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哪像是喝了點。”顧淮川跟上顧齊修一起進了龍元宮，拉他到桌案邊坐下，吩咐宮女去做醒酒湯，又給顧齊修倒了杯熱茶，“等下喝點醒酒湯再睡吧，不然醒來要頭疼的。”

    

    顧齊修沒說話，接過杯子托著腦袋低頭喝茶。

    

    顧淮川自顧說了半天，見顧齊修完全不在聽，悶悶不樂的樣子，“兄長可是有心事？”

    

    顧齊修默默點頭。

    

    出於八卦心理，顧淮川對兄長的心事十分好奇，試探性問道：“關於薰兒的？”

    

    顧齊修不說話，臉頰兩側因為醉酒浮出來的潮紅卻更加明顯了。

    

    顧淮川的好奇心瞬間高漲，挪了個位殷勤的坐到顧齊修旁邊，“我對姑娘的了解肯定比兄長多，兄長不如說來聽聽，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以顧淮川對兄長的了解，清醒的時候肯定什麽話都套不出來，此時正是乘虛而入的良機。

    

    “你了解？”顧齊修酒意上頭，已經有點迷糊，拉著顧淮川的手腕追著問，“你為何了解她？你喜歡她？”

    

    顧淮川被問的猝不及防，“我說的是姑娘，泛指……嗯，是啊兄長，薰兒那麽討喜，喜歡她不是很正常嗎？”

    

    顧齊修坐直身子，語氣忽的嚴肅，臉上寫滿不開心，“不正常！”

    

    “哦？敢問兄長，哪裏不正常了？”

    

    “感情之事不能強求，你問過她的心意嗎？”

    

    “兄長怎麽知道我是強求呢，薰兒的心意兄長知道？”

    

    顧齊修被問住了，一時語塞，憤憤甩開顧淮川的手，撇開頭不說話了。

    

    “哈哈——”顧淮川沒繃住，笑的停不下來，“不要生氣，我與兄長開玩笑的，既知兄長心意，怎敢和兄長搶。”他剛才說喜歡薰兒很容易倒是真話，但喜歡上一個人需要時間，卻早在他第二次見顏薰兒的時候就知道了她仰慕齊王多年的心意，怎麽可能再往別處想，“方才是我說大話了，我與薰兒相識的時間也不長，對她的了解不會比兄長多，好在薰兒單純易懂，並非心思深沉之人。”

    

    “顏薰兒母親因何亡故？你聽說過嗎？”

    

    顧淮川是來聽兄長八卦的，沒想到他喝醉了感興趣的居然是顏薰兒的母親？“兄長，你不問顏薰兒，問她母親做什麽？”

    

    “顏虛白娶過妻嗎？”

    

    “當然，顏大人和他的發妻是從小定下的娃娃親，青梅竹馬一起長大，顏大人婚後幾年從未娶妾更不惹風塵，和夫人情比金堅是為美談。”

    

    “從未娶妾？”顧齊修自顧念著，怎麽會沒有娶過妾呢，那顏薰兒是從哪裏來的？

    

    “嗯，後來的事我也隻是偶然聽皇叔說的。顏大人愛上了一個舞姬，和她在司琴坊一夜歡好，就算是娶妾顏家自然也不可能接受風塵女子，但是顏大人被迷了心竅非常堅持，為此顏夫人悲痛欲絕長辭人世。”

    

    氣氛冷了一會，兩人大眼瞪小眼誰都沒說話。

    

    顧齊修聽的沒頭沒尾，“繼續啊。”

    

    “啊？沒了啊……”

    

    “我問你顏薰兒的母親，你又沒說。”

    

    “哦，我聽過關於顏大人的事就這麽些，顏夫人生了三女，薰兒是四小姐，那她的母親應該就是顏大人愛過的那位舞姬了。”顧淮川本來沒有刻意想過這個問題，此時想想，顏薰兒今年十五歲，出生之後適逢國亂，時間對的上，親生母親便是她了，“不會吧……”

    

    “什麽？”

    

    “那個舞姬，好像是顏大人親手殺死的。”

    

    “顏虛白？”顧淮川嘴上說不清楚，結果說出的都是這麽出人意料的消息，顧齊修著實吃了一驚，“為什麽顏虛白要殺她？”

    

    “因為她要刺殺父皇啊——不會這麽巧吧？我先前隻知道顏大人親手殺了心愛的女人，也聽說他因為愛上風塵女子氣死發妻，若那人便是薰兒生母，又剛好是刺殺父皇的少昊族女人，這就……細思極恐啊。”顧淮川萬萬沒想到和兄長閑聊引出了這麽個令人意外的舊事。

    

    顧齊修好奇，“這事，顏薰兒不知道？”

    

    “薰兒那時候才剛出生，自然不知道，我也是聽皇叔們說的，那時我剛從北離回來，他們也是秘密商談，事關父皇遇刺，自然都是秘密的處理，除了親眼目睹的，大概沒有人會知道其中真相。”

    

    顧齊修的腦海裏也終於閃過幾個熟悉且久遠的片段，已經很模糊了，似乎是有那麽件事情，中午遇到的那個叫阿寶的男孩也提過。記憶中是一個滿身是血的紅衣女子，挺著大肚子被顏虛白從長樂殿裏抱出來，後來便聽說父皇差點遇刺，刺客當場被殺，原來機緣巧合，竟然是顏薰兒的母親。這件事也在宮中沸沸揚揚了一陣才被壓下去，隻是他從來不關心旁事，如果不是聽淮川說，怎麽也不會想到將那件事和顏薰兒聯係到一起去。

    

    “十五年前她才剛出生，從來沒有見過母親，昨夜我在長眠河邊碰到她，她說不想生母，一定隻是說說而已。”

    

    “兄長——”

    

    “既是過去的事，不提了。我去休息半個時辰。”顧齊修掌心撐著桌麵勉強站起來，麵無表情的打斷了顧淮川的話進了寢殿。

    

    顧淮川自知自己說錯了話，不該把這影響人心情的陳年舊事翻出來說的，心裏懊惱不已，隻是說出去的話如潑出去的水，無法收回。坐了一會，便靜靜退出龍元宮了。

    

    顏府後山林。

    

    天色微暗，顏虛白一襲黑衣站在樹邊等人，對方很準時，來時無影，隻覺得風聲忽然燥了些，不出片刻便至身後。

    

    顏虛白回頭，眼前人一副黑麵罩遮麵，身著黑色緊身夜行衣，黑色顯得緊張而嚴肅，隻有麵罩右眼角下一指遠的位置上烙著一顆血紅色的小梅花，隻有一半小指甲蓋的大小，花瓣花心刻的十分精致，是個有辨識度的特征。

    

    “如何？”

    

    黑衣人從懷中取出信封遞給顏虛白，“這是名單，上麵的人已經全部解決。”

    

    顏虛白收下信封，拿出事先準備好的一卷銀票，語氣涼涼，“事情辦的不錯，這是酬金。”

    

    到手的銀票比原本約定的酬金厚上不少，黑衣人終於察覺到異常，“大人是何意？”

    

    “聽聞禍臨組織都是心狠手辣的亡命之徒，拿錢辦事從不失手。”

    

    “自然，大人有懷疑？”黑衣人清楚的感覺到了顏虛白身上的殺意，壓迫感在空氣中蔓延，天邊紅霞消失無蹤，黑夜加速到來。戒備之心使他摸到劍柄，隨時準備抽出。

    

    顏虛白麵色陰沉，“我是否懷疑，還要看你們的誠意。”

    

    “但說無妨。”

    

    “上個來這裏的人知道是誰吧，我要你取他性命，多出的是酬金。”顏虛白見他猶豫，“怎麽？自己人，殺不得？”

    

    顏虛白並不認為一個職業殺手會因為和另一個殺手在同一組織共事的交情而拒絕雇主的委托，隻是錢多錢少的問題，而他出的錢能免他冒幾次生死之險了，黑衣人也確實沒讓他失望，爽快收下了錢，“拿錢辦事，百無禁忌。”

    

    “告訴他，下輩子做人睜大眼睛帶腦子，不要動我的人。殺了之後取他左臂供我查驗。”

    

    拿錢辦事不問原因。黑衣人記下顏虛白說的話，雖不明就裏，也能猜到上回來這裏和顏虛白交接情報的人一定做了不可饒恕的事惹了他，這位舉朝上下都稱讚性情溫良的相國大人或許和不如傳聞所說。

    

    顏薰兒回府進門就碰到顏虛白，有種做壞事被撞破了的羞愧感，轉身就準備跑。

    

    “薰兒！”

    

    聽他叫自己，顏薰兒立馬腳底轉彎十分順暢的繞了回去，笑嗬嗬的跑到阿爹麵前，心裏期待著阿爹白天在處理公務，不知道自己昨夜跑出去的事情，“阿爹，今日無事都在家嗎？”

    

    “是啊，趕早去了趟宮裏便沒別的事了。”

    

    顏薰兒看爹爹沒有興師問罪的意思，以為自己逃過了一劫，“哦，怪不得早上沒見到爹爹呢，我就出去玩了，今日和安街好熱鬧啊。”

    

    顏薰兒不擅長撒謊，語無倫次十分不自然，顏虛白卻沒有戳破，如她所願假裝不知道，“是挺熱鬧，又去吃餛飩了？薰兒，你這身上怎麽有酒味？”

    

    “吃飯時旁邊的人一直在喝酒。”

    

    “陛下為何喝酒？”不用問就知道是顧齊修，畢竟是他將顏薰兒帶進宮的，這旁人不是他還能有誰。

    

    “因為……”顏薰兒脫口而出才察覺到不對，“原來阿爹已經知道了，我不是故意瞞您的。”

    

    顏虛白本來不打算說，但是既然說到這裏了就忍不住說道兩句，“爹爹不是迂腐之人，不會控製你交朋友的自由，但薰兒你來往的對象偏偏是齊王，縱使你們私交再好也要有身為人臣的自覺，君臣有別，要把握好分寸。最重要的，你身為未出閣的姑娘，要處理好和男子的關係，切不能給人留話柄。”

    

    顏虛白自小偏愛這個小女兒，除了些不足為人道的原因，便是因她聰明懂事又聽話，且性格外向討人喜歡，但少女心思單純，對情愛之事更是一片空白。