？”顏薰兒覺得自己應該沒有從齊王口中聽到過這種語氣，有點驚奇，難道也是因為喝醉了的關係？

    

    顧齊修是個絕對負責任的人，既然知道顏薰兒的心思，一開始沒有打算理睬，更沒打算深交，現在卻不一樣了，既然有心意相通之兆，也經常結伴被他人問及，他便不能糊弄。他又道：“我們之間的關係，你希望我怎麽做？”

    

    “我們……”顏薰兒忽然覺得一天之內被問三次和齊王關係時的尷尬都不算什麽了，雖然是喝醉了才會這麽說，起碼證明他不是沒有在意過。但是要她說的話，她能要求什麽呢？若是說了什麽不切實際的事，說不定連此刻的美好都不複存在了。

    

    也許是受了姐姐們的提醒太多，不知不覺，顏薰兒也介意起了自己庶女的身份，就連從來沒有介意過的母親的身份，在顧齊修麵前，也成了她的自卑之源。

    

    “我希望回府之後，不用過太久還能見到您。”顏薰兒覺得這樣比較切實可行，也是自己最需要的，隻要能常見到他，一切都好。

    

    “隻是見我？”

    

    “嗯。”顏薰兒點頭。

    

    “不想別的？”顧齊修仿若自語。

    

    顏薰兒像是被看破謊的小孩一樣，緊張兮兮的挺直背，“不敢想。”

    

    顧齊修輕笑，“你要回相府？”

    

    “嗯，晚上父親會帶我們去祠堂祭拜，我該回去了。”

    

    “我會吩咐守城軍，以後想見我，報名即可。”

    

    “就是說，我可以進宮？”

    

    “隨時。”

    

    這句隨時，說到顏薰兒心坎裏去了，“謝齊王。”

    

    “腿還好嗎？我送你回相府。”

    

    “正常走路已經感覺不到疼了，”上午還有點不適應，跟齊王出宮之後便自覺忽略了，大概是開心能抵禦疼痛，“嗯？您慢點走……”顏薰兒本來是小心翼翼的準備攙扶，但他哪像是站不穩的樣子，明明走路都穩的很。

    

    “清醒了。”顧齊修一臉正經的忽悠顏薰兒，說完自顧笑了，瞬時酒意全無。

    

    “兄長。”

    

    顧齊修從側宮門回宮，準備先回寢殿小憩一會消消酒意，正走著，忽然聽到了顧淮川的聲音。

    

    顧淮川遠遠看到顧齊修，見覺得他步伐紊亂不尋常才將他叫住，走進了立即聞到了他身上的衝天酒味，“兄長不是和薰兒出宮了嗎？怎麽喝這麽多酒？”顧淮川第一反應是兩人莫不是吵架了？但一想到對象是顏薰兒就立馬進行了自我否認。

    

    “無事，喝了點，我回去休息會，還要加緊批奏折。”顧齊修擺擺手轉身就要走，瞬間腦袋不受控製，身形晃了晃勉強站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